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你是我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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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著這隻混沌和它身上的煙氣,明月出突然明白,她在弱水深處見到的那個活物是什麼了!

  那是混沌的神魂!是姜七剝離了混沌的軀殼為己所用,又囚禁了混沌的神思永寂水底!

  一瞬間明月出仿佛看見了痛苦的屠博衍,軀殼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與他隔著人命與良心,觸手不可及,而靈魂則在金烏玄鳥燈的無邊虛無里漸漸黯淡,無力地等待著永不到來的死期。

  「咻——」一隻羽箭閃著寒光飛到了那隻混沌身上,只留下一個淡淡的道子。

  「看,這裡是混沌之地,我們的力量對付混沌,也並不是全無一戰之力。」李仙蹤的聲音響起,他的肩膀缺了一片血肉,露出森森白骨,撞上明月出的目光,李仙蹤鄭重叮囑:「當心,這個人全身都帶毒。」

  「煉製得最成功的作品,自然是身體髮膚都有益處。」姜七一笑,「你們慢慢跟這個肉球玩吧,我要去新世界了。」

  「想走?!」七樓主的聲音突然想起,話音一落,環繞森羅萬象宮的一圈漢白玉石台拔地而起,變成了一堵三百六十度擋住了森羅萬象宮的石牆。

  「這種東西對我有用嗎?」姜七輕蔑地問,抬手就要擊碎石牆。

  然而一注海水從天而降,結結實實地灌進了石牆裡,一旦姜七擊碎石牆,她必定會被裡面突然湧出的海水沖個正著。或許根本不致命,但一定狼狽至極。

  「呵。」姜七冷笑,「不過是能拖延片刻罷了!」說罷,她一揮手,一群人烏泱泱地從另一頭涌過來,為首的正是紫英城裡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守城侍衛,此時此刻他們都變成了怪物,徒有人的軀殼,長著齧齒獠牙利爪,沒有了人的心意。

  一道黑鷹從天而降,竟然是一塊巨大的白帝雕塑。

  白國皇帝的雕塑轟然落地,砸到了怪物群中,連皇帝的鬍鬚都壓死兩個怪物。等到怪物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寒潮又掃了過來,凍住了怪物們的腿腳。

  「還得我出手。」戚思柔拍了拍身上蹭到的雕塑石灰。

  李仙蹤回頭,莞爾一笑:「你剛才把老六的爹扔出去了。」

  戚思柔翻了個白眼:「又不是真爹。」

  「哈哈哈哈哈哈!」六郎發出爆笑,他絲毫不顧及他的兄弟們已經沖入占據,落在最後面指點著他家這幾個郎,「喂,你們要砍,對著脖子最後那節去嘛。砍骨頭多麻煩,下手關節啊!」

  「五郎!脆骨!脆骨你都咬得動難道還砍不動!」

  「十三郎!強弩模式,它的跟腱位置——喪屍也有跟腱啊!」

  「四郎,你不要嘗試砍了它整個身體了,不行就專門招呼下半身。」

  「二郎!你就把他們當你的情敵!」

  「……」明月出掃了一眼大郎,果然大郎真的拿出來一個火炮。

  「矯府東西可多了呢。」六郎挺胸。

  轟——

  火炮爆炸的聲音,不僅僅讓怪物一個跟頭翻倒在地,也讓更多怪物被氣浪震得昏死過去,這氣浪也影響了混沌,混沌痛吼一聲,那聲音竟然聽上去像是個被傷害之後惱羞成怒的女人!它這僅僅是一個軀殼,顯然這樣不足夠支撐它的智力,它的行動開始變得毫無章法,完全是憑藉本能行事,像是賴皮一樣滿地打滾,完全不管周圍有沒有敵人,暴怒地拍打著尾巴,亂抓亂咬,連帶著將它身邊的怪物潮都給消滅了。

  「蠢貨!你是怎麼管的!你還想不想回去!」姜七怒吼一聲,一掌拍在混沌身上,那混沌的軀殼乾嘔一聲,竟然吐出一個不著寸縷,身後有一條臍帶一樣的東西與混沌相連的人來。

  竟然是萬允貞!

  「你們,你們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把你們的行蹤透露給他的!他,他說能讓我回家啊!」萬允貞滿臉淚水,「我,我不敢忤逆她,她把蒼先生的臉都弄毀容了!」

  「嘿!」粗嘎的聲音從天而降,一把利刃自萬允貞的後腦刺入,從咽喉穿出。

  萬允貞一死,那混沌也沒了控制,咣鐺一聲倒在地上。

  「蒼雲海!」明月出大叫一聲。

  臉上包著繃帶的人收起刀,目光一掃,壞笑一聲:「怎麼,我也想去新世界玩玩,不可以嗎?」

  「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明月出看著蒼雲海。

  姜七滿意地點點頭:「這裡交給你了。」說著,轉身欲走。


  一把沾著血的刀尖突然從姜七的心口頂出來,與此同時姜七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因為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法陣,簡簡單單的,栓住腿腳不能動的法陣。

  「不必管我,助他們一臂之力。」太子虛弱開口。

  「所以你剛才不是想要偷襲我,只是趁機布置法陣,引我走入?」姜七冷冷地看著李仙蹤。

  「你不必掙扎,這是前輩畢生心血,哪怕是凶神蚩尤轉世,也無法從這個小小法陣里掙脫而出。」李仙蹤斂衣向那孩子行禮,「多謝前輩教我。」

  那孩子擺擺手:「也是你學的太快了。」

  「但你們捆住我的腳也是無用。」姜七說著身子一震,竟然將蒼雲海連人帶刀振飛,「蒼先生,你是六合聞名的殺手,掮客,你不是應該收錢辦事麼。怎麼偏偏罩著一個小姑娘?你愛上她了不成?」

  蒼雲海吐出一口血來,撐著一口氣嘎嘎大笑:「自然是有人花錢比你多,讓我看著她點!」

  姜七一愣:「誰?」

  「我。」白國太子開口。

  這一句話別說是姜七,連屠博衍都懵了。

  太子輕咳一聲:「老六,孤能感覺到你離開了金烏玄鳥燈,但孤無法前來救你,孤只能偶爾趁你不備窺視一眼你的夢境,孤知道你身邊有了重要的人,孤只是不放心,怕你和小八一樣……」說到這裡,太子停頓一下,「所以我憑著一點交情,請天后幫忙。」

  「如今你我同困於此,以後這交情便不是一點了。」天后聲音嘶啞,語氣卻十分平靜。

  「嘿嘿,但哥哥對你的情分也是真的。哥哥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中意。」蒼雲海明明滿襟是血,嘴上依舊不饒人。

  「你們這深情厚誼,委實感人,此番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種緣分。」姜七有恃無恐地站在原地,「我哪怕手腳都捆住,光憑法術也能置你們於死地。施法人一死,這法陣自然無效。」

  說罷,她撫了撫衣袖,站沒站相地一笑,露出幾許長安風流。

  明月出五感最敏銳,正要丟出減速法術,卻被屠博衍一個眼神制止。

  「信我。」屠博衍說。

  明月出一停,頃刻之間那股藍煙便纏住了她的脖頸,絲絲縷縷滲入口鼻。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藍煙並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不過是一口香菸,讓人的腦子冷靜了起來,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打量著自己的過去。

  過去的命運。

  明月出看著自己如何自父母的屍首上找到手機,撥出求救電話;如何與僅存的親戚決裂,切斷聯繫;如何自嘲地對醫生解釋她不怕死,因為她無牽無掛;又如何遇見了屠博衍,與他心意相通,從一開始便信任他,將他放在腦海里,亦放在心裡。她甚至能看見這些回憶和心緒順著藍煙飄走,完全清楚藍煙便是通道,吸取了她的過去,變成滋養鬼神盛宴的最後燃料,將會為姜七開啟新世界的大門。

  她如此,想必他也是如此。

  屠博衍轉動眼珠看了一眼明月出,開口道:「你還記得你死過多少次?」

  一股巨大的力量如驚濤拍岸,讓明月出猛然醒悟,從疏離的客觀視角切換回來,對,她的命運與眾不同,她不是什麼宮鬥勝利者,也不是一國掌權人,她的遭遇比他們都離奇——她是這世間陰差陽錯,受到混沌和屠博衍影響,在弱水裡死死活活一個月的人!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

  明月出放任自己的思緒,努力回想起弱水之中的種種,翻來覆去的折磨,死而復生的驚恐,失去雙親的悲慟,孑然一身的孤寂。這一切形成一股浪潮奔涌而出,匯入了無盡大海里。

  那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海汪洋是屠博衍的命運。

  明月出能感覺到,她的屠博衍神思之力是如此浩瀚,無數的知識和書籍延展了他的視野,強大了他的心靈,無數的傳說典籍又豐富了他的見識和經歷,讓他好像體會過無數種字裡行間的命運,更可怕的是他的神思不見底,因為他也是世間唯一,一個從金烏玄鳥燈中復活的人,一個在沒有時間空間的虛無里依舊保持著清醒的靈魂。

  唯一的靈魂。

  浪濤翻卷,兩個人看見了一臉驚愕的姜七。

  「不,我不要了!你們的神思太可怕了!」姜七透過藍煙看見了屠博衍和明月出的經歷,看見了無數次死里復活,看見了全無感知的空虛,她操縱玩弄靈魂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神思之力!這力量打得她自己的心都顫抖,讓她立刻想起了被齊桓公支配的過去。


  不,她不要被什麼東西支配!

  姜七像是被花朵上的毛毛蟲嚇到的孩子,使勁兒甩著袖子,想要斬斷與明月出和屠博衍的聯繫。

  但是斬不斷。

  「我不會讓你成功的。」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一張口吐出帶著淡淡香氣的煙霧來,纏繞上姜七的袖籠,讓她無法扯斷那兩道藍煙。

  「十郎!」香雪郎震驚。

  「四喜?!」明月出更震驚。

  並不完全是十郎,那只是擁有了成人的心智,自己的回憶,卻還沒有修煉出人形的狻猊。

  「我是九哥同父同母的弟弟,是你這軀殼斬不斷的血緣關係,所以只要你還占著九郎的軀殼,就不可能擺脫我。」狻猊十郎口吐人言,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姜七。

  「你,你發現了,所以才會去投胎!」姜七尖叫道。

  「我雖然對九哥不滿,想要奪他的生意,但他畢竟是我的哥哥,我搶走他的玩具,但我不希望他死。」狻猊十郎說罷,一口咬住了姜七的那隻手臂。

  姜七的手動不了,更無法甩脫明月出與屠博衍。

  「嘿!我來給你們加點料!」蒼雲海看了一眼屠博衍,「咱們這個關係,也算是兄弟。」說罷,他伸手握住了屠博衍的手腕,那股藍煙好像將兩人當做了一個人,也順著蒼雲海的手滲入了蒼雲海的思緒。

  「因為我做了殺手就知道,總有償命的那天。」蒼雲海嘿嘿壞笑,「我可不像你,遠遠地操縱法陣收割人命,以為自己無辜得很。你連自己手上的血都不敢正視,心智這麼脆弱,還想吸取別人的記憶?」

  「你住口!」姜七咬牙切齒,「這世界容不下我,那被我報復,是天經地義!」

  「那你報復失敗,也是天經地義。」對線懟人是蒼雲海的擅長。

  「不,我還沒有失敗!馬上就好了,只要我再忍一下!就一下!」姜七嘶吼著。

  「不。」又一個陌生的聲音說,「你沒有時間了。」

  姜七朝著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石柱上一個面容漂亮的公子反扭著胳膊,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

  「七,七殿下,你——你們騙我?!」姜七愕然。

  「當然要騙你。你以為只要是皇子,就一定會為了那個皇位爭得你死我活麼?」七皇子滿臉冷汗,手臂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似斷非斷,舉著一把銀色的小手槍。

  「孤監國百餘年,這攤子誰也接不了。」太子淡淡地解釋,「而你上次來五臧假扮鏡醒者女城主,頻頻接觸七弟,暢談你建立鬼洛陽的決心,你以為七弟是真的心動,也想要獲得那樣的權勢麼?」

  「本王不過是喜歡鏡醒者的世界,喜歡新鮮刺激。」七皇子接過話去,「大哥早就與我研習過鬼神盛宴的圖譜,待我籌備齊全,我就可以往鏡醒者的世界裡去。偏偏你這個貨色出來攪局!」

  「不,這不可能!」姜七連連搖頭,「你們分明爭權奪勢,兩廂提防!你們彼此用了那麼多人來監視對方,你們——」

  「你出身小小諸侯國,地少人稀,難怪會誤解。」七皇子哈哈大笑來掩飾劇痛,「對於我們白國皇子,這麼點兒人手不過就是九牛一毛而已。抽一毛給你做戲,等你暴露意圖,連成本都沒有。」

  「哈!可你們不一樣落在我手裡!」姜七回過神來,「你們就要沒命了!就算這兩個奇葩影響我的神思,可你們也沒有辦法殺了我!靠那隻火槍?那么小,能做什麼?!」

  「是啊,老六牽制你的神思不讓你去開門,老七用槍指著你,似乎都不夠消滅你。」太子點頭,好像很認同姜七的說法。

  「你記不記得你的生母的侍女阿依?」屠博衍突然問。

  姜七一愣,阿依?好像也是個混血,只不過是齊人與西洋人的混血,一雙碧眼,遭人厭棄,齊桓公貪新鮮幸過一次以後,就給指到生母身邊做侍女了。後來自己殺了齊桓公與易牙,齊國大亂,阿依卻還追隨著自己,在逃離齊國的路上,一直侍奉自己飲食起居,烹飪膳食,縫補衣物,否則自己那段日子就要茹毛飲血了。

  後來呢。

  姜七依稀記得阿依死了,當時她找到了一個山中村落,那村子封閉又落後,還與附近建康城的幾個大家族有仇,死活根本無人在意,她正好拿來試驗自己得到的業火,那是她第一次大規模搜集死靈進行鬼神盛宴的試驗。那個晚上她沒有通知阿依,只是讓韓丙庚儘快放火。


  「那位阿依因為機緣巧合躲了起來,並沒有被業火燒盡靈魂。」太子嘆了一口氣,「她被老六和老六媳婦釋放出來,心懷怨恨,一直想要向她忠心侍奉的公主報仇。我神思漫遊時遇見了她,她告訴我,如何弄到業火,以及你是多麼懼怕業火,所有光明熾熱的火焰,都是你的死敵。」

  姜七瞪大眼睛。

  七皇子仰天大笑:「你說巧不巧!大哥本來是想要替六哥相看媳婦!結果半路遇見了六哥剛救出來的殘魂!你為了鬼神盛宴,不顧天地倫理,讓混沌擾亂秩序,搜羅來那麼多鏡醒者,你可知其中有那個世界的符號學家,考古學家,他們在我的協會裡破解了一部分混沌的語言,製造出了可以容納業火的法陣。那時候大哥就說,這是我們的機會,你猜,我們把業火藏在哪裡?」

  明月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裡的汴梁城外那鳳凰火燒得特別大,原來是姜七內心恐懼火焰,所以——「而那些鏡醒者也包括你,你是唯一一個不怕死亡的鏡醒者,也是唯一一個靠近了混沌的鏡醒者。你不怕死,所以可以死里復活,所以可以包容老六的神魂,你們才能變成現在的你們。」太子轉向明月出,頷首致意。

  「沒有老六和老六媳婦勒住你的神思,你這會兒可能已經打開了門。」七皇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說你是不是作繭自縛?這是不是因果報應?」

  「不——不——不可能這麼巧合!」姜七驚聲尖叫起來,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是真的有可能會死,而這些人也決不會讓她復活!

  死亡的陰影籠上心頭,讓姜七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控制不住,被屠博衍的神思之海吞沒進去。

  「不——姜七破釜沉舟地一掙,她想要擺脫這個軀殼,哪怕只剩下一絲遊魂,只要她能逃出去,她就可以捲土重來,不過是再等一兩百年,再弄死一些螻蟻——

  「別想走。」一個聲音從姜七的腦海之中響起,而與她的神思相連的所有人也都聽到了那個年輕溫柔的聲音。

  「香九郎?!」姜七顫抖。

  「你害死了我的妻子,侵占了我的軀體,我說過,別把我忘了,我不會放過你。」香九郎的聲音如同耳語。

  七皇子歪扭著手臂,瞄準了姜七,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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