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筆墨紙硯,瘋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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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執行任務001的江白,揮霍著這些年來積攢的香火。

  天師道袍的背面,一張中年人的臉緩緩浮現,神色晦暗不明,有些舉棋不定。

  他拿不準當下災天帝的狀態,更不清楚江白到底要做什麼。

  按理來說,張無法做的事,是支柱計劃的一部分,而災天帝強勢降臨,等於接手了支柱遺產,甚至將支柱的烙印抹去。

  這就牽扯到一個最麻煩的問題,也是過去十八年裡,淨土的諸多強者小心翼翼規避的問題:

  舊日支柱,今世天帝,到底哪一個話語權更強?

  經歷過第四次神秘潮汐的人,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支柱有多強這件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向他們強調,他們親身感受過,在他們面前就算是天帝說話也沒有支柱好使。

  至於第五次神秘潮汐的新人,他們的立場則要靈活搖擺一些。

  如果只是天帝和支柱之間做選擇題,對於張無法來說,可能還沒有那麼難。

  問題是,災天帝、寒蟬...江白到底是以哪一重身份,來做這件事的?

  最後,張無法咬牙,反正也沒辦法阻止對方,索性自己把這件事給扛了,至於扛了這件事之後,自己還能不能擔任神將,還能不能留在淨土,那都是之後的事。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張無法開口,「若災天帝需要香火,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還有些香火殘留...」

  那道模糊身影置若罔聞,不為所動。

  張無法對香火之類的東西極為敏感,他既然開口說,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為何災天帝沒有任何反應?

  張無法覺得問題可能出在稱呼上。

  他再次開口,聲音微微顫抖,

  「江白,還有香火...」

  那道身影聽見『江白』兩個字,果然有了動靜,扭頭看向張無法。

  那道目光落下,張無法感受到近乎讓人窒息的壓力,很快,這股壓力又一掃而空,只有兩個字在張無法耳邊迴蕩,

  「拿來。」

  「領命!」

  張無法剛要邁步離去,步伐卻又緩了下來。

  這些香火不是他自己的財產,更無權動用,就算眼下用來應急,事後也是要補交一個申請。

  可問題是,申請人是誰呢?

  支柱寒蟬,還是災天帝江白?

  張無法忽然釋懷地笑了,這都什麼時候,自己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人如鏡,如何審視別人,其實也就是如何審視自己,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亦在凝視你。

  因此,江白到底是寒蟬,還是災天帝。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取決於江白自己,而是取決於別人如何看江白。

  若是把江白當做寒蟬,那不管江白做什麼,在這些人眼裡,都不會改變對江白的看法。

  江白一直幹壞事,那就是本性暴露的寒蟬。

  江白一直做好事,那就是偽裝的寒蟬!

  張無法既然要幫眼下的江白,那說明,他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

  對災天帝的認可壓過了支柱寒蟬,才會有這些舉動,現在再思考這個問題,豈不是多此一舉?

  張無法去而復返,確實帶回了不少香火,甚至比江白這些年積攢的還要多。

  香火進入大殿之後,原本魔化的諸多雕像,在香火滋潤之下,吸取了邪魔氣息,有的如同活人一般栩栩如生,有的好似神靈一般高不可攀。

  滿殿的鬼神,又回來了。

  張無法幫了江白,自己則沒想明白,

  「敢問災天帝江白,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那道模糊的身影沒有回答,而是走出大殿,回到山巔,抬頭看著星海。

  張無法學著對方的模樣,抬頭看向星海,把眼睛看酸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道模糊的身影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回不來了。」

  說完,祂再次從原地消失。

  只留一個滿臉茫然的張無法,聽著沒頭沒尾的話,滿頭霧水。


  漫天的香火,洗去大殿內鬼神魔性的那一刻,心魔劫內,正在大門之上的鬼墨匣,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寒蟬!」

  「欺人太甚!!」

  只聽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們家都做到了這份上了,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給我們!」

  「連一點虛假的希望都不肯留是吧?」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鬼墨匣。

  很顯然,寒蟬不當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位的擬人程度,是得到所有人公認的。

  由於心境動盪,鬼墨匣直接從大門上跌落,重重砸落在地,濺起無數沙塵。

  任小伙第一時間迎了上來,只見鬼墨匣跌坐在地,滿臉的痛苦與絕望。

  任小伙輕聲寬慰道,「媽,沒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

  鬼墨匣已經是雙眼通紅,眼中有淚光閃爍,淚水甚至帶著淡粉色的血。

  她哭嚎著,「他回不來了!」

  「他回不來了...」

  她一邊哭,一邊重複著這句話。

  大門之上,摺紙扇、欺天筆、斬龍硯,先後落下,圍在鬼墨匣身旁。

  欺天筆最先開口,「這裡是心魔劫,你感應到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先冷靜下來...」

  「我當初就不同意這個做法。」

  摺紙扇搖晃著紙扇,說著風涼話,

  「那老頭真想死,咱們就算做什麼都沒用,那老頭要是想活著,寒蟬也攔不住...」

  斬龍硯只是蹲了下來,摸了摸鬼墨匣的頭。

  「都閉嘴!」

  鬼墨匣又是一聲尖叫,連帶著其餘三人的身影一時間都有些淡了。

  「你們算什麼東西,也來對姑奶奶指指點點?!」

  「姑奶奶要他活,就算他不想活,姑奶奶也要他活著!」

  鬼墨匣忽然泄了氣一般,泣不成聲,頭髮散亂,無助說道,

  「我知道...這條路是假的...就算其他人用這種法子回來了,他也回不來...」

  「不是因為路不對,而是他自己不願回來...」

  「我不懂,就非要完成任務001麼?」

  一瞬間,鬼墨匣的聲音轉冷,從無助變成了怨恨、歹毒,

  「這條路是假的,任桀不可能回來,但為什麼,為什麼連這點虛假的希望都不肯留給我,為什麼連這點可能都要抹殺!」

  「寒蟬...你果然沒死!」

  說到這幾個字時,鬼墨匣已經是咬牙切齒,殺意森然。

  她很清楚,這條路被切斷,那虛無縹緲的希望被掐滅,都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也只有寒蟬,有這個能力,同時會做這種事!

  鬼墨匣在眾人包圍之中,又哭又笑,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什麼狗屁淨土,什麼狗屁支柱,什麼狗屁天帝,哈哈哈哈,一個自己想死的瘋子,一群拉著所有人去死的瘋子,全是瘋子!哈哈哈...我也是...瘋子...」

  說到最後,她哭不出來,笑不出來,痛不欲生,卻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摺紙扇嘆了口氣,紙扇在手中緩緩收起。

  他沒有去看鬼墨匣,而是扭頭看向任小伙,帶著幾分歉意開口,

  「小伙,有件事,爸需要和你講一下。」

  任小伙點頭,「爸,你說。」

  孩子雖然還是個實習生,但好歹也過了這麼多年,也算是能獨當一面了,有些事...也該告訴孩子了。

  摺紙扇回憶道,「當年,你爹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新娘就是你媽。」

  這話換做說別人,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但放在任桀身上,卻挑不出任何毛病。

  摺紙扇感慨道,「那場婚禮,是我見過最浪漫的婚禮...」

  摺紙扇的語氣,就像他親身經歷過那場婚禮一樣,好似他才是那場婚禮的主角。


  這麼描述,多少有些曖昧,但任小伙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站在那裡靜靜聽著。

  欺天筆嘆了口氣,

  「也怪我們,不該騙你這麼多年。」

  他們還想說點什麼,斬龍硯忽然開口,

  「他早就猜到了。」

  筆墨紙硯,同時陷入了沉默。

  他們一直在騙...不管是任桀,還是任小伙,亦或者自己。

  可回過頭來看,這些拙劣的騙術,只騙到自己。

  在這一刻,他們的思緒同時被拉回了一千多年前,那一年,鬼墨匣剛生下一個男孩兒,給孩子取名小伙。

  一個很潦草又很精神的名字——任小伙。

  也就是那一年,鬼墨匣和任桀離婚。

  「別管你爹了。」

  得知他們要做的事,阻止無果之後,鬼墨匣憤然和人王離婚,並帶走了他們唯一的孩子,要遠離這場風波。

  她攔不住自己的男人去送死,至少要把自己的孩子留下來。

  「他奶奶個腿,大小姐我就不信了,我打不贏任桀,你還打不贏任桀!」

  「哪有當爹的捨得打兒子的?」

  「等你長大了,就喊你爹回家,他最心疼你了,你說的話他肯定會聽...」

  「以後,咱娘倆相依為命!」

  「別怕,看大小姐我操作,給你又當爹,又當媽!保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鬼墨匣逗著還不會開口說話的嬰兒,嬰兒還沒怎麼樣,她自己就已經樂不可支。

  哦,那時的她還不叫鬼墨匣。

  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花雪月。

  筆墨紙硯。

  瘋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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