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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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2點40分,二樓藏著毒販子,張念祖在昏暗的燈光下思考人生。

  這個把月以來,他被生活裹挾著不辨方向,一如今天。找毒販子報仇算不算尋釁滋事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讓張念祖迷惑的是自己的行為準繩出現了問題。就比如現在,警方在全力緝拿一個人而不可得,他卻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這人的老巢,這就讓他產生了「自己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的自我懷疑。

  李二虎那句話其實是觸動了張念祖的——「憑你們的能力抓住他(胡昊)又不是什麼難事」。

  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張念祖可以羅列出一大堆的理由。

  最能站住腳的,是因為他在此前漫長的25年裡都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存在的,他只是一個修車鋪老闆的兒子,雖然少年時遭遇了變故,可日子還過得去,沒人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他也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裡蘊藏的潛能,這樣一個普通人,對幫派分子敬而遠之是再正常不過的。慣性思維最能影響人的行為,那晚,他遇到小鬍子他們選擇了袖手,很難說不是為了少惹麻煩。因為那時困擾他最大的問題是那筆巨款的去向,以及洗清他和父親兩代祖爺貪污的嫌疑,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麼還是那個問題——他有能力做別的選擇嗎?

  有的,雖然小鬍子手上有槍。

  這時,彭隊長說過的一句話忽然浮現在張念祖腦海里:「不要做漠視法律的人。」由此張念祖又進入了下一個死循環:如果當時他們出手收拾小鬍子,算不算漠視法律?

  除了界定起來很有難度的正當防衛,法律從沒賦予過一個人攻擊另一個人的權利,就是說,他們當時動手的話,也是不符合彭隊對他們的期望的。

  張念祖鬱結難當,換了一隻手托住下巴繼續發呆。

  阿三無聊道:「念祖哥,你在愁啥嘛?」他眼望上方道,「再不動手這小子該睡醒一覺了。」

  張念祖道:「不把以後的路想好,我沒法給你們當祖爺了。」

  李長貴瞪了一眼阿三,道:「不要打擾你念祖哥想事情,讓那小子多睡會怕啥?」

  李家叔侄勇猛、忠誠、對祖爺絕對服從,可就這最後一條讓張念祖倍感壓力,他逐漸明白了,擁有強大的武力並不能成為卓越的首領,就像現在,窮凶極惡的毒販對他們而言就是盤子裡最後一個蝦仁,誰出筷子都一樣,可是該怎麼消化呢?

  阿四小心翼翼道:「念祖哥,你要是怕惹上麻煩,咱們可以簡單處理嘛。」

  「怎麼簡單處理?」

  阿四道:「抓住他往大貨車頭裡一扔,要麼從高架橋上一丟,神不知鬼不覺,警察見死了一個通緝犯,誰願意深究到底是怎麼死的?」

  阿四的一番話,讓張念祖如雲靄深處撥開了一絲縫隙,仿佛看到了某些問題的答案——不是說他的方法,而是他的思維!

  強人族為什麼會漠視法律?是因為他們覺得某些準則根本就不是為他們設的,就像把一隻袋鼠關到羊圈裡,它可以輕易跳出去,它甚至沒有以此為傲,因為那是它的能力可以辦到逾越準則而不必受到妨害。張念祖忽然想到——他當初放走小鬍子他們,除了不想多事,潛意識裡是因為沒把這夥人當成威脅,覺得只要你敢妨礙我我隨時都可以收拾你們。這個念頭把他驚出一身冷汗,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被潛移默化成了一個冷漠的人,他從沒想過這群人要幹的事會讓多少家庭家破人亡,這才是真正的漠視。

  「哦。」阿三躡手躡腳地上了樓,走到205的門口,半個身子靠在門上蓄了暗力一扛,隨著吱扭一聲輕響,人已經進去了。但隨即又出現在過道里,攤手表示裡面沒人。

  張念祖無聲地指了指206的門。

  阿三如法炮製進了206,接著喝道:「還想跑!」

  原來這果然是胡昊的障眼法,他租了連在一起的兩間公寓,206的後窗下面就是小公園的灌木叢,只要隔壁一有動靜傳來他馬上跳窗逃跑,這小子警惕性不可謂不高,見機不可謂不快,可惜阿三更勝一籌,胡昊剛爬到窗戶上就被扯了下來。

  從樓下三個人的視角看,就見胡昊拼命掙扎著在門框那裡閃現了一下,然後就像被家暴的弱女子一樣拽回了黑漆漆的屋裡,裡面砰砰響了兩下,阿三探出頭衝下面招手:

  「搞定了。」

  張念祖他們上樓進屋,開了燈。胡昊臉貼地面趴著,嘴角還在抽搐,手裡的劣質水果刀就剩了個柄,刀片扎在屋頂上。


  張念祖問阿三:「你沒事吧?」

  阿三嘿嘿一笑:「想被啄眼對方也得是雁才行,抓小雞子沒那事。」

  胡昊身體扭曲著動了幾下,嘴裡斷斷續續道:「我……知道其它的貨……在哪,你們想要……我帶你們去……」

  李長貴道:「把咱當黑吃黑的了。」

  阿四道:「念祖哥,這傢伙到底怎麼處理?」

  張念祖道:「他知道的這麼多,你還不趕緊打電話讓小芹過來套現?」

  阿四一愣道:「我該怎麼說?」

  胡昊劇烈掙扎著道:「別……別把我交給警察……」

  張念祖蹲下身對他道:「把你知道的告訴警察起碼不用死,比跟著我這倆兄弟安全。」

  阿三道:「咱就這麼饒了他啦?」

  張念祖道:「把他交給警察能頂大用,相信二虎要在也是這意思——宣傳欄里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

  阿四一邊撥號一邊踢踢胡昊道:「一會來個女警察接收你,那是我未來的老婆,你可別想著再掙起來捅她一刀。」

  阿三直接過來把胡昊的兩個膀子扯脫臼,又在他小腿骨上踹了一腳道:「好事做到底,掐頭去尾擺盤上桌。」

  李長貴道:「念祖,你到底什麼意思?」

  張念祖道:「咱們先撤,跟小芹都好說,跟別人解釋起來麻煩。」

  說是撤,其實幾個人就是退到了馬路對面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盯著,幾輛警車風馳電掣地趕到把人帶走了,小芹站在樓下四處張望,掏出電話打給阿四。

  阿四沒敢接,不一會簡訊就追過來了。

  阿四道:「念祖哥,她問咱怎麼找到胡日天的,我怎麼回?」

  張念祖道:「讓她先忙手頭的事,我以後會跟她交代的。」

  阿三忽道:「念祖哥,你剛才到底怎麼了?」

  張念祖笑道:「我想到了我們以後做事的原則,那就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其實張念祖想了很多,但一時無法表述,而且阿三阿四未必懂,總結起來無非也就是這八個字。

  阿三道:「哦,咱們以後要做好事啦?」

  這時幾個人徜徉到了一面玻璃牆前,阿三湊上前道:「我也看看這宣傳欄里到底說些啥。」那恰好貼著一張國際禁毒日的報導,阿三邊看邊一驚一乍道,「原來毒品危害這麼大啊!」

  張念祖道:「如果小芹真能從胡昊嘴裡撬出東西,這座城市將會因為我們今天的行為乾淨很多。」

  此刻天邊露出魚肚白,清晨的空氣有些凜冽但清爽。

  李長貴似懂非懂道:「要這麼說,確實比弄死他強。」

  阿四拄著鋼棍亦步亦趨道:「總之念祖哥說啥咱就幹啥。」

  阿三看完了報紙,感慨道:「做好事感覺也不錯。」他把胳膊甩開做著擴胸運動,信誓旦旦道,「要不是沒掃帚,我恨不得把大街給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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