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第一人對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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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臣,老臣一定不負使命。」

  呂頤浩率領著諸位宰執,踉蹌離開,這個結果,或許比他們料想中,最糟糕的局面,還要糟糕。

  官家沒有滿足處置一兩個人,或者是拿一兩個宰執謝罪,而是要從上而下,清查諸臣……最要緊的是官家用了除蟲二字,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但毫無疑問,万俟卨一案之後,新的腥風血雨又來了。

  或者乾脆說得直白一點,早就該如此了。

  沒有這個魄力,喊什麼重整乾坤,再造江山?

  只是預料到了,跟實際落到頭上,還是兩個事情,當趙官家終究下定決心之時,政事堂諸公只覺得壓力如山,幾乎難以支撐。

  和他們處境類似的,竟然也包括韓世忠為首的武將,他們同樣困惑不已……事到如今,官家封諸王,用意何在呢?

  「是為了平衡!」

  說話的人是位中年官吏,此人名叫何栗,此前出任過川峽四路都轉運使,剛剛被調到燕山府,具體官職沒有安排,卻已經得到了龍圖閣直學士的位置,甚至還為皇子趙諶開了經筵,主講他在巴蜀的治理。

  毫無疑問,像何栗這種,甚至包括范宗尹在內,都是有機會挑戰宰執諸公的存在……只是他們的手段也有高有低,比如范宗尹就去挑戰韓世忠,希望一舉揚名。而何栗則是選擇了穩妥的路線,搭上了趙諶的線。

  只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虞允文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面,提前接任了侍讀,畢竟他也比趙諶大不了太多,都是年輕人,湊在一起,玩起來也方便。

  很顯然,在這個劇烈變革的關頭,每個人都在做著自認最好的選擇,至於選擇的結果,卻是要等待時間的檢驗了。

  「何先生,父皇要平衡什麼?文武嗎?」

  「不!」

  何栗搖頭道:「殿下,容臣說句僭越的話,當今天下,最大的軍頭,不是韓世忠,不是岳鵬舉,是咱們官家!」

  趙諶愣了片刻,這個論斷有點新鮮,不過稍微思量,竟然也不是胡說的。自從成立御營司,趙桓便一直親自領兵,不放過軍中的任何事物。

  小到士兵的衛生習慣,大到用兵方略,趙桓無一不過問。

  官家這兩個字,在御營之中,是遠遠勝過主帥的,便是岳飛的部下,也沒有多少只認大帥,不認皇帝的情況。

  能做到這一點,是趙桓多年來親自在軍營裡面走出來的結果,是趙桓辛辛苦苦,為了軍中將士考慮,一點點經營出來的。

  誰也別羨慕,誰也羨慕不來。

  「何先生,那父皇要平衡什麼?」

  「平衡大勢,平衡天下!」

  趙諶探身,一副請教的態度。

  何栗笑道:「殿下,官家意在重塑乾坤,立意高遠,雄心萬丈,已經超過了我大宋歷代天子。要做成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有妥當的安排,要有驚人的手段。」

  趙諶還是聽得迷迷糊糊……倒是虞允文,他突然咳嗽道:「何龍圖,你說的不會是軍中老兵吧?」

  何栗愣了一下,他真沒料到,這個看起來高高憨憨的年輕人,居然如此敏銳,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虞學士,你怎麼猜到的?」

  虞允文道:「也不算難猜,官家想改變,最大的阻力來自朝中,要想制衡朝中,便要找到另外的一支力量……其實早在多年前,官家便讓老兵返鄉,蛛絲馬跡,草蛇灰線,官家布局雖然深遠,卻也不那麼難猜,畢竟已經到了見分曉的時候了。」

  何栗頗為驚訝,本以為故作高深,給趙諶上一課,沒想到讓虞允文直接破題,那就不好再兜圈子說廢話了,否則只會讓殿下鄙夷。

  「殿下,如果官家光指望朝中諸公,是斷然做不成大事的,而諸位武將雖然在戰場上所向無敵,但是論起朝政,他們捆起來都不是諸位宰執的對手。官家只有給他們封王爵,以諸位王爺壓陣,抗衡宰執的力量,說穿了,也是壓制文官……也正因為如此,范宗尹才迫不及待跳出來,想要脅迫韓大王,以為做成了會得到文官推崇,做不成,諸位宰執也會全力以赴保護他,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只可惜他算計太多,怕是要把自己坑了。」

  趙諶皺著眉頭,「何先生,你說的道理不錯……可諸王能壓得住嗎?韓大王可是連范宗尹都對付不了,燕王也是個老實厚道的,我看他們還要受欺負?」

  「不!不是!」


  何栗連連搖頭,「殿下啊,你可看錯了……韓大王故意示弱,這是極高明的一手。世人都說韓王是潑皮……須知道潑皮不光好勇鬥狠,還要能屈能伸……韓大王這一手是讓官家放心。一個范宗尹,螻蟻罷了。」

  趙諶思量片刻,忍不住笑道:「何先生,說諸王鬥不過宰執的是你,說韓大王這一手高明的也是你……你讓我何去何從啊?」

  「沒有人?」

  「對!」

  何栗道:「只憑著一個人的才智,怎麼也鬥不過一群人,這就是當年狄青被逐出朝堂的奧妙……韓大王他們,也是如此。要真的想抗衡宰執,就必須在當下的文官之外,重建一班人馬,總而言之,這可是一場龍爭虎鬥的大棋局,才剛剛開始,自然有好戲在後面,殿下大可以耐心觀摩,體會官家治國之奧妙,領教文武諸公的手段高明。」

  趙諶眉頭亂抖,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笑道:「何先生,我自然會看戲的,可你身為文官,怕是沒法置身事外,繼續看戲吧?」

  何栗哈哈大笑,「殿下,臣在巴蜀的作為,早就被逐出了士林,天下士人,恨臣的不計其數,要不是皇城司護衛,臣都沒有可能到燕山,殿下還要懷疑臣嗎?」

  他剛說完,虞允文竟然也連忙道:「殿下,臣鼓吹官家是一等人物,痛斥新舊蜀黨,也早就人厭狗嫌,全靠殿下庇護了。」

  這倆人爭著賣慘,弄得趙諶都無奈了。

  「虞允文,你就別裝蒜了,光憑著把范宗尹舉動告訴曲大王這一件事,幾位總兵大王可都對你另眼相看……你就等著飛黃騰達吧!」

  虞允文咧嘴乾笑,但願如此。

  ……

  「老沈,我沒記錯,你是真定府的人吧?」

  「是,是真定靈壽的。」

  「那你知道靈壽韓氏吧?」韓世忠笑呵呵問道。

  老兵愣住了,「大王,你,你怎麼問起了這個?」

  老兵再一次瞠目結舌,「大,大王恕罪!」

  他竟然激動地跪了下來。惶恐不安。

  韓世忠連忙把他拉起來,「老沈,你瞞了五哥這麼久,是覺得五哥鬥不過韓家,對吧?可也是,別說什麼桐木韓氏,梅花韓氏,便是一個范宗尹,都能欺負到我的頭上……老沈,你可知道,就在御帳里,官家要給我天子劍,讓我殺了范宗尹出氣!」

  老兵瞪大眼睛,痴痴道:「官家如此厚愛大王?」

  「是啊!」

  韓世忠冷笑道:「官家的確偏愛我,可我沒接著!」

  「為什麼?那個范宗尹就是個跳樑小丑,俺都恨不得砍下他的頭!」老沈橫眉怒道。

  「你說對了,范宗尹就是個跳樑小丑。俺韓世忠這口刀,是用來殺婁室,誅金狗的……一個區區臭蟲,不值得我動手……更何況一個范宗尹就夠了?我越是裝慫,官家就越要給我體面,我韓世忠還在乎什麼虛名嗎?我想要的不過是武人弟兄,能夠挺直腰杆,能夠堂堂正正做人。」

  「你老沈都說了,不願意再跪著活了。俺韓五還不懂嗎?說到底,俺也不願意跪了……可是既然想站起來,就要有些手段,不能光靠著魯莽,快意恩仇。還有,既然想做人,就要有人味,做事不能學奴才鷹犬,要靠著朝廷法度,明正典刑……知道了嗎?」

  一個最流氓的人,說出了一番最正氣凜然的道理。

  韓世忠在自己最最心腹的兄弟面前,露出了最最真誠的一面。

  老沈渾身劇烈震動,沉默了良久,終於淚水長流,「韓大王,俺,俺實說了……俺家兄弟三個,還有兩個妹妹,父母雙親,一共七口人,就剩下俺一個了。其他人都被靈壽韓氏逼死了……俺不敢入軍籍,不敢當官,就是怕走漏消息,讓韓家知道我還活著……」

  「你怕他們報復?」

  「不!」老沈雙眼通紅,切齒道:「我想報仇!」

  「報仇?」

  「對,就是殺了韓家滿門!」

  「你向我借刀,就是這個目的?」

  「嗯,只有拿著韓大王的刀,殺人之後,衙門才不敢壓下去……到時候俺就能在大堂上把這個十年冤案捅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韓家到底是什麼東西!」

  韓世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咧嘴苦笑,「我就知道,這事情小不了……現在看起來,只有一條路了。」

  韓世忠站起身,一拉老沈的胳膊,「走吧,跟著五哥,去告御狀!」

  老沈一愣,痛哭道:「那,那可是桐木韓家啊!」

  「什麼狗屁桐木韓家,五哥也姓韓,我就不信了,他們還能壓我一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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