第九十三章 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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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總是能輕易說出別人都說不出的事情,把以下犯上當大驚小怪,常規在她眼中就是笑話。

  在他們的生活里,她就是格格不入但分外炫麗的那個人。

  此刻,她拿著刀,手都沒抖一下。

  血液流出,眼睛都不眨。

  終於剖出胃部,她長舒一口氣,還不忘給身邊兩個男人科普,「這就是裝我們食物的地方。」

  兩個男人縱然在各自的領域頂尖,但這完全是他們未接觸過的事務,倒也不排斥,認真地聽著。

  「我們所吃的東西,到這裡,然後消化,排泄物再經過大腸……」她說到一半住了嘴,現在又不能完全剖開,說了也白說,便拐個彎回到原來的話題,「所以我們看看他胃裡有什麼,就知道是什麼致命了。」

  她戴好手套,在兩個男人不忍直視的目光中打開他的胃,仔細檢查著食物殘渣,心裡默默記著。

  「不是砒霜。」她肯定道。

  如果是砒霜,肯定能看出來。

  「那是什麼?」項天禮和二當家同時追問。

  她皺著眉,搖搖頭,「食物殘渣都很普通,而且我分不清哪個是當天哪個是過夜了的。」

  「我們去找他夫人。」項天禮十分果斷,起身帶著她往外走。

  二當家走了兩步,又頓住腳,他沒有身份,還需要看著屍體,便放棄跟上去的想法。

  乾陵悅小跑著跟著疾步行走的項天禮,直覺他此刻心情不算太好,想了想還是主動問,「怎麼了,難道有問題?」

  「如果不是砒霜,那就說明有人在說謊。」他沉聲道。

  要麼是仵作與夫人串通,要麼是乾陵悅的判斷有問題。

  後者他幾乎不會考慮。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何串通。

  到達死者夫人家,夫人正在垂淚,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行完後才開口問道,「我夫君的屍體找到了嗎?」

  「普通的家常飯菜。」她被問的一愣,下意識回答,回答完後才發覺他在懷疑自己,分外不平,「我與夫君情深義重,且那日他吃的我也吃了,您懷疑我是否太過傷人?」

  乾陵悅一看情勢不對,無暇追問平日淡定的項天禮今日為何喜形於色,忙站到兩人之間,「夫人,您還記得當日吃了什麼嗎?」

  「當日……」夫人斂下眉眼,似乎在思考,片刻後才道,「那日一切吃食都與平日無異。」

  「可有增添什麼菜色?」她十分耐心,右手繞到後頭摸到項天禮垂著的胳膊,安慰地捏了捏。

  夫人經她引導,緩緩回想,忽而眼睛一亮,「那日夫君剛從朝歌供貨回來,一起的生意夥伴送了他朝歌特產,螃蟹。」

  「螃蟹?」這答案遠在乾陵悅意料之外。

  螃蟹怎麼會殺人?即便有毒,也是日日都吃,可這商人也就偶爾吃這一次。

  「沒有別的了嗎?」她再三追問。

  「沒了。」夫人肯定回答。

  那就沒了。

  她用手抵著下巴思考著,難道是螃蟹誘導了什麼疾病?

  得再做個全身的屍檢。

  鑑於畫面太過殘忍,她並未打算告訴夫人這件事,道謝後拉著項天禮轉身離開。

  項天禮不解,「你什麼都沒問出,為何急著要走?」

  二當家還在屍體邊守著。

  「我需要一個相當長的工作時間,我建議你們不要看。」她一進門就對兩個男人如是說道。

  兩個男人不為所動,他們有什麼沒見過?

  但是當乾陵悅真的動手的時候,他們忍著胃裡陣陣翻湧的噁心感,有些撐不住。

  乾陵悅面色淡定,為了觀察清楚還特意在屍體頭頂點了倆蠟燭。

  「她原本就是如此嗎?」二當家實在沒忍住問道。

  項天禮神色複雜。

  他只知她醫術高超,稱得上妙手回春,卻不知道她還能面不改色地做這樣的事。

  這讓他對她的認知又改變一些。

  「老闆,你繼續,有什麼需要喊我。」沒得到回答的二當家實在撐不住,轉身出去,大口吸了新鮮空氣,這才感覺活過來了。


  而項天禮不動如山地站在裡面。

  屍檢到中途,乾陵悅偶爾抬頭一看,發現他還站在那裡,有些驚訝,「你不出去嗎?」

  「不用。」他不僅沒有出去,甚至還站近了一些,「需要我幫忙嗎?」

  「暫時不需要。」簡單對話後她便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神色專注,額頭浸出細密的汗漬。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察覺。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他眼神微沉,覺得眼前的她就是一團迷霧,包裹著他。

  「我需要一卷紗布。」沒有盤子,只好用紗布疊起來勉強充當一下。

  項天禮四下尋找一圈,沒有找到她的所需,「沒看到。」

  乾陵悅這才想起自己並沒有擺出來,她抖了抖自己的左手衣袖,「在裡面拿。」

  男人一愣,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這個意思。

  「快啊,我手酸了。」見他遲遲不伸手,她有些著急,嘟囔著。

  那表情有點好笑,卻很可愛。

  他只得伸手,卻摸到一堆東西。

  驚疑地看了袖子一眼,再大也就只有這麼大,怎麼能裝得下這麼多?

  「拿到了嗎?」她著急用,他卻遲遲拿不出來,她催促著。

  項天禮來不及細想,只能摸到紗布後拿出遞到她手上。

  屍檢一直做到天黑,乾陵悅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呼——」她放下手術刀、鑷子,以及各種工具。

  面上卻更加疑惑。

  她對自己的醫術產生了懷疑。

  是真的沒有,還是她沒學到家?然而在這裡也沒有老師或者前輩可以請教。

  得不到答案的人分外懊惱,抱著手臂轉圈,試圖給自己一點靈感。

  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項天禮沒有打擾,只退到門邊,沉默地陪著她。

  直到夜色濃重,她還傻了似的在角落裡打轉,若非時不時地看她挪到屍體邊上檢查,他差點以為她鬼上身。

  「該回去了,夜深了。」風偶爾從縫隙里灌進來,有些涼。

  項天禮看了眼她單薄的衣衫,出聲提醒。

  「嗯。」她應著。

  這是她第三次無意識應著他的話。

  項天禮無奈,卻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身體拖垮,徑直走上去,堵在她身前,低頭看著她,語氣嚴肅,「該回去了,明日再來。」

  被堵住去路,她抬頭望著他,以往覺得還有幾分帥氣的臉龐此刻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醫學教科書,她飛快回憶著,轉身又去看商人屍體。

  接連的無視與對她的擔心使得項天禮心情急切很多,他攔住她,正色,「不要逼我。」

  「王爺,您先回吧。」男人的低氣壓使人倍感壓迫,乾陵悅勉強回神,彎彎唇,反過來勸他。

  「你這樣我怎麼回?」他沉著眼,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

  「屍體的死因並不著急,但你不能耗費你的身體。」他的決定不容置喙。

  才走出門,一直在外頭的二當家一腳攔住他們的去路,「既然老闆想待在這裡,您不如讓她待著,差人送些被褥來便好。」

  兩人眼神相對,電光火石間項天禮想到之前的談話,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實在不願意她勞累。

  可是……

  「王爺,我覺得二當家說得有道理,你覺得呢?」夜風一吹,乾陵悅清醒許多,從渾噩困境中醒過來,看著他,堅定道。

  項天禮無言放下她,沉默地與她對視,「你晚上還沒吃東西。」

  「馬上就吃。」

  「晚上不許不睡覺。」他不放心地叮囑。

  「馬上就睡。」她順遂回答,此刻腦子裡都是屍體的人無暇顧及明明才拒絕他為何又來關心她的事情。

  她並不走心的應答沒能打消他的疑慮,可王府不能沒人,他再三思考,只得看向二當家,「你別太放縱她。」

  「行。」他點頭答應,比乾陵悅更隨意。

  項天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二當家湊到她身邊,忽然道,「王爺真的很在意你,你沒有任何想法嗎?」


  這問題讓她一愣,她看了眼早就沒有人影的過堂,眼中複雜,「沒有。」

  「是嗎?」二當家不置可否,「那你為何如此拼命要弄清死因?」

  她為自己狡辯,「我並不關心,只是出於醫學研究。」

  難得遇到這樣的案子,她當然要把握機會。心裡有個很大的聲音如是說。

  「是嗎?每日京城內離奇死法的人不下十個,你若是真的想做你的研究,不如去找那些人?」二當家輕易戳穿她的解釋。

  「他們的家人不一定給我剖啊。」

  「這位的夫人答應了嗎?」

  「王爺威脅她才答應。」

  二當家搖搖頭,笑她天真,「你分明清楚,這世上沒有錢權辦不到的事。」

  乾陵悅的話盡數堵在喉嚨里,良久才抬頭看著他,「這麼逼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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