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九錫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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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桓跟幾位心腹大將,暢飲美酒,縱論天下,好不快活。

  待到酒足飯飽,各自散去,韓世忠返回了住處,高臥一夜,直到次日鄰近午時,才堪堪醒來,稍微活動了一下渾身的骨頭,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疲態一掃。

  這時候一個老卒端著水進來,憨笑道:「大王,這一覺睡得可真足啊!」

  韓世忠感慨點頭,隨手拿過手巾,擦了一把,感嘆道:「是啊,六年來,便是受傷的時候,也要睜一隻眼睛……如今王爵加身,心滿意足……對了,老沈,當初隨著俺逃回京城的二十八個弟兄,除了你,還剩下誰了?」

  「沒了。」

  老卒低著頭,苦笑道:「前些時候傳來了消息,柱子也死了。」

  「他,他怎麼死的?」韓世忠驚問。

  「還不是早些年傷了肺子,染上了咯血的毛病,入秋以來,就愈發嚴重,吐血而死了。」

  韓世忠愣了片刻,只能搖頭,「不說了,不說了……老沈,咱們說好了,別伺候我了。你想要什麼位置,就跟五哥說,我這張面子還是值點錢的!」

  老兵悵然一陣,緩緩道:「大王,俺沒啥想要的,要是王爺可憐俺,就借俺一把刀。」

  「刀?你要這個幹什麼?再說了咱們出生入死多少年,你要什麼我捨不得,借也太見外了。」

  老兵突然雙膝跪倒,重重磕頭,「俺聽說了,家那邊就要按戶均田,俺不想貪圖什麼,可也不願意受欺負……有大王的一口刀,俺就不怕了……求大王借膽,回頭俺再給大王送回來。請大王放心,俺就算是再糊塗,也不敢拿大王的威名,為非作歹!」

  韓世忠呆呆看著這個老兄弟,跟著自己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韓世忠不止一次讓他編入軍籍,混到今天,少說也是個營指揮使,甚至到統制一級,也不是難事。

  可這位老兵都拒絕了。

  道理很簡單,他認的是韓世忠一個人,早些年韓世忠救過他的命,他就要把命賠給老韓……多年苦戰下來,韓世忠的身邊,也就剩下這麼一個老兄弟了。

  如今光復燕山,受封王爵,他韓世忠已經到了武人的巔峰,還讓老兄弟給他當奴僕也太過了。

  而老沈也放下了執念,韓大王位極人臣,他也算是報恩了,可以回家過自己的日子了。

  想好好耕田種地,不止他一個。

  「老沈,你說咱們倆過命的交情,讓五哥給你弄一塊地,讓你安安穩穩過日子,不行嗎?你怎麼就不願意?」

  老兵昂起頭,滿臉笑容,「俺知道大王好意,可俺也有自己的心思。受了大王的恩典,便是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還不清。朝廷均田了,能站著把這口飯吃了,俺……俺不願意再跪了!」

  哪怕讓他去死,估計也不會皺眉頭,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在他的心底深處,依舊是不願意跪下,不願意當別人的奴僕……自然,也是包括韓世忠的。

  韓世忠沉吟了良久,突然朗聲一笑,伸手把老沈拉了起來,「五哥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官家聖明啊!」韓世忠莫名感嘆了一句,隨後認真道:「老沈,別胡思亂想,地方上不敢胡來的,有五哥,上面還有官家……你可別想著快意恩仇,拔刀殺人……有了委屈,只管上告,會有人給你做主的。」

  老沈呆了片刻,突然疾言厲色,切齒怒道:「會嗎?官官相護,下面可都是狗官!」

  韓世忠又是一陣無語,他仿佛重新認識老沈一般,他的心裡似有無盡怨憤……從軍以來的事情,韓世忠都知道,莫非說在從軍之前,還有什麼故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韓世忠正待仔細查問,卻突然聽到了外面有雜亂的喊聲,韓世忠沒法細問,只能派人去打聽,結果是有朝臣請來道賀。

  此人是右諫議大夫,叫范宗尹。

  韓世忠一愣,他跟此人素來沒有什麼往來,不過作為封王之後,第一個登門的大臣,老韓也不好太過狂妄無禮,親自出迎。范宗尹十分客氣。

  等落座之後,范宗尹主動道:「秦王殿下,官家恩重,秦王重爵,可是曠古未有的恩遇啊!」

  韓世忠含笑道:「官家洪恩,僥倖而已。」

  「不然!」范宗尹正色道:「我以為這是官家有情有義,恩待功臣……復燕雲者封王,這是早就有的說法,當年童貫甚至得到了郡王爵位。如果官家不重賞殿下等人,是會讓天下人笑話的,也不足以讓人信服。」

  范宗尹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只是愚以為秦王萬萬不該接受,一旦接受,必然是禍事臨頭,大難難逃!」


  此話一出,韓世忠勃然變色,「范宗尹,本王忠心,天日可鑑,陛下更是蓋世雄主,不會猜忌功臣。倒是你跑到這裡,搖唇鼓舌,想要離間君臣之情嗎?」

  范宗尹竟然不理會韓世忠的怒火衝天,反而呵呵道:「韓大王……你是忠臣,陛下是雄主……這是自然!可下官問你,周世宗何嘗不是雄主?藝祖皇帝,何嘗不是忠臣?」

  一聲質問,韓世忠啞口無言……他敢說趙匡胤不是忠臣嗎?他能說周世宗沒本事嗎?

  依舊是柴榮英年早逝,趙匡胤陳橋兵變,坐上了龍椅……有許多事情,不是忠心就夠的。

  作為異姓武夫……能封王已經過了……又封了秦王,更是遠遠超過禮法容忍的跡象……倘若真的有那麼一天,趙桓嘎嘣一下……

  韓世忠不敢想了,心也虛了,他的臉色煞白,「范宗尹,你給我出去!」韓世忠突然怒喝,可是卻有一絲絲的氣急敗壞。

  范宗尹昂頭道:「韓大王,下官馬上就走,不過在走之前,下官要給你送幾樣禮物,請你務必收下。」

  很快有人抬進來七個箱子,擺在了韓世忠面前。

  范宗尹笑呵呵道:「這七個箱子,分別是衣服、樂縣、朱戶、納陛、斧鉞、弓矢、秬鬯,外面還有一駕馬車,幾名護衛……這九樣加起來,秦王知道是什麼?」

  韓世忠咬著牙,眼睛裡幾乎噴火,「九錫之禮,韓某就算不讀書,也是知道的!」

  「哈哈哈,好!韓大王,下官這裡還有一份札子,要呈獻給天子……求官家給韓大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殊榮……韓大王意下如何?」

  「你!」

  韓世忠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衝到桌上,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寒光閃爍,直指范宗尹。

  「匹夫,你欺人太甚,本王現在就殺了你!看看朝野之中,誰會給你鳴冤!」

  范宗尹微微閉目,居然不語。

  韓世忠切齒咬牙,長刀高舉,奈何終究沒有落下……

  「來人,把他拖出去!」

  「大王,知道人家的厲害了吧?」

  韓世忠又被重重一擊,完全出離了憤怒。

  范宗尹這種人最多只是中級官僚,距離宰執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可他就敢站出來,完全無視韓世忠,送九錫噁心他。

  韓世忠的憤怒就不用說了,可他到底不能一怒殺人……說到底,這是大宋朝,不是五代十國……至於范宗尹講的那幾句話,更是真正戳到了韓世忠的痛處。

  他真的沒覺得事情回到這一個地步……光復燕雲,蓋世奇功,驅逐金賊,更是無上偉業,給他一個親王,不為過……更何況又不是他一個人,韓世忠受的理所當然……可剛剛受了,就立刻有人殺上門來。

  難道真是他錯了?

  不該接受,應該退回去?

  韓世忠徹底陷入了糾結……正在這時候,突然外面又來了動靜,韓世忠下意識站起,急忙出去。

  結果聯袂來了五個人,曲端、吳玠、岳飛、劉錡、張榮。

  尤其是曲端,一看韓世忠的臉色,就忍不住撫掌大笑,「怎麼樣?我猜准了吧?這位秦王就是個色厲內荏的慫貨!」

  韓世忠怒視曲端,卻也只是哼了一聲。

  「你們來幹什麼?」

  吳玠接過話來,「韓良臣,你這就不對勁兒……咱們幾個同時受封,又同為袍澤,你出事了,我們給你解憂,不是理所當然嗎?」

  韓世忠看了看這幾個人,他們來得好快啊!

  「好,你們進來吧,我看看你們有什麼辦法!」

  這五個人一起進來,曲端特意看了看那幾口箱子,忍不住笑道:「韓良臣啊,就這麼幾樣東西,就把你嚇到了?真給咱們大傢伙丟人!」

  「曲端!你想挨打嗎?」韓世忠怒目而視。

  曲端竟然大笑道:「有本事你打范宗尹啊,你怎麼讓他全須全尾兒走了?」

  韓世忠再度語塞,終究還是理虧氣短。

  這幾個人你,到底是岳飛憨厚,他躬身道:「秦王,你把這幾樣東西封好了,貼上咱們幾個的封條,送給呂相公……」

  「呂相公?讓他給我做主?」

  曲端一聽,氣得笑了,「瞧瞧,果然是喪膽了!是告訴呂頤浩,他更該享受九錫之禮,讓他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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