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如你跪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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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薛安然也忍不住色變,絳雪更是道:「你……你別太過分!」

  清辭並不理會絳雪,被兩人的反應逗弄的咯咯直笑,她慵懶的下了床榻,用手指一點點拂去薛安然臉上的蠟黃粉末,絳雪想阻止她,被薛安然暗示止住。

  清辭身量比薛安然稍微高一點點,她的手從薛安然的臉頰划過,最後拖起薛安然的下巴,笑道:「早就聽聞薛小姐的艷名,為何不以真容示人,是覺得花樓髒污,怕自己在這裡被人瞧了去,失了名節嗎?但清辭覺得未必,興許以薛小姐的姿色,被人瞧見了,也只會當作紅袖樓的第二個花魁呢,哈哈哈哈。」

  說完,她鬆開挾制薛安然的手,笑得張狂。

  絳雪連忙扶住薛安然,後退了一步。

  在絳雪看來,這位清辭姑娘實在有些心性奇怪了!

  薛安然沒有放棄,再度道:「清辭姑娘,你也說了,那些書在你手裡只是一些廢紙而已,你不想報仇嗎?」

  清辭笑道:「哦,我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了?至於報仇……我父母雙亡,都這麼多年了,我在花樓也過的好好的,穿金戴銀,不過是伺候男人罷了,當上了花魁,還能挑挑自己喜歡的客人伺候,若是良家女子,不論夫君是何等樣人,都只能受著,何況身為良家女子,做這個是水性楊花,做那個是不合規矩,上有婆母,下有妯娌叔子一堆夫家的人需要應付,做的這麼多這麼累,誰又念他們一句好,嫁人嫁人,不過是嫁到別人家的外人,哪裡像在這花樓,男人只能看我眼色行事,我一個不喜,他們立刻奉上千金珠寶,萬貫家財買我一笑,薛小姐,你說這有何不好?」

  薛安然和絳雪齊齊被她這番話鎮住。

  薛安然對婚嫁之事並沒有想過這麼多,仔細一想,她居然說的很有道理,一時找不到話來勸解。清辭見她語塞,笑嘻嘻道:「原來薛小姐在這方面還是個生手呢,嘻嘻,看你有幾分可愛,我今天也懶得難為你了。想好了什麼時候願意給我跪下,我就考慮考慮,什麼時候把家藏的書籍給你哦。不送~」

  她說完,自顧自坐下,打開自己的珠寶匣開始挑選首飾。

  薛安然拉著絳雪走了。

  三人走出紅袖樓後,撿了一處僻靜處,絳雪道:「這清辭姑娘……脾氣也太古怪了!」

  青峰聽了,也忍不住道:「難不成真要向她下跪?」

  薛安然要聯合清辭對付裴家,總有一人為主,一人為從,若是向清辭下跪,豈不是承認自己是從屬,清辭是主將?但清辭這心性,明顯是個不受控的……何況清辭有沒有主將之能,能不能和趙承業磨合相處,都難說的很。

  薛安然緩緩道:「我倒覺得,她並不是真的要我下跪……」

  絳雪道:「那她要什麼,而且,就算姑娘給她下跪了,聽她的意思,她也只是考慮給姑娘那些書籍,啊,那些書籍到底在不在她手上,都難說呢!」

  青峰道:「林妙的父親藏書頗豐,而且他不像世家,只收集很有名的書或者流傳很廣的書,他很喜歡收集一些他看的上的書,也就是薛小姐找的那種,針砭時弊,有真知灼見的書,這些書一般在百姓中並不流傳,但是往往能引發學子的巨大討論。自林家被抄後,那些書籍就找不到下落了,連瑞王殿下也查不清楚,林妙當時才十二歲,嚇的呆了,也問不出什麼來,裴家雖然眼饞這批書籍,但實在找不到,於他們也沒什麼大用,也就罷了。」

  絳雪道:「所以這個世上唯一知道這些書籍的下落的人,只可能是這位清辭姑娘,哎,說來她也當真可憐……」

  薛安然道:「在她面前,切勿露出同情之色,她心性堅韌,恐怕非比尋常,若是對她展露同情,恐怕她會不滿,一來我們的同情對她沒有用,二來我們畢竟還是貴族身份,同情,恐怕會讓她覺得有一種自上而下審視她的屈辱感。」

  絳雪點了點頭:「謹尊姑娘教誨。不過,姑娘是從哪裡看出她心性堅韌的?奴婢倒是覺得她性情怪異呢!」

  「她從官家小姐做到花魁,你看她現在,哪有從前半分影子。父母雙亡,親族不在,她一個人在煙花之地苦熬,沒有放棄,沒有頹廢,沒有香消玉殞,反而坐上了花魁,一個目前為止能讓自己活的最好的身份,這是何等堅韌的心性!但凡脆弱一點,都做不到她如今這個地步,你捫心自問,你能嗎?」

  絳雪想了一想,慚愧的搖了搖頭:「若是奴婢,不怕姑娘笑話,怕是第一天就自裁了。」

  「我不信她這樣心性的人,甘願一輩子在這煙花之地,我要再試一次。」薛安然想了想道:「這次我們就以薛大小姐的身份進紅袖樓!」


  絳雪和青峰都倒吸一口涼氣。

  絳雪道:「姑娘,這萬萬使不得啊!」

  青峰也勸道:「薛小姐,那些書籍固然重要,但是你萬不可如此冒險行事啊。」

  薛安然以自己本身的身份進花樓,傳出去真的不用活了!

  薛安然沉思道:「我記得紅袖樓,似乎是官府經營……」

  大胤的花樓有民間自營,也有官府營業的。

  不過官府營業的大部分是教坊司,姑娘們在裡面賣藝不賣身的居多。

  當然願意賣身也可以,賣身賺的錢又快又多。

  絳雪道:「如果是官府經營的,裡頭的情況怎會……怎會如此……」後頭兩個字絳雪沒說出來。

  薛安然淡淡道:「哪個地方都想賺錢多,偷偷的弄幾場這些酒肉池林的舞會,又不廣而告之,誰會管。」

  絳雪道:「奴婢記得以前,好像還有公主專門去教坊司請教學藝的,也沒人說什麼,還會讚賞公主親民,不會看不起受苦受難的百姓,也不會遷怒犯錯的官員的家屬……」

  犯錯官員的家屬,一般都是被發配到官府經營的這些花樓,或者說教坊司里。

  青峰也想了想道:「屬下也記得,在王爺小時候,教坊司里所有的姑娘都是賣藝不賣身的,還有一位琵琶國手出自那裡,當時提起教坊司,都還蠻是尊重的。」

  薛安然嘆口氣:「今時不同以往,朝堂上下一氣行事都是黑白混淆,走吧。」

  薛安然回到長平侯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到底怎樣能讓清辭折服,又能讓她名聲不受損,最好還能反將裴家一軍,想了整宿,終於迷迷糊糊熬不住,睡著了。

  第二天,她讓青峰在紅袖樓附近轉悠,看看紅袖樓會舉辦什麼活動,能有什麼機會。

  如此幾日後,青峰來報,說紅袖樓確實每個月有一場花魁大賽,就是讓樓里的姑娘展示才藝,不賣身的那種。那一天全上京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可以去參觀。

  「不過……並不會有官家小姐去參觀。」青峰道:「據說上一次有官家小姐去參觀,已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那一天有女子去參觀,多是從小就學樂器的。即使如此,那一天去紅袖樓的還是男子居多,女子較少。」

  「能有不太突兀出現的機會就好。」薛安然鬆了口氣。

  「給我挑件莊重一些的衣服,戴上面紗就好,不用戴帷幕。」

  絳雪道:「姑娘,面紗終究不如帷幕保險,還是把臉遮嚴實些好!姑娘如今可不比以往,你現在既是瑞王殿下的救命恩人,與瑞王殿下能扯上關係,世家又把你視作眼中釘,實在不能兒戲。」

  薛安然笑道:「我們的絳雪真的長大了,居然能考慮到這麼多事了,你放心,我心中有數,就戴面紗就好。」

  她又轉向青峰道:「這幾日讓你盯著紅袖樓,也同時讓你找人盯著清辭,事情都辦好了嗎。」

  青峰道:「屬下盯著紅袖樓,讓青騅去盯著清辭,果然不出薛小姐所料。」

  絳雪一頭霧水:「你們倆在說什麼啊。」

  薛安然鬆了口氣:「既然我沒猜錯,那就好了,不枉費我為這清辭姑娘,如此殫精竭慮一番。既然事情有了眉目,就更不用戴這帷幕了,就怕世家發現不了呢!」

  絳雪還想再問,薛安然說以後她就知道了,絳雪素來是個聽話的,雖然心下好奇,也不再多問了。

  到了花魁大賽那一日,薛安然和絳雪都戴著面紗,進了紅袖樓,這一日果然人非常多,也有不少女子,但是都是從側門進入,避開了和男子同行,偶爾有與男子同行的,都已是婦人打扮。

  但這些女子大多都是粗布衣衫,或者衣著寒素,唯獨對自己所帶的樂器珍視不已,像薛安然這般衣著精緻的,只有她一個。

  薛安然雖然進門的低調,但一路早已引起不少若有若無的打量,薛安然也不在意,手抱瑤琴,找了二樓一處雅座坐下。

  這清辭是花魁,自然不是純以色示人之輩,她頗通琴藝。

  坐定沒多久,花魁大賽很快就開始了。

  絳雪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比賽開始後,不由就凝神聽了去,與上次在船上見的不同,這次的花魁大賽很有幾分清雅正之風。

  也不知這些演奏的姑娘有幾個是賣藝不賣身的,但是當他們一旦開始演奏,就全部都全身心投入樂曲之中,渾然忘記自己還在煙花之地。


  花魁大賽最後,壓軸演奏的人並沒有出現,花樓老闆娘出來笑道:「諸位都知道,咱們這位壓軸演奏的姑娘,向來是不見人的,今日來的都是雅客,還請諸位就此鑑賞吧。」

  絳雪第一次見這樣的情形,有些好奇道:「這還真是罕見,底下也沒客人鬧呢。」

  薛安然淡淡道:「大賽這麼長時間,全是樂曲演奏,對想嬉戲調情的人來說,實在太過無味,早就已經離去,能堅持下來的人,想來都是熟客,也都是想聽最後壓軸樂曲的人。」

  絳雪點點頭。

  果然如薛安然所言,花樓老闆娘說完這句話後,底下一開始還有些竊竊私語,此時居然一瞬間全部安靜下來。

  此時整個紅袖樓的客人,剩下的不過一開始的十之二三,有半數都是女子。

  琴聲起。

  琴聲先開始如同清泉涓流,後又恍惚置於茫茫天地之中,有說不盡的蒼涼哀嘆之感。

  薛安然自也學過琴,雖然不說箇中高手,但也算是內行,聽得出這彈琴之人技藝十分高超,難得的是曲中有情,讓聽眾也能代入曲中心境,絕對是琴中的絕頂高手。

  絳雪道:「這曲子彈得這麼好聽,為什麼人不露面?」

  薛安然道:「自然是有不能露面的理由。」她說罷,等琴聲停歇,將自己的琴也擺好,忽然起奏。

  所有人都被突然而來的琴聲震到,不約而同向二樓望去。

  薛安然選的雅座自然有簾幕遮擋,但簾幕並不是密絲合縫的,能看得到薛安然和絳雪影影綽綽的身影。

  眾人聽這樂曲含有激昂殺伐之意,與方才那琴曲蒼茫之意渾然不同,不由都精神一震。

  這後奏曲之人,似乎是專門選了這首曲子,來沖淡那蒼茫之感。

  這首曲子就讓人仿佛剛剛還在感嘆人生遲暮,忽然又回憶起少年的壯志籌謀。

  《廣陵散》。

  已經有不少人聽出來這首曲子是什麼。

  壓軸的曲子意境十分蒼涼便算了,後來的人彈奏一首殺伐之音過重的曲子,也不知是何意?況且,彈奏此曲的還是位未出閣的小姐。

  就在眾人紛紛納罕之時,花樓的老闆娘笑道:「這位彈奏《廣陵散》的客人,請你過來。」

  薛安然收了琴曲,與絳雪一同過去。

  花樓老闆娘見了他們,也不多話,讓一個小丫頭帶著他們走入深深的迴廊,消失在了前廳,經過蜿蜒曲折的道路後,又回到了清辭的住處。

  清辭獨自住在紅袖樓後院的一所小樓里。

  絳雪微微吃驚道:「最後彈奏琴曲的人是清辭姑娘?」

  薛安然點點頭。

  那曲聲之意如同人生已至遲暮之年,看盡繁華,與清辭起初表現的十分不同,根本不可能猜到是同一個人。

  「薛小姐,我們又見面了,怎麼,你想要對我下跪了?」清辭這次雖然穿得端莊,但語意還是十分輕佻。

  薛安然把琴放下:「廣陵散,有復仇之意。難道不是你聽了我彈奏的曲,有所意動,才再次邀我來相見?若是無意,何必邀我?」

  清辭頓了頓,然後笑道:「傳聞薛小姐冰雪聰明,果然不錯。我是想復仇,可薛小姐卻不肯表達誠意,讓我甚是難辦啊。」

  薛安然單刀直入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讓我對你下跪。」

  清辭微微一怔。

  薛安然道:「你若有意刁難我,根本就不會想出這麼一個主意,我對你下跪有何意義?從你十二歲到你十八歲,六年的時光,你背負的東西若只能讓你想出這麼一個可笑的,毫無意義的折辱仇人的方法,那我們也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清辭愣住。

  薛安然的言辭犀利,出乎了她的意料。

  薛安然笑道:「我有個主意,不如你跪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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