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8章 是知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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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8章 是知彥嗎

  暗室中長久闃寂,無人出聲。

  沈冽亦緘默立著,如似映入身後的寫意山水裡。

  杜軒不知從哪搬來一張太師椅,想讓沈冽坐。

  沈冽如若未聞,就這麼清凌凌站著。

  長廊燈檠的光黯淡昏黃,落在他白皙剔透的玉容上,似漸逝的夕意,照著一江暮色。他一身滄浪色錦衣,如青山洗碧,杳杳清寒,孤獨的靜止在遠空的天水之間。不為春風動,不因嚴霜枯,時間宛若凝固,在他身上驚不起塵,吹不起皺。

  不知過去多久,忽然,沈諳的聲音響起:「知彥,你在外面嗎?」

  語聲很平淡,因日久年深的沉疴,他的聲音非常嘶啞。

  沈冽眼眸輕抬,俊容無波無瀾,平靜望著牆上的幾個圓孔。

  「是你嗎?」沈諳說道。

  沈冽沒有出聲,就這樣看著,一動不動。

  安靜了陣,沈諳又道:「如果不是,那是……阿梨?」

  「外面沒人。」范竹翊語聲冰冷。

  「有人,」沈諳道,「一個時辰了,外面幾乎沒有走動聲。即便稍有,但經過此間時,腳步會放輕。」

  杜軒在外皺眉,往上翻了個白眼。

  沈諳輕輕一笑:「若是阿梨,你且走吧,我眼下見誰都不願見伱。」

  「你眼下誰都見不了。」范竹翊說道。

  沈諳笑了下,室內繼續沉默。

  高舟尋了紙筆,他的字不好看,且寫得費勁,紙上字為:其二人關入至今,始開口,此前皆無話。

  時間緩緩淌走,燈檠內燭火式微,良久,沈諳又道:「還未走嗎。」

  「這幾年,你去了哪?」范竹翊道。

  「阿梨?知彥?或者,屈夫人?」

  「我在問你!這幾年,你到底去了哪。」范竹翊驟然提高聲音。

  沈諳閉上眼睛,黑暗裡的俊秀眉眼浮現厭惡。

  范竹翊說道:「外面沒人,你對著石牆說上半日,不如回答你師父的話!」

  沈諳冷冷道:「隔牆有耳。」

  「沒有!」

  「你若不信,那就不信吧。」

  對於不想多說半句話的人,沈諳語調中的不耐煩從不會掩飾半分。

  「沈諳!」范竹翊大怒,「你拜我為師,我傾囊相授,不曾虧待你、訓罵你,不曾負了這『師父』二字!是也非也?」

  沈諳沒有說話,仍閉著眼。

  「為師在問話!!」范竹翊上前一步。

  得到的依然還是沉默。

  范竹翊冷冷一笑:「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今日便教訓你!」

  「呵,」沈諳抬手,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眼睛依然閉著,語聲不痛不癢,不疾不徐,「多年不見,師父脾氣見長,越發暴躁了啊。」

  「你回答我,你為何要欺天罔地,為何假死?」

  「我乃真死。」

  范竹翊譏諷:「那你如今,是鬼?」

  沈諳唇角淡笑,緩緩睜開眼睛,在沒有半點光亮的空間裡看向聲音來源處:「我這活得還不如鬼呢,不是麼。幼年便身中百毒,落一身病根。親娘在我面前被人強灌毒藥,七竅流血,我眼睜睜看著她痛苦的在掙扎,蜷縮而亡。一年後,我又被人將雙手按在沸水裡,燙成一雙枯槁。而我這病,若是不咳,我便不咳。若是一咳,我十日十夜停不下,次次咯血,連話都說不出來。師父,你說我這半生,與鬼可有差異?」

  「此乃你沈家門宅恩怨,你尋你該尋的仇去!」

  「那你收我為徒的目的呢?」沈諳微笑,「真是因為你師父心明居士是我母親的姑父嗎?還有我的兩個表妹,你收她們,僅僅也是看在心明居士的面子上?」

  范竹翊眉目一沉,冷冷看著他。

  沈諳笑著道:「收我為徒吶,因為我身中百毒而不死,你興味頗濃,且還愚蠢,非要覺得我百毒不侵。你還記得你曾經抓了一條蛇來咬我,再將我救活之事麼?我醒後所見,是你面露失望,要一臉遺憾地問我,在我母親所養得蛇中,哪條咬我,我最不痛。」


  「而我那兩個表妹,因她們娘親出事,投靠我母親,我母親嫌累贅,同你抱怨一句,你卻就收走了。結果呢,她們一個慘死在馬匪賊窟,一個因你想攀交太史局,被你送給孔監正孔澤風做女兒,頂替他親女兒進宮,當了一名殘守冷宮的妃嬪。這些,也算是沈家門庭恩怨?」

  范竹翊寒聲道:「所以喊了我十年師父,你心裡一直都記著仇?」

  「我哪有想著記仇呢,這不,是你非要我說話的。」

  說著,沈諳又輕輕笑了下:「就我這行將就木之身,記不記仇,早已無謂。偏我這一身病,一身傷,臨了,還被人在我臉上劃了一刀,揚言要毀掉我的容貌呢。我這從頭至尾,沒有一處好的了。」

  「你的臉被人劃了?」范竹翊訝異。

  今日幾番,范竹翊未曾細看,且沈諳長發柔順垂落著,擋去不少視線。

  「阿梨所為。」沈諳淡笑。

  高舟聞言,悄然看向沈冽,試圖觀察他的眉眼神情可有變化。

  沒有。

  從始至終,沈冽的眉眼都淡漠清冷,黑眸深不見底,卻又平靜如水。

  「她為何劃你的臉?」范竹翊道。

  「想劃就劃,」沈諳笑道,「她有權有勢,身手了得,受盡萬千寵愛與追捧,氣焰自然也較尋常姑娘囂張幾分,有何稀奇。」

  「呵,」范竹翊嗤聲,「她的確不是個東西。」

  「師父也栽在了她手裡。」

  「你又為何淪作階下囚?」

  「哈哈,哈哈哈……」沈諳笑聲變朗。

  「你笑什麼?」

  「沒什麼,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沈諳忽然開始劇烈咳嗽。

  范竹翊並沒有要上去替他看病的意思,就這樣冷冷看著他。

  沈諳越咳越凶,忽聽得一聲很輕的乾嘔,而後,空氣里傳來濃濃的腥氣。

  「你又吐血了。」范竹翊淡淡說道。

  沈諳摸出懷中手帕捂著嘴巴,努力想控制,偏控制不住。

  饒是如此,他依然還想笑,邊笑邊咳。

  高舟沉了一口氣,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士兵,眼神示意。

  士兵領命,轉身離開。

  沒多久,士兵端著水和藥回來,開啟牆上的機關,邁入門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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