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實業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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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官家只是一句話,大宋的上下便已經動員了起來。

  一個年紀,精力,威望都在巔峰期的天子,著實是太可怕了,各地掀起了一場針對不法商賈的雷霆行動。

  凡是有什麼坑蒙拐騙,囤積居奇惡行的商賈,都戰戰兢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人衝進來,把他們扭送衙門。

  在這裡不得不提一下牛英,這位素來以殺心著稱的治安部尚書,這一次居然沒有舉起屠刀,相反,他要求各地必須按照證據辦案。

  如果敢陷害無辜,誣陷無罪商賈,必有重罰。

  牛英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了他做什麼事,都會有人覺得是官家授意的。

  這就很玄妙了,大家印象中的牛英是什麼人?

  不學無術,粗魯不文,殘忍好殺……這麼一個東西,身居高位,如果能幹出什麼有道理的事情,那多半是有人指點的,偏偏又只有官家能命令他。

  於是一個讓人無語的情況出現了,牛英居然隱隱成了趙桓在政事堂的代言人。

  他自己也變成了欽差大臣,說話的份量急劇上升。

  只不過大傢伙真的弄錯了,這事不是趙桓授意的,人家牛英也是讀書的。

  想什麼四書五經,牛英是讀不懂的,但是這些年除了許多新的學問,牛英閒暇的時候,也讀一些。

  剛開始的時候,當真是硬著頭皮,懷著上墳的心在看……可看了一段時間之後,牛英漸漸開竅了,還真能明白不少。

  到了最近,在學界就討論工商的問題。

  過去把農桑視作根本,工商是末業。

  可是隨著作坊越來越大,再也不能等閒視之了。

  就在京城的西山,有足足五萬人挖煤,在幾十里之外,鐵廠高爐成排,工人過十萬,每年給邊軍提供的鎧甲就有五萬副,還不要說別的東西。

  天津港口的船廠僱傭了八萬人,江南的紡織作坊,幾千架織機比比皆是。

  到了這一步,作坊已經不是父子師徒的家庭模式了。

  而且從作坊出來的產品,也相當驚人。

  因此有一批有識之士,就極力主張,把工商拆開。

  工業包括採礦,冶金,加工,營建,製造等等……至於商業,則是單純的商品買賣,牽線搭橋,從中間獲取利潤。

  按照這個分類方式,古往今來,中原大地上,最多的是商業。

  天南地北的商賈,靠著聰明的頭腦,敏銳的嗅覺,從各地收購土產,拿到另外的地方出售。

  為了方便商賈經營,才出現了櫃房、金銀店,錢莊票號……其實包括以前的大相國寺在內,都是依附商業興旺發達的。

  當然了,商人也不完全是投機取巧,事實上長途販運也是很辛苦的,好多商人又自己開作坊,製造商品……但是總體而言,都是以買賣為主。他們不製造商品,只是商品的搬運工。

  而且但商人積攢了一定的財富之後,就不免走上投機取巧的道路,畢竟低買高賣,囤積居奇是他們的本能。

  也正是因為如此,商人才有了奸猾狡詐的印象,被視作四等公民,屬於人下人。

  工和商攪在一起,工匠被商人拖累了名聲,自不必說。

  這些年作坊不斷發展,工業製造的規模越來越大,工商之間的差別也出來了,簡單說,工業還是要創造財富的,而且效率還高得離譜。

  一個占地二三十畝的絲綢作坊,一年到頭,能產八十萬匹絲綢,出口海外,能帶來兩百萬以上的銀子。

  如果拿來種田,只怕連二百兩都沒有,差了何止百倍!

  這篇文章最後,大聲疾呼,必須重視工業,呂相公提出農商皆本,需要修改了,要改成農工皆本才對!

  讓牛英看深奧的聖人之學,他是不行的,但是這種涉及實務的內容,他比一般學者理解的深多了。

  所以在牛英看來,官家說敲打商賈,這是絕對不包括老老實實的工廠的。那些採礦織布的老實人,是不在打擊之列的。

  誰敢動他們,老子跟你玩命!

  「表現不錯,體會聖意,部署安排,也都算得當……」趙桓突然笑了,「牛英,你現在的水平,能當個宰執了。」

  牛英咧嘴憨笑,鬧了鬧後腦勺。


  「官家不要取笑臣了,臣的這點學問,要是成了宰相,才是給大宋丟人呢!」

  趙桓啞然失笑,「牛英,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說句實話,到了尚書一級,還能好好讀書的人已經不多了。」

  停頓少許,趙桓又問道:「牛英,你說趙相公的學問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牛英連忙道。

  「那他能不能區分好工商的差別?」

  「這個……」牛英咧嘴笑了,「官家,臣都能想明白,趙相公怎麼可能不懂?」

  趙桓搖頭,「這就是想當然了……你以為坐在高位上的人都會了不起嗎?都是天縱之才?」

  牛英雖然憨厚耿直,可這種話他是不敢接的。

  好在趙桓也沒為難他,而是自顧自道:「能爬上高位,只能說在某些時候,某種抉擇的情況下,他做對了,走到了大多數人的前面,從而飛黃騰達……可若是過了許多年,情況不同了,故步自封,跟不上來,自然也就落後了。哪有一個人能聰明一輩子的,你說是不是?」

  牛英咧嘴憨笑,只是道:「官家說得有理,可臣是真的干不來,官家就別為難臣了。」

  趙桓氣得冷哼,「沒出息的東西,狗肉上不得席面……滾吧,這一次朕不給賞賜了。」

  官家大怒,牛英沒什麼說的,趕快晃著肥碩的大肚子跑了。

  一個人有多大的本事,他還是清楚的。

  像他這種情況,能做到一部尚書,已經算是老天開眼,神佛保佑。

  再想往上爬,那是絕不可能,他也不盼著……只不過聽官家的意思,趙鼎趙相公,怕是要走到頭了。

  牛英沒心思捲入未來的首相之爭……只不過令他頭疼的是想躲也躲不開……三天之後,趙桓突然降旨,讓他進宮。

  等牛英趕來之後,這才發現朝中大佬齊集,包括一些翰林院和國子監的學者官員,也都在。

  趙桓的內閣也來了,甚至是朱熹也赫然在列。

  另外還有一個年輕書生,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此人叫陸九思,他爹叫陸賀,是個地方上的教書先生。

  陸九思還有個幼弟,叫做陸九淵。

  像這種書香門第,按理說是有標準流程的,讀書,考功名,經過持之以恆的努力,最終改換門庭。

  只不過陸九思的情況有些特別,簡單說他家人口多,靠著老爹教書,生活困難……結果有一次洞庭賊頭楊麼返回家鄉,途徑撫州,經人介紹,知道了陸家祖上出過大官,頗有威名,結果楊麼就突發奇想,愣是要舉薦陸九思。

  陸家知道楊麼是軍中悍將,名聲很大,可以往他畢竟是個水賊頭子,不受待見,因此陸家想要拒絕。奈何楊麼認準了的事情,陸家哪裡抵擋。

  結果陸九思就進了武學。

  別人從武學出來,都是領兵,唯獨陸九思,被分去了軍械監。

  一個高材生不領兵打仗,轉頭弄錘子斧頭,著實令人汗顏。

  只不過到了軍械監之後,陸九思的優勢發揮了出來。

  原來他不是笨,只不過是書生氣太重,又太靦腆。這種性格在武學肯定吃虧,畢業沙盤推演,他哪裡比得上那幫天馬行空的活土匪,成績差,也就不足為奇。

  可是當陸九思開始老老實實做事的時候,他的積累就發揮了效果。

  陸九思在鋼鐵作坊幹了五年,結果弄出來十幾種規章制度,都得到了認可,甚至可以說憑著一己之力,摸索了一套工廠管理辦法。

  了解越多,陸九思的想法就越多,就越清楚工商之間的差別……因此陸九思斷然寫了這篇文章,想要替工廠正名。

  同時陸九思也希望能把朝廷在軍械作坊探索出來的模式,推廣到全國……

  說來諷刺,陸九思的想法沒有得到朝廷諸公的認可,包括兵部尚書劉子羽都沒怎麼在意,卻讓一個粗魯不文的牛英發現了。

  「牛英,這位就是陸九思,你們也算是知己了,該認識一下。」

  陸九思是白面書生,只不過在作坊時間久了,臉色黝黑髮紅,好在書卷氣還是有的。

  「下官見過牛尚書。」

  牛英嚇了一跳,慌忙道:「可別,您算是咱半個師父,我可不敢欺師滅祖!」

  牛英這話頓時引來一陣鬨笑,你也懂尊師重教?

  牛英急紅了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們不能把人看扁了……我,我是真正讀過陸先生文章的,我贊同農工皆本!」

  最後四個字,正是陸九思的核心主旨,他也略顯激動起來,「官家,微臣以為凡是創造財富的行業才可以作為本業,農、工,都是如此……其餘商貿,金融,都是輔助實業,為的是讓農業和工業發展更好。但若是喧賓奪主,可就大錯特錯了。」

  趙桓面帶笑容,這人能有如此超前見識,簡直讓趙桓大喜過望。

  「很好,那你如何看蘇州的絲綢行業?」

  陸九思稍微頓了頓,便道:「官家,微臣以為江南的絲綢商人還是停留在兼併土地,壟斷生絲上面……其實他們想要更多獲利,大可以改進織機,提供工匠的水平,改進印染技術,甚至是加強管理……總而言之,方法一大堆,像他們這樣,恕微臣直言,就是鼠目寸光,就是純純的商人想法,算不得高明!」

  趙桓看了看朝堂諸公,有人聽懂了,露出了驚喜的神色,有人還在糊塗著,並不明白陸九思講了多麼重要的事情……趙桓沉吟片刻,就笑道:「這樣吧,陸九思升任監察御史,前往蘇州和松江,推廣朝廷作坊模式,革新絲綢產業。」

  陸九思連忙謝恩,他卻是不清楚,這是很長時間以來,趙桓第一次越過政事堂,直接任命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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