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崑崙之命,眾師之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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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陵內殿之中,沙場的風息了。

  那棋子落下的一瞬,無影無形的軍令被下給這支死去千年的軍隊,

  士卒的戰戟沖勢頓消,戰車車輪不再滾動,石靴踏地音亦戛然而止,這隻石雕組成的軍隊變成了真正的石雕,只余得揚起的沙塵徐徐瀰漫。

  在一片沙塵中央,籠罩在黑芒當中的姜玲屏住了呼吸,瞳仁緊緊收縮。

  在她額頭上方不過寸許之處,那隻當空劈下的長刀停住了。

  它突兀地懸在那裡,距離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刀刃的溫度,甚至不需接觸,鋒利的寒氣隔空便將她額頭劃出一道血痕來。

  但,它的確沒有劈下來。

  王賁停手了。或者說,他在命令下不得不停手了。

  誰給他的命令?

  誰能命令他?

  在她想明白這個問題之前,另一陣異響已起。

  那是內殿之中的書卷在顫動。

  這都是最精純的文字之力,帶著來自遠古帝王的烙印,而此時,更添了一分聖人的光澤。

  來自一千年前的偉力正調動著這兩千年前的書卷,在無聲中,吟唱著古今歷史的長詩。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篆刻其上的字符發出嬰孩般的呢喃聲,那存蓄千年、最為原初精純的文道之氣像是瞬間化作金戈鐵馬,轉眼之間,磅礴的浩然之氣已然遍布了整個大殿。

  叮。

  一聲清脆碎音,凝縮到極致的氣息彈指迸發,遍布整個內殿的無形結界被那文氣一道擊穿,仿佛銀瓶乍破,被封鎖的靈力奔瀉而出,壓制著這大殿的禁法陣式完全解除!

  姜玲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文道氣息,立刻想到了什麼。但沒等她做出反應,視野中已經被群青光影占滿。

  是劍光。

  那蒼青的劍光與方才韓江塵的劍勢類似,但勢頭卻比他更要精純百倍、強悍百倍。如果說方才他的攻擊是江河的話,那眼前這勢頭無疑就是大海!

  就如同有光化作的巨劍從天而降,那一劍縱橫千里霜寒九州,宛若神兵的劍勢在空中化作千萬群青匯集的光雨,橫掃過面前的千軍!

  那是真正的一騎當千之勢,沾其鋒芒的陰兵連抵擋都來不及做出,便在傾盆的劍雨中化作齏粉。只聽一陣金鐵之聲連響,場上一片刀斷戟折、車轂盡碎。只一招,耀武揚威的陰兵群便霎時崩潰!

  在那刺目的劍光當中,一道金影險險地斜竄而出。

  那自然是大軍之中的王賁。只是現在,在那道劍光之下,他的半邊石身已經徹底消失,撤退的同時灑下一地金光閃爍的石粉。

  兩千年之後,這早已死去的名將再度感受到了當面的殺機。

  若他生前全盛之時,面對這番尚還有一戰之力,但如今他肉身早已消亡,只憑一縷殘魂支撐,在這等劍勢前,下場也不會比他的麾下更好多少。

  他只能在本能下後退著,才剛勉強退出劍芒範疇,身形就突地停住了。

  角落處,滿臉塵灰的蘇羽竹下意識抽了抽鼻子。

  特殊的氣息突然流入他鼻中,是兩種交織的異味:一道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另一面卻是肅殺的鐵鏽氣,二者迥然相異,卻交融得渾然天成。

  那氣息如雨滴般顆顆落到地上,在這死土的地面上,開出片片銅鐵鑄就的花。

  它們仿佛是淬火而生、卻又帶著春雨潤物細無聲般的生機。細看去,那每一片綻放的花瓣赫然都是由精鐵所鑄,迸發出宛若的熾烈與銳氣。這銳氣覆蓋全場,換以萬千的鋼鐵群花在同時開放。

  花開一刻,整個殿內霎時成了這鋼鐵花陣的領域,這殿本身也是煉製出的有靈之物,在這領域內,一切煉製物皆要服從那鍊師所制定的規則!

  在這其中,當然包括王賁在內。

  群花出現的一刻,那金色的身形便如同被焊住了一般定立當場。那金色的身軀竟如同被溶解一般滴落,融入群花中,竟像是化作其養分一般,迅速被其同化。

  金人眼中的鬼火跳動起來,這沒有生命的將帥似乎也在為這一番景象震驚。戰死沙場數千年後,他居然再度目睹到了真正的大能之力。


  而在最後的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隻黑色的巨掌。

  ——在重重偉力的縫隙之中,浴血的姜玲朝他伸出了手。

  此時王賁的器身已毀,它本就沒了肉體,僅剩一縷神識苟延殘喘,現在連作為他憑依的靈器之身也被毀滅,哪怕他本人再驍勇,此時也如同烏龜被剝去了殼。

  在面前四道力量的齊齊壓迫下,這名將的遺魂再發揮不出靈力,可以說是失卻了任何反抗之機,已是徹底成了砧板魚肉。

  就如同方才對待兵卒時一般,那黑色的巨掌在他胸口虛空一抓,這次動作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量,與其說那是「抓」,不如說是「拔」,就硬生生地,將烙印於那金軀之中的魂魄拔了出來!

  姜玲五指收攏,用力之大,手背上繃起條條青色的血管。遍布四周的四道聖人偉力如同有意識般向她聚攏而來,如同師長抓住學生手中練字的墨筆,以不容反抗之勢,壓向她手中那一縷殘魂。

  輕煙飄起,如風而散。不知是戰敗,或是解脫。

  秦國大將王賁,身死兩千三百年後,魂魄消於崑崙大學魂修學子之手。

  在常人眼中,根本就看不到這一番變化,但現在場上的人都知道,這其中蘊含的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角落處,蘇羽竹呆若木雞地伏趴在那,已經是徹底的面無人色。

  這天地間居然真還有這樣的偉力留存麼?這樣的存在真能被容忍存在於這人間麼?

  最重要的是,這幾道力量,似乎是站在他們...是站在那個「崑崙大學」一邊!

  那到底是個什麼存在?

  像是生命暫停了幾秒,蘇羽竹在那一瞬間喪失了所有思考能力,只是傻呆呆地趴在那,注視著眼前的場景。

  在他前方,姜玲緩緩地收回了手來,目光掃向四周。

  她當然不會認不出方才那幾道氣息。但這時候她向四下看去,卻並沒有發現那幾個熟悉的身姿。

  受校園限制,他們本尊並未到場,只是將自身技法交予魏澤,又被他一齊帶入這陵墓當中,瞬間橫掃了這兩千年前的布局。

  估計連始皇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宮殿竟會同時迎來兩個時代的協力衝擊。

  這是來自唐宋王朝和千禧紀元的混合雙打。

  兵群潰散,術法消去,四股爆發的力量開始平息,這遍布靈力亂流的大殿居然短暫地平靜了下來,就如同大戰剛過後的沙場。

  肆虐的黑芒褪去,從中重又露出那其中姜玲的身影,只是現在的她臉上已是毫無血色,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瞳仁都一併渙散。

  不等旁邊的蘇羽竹上前,她就忽然栽倒在地,抱著頭蜷成一團,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剛才那一番極限性的輸出本就透支了她的元神,再強行動用心魔的力量,這根本是自殘行為。

  身體顯然不打算輕易饒過她的胡鬧,才剛一解除靈力,它便開始瘋狂地報復起來。

  這個過程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當呻吟聲最終平息下來的時候,女孩的痙攣也一併停止,躺在那像是脫力一般,一動不動。

  蘇羽竹在旁看著,他覺得她肯定已經昏過去了。但幾秒過去,姜玲卻居然又爬了起來。

  她艱難地撐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著角落處那個血泊中的少年挪了過去。

  剛才的弓弩射穿了她的腿,再加上靈力透支,她挪得很慢很慢,幾乎只能爬著前行。就那麼一步步地爬著、一步步地挨近過去,身下拖著長長的血痕。

  蘇羽竹愣愣地看著,他分不清這個女孩與剛才那魔神般的黑影是不是同一個人。沒等想明白,就看她就已經挪到了韓江塵身側,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剛才她面對當頭的刀刃尚不眨眼,但現在她抱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少年,就像是抱著娃娃的小丫頭那樣顫抖著,半晌,忽然無聲地哭了起來。

  ......

  與此同時,【九州山海圖】內。

  魂氣聚攏,天地變色,一切都在照常流轉,但是,面前的祖龍卻沒有動作。

  祂完全呆住了。

  不,應該說,祂正在那當頭人影的注視下戰慄,甚至完全忘了剛才吳皓的那一拳、亦注意不到現在內殿中正發生著什麼事態。

  那個人影無聲地懸在那裡,在穹頂的另一側注視著穹頂上的金色龍影。分明二者同處空中,但那個人的眼神卻像是居高臨下,他俯視著這遠古的龍神,就像在俯視一條匍匐腳下的野狗。


  不會錯,祂認得這個氣息,這是祂千年來最清晰的記憶,祂不可能認錯。

  也只有這人,才有資格說出「賜你一死」的話,這是世間唯一曾帶給祂恐懼的存在。以祂與這人的關係,他給予祂的一切,都是恩賜。

  ...但他是誰?

  祖龍突然揚聲咆哮,金色的流光在祂身上狂沖,全身龍鱗因此爆鳴。那一刻這天上地下像是盡皆化作怒濤的海洋,而這龍神正立於這大海之巔!

  同一時刻,始皇陵的上空響起了第一聲雷鳴。

  藍得發紫的天雷穿透雲層,閃現的一刻像是要把蒼穹劈作兩半。極光在雲層間擴散,將其染作奇異的黑金色,從遠方看去,會看見那雲層像是化作了帝王的龍袍,正在獵獵狂風中鼓動。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祂是曾經的海中之王,身上同樣帶有部分始皇賜予的氣息。在祂發威的一刻,天地都要響應其號。所有的威勢都匯集到封土之下、匯集到那小小的九鼎之中,聚於祖龍身側!

  這是真正驚天動地的一擊,身周的一切為之扭曲、空氣發出陣陣狂浪般的波濤。金龍自穹頂上縱起,攜著狂卷的雷霆與矗起的風浪,以仿佛擊穿天地的聲勢,化作一道金光,朝著那身影猛衝而去!

  在所有的中心,那空間中的白色人影張開了手。

  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點威勢,他只是用最樸實無華的方式伸出手臂,朝著乘天地之力的祖龍張開了手掌。

  一對龍眼猛然睜大,瞳中倒映著面前之人的臉龐——在那雙相對的眼中,祂看到了一縷流過的金芒。

  就在那一刻,狂風停息,山海安寧。

  縱起的巨浪拍擊在金色的山巒上,浪花迅速地褪去,連帶上空的雲流一併消散,天地為界的大海在眨眼間風平浪靜。

  靈力的海嘯完全褪去,氤氳之中浮出一人一龍的身影:一片安靜中,那人的手掌正按在金色的龍首上,那動作居然像是...撫摸。

  沒錯,撫摸,就像是主人對寵物狗那般的撫摸。

  他的手滑過龍首,撫過那長長的鬃毛,那環繞祖龍身邊的聲勢盡被這一撫拂去。就如同撫去寵物身上的灰塵,他直接撫掉了這震天動地的靈力波動。

  「你...」

  金色的巨龍龍鬚發顫。撫摸海帝的首級,可比虎頭上拍蠅更嚴重千倍萬倍,但祂現在只能承受這番羞辱,沒有人比這人更有資格羞辱祂。

  祂想躲開那隻手,但卻像是被吸附住了一般掙脫不得。只能瞪著眼,高聲發問。

  「你...到底是誰?」

  白色的人影挑起了嘴角,他收回了手來,注視著面前仿佛被定身的巨龍,那眼裡金色的光芒如燭火閃滅。

  「我呢,大約算是一名老師吧,教修仙的。」

  他面對著天地獨尊的龍神,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姓魏名澤,你可以直稱我名,亦或是稱我為——崑崙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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