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配合與不爭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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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就算沒有李六帶路,姜維多半也是能找到合適的地方,翻過高塬。

  因為在稠桑原和秦嶺的結合處,有一條山溝。

  那裡正是發現李六的地點的附近——原本派出去搜尋的人馬,已經差不多要發現那個地方了。

  順著這條山溝往上爬,可以直接到達稠桑原的頂部。

  當然,有李六帶路,肯定要方便許多,至少節省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秦漢時代的稠桑原,可不比後世,乃是草深林密,坡陡崖峭的險要之處。

  進入林中,就能感覺到,頭頂枝丫交錯,密集的樹冠遮天蔽日。

  抬頭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天空,難得漏下的一點陽光,就像色彩鮮艷的昆蟲一樣,仿佛是在蒼苔和澹紅色的枯萎的羊齒上爬行似的。

  在日光稍有透露下來的地方,不少雜木纏著老藤,形成了灌木叢。

  這些盤著的長藤,不少還帶著倒刺。

  叢生的荊棘野草把原來已經十分茂密的樹林越發封得密不透風,猶如天然屏障,阻止人們在林中行走。

  故而當年秦國借稠桑原上的密林阻關東六國大軍,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若是換了不熟悉地形的人前來,說不得繞來繞去,就繞迷路了。

  就算是不迷路,但想要在這密林中行軍,亦是極為考驗將士的素質。

  更別說僥倖能走出去,但到了另一面,又是壁如刀削,如何下去,亦是個難題。

  萬一被秦軍發現,在後無援軍的情況下,那就真是送肉入虎口了。

  秦軍被稱為虎狼之師,那可不是說笑的。

  「將軍,小人往日常在這一帶打獵,故而熟悉這裡。」

  李六在最前方帶路,同時解釋道,「這裡根本沒有路,若是初入此處,多半是沒辦法分清方向的。」

  姜維跟在他後面,見此人所言,並不像是作假。

  明明前面看起來是一個灌木叢,根本過不去,但此人走到跟前,再一個轉身,眼前就突然出現了能走過去的空隙。

  若非熟悉這裡,斷然不會如此輕鬆。

  饒是如此,才不過半日,姜維等人身上的衣服,就被樹枝或者荊棘等掛出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破洞。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上了台塬,那一切就好辦了。

  畢竟台塬雖長,卻並不算是太寬,再加上有人帶路。

  姜維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稠桑原的另一邊。

  「將軍請看。」

  李六帶著姜維等人,站在懸壁邊上,指著下面,說道:

  「從這裡,稍有些斜坡,要想下去,這附近再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了。」

  姜維向下看去,但見懸崖底下,一條河流有如白帶,蜿蜒向北,想來這就是函谷關前的絕澗。

  再伸長脖子,探頭看向崖壁。

  李六嘴裡所說的斜坡,猶如被巨人一刀斜削而下。

  驚得姜維不禁失聲道:

  「此斜坡與陡壁有何區別?」

  然後他的目光再看向北邊,又不由地嘆道:

  「果然還是有些區別的……」

  別處的崖壁,可就不是斜削,而是直直噼下,猶如世間最高大的城牆,根本沒有任何借力之處。

  相比之下,此處的斜坡,觀之就顯得沒那麼讓人絕望而不知如何攀援。

  畢竟此次過來,軍中帶了不少繩索。

  只要將繩索連接起來,再綁於樹上,最後借繩而下。

  南鄉特產的麻繩,那是久經考驗的,質量沒得說。

  反正當年勞力被南鄉麻繩綁死後,想要逃脫,除非變成死人。

  「將軍,從這裡下去以後,路就好走多了,此水邊上,甚是平坦,只要順著河谷往北,大約百里,便是函谷關。」

  周圍的將士聽到這個話,皆是面露喜色,躍躍欲試。

  「將軍,事不宜遲,趁著天色未黑,請讓末將先領一隊人下去探路!」

  有人已經按捺不住地自動請纓。

  「沒錯,將軍,若是吾等突現賊後,賊人必定要被嚇破肝膽,函谷關何愁不下?」


  看到將士士氣振奮,姜維心裡亦是高興。

  只是他看向崖下,目光再順著絕澗向北,若有所思,卻是沒有立刻答應將士的請求。

  好一會,他才說道:

  「函谷關藏於谷中,深險如函,吾等若是直接下去,順水北下,固然易於行軍,但卻非上策。」

  「突降於賊人之後,雖能嚇敵,但萬一賊人縮於關內,死守不降,以待東面來援,吾等未必能一鼓而下。」

  姜維眼中露出決然之色:

  「吾等歷盡險阻,豈是為了嚇敵而已?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拿下函谷關。」

  「敢問將軍意欲何為?」

  姜維臉上的神情越發堅毅:

  「若是我們不下去,繼續穿過這片密林,直至盡頭,便可依據地勢便利,居高擊谷內之賊,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聽到姜維這個話,不但周圍的將士大吃一驚,就連李六都忍不住地勸道:

  「將軍,還請三思!真要按將軍之言,少說也要在這等密林里走百餘里。」

  「更兼台塬之上,並非全是平地,亦不乏需要攀爬之處,恐將軍麾下虎士不堪受累。」

  姜維聞言,看看身邊的將士,問道:

  「諸君隨維到此,可曾因為受累而心有怨言?」

  眾人哄然失笑:

  「只要能陣前立功,性命尚且不顧,受累而已,何足道哉!」

  「若僅是受累便能立下大功,就是再累又有何妨?」

  ……

  姜維再看向李六:

  「軍中之事,你不用擔心,你中管好好帶路就行。」

  李六看到漢軍的反應,心裡已是不由地驚嘆:

  此誠精兵是也!

  再聽姜維所言,又不由地大驚失色:

  「將軍,小人雖有些經驗,但亦從來沒有穿過這個林子!」

  「翻倍!只要你能把我們帶出這片林子,給你的東西,我會再多給一倍。」

  「呃……」李六頓時卡住了。

  漢軍給的東西,確實是自己最需要——那可是比錢還要硬的東西。

  姜維看到他這副神情,繼續說道:

  「反正在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前,不可能放你離開,你也要跟著我們一齊走,免得泄露了風聲。」

  「我要是你,就立刻答應下來,想辦法儘快幫我們走出這片林子。這樣,你能早日拿到東西,我們也能早日離開。」

  李六一聽,確實是這個理,他咬咬牙,終於點頭:

  「小人,就儘量一試。」

  姜維露出了笑容,轉身吩咐道:

  「讓將士們就地紮營,今日就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繼續。」

  「喏!」

  翻上了稠桑原,對於將士們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至於是直接翻下高塬,還是繼續在台塬上的密林行走。

  對他們來說,反正都到這裡了,已經沒有太大區別。

  畢竟沒有人會想著在這個時候退回去,自然是要咬牙前進。

  若不然,豈不是功虧一簣?

  就在姜維領軍在台塬的密林中潛行前進時,一直在翹首以盼的柳隱,終於接到了姜維離開以後的第一個好消息。

  「好!」

  待柳隱看完姜維派人送回來的密信,不由地一拍大腿:

  「不愧是姜伯約!」

  他說了這麼一句,又抬起頭,看向前方的函谷關,喝道:

  「來人!」

  「將軍?」

  「傳我令,全軍休整完畢,明日繼續攻打關城!」

  「喏!」

  就在函谷關烽火又燃的時候,大河以北,猶如約好了一般,同樣是兵戈再起。

  最先與魏軍接觸的,不是正領軍行走在軹關道上的馮都護,而是從高平關出發,準備前去攻打長子的石包。


  長子的第一道屏障,丹水的東面,魏軍早已是嚴陣以待。

  「中郎將,賊子這是,早有準備啊!」

  跟著石包在水邊察看敵情的胡遵,不由地有些憂慮,「吾等兵力,是不是有些不足?」

  「據探子所報,但凡易於渡水的地方,賊軍皆設有營寨以守之,又在水邊沿岸,每隔三里,就設有烽火。」

  「末將派出的先鋒,曾數次嘗試渡水,但皆被賊子發現,不得已退了回來。」

  胡遵嘴裡的先鋒,正是他自己的兒子,胡奮。

  胡奮立功心切,在清掃了西岸的魏軍斥侯之後,曾想著在大軍到來之前,架設起浮橋。

  但沒想到對岸的賊軍將領,並非平庸之輩,防守極為嚴密,最後不得不在西岸紮營以待大軍。

  石包舉起望遠鏡,看向對岸,但見對岸營寨林立,心知胡遵所言,並非虛張。

  心裡想著,石包開口問道:

  「由此逆水而上,可曾全部察看過了?」

  胡遵指向丹水的上游,問道。

  「此水向上,便是丹水河谷,河谷三面皆是險山,北邊的險山之後,尚有石城關塞,正是賊軍的第二道防線。」

  石包放下望遠鏡,目光順著胡遵所指,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那裡莫不成就是長平之戰時,趙軍被聚而殲之的地方?」

  「將軍明鑑,正是如此。」

  當年好歹也是想盡辦法探路欲行私販之事的人物,石包又豈會不知道上黨這個有名之地?

  當年趙軍數十萬大軍為什麼沒能逃出去,就是因為那一個河谷。

  河谷三面環山,只有一個狹窄的河谷口能退出來。

  到時秦軍只要尾隨其後,迅速把河谷口一堵,再利用三面的高山地利,就足以圍死河谷里的趙軍。

  趙括就是雙脅生翼想要飛出去,怕也要被秦軍給射下來。

  而且因為河谷的特殊地形,外圍的趙軍就算是想要過來增援,也是不易。

  白起部署的速度只要夠快,能及時派出偏師占據地利,就能輕易阻擋住趙軍的增援部隊。

  河谷里的趙軍主力,除了活活餓死,別無他法。

  說不得,白起就是故意要餓死趙軍,至少要餓得他們沒有絲毫力氣,不能動彈,所以拖了那麼久,最後才接受趙軍的投降。

  反正換成是石包自己,他就會這麼幹。

  畢竟接受數十萬士氣未墜,體力尚存的敵軍投降,肯定是有危險的。

  但若是換成站都站不起來,而且還自相殘殺吃人肉,連同袍都不敢相信,甚至要相互提防的數十萬敵軍,那可不就輕鬆多了?

  至於趙括明知道有秦軍就在河谷口下游,為什麼還帶著數十萬大軍一頭扎進這個明顯是口袋陣的陷阱,大約只有當年參與此事的當事人知道了。

  石包自己斷然是不敢把大軍往裡面領的。

  所以說,丹水雖長,但眼下最適合渡水的地方,還真只有河谷口下游這一段。

  數百年前,秦軍大約也是在這裡與趙軍隔水相望吧?

  石包能想到這一點,對面的魏軍將領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所以雙方很是默契地在河谷口兩岸山口,各自駐紮了一隊人馬,監視對方。

  「吩咐全軍,立刻伐木作筏,吾今日就要試探一番,看看對岸賊人的防備如何。」

  胡遵聽到這個軍令,不禁就是有些擔心:

  「中郎將,將士們從高平關急行而至,一路不免有些勞累,不如讓他們今天先行休息……」

  石包舉起手臂,止住了胡遵所言,解釋道:

  「胡將軍,我這一路,讓將士們急行,就是要讓魏賊知道,我要急於收復上黨。」

  「如今到了這裡,若是不表現得急切一點,如何讓魏賊相信我們是要著急渡水?」

  胡遵恍然:

  「中郎將這是打算迷惑賊人?」

  「不,不僅僅是迷惑。」

  胡遵是突陳軍的主將,而突陳軍又是此戰的主力,有些計劃,石包自然是要與胡遵說清楚。


  「我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把上黨的賊人儘可能地調動過來。」

  「所以我們迷惑賊子的方式,必須是要真打,打到讓賊子不敢留有餘力。」

  「真打?」胡遵聞言,越發地有些不解起來:

  「中郎將,請恕遵直言,就算是我們著急渡水,最好也要先行謀劃一番……」

  明明中郎將在高平關時,籌劃有度,頗有大將之風。

  怎麼到了這裡,卻是讓人感覺有些莽撞了呢?

  石包哈哈一笑:

  「胡將軍,我非是著急渡水,我說了,我只要把賊子儘可能地吸引過來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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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他們不過來,那我們就真打過去,趁機強渡丹水。若是他們過來了,那壺關那邊,自會有人切斷他們的退路。」

  「反正急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胡遵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中郎將的意思是說,我們給鎮東將軍創造機會?」

  「然也。」

  鎮東將軍可是自己的貴人呢,收復上黨的大功,自己豈敢與鎮東將軍爭?

  收復上黨以後,才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時候。

  鷹爪就要有鷹爪的覺悟。

  石包自認是中都護的爪牙,自然是要站在中都護的立場考慮問題,方能對得起中都護的栽培。

  上黨那些世家豪強,以前是沒有機會收拾他們。

  現在他們居然敢通賊作亂,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胡遵自然不知道石包心中所想,但聽到石包的打算,他心裡不由地油然升起一股欽佩:

  中都護當真是御下有方啊!

  換作他人,豈有不搶功之理?

  偏偏中都護麾下,諸將雖隔千里,不能通信,卻能如此配合,非但沒有絲毫爭功之意,反而主動謙遜讓功,難得啊難得!

  怪不得大漢這些年來,屢戰屢勝。

  士卒精銳驍勇,諸將團結無二,何愁大業不成?

  這般想著,胡遵看到石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有似豺狼流涎,不知怎麼的,又突然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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