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這個世界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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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決定了?」連天青凝視著他,問道。💗✎ ➅➈𝓼нυ𝔵.𝓬ᵒM ✌👹

  「是。」許問平穩回答,不疾不徐,確實是已經做出選擇的姿態。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連天青說。

  「我知道。」許問點了點頭,唇邊甚至帶上了一絲微笑。

  他扳起手指頭,數給他師父聽,「第一,我可能再也回不了現代世界了,要一輩子留在這裡,當這裡的人。」

  「第二,我暫時成為不了天工,未來也遙遙無期。這條路,我知道要做什麼,要怎麼走。但怎麼讓自己得到提升,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不過這也沒關係,我走這邊,本來也不是為了這個。」

  「第三,我回不去那邊,代表我沒辦法再從那邊接受幫助。所以未來我更多的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思考,這很難,非常難。」

  「第四,七劫漸來,末日將至,未來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在現代,人類尚且拿天災沒什麼辦法,更何況在現在。也許最後我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帶著沮喪和挫敗死去,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許問言語坦然,思路清晰。

  明明說的都是些困難,是些讓人不太高興的事情,但他卻說得輕鬆自若,好像這樣也沒關係,是在他的考慮之中,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他的手一重又一暖,轉頭一看,連林林拉住了他,手指緊緊糾纏著他的,眼光瀲灩,仿佛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更加心懷戀慕。

  許問反手握住了她的,對她笑笑。

  老實說,他也覺得做出這樣決定的自己挺酷的。

  「不錯,想得很清楚。」連天青緩緩說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你已經了解清楚了?」

  「嗯。」許問點頭。

  他握著連林林的手,那隻手非常溫暖,手指和手掌不算太細膩,皮膚稍微有些粗糙,卻帶給他無以倫比的安心感與真實感。

  他望著連天青,非常篤定地說「這個世界本不存在,是依附在另一些世界之上,由工匠們,也可能是天工們最強烈作品以及意念匯聚而成。它們像一團雲,形成了混沌,也就是最初的那個失落的『唐』。」

  這些事情,連林林可能多少有所預感,但顯然並不清楚,她睜大眼睛,凝視著許問,聽得聚精會神。

  她們身邊沒多少人,只有那兩個孩子,他們眼神懵懂地看著大人們,聽著許問的話,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隱約可見棲鳳與村民們的身影,他們仍在舞蹈,不知疲倦一般。

  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郭平橫屍於地,筋斷骨折,皮開肉綻,但那群舞蹈著的人,滿眼虔誠、滿臉歡喜,竟無人多看他一眼。

  許問剛回來的時候,連林林就迎了上來,想要告訴他這件事。

  但只一抬頭,她就閉了嘴,她知道許問已經知道了。

  此時,許問的聲音在這片天地之間,伴隨著風,繼續響了起來。

  「混沌中,生命自然延續,世界擁有了自己的規則、自己的道理。它們順流而下,生出一個個朝代,直至如今的大周。🐊👑 ❻➈𝕤卄υ乂.𝔠𝓞ⓜ ♣♡原初的那些人,可能只是另一些世界形影的複製,但一代代延續下來的這些生命,都是獨立的、真實的,不存在於任何時候,只在這裡。」

  「天工無惑有多層含義,第一層,確實就是了解此事的真相,了解自己所處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第一?」連天青重複問道。

  「對,這只是最表層的無惑。而更進一步的,是了解自己。我有什麼,我缺什麼,我想要什麼。有意思的是,事情發生到了這一步,你常常會發現,你真正想要的,跟你以為你想要的,並不是同一個東西。而且你也常常會發現,你想要的,其實早就已經在自己手中。」

  許問握緊連林林的手,低下頭,向著她一笑。

  連林林正專心地聽著,突然對上他的眼神,愣了一下。

  她先是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刻,她的眼睛抑制不住地亮了起來,滿臉俱是歡喜。

  許問很少在人前這樣剖析自己,還有點不太習慣。不過不管什麼事情,都需要有個第一次的。

  所以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我回想了起來,其實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對動手做什麼東西很感興趣了,只是後面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我誤入許宅,重新拾回最心底的熱愛。他們……這個世界的意志,也許覺得我會漸漸打開自己,專注技藝,成為……」


  歌舞漸休,鼓聲稍止,許問抬頭,看向棲鳳他們所在的方向,看見他們對著神像匍匐了下去,全身心貼在地面上,遲遲沒有起身。

  許問的目光掠過他們,投向他們身後的神像,以及滿布山壁的石窟。

  石窟之上,山峰之巔,他仿佛看見了七劫石碑,荊承凝立於碑前,身形凝固。

  許問若有所思,片刻後,他笑了起來,嘆口氣,搖搖頭。

  「其實他指的這條路也挺不錯的,我很喜歡。但這不是我想要的。」

  許問說著,突然問道,「對了,師父,你聽說過墨則這個人嗎?」

  連天青正聽他說話,聽見這個問題,點了點頭「聽過,一個跟你選了一樣路的人。」

  許問揚了揚眉。

  「那他後來成為天工了嗎?」

  「不知道,下落不明,行無所蹤。我只見過他的遺蹟,沒見過他的人。」

  「只見遺蹟不見人……」許問輕聲道,「感覺也挺好的。」

  「走吧。」許問說道,「末日要來了,時間不等人。」

  他拉著連林林的手,轉身往山下走,好像對此再沒有什麼留戀。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兩個人匆匆跑過來,叫住了許問。

  其中一個人非常熟悉,正是帶他們上山來的老黑。

  老黑張嘴就問許問「你要走了?」

  許問一愣「你怎麼知道?」

  「嗐,都知道了!你要走的話,也帶我走吧!」老黑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袱,好像是匆匆紮成的,有點亂。🐚👻  😂👑

  「啊?」許問納悶了。

  「你不是跟內物閣關係好嗎?回頭你幫我問問,能不能造更大的望遠鏡,看得更遠,最好能看出太陽系!」老黑的眼睛閃閃發亮,滿眼都是期待。

  「現在不行的話,也可以慢慢來。我可以幫忙!我想看得更遠,如果有一天,有可能的話,我是說有可能啊,我想到月亮上去看看!」

  老黑大聲地說著,聲音驚動了後面來的一個人。

  那人長得有點古怪,手裡拿著一樣東西,好像正準備把那樣東西扔出去嚇唬他們。

  他聽見了老黑的話,有點發愣,猶豫了半天,看看自己的手,把那東西揣了回去。

  不過他也沒跟上去,而是悄咪咪跟在了他們後面,生怕被發現的樣子。

  連天青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許問則沒有留意,他順著老黑的話,抬頭看向了天空。

  然後他笑著,對老黑說「行,一起走吧。」

  …………

  許問下了山。

  一路上,他們又「揀」了幾個人,到達山下的時候,已經是一支隊伍了。

  路上他們還看見了另一些人,他們只是站在路

  邊,微笑著目送他們,並沒有上前。

  他們的年齡身高胖瘦都不一樣,但身上有著某種統一的氣質,許問一看見他們就意識到了,這些都是天工,之前連天青說要介紹給他的那些。

  但這時,他們沒有上前,連天青也沒有介紹,他們只是目送許問等人遠去,以著一副熟悉而親切的姿態。

  幾句竊竊私語飄進許問的耳中。

  「來早了。」

  「沒想到他會選更難的那條路。」

  「挺好的,人各有自己的選擇。」

  「不過那就不知道下次來是什麼時候了。」

  「也許來不了呢?」

  「哈哈,誰知道呢。有時候你以為你選對了想要的路,結果走起來會發現它比想像中還要難得多。」

  許問突然看了連天青一眼,叫道「師父。」

  「嗯?」連天青面無表情地回應。

  「每個時代只有一位天工的意思是,每位天工都有自己所試煉的世界吧?譬如我的是這個……」許問問道。

  黃桅之前的話也說明了這一點,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過來看許問的。

  「嗯,我不一樣。」連天青說。

  他就說了這四個字,具體哪裡不一樣,似乎沒再打算說下去。


  「唔……」許問也沒再問了,心裡有點高興。這至少代表連天青不會離開。

  他們下了山,發現山下的雪屋空空如也,有山老人已經不見了。

  山洞裡的那些畫也都消失,好像被他全部一起帶走了。

  許問心裡早有預料,這山上山下的其實還有很多奇妙不可解的事情,譬如七劫碑究竟是誰留下的,最初這個世界是因為什麼生成的……但現在,這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有時候,我們需要問一句為什麼,但在事情發生的時候,趕緊去做才是最關鍵的。

  許問離開五老山,立刻投入了緊張的工作。

  懷恩渠還在修建中,他要去的地方很多,要做的事情更多。

  他漸漸發現,他在這方面還真的挺有本事的。

  懷恩渠的建設,推行的是逢春城式的管理方法。

  這個方法雖然在萬流會議上得到了統一,但要貫徹下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每個時代是有每個時代的特徵的,許問這些太過超前了。

  所以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各地其實出現了很多問題。

  但許問每到一處,都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問題的關鍵點,讓它迎刃而解。

  他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來理順了懷恩渠所有的關節,讓一切變得運轉自如。

  當然,要建成它不是一兩年的事情,而是非常長期的工作,即使主幹道完成了,進一步將它細化、應用也是相當大的工程。

  但有了這樣的基礎,一切將會進展得更加順利,新生的人工渠,將變成大周國計民生的一部分。

  在這種情況下,京城召喚了他,給他派來了一支衛隊,將要護送他前往。

  許問看了發來的密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動身。

  東南沿海被巨大的颱風席捲,引發海嘯,吞噬村莊,死了很多人。

  那邊颱風每年都有,但像這麼大的並不多。

  這進一步預示了許問之前的告誡,七劫將至,末日將臨。

  許問當即趕赴前往京城,在那裡看見了一些熟悉的人——在五老山上看到過的熟面孔。

  他頓時意識到,朝廷其實早就已經意識到了那股勢力的存在,早已派人潛入。

  一年過去,五老

  山幾乎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世間每發生一次劫難,七劫碑上就會泛過一抹光芒。

  這無疑也是對許問的話的一次佐證,朝廷終於下定了決心,發動全民備戰抗災。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他們發動全國之力,進行全民部署,防治已有的以及可能到來的災禍。

  他們布下了一道道戰線,災難隨之接踵而來,總是像逢春城的地震一樣,被他們恰到好處地攔住。

  民眾一開始是緊張惶恐的,但漸漸的,他們習慣了這樣與災難同行同止的日子,反過來在中間看到了更美好的未來。

  水災過後,淤積的泥土會成為更肥沃的農田;防治蟲災的時候,抵抗蝗蟲的同時也解決了其他的很多蟲害問題。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和福總是如影隨形,互相包含,很難完全分割。

  在許問以前的世界,很多民生科技在普及之前都是軍用的,而現在,他們同樣處於迫切嚴苛的戰爭之中——

  許問從留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向整個世界宣了戰。

  而現在,整個大周在他的手下劇烈地變化著,對抗著那個被宣稱已經註定的未來。

  在這個過程里,他做了無數的事情,他的聲望日益威隆,他跟連林林成婚了——

  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們婚禮的很多內容都更偏向現代,譬如請貼,大多都是他們自己寫的。

  連林林寫的時候,許問湊過去看,當時就愣住了。

  「你這個林字,不是不喜歡這樣寫嗎?」他問道。

  連林林最早學認字是他教的,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很有個性地把林的兩個木字寫成了獨立的。

  但現在,她的林左邊那個木字又寫成了一點,倚靠在右邊那個木的旁邊。

  「我現在覺得,這樣也挺好。人和人之間,本來也可以互相依靠。」連林林看著自己的字,微微笑著說。


  許問聯想到了一件事情,愣住了。

  「嗯?我說的不對嗎?」連林林沒聽見他的聲音,驚訝地回頭。

  「不,對,很對!」許問笑了,把她摟進了懷中。

  他們結婚的時候來的人比想像中還多,很多沒接到請柬的也來了,帶了不菲的賀禮。

  但婚禮的規模其實不算大,持續的時間也不長,許問實在太忙了。

  連林林也忙。

  這些年以來,越來越多的女人開始拋頭露面,外出工作。

  而在此之前,連林林就已經在這個全新的世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她發生了一些變化,越來越像許問熟悉的那個世界的人了,但她的本質里,仍有很多東西沒有變過。

  每當許問看見她,與她的目光相對,看見她的笑容,仍然會打從心底微笑起來,如同歸鄉。

  不知不覺中,許問在這個世界渡過了漫長的時間。

  一年年過去,他的皺紋開始變多,頭髮開始變白,精力再不如以前那樣充沛。

  但他仍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仍然全力以赴,不知疲倦。

  然後,有一天,他位於一座城的城牆上,看著下方道路四通八達,上面的人車川流不息。

  河水從道路旁邊平穩流過,河面船行如織,碼頭人流如蟻。

  絞索、滑輪、正在修建的只有龍骨的船隻、上上下下從不停歇的籠式電梯……

  近處,屋棟林立,日光灑金。

  遠方,重山如影,風過長空。

  許問望著這一切,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聲道「這個世界真美啊。」

  此時,他聽見了天邊傳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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