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經營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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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讓趙桓選一種最值得尊重的動物,大約就是二師兄了。別看豬長得蠢蠢的,但是這玩意產仔多,出肉多,不挑食,尤其是傳統的大黑豬,還相當皮實,不容易得病。

  幾乎算是一種很完美的肉食供應者了。

  「一個農家,怎麼算是過得不錯呢?朕以為首先要有一塊地,至少能提供基本的口糧,不至於餓肚子。然後再有一處房子,不需要磚瓦房,就是土坯的就行,這種房舍冬暖夏涼,還十分便宜。再有就是要有一些牲畜,比如養幾隻雞,幾隻鴨子,平時能吃上雞蛋。到了過年的時候,能殺一頭豬,全家能吃到肉。」

  「衡量農家,是不能用錢的,那樣算容易出錯,看不出真正的生活水平……朕想問你們,如果以朕說的標準衡量,大宋百姓有多少能達到的,你們誰能跟朕說說看?」

  趙桓連著問了兩遍,所有朝臣都寂寞無聲。

  哪怕那些素來號稱了解民間疾苦的,此刻也無言以對。

  趙官家的標準不高,有田產,有房舍,有一點雞鴨豬狗,一年到頭,能吃一口肉,僅此而已。

  相比起一頓飯上萬隻羊的太上皇,根本是雲泥之別,不在一個次元。

  就是這個標準,號稱歷代最富庶的大宋朝,能有幾家達到?

  號稱為民請命,滿朝的正人君子,就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嗎?

  趙桓放下筷子,沉著臉,默然無聲。

  突然,在文官之中,有一人站起,正是戶部右侍郎陳康伯。

  「好教官家得知,按照官家的標準,只怕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他的聲音宛如重錘,打在了不少人的心頭,有些良知的已經紅了老臉。

  何栗眉頭挑了又挑,卻是沉聲道:「陳侍郎,剛剛經歷戰亂,民生凋敝,也是情理之中,過些時候,會恢復過來的。」

  陳康伯搖頭苦笑,「何尚書,這和戰亂沒什麼干係……放在靖康之前,怕是要不足千分之一!」

  「荒唐!」何栗把臉一沉,「你這是說靖康之前,連民生都凋敝到了極點嗎?那東京的繁華又是怎麼回事?」

  陳康伯昂著頭,凜然道:「何尚書,靖康之前,東南方臘作亂,山東梁山作亂,兩淮,荊湖,嶺南,巴蜀,陝西……處處烽火,無一不亂。倘若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能夠像官家所言,可以安居樂業,能吃得上豬肉,又怎麼會遍地烽火?」

  「要讓我說,這幾年雖然有戰事壓著,雖然不斷增加稅賦……但是由於土斷均田,由於攤丁入畝,由於整頓得當……民生比起從前,還要好不少!」陳康伯痛心疾首,「如果只是看東京,只看汴河兩岸,大宋就是天上之國,可稍微多走十里,或是到汴河的橋下看看,就知道靖康之前,大宋已經是百病叢生,幾乎到了亡國邊緣。就算沒有金人南下,遍地的亂民,也能殺入開封,斷送了大宋江山!」

  陳康伯這番話那是相當刺耳,等於把豐亨豫大的最後一點麵皮也給撕扯下來……往大了說,甚至是把北宋一百多年的文治,給扒了個底兒掉!

  所謂大宋是最富庶的王朝,不管舉出多少數字,但很少有人能回答一個問題,占大宋九成以上的普通百姓,當真過得就比唐代好?比明代好?

  說到底,就連講大宋文治好,百姓富庶,市場繁榮……這套說辭也是經不起推敲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那些不願意和官家走新路的朝臣,面面相覷之下,憤怒之中,還有那麼一絲絲惆悵。

  連最後的臉皮也沒了,還真是不留情面啊!

  趙桓沉吟了一陣,突然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揪著不放了。朕想問問你們,需要多少時間,能讓三成百姓,過上朕說的日子?誰能告訴朕?」

  這一次的沉默時間不長,還是陳康伯,他憤然道:「官家,要讓臣說,如果還是現在這樣,只怕再過幾十年,也未必能行!」

  聽到他的話,趙鼎再也坐不住了。

  陳康伯這人很特殊,算起來他是和万俟卨一起得到趙官家賞識的人,絕對的幹吏能臣。只是後來万俟卨倒台,牽連到了陳康伯的不少同僚,弄得陳康伯形單影隻,沒人幫襯,所以升官就慢了,讓張浚胡寅等人後來居上。

  可換個角度來看,在万俟卨等人倒台之後,陳康伯依舊能夠穩固立身朝中,甚至干到了戶部的第三把手。也足見他的厲害之處,

  今天的突然爆發,也是恰如其分。

  「陳侍郎,官家勵精圖治,朝臣也都盡職盡責,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善民生嗎?」


  陳康伯拱手懇切道:「趙相公,下面的官吏有多兇悍貪婪,想必趙相公心知肚明。他們就以壓榨百姓為樂,盤剝之狠,手段兇殘,不消多說。誰家的日子過得好了,立刻就有一幫蚊蟲趴過來吸血,有這些人在,如何能真的讓百姓過得好起來?」

  趙鼎吸口冷氣,反問道:「陳侍郎,你言之鑿鑿,不會是說空話吧?你可有良策?」

  「有!」陳康伯朗聲道:「只是我的辦法只能算是借花獻佛。

  「就是官家在真定府已經做得那些……興學,教化百姓,或許有個十年八年,百姓讀書懂禮,能夠抗衡下面的胥吏,還有讀書人越來越多,朝廷可用的人才也越來越多,或可盡數攘除地方胥吏,從上到下,徹徹底底換上新人,再造乾坤,澄清宇內!」

  好容易趙桓不整活兒了,陳康伯卻是一番驚世駭俗之論,嚇得朝臣們心臟嘭嘭亂跳。

  毫無疑問,這要是以前,陳康伯的下場肯定很慘。但是在這個當口,他說的再過分一些,也未必會怎麼樣。

  至少明面上的舊臣已經走了,還剩下的朝臣之中,不少都是想和趙官家一起,轟轟烈烈,干一場事業的。

  陳康伯徹底否認過去,又把興學和吏治提出來,等於給接下來的事情,指出了方向。

  不出意外,隨著劉汲的離去,陳康伯越過左侍郎,執掌戶部,成為大宋財相,幾乎板上釘釘。

  很顯然,自從趙桓提升武學地位,重新闡發氣理之說開始,醞釀的風暴政潮,已經以趙官家的階段性勝利告終。

  不要低估反對的力量,卻也不要低估一位中興聖主的號召力。

  事到如今,能夠約束趙桓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陳侍郎,你的這番高論朕是認可的。可朕想說事緩則圓,朕一道旨意下去,讓滿世界興學,當真就能成功?朕要求撤換胥吏,換上一群新人,新人就不會害民自肥?這些事情都不好說,朕也不敢貿然動作啊!」

  眾人一愣,什麼意思?

  趙官家自己叫停自己了?

  難道趙官家也是那種奉行中庸之道的人?

  一味反對,這位便會拼了命推動,可你要說說得比他還狠,超出了他的預估,他就會退縮,猶豫?

  要真是這樣,那可就找到了對付趙桓的辦法啊!

  就在大傢伙暗暗竊喜的時候,趙官家突然一笑,「說來說去,還是要做起來。推行全國這是不能著急的,畢竟王舒王的覆轍,朕還不想跳下去……但是朕琢磨著,可以在長城沿線推行。」

  趙官家終於把目光放在了武將身上。

  「剛剛朕還沒有問你們,有人想不想回鄉,不跟朕走下去了?」

  武將這邊面面相覷,韓世忠憤然站起。

  「官家,大宋的武人忠心耿耿,心目中只有一個太陽,那就是官家!臣等捨身赴死,追隨官家,此心不改!」

  韓世忠態度堅決,不容置疑,其餘諸位大將也紛紛躬身,曲端更是不客氣道:「官家,靖康之前,可是文貴武賤,臣等不過是牛馬畜生,豈能連這點事情都拎不清?」

  趙桓含笑,「話是好話,朕也相信你們……軍職改革的事情朕希望你們不要遲疑,朕要裁撤下來五萬人。」

  幾位大將都意識到了,所謂五萬人,正是曲端規劃的數字,也就是說趙官家的這一刀不光是落在了文官身上,也同樣落在了武將身上。

  甚至武人做出的犧牲還要更大。

  只是趙官家手段高明,卻是讓眾人無話可說罷了。

  「回官家的話,裁汰老弱,整軍經武,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說話的是吳玠,誠懇之中透著狡黠。

  趙桓淡然一笑,「晉卿,你這又是裝糊塗了,如果只是裁撤老弱,朕辦武學,每年培養人才幹什麼?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一次朕是要真真正正裁掉一些人的……不過也請大傢伙放心,長城沿線的村鎮已經準備好了,就地安置將士。按照功勞大小,從軍時間,授予土地。每一個將士組成的村鎮,都要安排學堂,要選拔新的官吏,妥善治理。」

  趙桓笑道:「朕拿長城一線做試點,諸位愛卿不會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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