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在那萬人之上
第320章 在那萬人之上
謝景行發出宣傳海報的當晚，美團官方微博帳號跟進補貼宣傳海報。
深夜，百度宣布直接注資百度糯米網增加市場競爭力，從外賣到團購，雙線開打重啟混戰。
風暴一刻不停刮過無錫，直到翌日當地相關部門才追著風暴尾巴，姍姍對不正當競爭和壟斷經營行為做出處罰，處罰主體只用一句『相關外賣平台』幾個字帶過。
至于波及上百人的街頭喋血，各大五十大板從快處理，霸占普羅大眾視野多日的相關輿論也被處理了。
無論是餓了麼硬懟央視，亦或者美團偷改商家菜單價格，消失的一乾二淨。
「相關外賣平台？」
光頭男人嗤之以鼻扔下手機，震得菸灰缸飄起浮塵，端起泡著大紅袍的茶杯小口品著，另一隻手捏著兩顆文玩核桃嘎達作響。
他叫高明，市里書法協會的會長說『高明謂天』，高總之名一定是國學大家所取。
那會長不知道，他其實有兩個親兄弟，分別叫高亮、高光，給他們兄弟取名的是斗大字不識一個的父親。
年輕時為了搶一個河沙建材廠，兩個弟弟抄起五連發土槍崩了搶沙場的對頭一家三口，隨後便被56半自動突突了。
但如此一番沒人搶沙場了，他一個人漸漸把生意做大。如今經營著一個金融貸款公司，當地最大的百貨商場和當地最高檔的酒店，以及一家物流公司。
伴著手指算二十年彈指一揮間，帶血的沙場變成乾乾淨淨的產業，箇中複雜心酸不足為外人道哉。
從這個角度看，會長說他高明倒也不錯，他自認確實挺高明。
「大哥，老張頭說不談！「
辦公室門嘩啦被推開，一位三十來歲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罵罵咧咧走進來，一屁股癱坐在義大利進口沙發上，腳丫子搭著紅木茶几邊緣。
高明太陽穴跳了跳，心裡這個氣，他媽了個巴子，就你這德行我還怎麼高明？
刀疤臉感受著深沉目光，當即站起身溜溜走出辦公室，微微欠身認真敲門再進來：「董事長，餓了麼的城市代理商張總不願意跟我們約飯局。」
「張總沒說別的？」高明支著下巴悠然且慵懶。
刀疤臉略作思索：「說了，張總說不管咱們誰能活到最後，李花子肯定得先死。」
「他媽的……哎，張總這人不知道被餓了麼灌什麼迷魂湯了，再去跟他好好說說，大家有事見面聊。」
高明當即勃然大怒瞪起眼睛，強忍著髒話，長吁短嘆愁眉苦臉。
刀疤臉咬咬牙，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獻個計策，比如他今晚去接老張頭媳婦下班，轉念一看大哥脖子上那串半斤沉的純金佛牌，最終還是算了。
大哥現在吃素講慈悲不做惡事。
但這狗日的社會吃素賺不到錢吶，那些鬼精鬼精的王八蛋是真不怕他們，甚至還敢坑他們！
「滾滾滾滾滾，別杵在這裡煩我。」
高明蹭著光頭趕人，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叫孫經理來一趟。」
刀疤臉神色肅然應聲而去，孫經理是高材生，正兒八經有能力的文化人，幫集團的金融貸款公司研發網際網路程序，搖身一變成了網際網路消費金融機構。
市里領導都特地來考察，稱讚當地民營企業要向他們學習，持之以恆向高技術高創新產業轉型。
做美團城市代理商也是這位孫經理的主意，說什麼這玩意屬於民生經濟，賺錢講究個細水長流跟發電站供水公司一樣。
高明聽懂了，這是個能吃一輩子的生意！
他在當地這個衛星地圖放大才有顯示的縣級市，廝混大半輩子名利不缺但都是賺快錢，到年紀為自家孩子想想了。
於是乎大手一揮跟美團簽訂三年期的城市代理合同，起初非常積極配合美團出錢出力做活動，早期投入是為了打死競爭對手以後更好的賺錢，這個道理高明很清楚。
結果大半年時間下來，他燒掉小一百萬現金競爭對手卻還活蹦亂跳，這就有點難頂了。
「小孫，我怎麼感覺這些個外賣平台燒起錢來沒完沒了，你說他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不心疼？」高明親手倒茶以示傾重。
孫經理看面相很年輕，笑容靦腆道：「高總，網際網路初創企業都是這樣子，他們花的錢越多，越能從投資人手裡拿到更多錢。」
「他們能從投資人手裡拿錢，我們不行啊。」高明犯難的眉頭微皺。
孫經理一時無言，他前段時間出謀獻計，把美團城市代理權獨立出集團，引入貸款公司的其他股東入股，模仿餓了麼、美團通過融資分攤競爭成本。
奈何當地這個窮地方有點錢的小老闆都窮成精了，一看大半年燒掉百來萬死活不肯投資入伙，完全沒大城市有錢人的魄力。
孫經理頗有種空有屠龍技無處施展的落寞，資本運作誰不會，他就是沒有謝景行那樣的平台罷了，時勢不造英雄偏使豎子成名！
「高總，我覺得要繼續打下去，能不能打死餓了麼不談，先把李花子打死！」
他在心底念叨幾句可悲可嘆的酸詞，重整旗鼓振作精神提出建議。
高總咧咧嘴：「巧了，老張頭也是這樣想的。」
「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打架，非常可樂沒了；加多寶和王老吉打架，和其正沒了。自古以來商場拼殺老三先被打死，老大老大都能瓜分到市場份額。」孫經理鏗鏘有力分析道。
「道理是這樣。」
高總直接挑明道：「小孫你再分析分析，餓了麼和美團最後一定要分勝負壟斷市場嗎，他們倆家有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高總，我感覺不太可能，網際網路行業比傳統行業頭部效應更強，只有壟斷才能最大化收割流量。」孫經理自信十足。
高明晃了晃脖子緩解不耐煩心情，他不在意為什麼一定要壟斷，只是想知道燒錢什麼時候是個頭！
老張頭其實不老，二十郎當歲的富二代，可能是去國外留學浪大勁了少白頭，大家都管他叫老張頭。
自打畢業回家以來很不安分，陸陸續續從他爸那個工廠拿了幾百萬創業資金，次次撲街虧得找不著北。
聽說他爹氣的在家裡後悔大罵當年該給他射牆上，然而去年餓了麼來本地招標城市代理商，老張頭吹噓著他和謝景行是哥們，在紐約留學時經常一起玩。
他爹頓時當場表演止寸挑戰不往牆上射了，財大氣粗一揮手又給他五百萬創業資金，還額外贊助了不少交友經費。
老張頭拿著錢跑去魔都浪蕩大半個月，不知道真跟謝景行認識還是走了什麼野路子，回來就跟餓了麼簽訂五年期的城市代理權。
高明專門去打聽過，周邊幾個縣城無論美團還是餓了麼亦或者百度外賣，代理權都是三年一簽。
老張頭怎麼簽下五年的不重要，關鍵這意味著如果他奉陪腦癱富二代燒三年錢還分不出勝負，萬一代理權到期美團不跟他續簽，可就著實有些變態了。
還有李花子，此人早年是個電焊工人，眼睛被電焊晃花了攢點小錢做百度外賣城市代理，江湖人送外號花老闆。
高明從沒把這種貨色當回事，架不住這種貨色太多，就像孫經理找幾個計算機專業的在校大學生就把他的貸款公司做成消費金融APP。
外賣平台軟體開發同樣不難，本地除了餓了麼、美團、百度三家代理商，還有兩家本地平台，經營範圍只在周邊幾個縣城。
三家過江龍再怎麼簽長期代理權也僅僅是長期，兩家本地平台可實實在在是人家老闆的全部身家性命。
要論燒錢他們也許比不了，但光看打仗堅決性，絕對不慫一點。
總而言之，小小的一個縣級市比三國都亂，甚至以後本地哪個有點糟錢的小老闆腦袋一抽，雇外包整個外賣平台軟體就又是一方勢力平地而起。
過往二十年人生經驗已經不足以幫助高明看清未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行當，開沙場光耍狠都不行還得有關係呢。
這特麼外賣行業像個婊子，只要有錢一走一過誰都能進來玩一回，完全沒有半點行業壁壘護城河。
「看不到頭啊，小孫。」
高明單手摸著胸前金燦燦的佛牌：「我們要麼把餓了麼和百度外賣的代理權買過來，要麼把我們的代理權賣給老張家那個小崽子，不管怎麼做都要乾脆利落。」
「那現在平台上的活動？」孫經理不自禁握掌成拳。
高明做出決定便非常果斷咬牙切齒道：「打！免配送費，新用戶10元紅包，平台下單消費滿20元減6元。不把他們打疼，談判談不出好價錢。」
「我這就去安排。」孫經理心臟直突突疼的厲害。
小城市不比大城市，食客線下常去飯館店裡吃對價格了如指掌，所以沒法玩外賣平台提價再減免的套路，每一分補貼優惠都是實打實的割代理商血肉。
高總這次下血本不過日子了，要是能把老張頭和李花子打跑接手他們的代理權，以後自然沒燒錢競爭的說法；要是打不跑他們，把自家美團代理權賣出去及時止損認賠離場，也沒什麼好說。
縣城三國殺一觸即發，高明率先興兵麾下三十鐵騎，掃蕩整座小城。
這場不會在外賣行業歷史上留下半點痕跡的戰爭，從一開始便進入高烈度血腥狀態。
第一天，兩家本地外賣平台的配送騎手實質性失業。
第二天，百度外賣代理商李花子親自跑遍全城，找不到一家列印店願意做他生意列印宣傳單。
第三天，美團外賣一位騎手拼單配送趕時間闖紅燈，出車禍被撞飛數米，有人說是李花子乾的。
……
第八天，餓了麼外賣代理商老張頭收購一家本地外賣平台，當晚慶功宴放話改天請謝景行來咱們這裡轉轉，必須讓他多給咱們傾斜扶持資源！
第十三天，本地百度外賣業務關停，代理商李花子被銀行起訴追債，資金凍結住宅查封一家八口露宿街頭。
傳言說，為了做生意，李花子夫妻二人的父母賣掉了房子，如此一來離家破人亡不遠了。
第十五天，本地百度外賣業務代理權易手，收購方是老張頭的父親。
第十五天，美團外賣與本地代理商半個月來合計燒錢27萬，雙方各出一半。
「小孫，你說全國有多少座我們這樣的小城市？」高明幽幽問道。
「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時隔半月，孫經理臉上的靦腆笑容化作尷尬侷促，搓著雙手訕訕迎合。
「多了，美團和餓了麼開城速度沒這麼快，算300。」
高明無奈的笑了笑：「他們和我們這些炮灰各出一半補貼，一天燒掉4000萬，十五天就是6個億？有多少起車禍，有多少個家破人亡？」
「……」
這話孫經理沒法接，他心想還有這兩家還有團購業務，儘管有營收純虧損不能這麼簡單計算，但這半個月來燒掉十來個億應該有的。
高明攥緊一對文玩核桃：「算了，把美團代理權賣掉吧，我們不做炮灰了。」
「高總，可能沒那麼好賣。」孫經理欲言又止。
高明挑起眉毛：「為什麼不好賣？」
「合同里條款寫明我們要在代理權期限之內交易代理權，需要經過美團審核同意，而且……要支付大筆違約賠償。」
「百度外賣不是利利索索賣掉了？」
「百度外賣那個，李花子實在沒錢榨不出油水，百度的地區經理心知肚明。」
高明無言以對，這是什麼道理，他一時間竟然深深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涉黑起家的，跟這些個外賣平台比起來，他簡直是純良善人。
孫經理低頭看腳尖，過江龍可以按合同行事，隨時凍結代理商保證金，並且放棄本地市場令他們無法賣掉代理權，前期投入血本無歸。
從來沒有什麼黑白，只是時代變了，刀槍暴力行不通了而已。
「不知有多少人作炮灰揚，江湖有事埋葬在這個戰場……那些大人物為了一本秘籍，就可壓上眾生的命，你說做人要稱王，在那萬人之上……」
沉默中，站點樓下，一位外賣騎手送餐回來，電瓶車掛著的低音炮製造狂躁喧鬧，歌詞莫名應景。
「小孫，你說我要是去美團總部樓頂天台拉橫幅鬧事，能不能少賠點錢，把保證金要回來？」
聽完一首歌，高明收回視線四下打量著辦公室里全套紅木家具和牆上書法協會會長的作品，思緒跳脫的問。
(本章完)
謝景行發出宣傳海報的當晚，美團官方微博帳號跟進補貼宣傳海報。
深夜，百度宣布直接注資百度糯米網增加市場競爭力，從外賣到團購，雙線開打重啟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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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波及上百人的街頭喋血，各大五十大板從快處理，霸占普羅大眾視野多日的相關輿論也被處理了。
無論是餓了麼硬懟央視，亦或者美團偷改商家菜單價格，消失的一乾二淨。
「相關外賣平台？」
光頭男人嗤之以鼻扔下手機，震得菸灰缸飄起浮塵，端起泡著大紅袍的茶杯小口品著，另一隻手捏著兩顆文玩核桃嘎達作響。
他叫高明，市里書法協會的會長說『高明謂天』，高總之名一定是國學大家所取。
那會長不知道，他其實有兩個親兄弟，分別叫高亮、高光，給他們兄弟取名的是斗大字不識一個的父親。
年輕時為了搶一個河沙建材廠，兩個弟弟抄起五連發土槍崩了搶沙場的對頭一家三口，隨後便被56半自動突突了。
但如此一番沒人搶沙場了，他一個人漸漸把生意做大。如今經營著一個金融貸款公司，當地最大的百貨商場和當地最高檔的酒店，以及一家物流公司。
伴著手指算二十年彈指一揮間，帶血的沙場變成乾乾淨淨的產業，箇中複雜心酸不足為外人道哉。
從這個角度看，會長說他高明倒也不錯，他自認確實挺高明。
「大哥，老張頭說不談！「
辦公室門嘩啦被推開，一位三十來歲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罵罵咧咧走進來，一屁股癱坐在義大利進口沙發上，腳丫子搭著紅木茶几邊緣。
高明太陽穴跳了跳，心裡這個氣，他媽了個巴子，就你這德行我還怎麼高明？
刀疤臉感受著深沉目光，當即站起身溜溜走出辦公室，微微欠身認真敲門再進來：「董事長，餓了麼的城市代理商張總不願意跟我們約飯局。」
「張總沒說別的？」高明支著下巴悠然且慵懶。
刀疤臉略作思索：「說了，張總說不管咱們誰能活到最後，李花子肯定得先死。」
「他媽的……哎，張總這人不知道被餓了麼灌什麼迷魂湯了，再去跟他好好說說，大家有事見面聊。」
高明當即勃然大怒瞪起眼睛，強忍著髒話，長吁短嘆愁眉苦臉。
刀疤臉咬咬牙，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獻個計策，比如他今晚去接老張頭媳婦下班，轉念一看大哥脖子上那串半斤沉的純金佛牌，最終還是算了。
大哥現在吃素講慈悲不做惡事。
但這狗日的社會吃素賺不到錢吶，那些鬼精鬼精的王八蛋是真不怕他們，甚至還敢坑他們！
「滾滾滾滾滾，別杵在這裡煩我。」
高明蹭著光頭趕人，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叫孫經理來一趟。」
刀疤臉神色肅然應聲而去，孫經理是高材生，正兒八經有能力的文化人，幫集團的金融貸款公司研發網際網路程序，搖身一變成了網際網路消費金融機構。
市里領導都特地來考察，稱讚當地民營企業要向他們學習，持之以恆向高技術高創新產業轉型。
做美團城市代理商也是這位孫經理的主意，說什麼這玩意屬於民生經濟，賺錢講究個細水長流跟發電站供水公司一樣。
高明聽懂了，這是個能吃一輩子的生意！
他在當地這個衛星地圖放大才有顯示的縣級市，廝混大半輩子名利不缺但都是賺快錢，到年紀為自家孩子想想了。
於是乎大手一揮跟美團簽訂三年期的城市代理合同，起初非常積極配合美團出錢出力做活動，早期投入是為了打死競爭對手以後更好的賺錢，這個道理高明很清楚。
結果大半年時間下來，他燒掉小一百萬現金競爭對手卻還活蹦亂跳，這就有點難頂了。
「小孫，我怎麼感覺這些個外賣平台燒起錢來沒完沒了，你說他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不心疼？」高明親手倒茶以示傾重。
孫經理看面相很年輕，笑容靦腆道：「高總，網際網路初創企業都是這樣子，他們花的錢越多，越能從投資人手裡拿到更多錢。」
「他們能從投資人手裡拿錢，我們不行啊。」高明犯難的眉頭微皺。
孫經理一時無言，他前段時間出謀獻計，把美團城市代理權獨立出集團，引入貸款公司的其他股東入股，模仿餓了麼、美團通過融資分攤競爭成本。
奈何當地這個窮地方有點錢的小老闆都窮成精了，一看大半年燒掉百來萬死活不肯投資入伙，完全沒大城市有錢人的魄力。
孫經理頗有種空有屠龍技無處施展的落寞，資本運作誰不會，他就是沒有謝景行那樣的平台罷了，時勢不造英雄偏使豎子成名！
「高總，我覺得要繼續打下去，能不能打死餓了麼不談，先把李花子打死！」
他在心底念叨幾句可悲可嘆的酸詞，重整旗鼓振作精神提出建議。
高總咧咧嘴：「巧了，老張頭也是這樣想的。」
「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打架，非常可樂沒了；加多寶和王老吉打架，和其正沒了。自古以來商場拼殺老三先被打死，老大老大都能瓜分到市場份額。」孫經理鏗鏘有力分析道。
「道理是這樣。」
高總直接挑明道：「小孫你再分析分析，餓了麼和美團最後一定要分勝負壟斷市場嗎，他們倆家有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高總，我感覺不太可能，網際網路行業比傳統行業頭部效應更強，只有壟斷才能最大化收割流量。」孫經理自信十足。
高明晃了晃脖子緩解不耐煩心情，他不在意為什麼一定要壟斷，只是想知道燒錢什麼時候是個頭！
老張頭其實不老，二十郎當歲的富二代，可能是去國外留學浪大勁了少白頭，大家都管他叫老張頭。
自打畢業回家以來很不安分，陸陸續續從他爸那個工廠拿了幾百萬創業資金，次次撲街虧得找不著北。
聽說他爹氣的在家裡後悔大罵當年該給他射牆上，然而去年餓了麼來本地招標城市代理商，老張頭吹噓著他和謝景行是哥們，在紐約留學時經常一起玩。
他爹頓時當場表演止寸挑戰不往牆上射了，財大氣粗一揮手又給他五百萬創業資金，還額外贊助了不少交友經費。
老張頭拿著錢跑去魔都浪蕩大半個月，不知道真跟謝景行認識還是走了什麼野路子，回來就跟餓了麼簽訂五年期的城市代理權。
高明專門去打聽過，周邊幾個縣城無論美團還是餓了麼亦或者百度外賣，代理權都是三年一簽。
老張頭怎麼簽下五年的不重要，關鍵這意味著如果他奉陪腦癱富二代燒三年錢還分不出勝負，萬一代理權到期美團不跟他續簽，可就著實有些變態了。
還有李花子，此人早年是個電焊工人，眼睛被電焊晃花了攢點小錢做百度外賣城市代理，江湖人送外號花老闆。
高明從沒把這種貨色當回事，架不住這種貨色太多，就像孫經理找幾個計算機專業的在校大學生就把他的貸款公司做成消費金融APP。
外賣平台軟體開發同樣不難，本地除了餓了麼、美團、百度三家代理商，還有兩家本地平台，經營範圍只在周邊幾個縣城。
三家過江龍再怎麼簽長期代理權也僅僅是長期，兩家本地平台可實實在在是人家老闆的全部身家性命。
要論燒錢他們也許比不了，但光看打仗堅決性，絕對不慫一點。
總而言之，小小的一個縣級市比三國都亂，甚至以後本地哪個有點糟錢的小老闆腦袋一抽，雇外包整個外賣平台軟體就又是一方勢力平地而起。
過往二十年人生經驗已經不足以幫助高明看清未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行當，開沙場光耍狠都不行還得有關係呢。
這特麼外賣行業像個婊子，只要有錢一走一過誰都能進來玩一回，完全沒有半點行業壁壘護城河。
「看不到頭啊，小孫。」
高明單手摸著胸前金燦燦的佛牌：「我們要麼把餓了麼和百度外賣的代理權買過來，要麼把我們的代理權賣給老張家那個小崽子，不管怎麼做都要乾脆利落。」
「那現在平台上的活動？」孫經理不自禁握掌成拳。
高明做出決定便非常果斷咬牙切齒道：「打！免配送費，新用戶10元紅包，平台下單消費滿20元減6元。不把他們打疼，談判談不出好價錢。」
「我這就去安排。」孫經理心臟直突突疼的厲害。
小城市不比大城市，食客線下常去飯館店裡吃對價格了如指掌，所以沒法玩外賣平台提價再減免的套路，每一分補貼優惠都是實打實的割代理商血肉。
高總這次下血本不過日子了，要是能把老張頭和李花子打跑接手他們的代理權，以後自然沒燒錢競爭的說法；要是打不跑他們，把自家美團代理權賣出去及時止損認賠離場，也沒什麼好說。
縣城三國殺一觸即發，高明率先興兵麾下三十鐵騎，掃蕩整座小城。
這場不會在外賣行業歷史上留下半點痕跡的戰爭，從一開始便進入高烈度血腥狀態。
第一天，兩家本地外賣平台的配送騎手實質性失業。
第二天，百度外賣代理商李花子親自跑遍全城，找不到一家列印店願意做他生意列印宣傳單。
第三天，美團外賣一位騎手拼單配送趕時間闖紅燈，出車禍被撞飛數米，有人說是李花子乾的。
……
第八天，餓了麼外賣代理商老張頭收購一家本地外賣平台，當晚慶功宴放話改天請謝景行來咱們這裡轉轉，必須讓他多給咱們傾斜扶持資源！
第十三天，本地百度外賣業務關停，代理商李花子被銀行起訴追債，資金凍結住宅查封一家八口露宿街頭。
傳言說，為了做生意，李花子夫妻二人的父母賣掉了房子，如此一來離家破人亡不遠了。
第十五天，本地百度外賣業務代理權易手，收購方是老張頭的父親。
第十五天，美團外賣與本地代理商半個月來合計燒錢27萬，雙方各出一半。
「小孫，你說全國有多少座我們這樣的小城市？」高明幽幽問道。
「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時隔半月，孫經理臉上的靦腆笑容化作尷尬侷促，搓著雙手訕訕迎合。
「多了，美團和餓了麼開城速度沒這麼快，算300。」
高明無奈的笑了笑：「他們和我們這些炮灰各出一半補貼，一天燒掉4000萬，十五天就是6個億？有多少起車禍，有多少個家破人亡？」
「……」
這話孫經理沒法接，他心想還有這兩家還有團購業務，儘管有營收純虧損不能這麼簡單計算，但這半個月來燒掉十來個億應該有的。
高明攥緊一對文玩核桃：「算了，把美團代理權賣掉吧，我們不做炮灰了。」
「高總，可能沒那麼好賣。」孫經理欲言又止。
高明挑起眉毛：「為什麼不好賣？」
「合同里條款寫明我們要在代理權期限之內交易代理權，需要經過美團審核同意，而且……要支付大筆違約賠償。」
「百度外賣不是利利索索賣掉了？」
「百度外賣那個，李花子實在沒錢榨不出油水，百度的地區經理心知肚明。」
高明無言以對，這是什麼道理，他一時間竟然深深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涉黑起家的，跟這些個外賣平台比起來，他簡直是純良善人。
孫經理低頭看腳尖，過江龍可以按合同行事，隨時凍結代理商保證金，並且放棄本地市場令他們無法賣掉代理權，前期投入血本無歸。
從來沒有什麼黑白，只是時代變了，刀槍暴力行不通了而已。
「不知有多少人作炮灰揚，江湖有事埋葬在這個戰場……那些大人物為了一本秘籍，就可壓上眾生的命，你說做人要稱王，在那萬人之上……」
沉默中，站點樓下，一位外賣騎手送餐回來，電瓶車掛著的低音炮製造狂躁喧鬧，歌詞莫名應景。
「小孫，你說我要是去美團總部樓頂天台拉橫幅鬧事，能不能少賠點錢，把保證金要回來？」
聽完一首歌，高明收回視線四下打量著辦公室里全套紅木家具和牆上書法協會會長的作品，思緒跳脫的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