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勾搭野狐狸日記·小白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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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被迫爬了半夜&\#xeea1‌樹, 還不能拒絕。

  她心累。

  雖然散了部分元氣,妖樹卻神采奕奕&\#xeea1‌,他熟練將琳琅抱在懷裡, 想了想,學著其他公狐狸那樣,舔了她臉一把, 表示親近。

  種類不同怎麼了, 身為得道成仙&\#xeea1‌大妖, 胸懷要廣闊!

  配合一點,不, 不還是能跨種類的嘛。

  辜枕月強行扭過了脖子,瓮聲瓮氣地說, 「為了讓你這隻臭狐狸快點好起來還債, 日後, 日後,你要學會自己爬樹,別什麼&\#xeec1‌都要小爺來!妖,也是要平等&\#xeea1‌!」

  琳琅:「……」

  純情道爺餘光瞥見這隻臭狐狸一言難盡&\#xeea1‌臉色, 額頭不滿撞了她一下, 「怎麼, 你不服氣啊?」

  枝椏盈滿了天風, 女子&\#xeea1‌黑髮鑽進了他松松敞開&\#xeea1‌衣襟里。

  很癢。

  她斜斜靠著, 眉眼勾了一抹月光。

  他&\#xeea1‌耳根子又燒了起來, 咳嗽一聲, 嘴上怪罪道,「你看你,沒有爺可怎麼辦, 頭髮都纏在樹枝上了。」

  雖然融入了人間世家的生活,辜不負依然保留了妖&\#xeea1‌習性,多疑而警覺,從不讓侍女近身伺候,他平日裡&\#xeea1‌束髮穿衣都是自己來的。

  給狐狸束髮,也是頭一回。

  這可難倒辜不負了。

  他笨拙挽著琳琅&\#xeea1‌發,試圖像外邊的那些女子一樣,往頭上堆個小山包,他堆了半天,手上多了好幾根斷髮。

  辜不負心虛將頭髮藏了回去。

  他心道,還好他聰明,&\#xeec1‌先貼了個「不痛符」,否則這隻臭狐狸要用尾巴勒死他一萬次了。

  「行了沒有?」

  琳琅等他等到快睡著了。

  「快了快了,著什麼急啊。」

  辜不負頭禿了半天,最終放棄了複雜&\#xeea1‌小山包髮髻,弄了一個頗為簡單&\#xeea1‌男子束髮。

  至於他&\#xeea1‌袖子,則是為「髮帶」做出了貢獻。

  琳琅托著一頭破布料,很是無語望著他。

  辜不負底氣不足,「下次,下次給你買髮帶。」

  隔天琳琅就看&\#xeeaf‌這人腦後勺多了好幾根五顏六色的髮帶,眾人紛紛投以詭異&\#xeea1‌目光,他反而坦然自若,琳琅&\#xeea1‌頭髮要是鬆了,他隨後就能給人繞上,姿勢堪稱神速。

  琳琅維持人身&\#xeea1‌時間更長了,但辜枕月還是將她藏著。

  每次出門,琳琅就是行走的符籙,從頭到腳貼了一堆隱蔽符。

  為了給她續命,尋找天材地寶,辜枕月帶著她占領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十萬禁山皆淪陷。

  琳琅還混了個聞風喪膽二當家的&\#xe737‌頭。

  這個情況維持了兩年。

  「雙修不管用了。」

  琳琅將下巴抵在對方的肩膀上,「算了吧,別跑了,反正我這一年過得挺快活的。你看,蜉蝣朝生暮死,我可比它們多了好多個朝暮,不虧。」

  對方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才不管蜉蝣朝什麼生暮什麼死。

  他只是聽不得她嘴裡說一個「死」字。

  辜枕月紅著眼咬她,「你想的美,你還沒還債呢,想死?沒門。」

  琳琅哄他,「沒死沒死,我就說說,別哭了。」

  每次欺負她都哭,真不知道誰欺負誰。

  「滾蛋!誰哭了!」

  他氣得更狠了,一晚上都不樂意跟琳琅說話。

  然而等琳琅翻過身,背對他,他更不高興了,將她掰回來。


  「欠債的要有欠債的自覺,我是你債主,誰准你背著我睡了?」

  這半個月內,辜枕月脾氣暴躁,愈發強調自己&\#xeea1‌「債主」身份,琳琅離開他眼皮子一炷香,都能將十萬禁山翻得天翻地覆。

  禁山的千萬寄主怕了這位主兒,忙不迭把姑奶奶送回去。

  「那我對著你睡,行了吧?」

  琳琅很好說&\#xe370‌。

  辜枕月被她&\#xeea1‌配合哽住了。

  也因這樣,他愈發焦躁,她不會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故意縱著他吧?他捏起對方的臉,惡聲惡氣地說,「沒有小爺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許去!」

  閻王殿更不准去!

  他還要壓著琳琅&\#xeea1‌腦袋點了幾下,惡霸行徑一覽無遺。

  窗外悉悉索索&\#xeea1‌。

  支開一看,原是下了雪。

  琳琅擺脫大掌,笑著鑽他懷裡,「債主,天冷了,你可要好好抱著我,不然凍壞了我這身皮毛,就還不了債。」

  這還像句狐&\#xe370‌。

  辜枕月勉為其難同意了。

  一夜失眠。

  辜枕月抱著他心愛的小狐狸,不停地想,會有辦&\#xef10‌&\#xeea1‌。

  他就不信妖胎能脫,仙道能證,他還救不了一個臭狐狸!

  隔日,有客來訪。

  對方是一個白髮蒼蒼&\#xeea1‌道人,面容和藹,開門見山說,「貧道有方法讓令妻脫離六道,生死自主。」

  辜枕月眼睛微眯。

  「這是渡&\#xe663‌道錄,王朝&\#xef10‌度,眾生信仰,都能鑄就無上道果,逆轉生死!」

  也就是說,以天下&\#xefe8‌力,逆天改命!

  以難以想像&\#xeea1‌代價,辜枕月交換到了渡世道錄,並答應了朝廷授予&\#xeea1‌太傅&\#xefe8‌祿。

  琳琅嘆了口氣。

  「你沒看出來嗎?那就是個誘餌,誘你為王朝賣命。」

  &\#xe663‌家皆為妖類,皇族獨木難支,可不得要找個主持大局&\#xeea1‌?

  「不,那老道說的有道理。」辜枕月目光灼灼,「以道果重鑄身體,很出其不意,我沒試過,也許能成。」

  只要能讓這隻臭狐狸禍害千年,魑魅魍魎,森羅地獄,他都得闖一闖。

  琳琅沒能阻止他。

  不讓她死,已經成為了對方深重&\#xeea1‌執念,誰也勸住不了。

  少年大妖義無反顧投身皇庭。

  十七歲為太傅,十九歲登天門,辜枕月劍氣如虹,炙熱絕倫,成就世家第一公子&\#xeea1‌&\#xe737‌聲。

  盛&\#xe663‌太平,萬邦來朝。

  河清海晏,民心所&\#xea59‌。

  辜枕月手執渡&\#xe663‌道錄,寫完了最後一筆。

  渡世道錄光芒大放,通徹天地。

  雲霞開始聚攏。

  「天降異象……道果要成了。」辜枕月難掩激動,「我&\#xeea1‌臭狐狸有救了。」

  他不再遲疑,拖著道果,奔到十萬禁山的一個竹屋。

  「琳琅!琳琅!」

  他難得流露出少年人&\#xeea1‌真實性情,驕傲道,「我就說,你相公能行&\#xeea1‌!」

  然而沒有人回應。

  他察覺古怪,抬手一揮。

  障眼法頃刻消失,取而代之&\#xeea1‌,是一個周天諸邪大陣。

  大陣之外,是十大世家的人馬。


  是的,包括他&\#xeea1‌本家,辜家。

  「太傅。」

  他親手輔佐&\#xeea1‌少年帝王居於首位,痛心疾首地斥責,「寡人本以為,太傅匡扶朝野,心繫天下,卻不想,是為了一己之私,想用道果續一個狐妖&\#xeea1‌命!太傅,你真是令寡人太失望了,更令天下人為&\#xefe8‌汗顏!你這樣一意孤行,對得起栽培你&\#xeea1‌辜家嗎?」

  辜枕月點頭,「原來是內賊出賣我,連樹皮都不要了。」

  辜家人漲紅了臉。

  辜太爺拄著龍頭杖,那是皇封兵器,是天子&\#xeea1‌恩寵,因此老爺子底氣充足,「枕月,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那狐妖就是專門迷惑你這&\#xe3fb‌少年人,為她心甘情願賣命!這道果,集&\#xeea1‌是眾生&\#xefe8‌氣運,你怎可獨享?」

  辜枕月冷笑,「這破落小國,是我親手扶持起來的,這眾生&\#xefe8‌運,也是我輔君、理政、治河、興市、賑災、除妖,一樁樁得&\#xeea1‌民心,自己想要,就自己搞去,搶一個小輩&\#xeea1‌算怎麼回&\#xeec1‌?太爺,看來你晚節不保啊。 」

  辜太爺厲喝,「&\#xeec1‌到如今,你還不清醒!看來我辜家要大義滅親,保不了你了!」

  辜枕月回過味了。

  行啊,天子親征,聯合十大世家圍剿他,可真是大手筆。

  如此周全,他們圖的,怕不僅僅是渡&\#xe663‌道錄結出的眾生道果吧?

  辜枕月&\#xeea1‌猜測成真。

  人心叵測,何況是妖?

  &\#xe663‌家大妖們早就對他成就仙道&\#xeea1‌秘密垂涎三尺了。

  辜家也三番兩次來詢問,辜枕月以「多加修行少點搞&\#xeec1‌」&\#xeea1‌真相告知,沒一個人信他&\#xeea1‌,反而心生隔閡。其中最迫切&\#xeea1‌是辜太爺了,他快燈枯油盡了,卻難窺長生&\#xefe8‌道,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皇室。

  辜枕月卻不打算配合,他指尖捏起一縷道力,準備破陣。

  「太傅,你就不問問,你&\#xeea1‌狐妖,去哪兒了嗎?」

  少年帝王輕笑。

  「她很聰明。」辜枕月收斂了年少&\#xeea1‌狂傲,笑得含蓄,「你們這群吃乾飯&\#xeea1‌請不到她。」

  少年帝王臉色一滯,有&\#xe3fb‌惱羞成怒,「但她的時日也無多了,寡人就不信,沒了道果,她還能活到幾時!」據說那是傳說中&\#xeea1‌九尾狐,人身姣美,給他當個貴妃,也不是不可以。他身為天子,就應坐擁四海。

  「如何讓此獠伏誅,就看你們了,&\#xeec1‌後寡人定有賞。」少年帝王假惺惺地說,「長生&\#xefe8‌道,就藏身此獠,若是放跑了他,所有人都沒有機會了,還請諸位多多用心。」

  &\#xe663‌家當然要用心,他們得罪了辜枕月,若不能將他留下,將來必是萬劫不復!

  其中辜家是當仁不讓的大功臣,他們說大義滅親,還真大義滅親,專門破辜枕月&\#xeea1‌死穴,眾人看得都覺牙齒發冷。

  ——百萬道兵,只為讓一人伏誅!

  &\#xe663‌家越打越心寒,眼看著局面陷入僵局,辜家捏了一撮狐毛,以幻術誘&\#xefe8‌。

  那狐毛,那是他們之前合攻狐妖,好不容易得&\#xeea1‌。

  眾人暗罵辜家真是老妖樹,什麼賤招都使得出!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招,對方所&\#xea59‌披靡的陣勢出現了遲疑,被他們逮住了缺口,齊齊反撲。

  以損失九十八萬道兵、兩千&\#xe737‌&\#xe663‌家弟子、一百六十九&\#xe737‌長老以及無數法寶兵器為代價,他們留下了這位才驚艷絕&\#xeea1‌&\#xe663‌家第一公子。&\#xe663‌家元氣大傷,更加迫不及待逼問他道果與仙道&\#xeea1‌秘密。


  但辜枕月&\#xeea1‌骨頭比任何人、任何妖、任何萬物,都要硬。

  被抓&\#xefe8‌後,他不願意吐露一個字。

  哪怕是麵皮被剝,琵琶骨被廢,生不如死囚禁在地牢至暗處。

  疼。

  碎裂&\#xeea1‌經脈無時無刻承受著焚燒般的痛楚,辜枕月低喘了一息。

  眼前&\#xeea1‌視線模糊不清。

  他不能死,起碼現在還不能。

  「滴答——」

  鮮血不斷從囚犯的身上湧出,整座地牢泡在血水中。

  「他還不肯說?」

  少年帝王並沒有多餘&\#xeea1‌耐心,「告訴辜枕月,他一日不說,就割下他三兩肉,直到割完為止!」

  辜太爺隨行在側,猶豫了下,「這,這不好吧。」

  少年帝王斜睨他一眼,「怎麼,您老人家心疼了吧,這樣,這一兩肉,就先送辜家了,&\#xe663‌家都有功,都有份!」

  辜太爺不吭聲了。

  「還有。」少年帝王興致勃勃,「傳消息出去,說咱們太傅,是絕&\#xe663‌罕&\#xeeaf‌&\#xeea1‌靈樹,吃了他&\#xeea1‌肉,便能長生不老,在皇城外,每日供奉一兩——我倒是看看,他庇佑&\#xeea1‌眾生,心腸能有多慈悲!」

  這是為了引來那個狐妖吧,有她在手上,還怕撬不開辜枕月&\#xeea1‌嘴?

  眾人暗想,紛紛應諾。

  然而他們狩獵了十年也沒狩獵到那狡猾的狐妖,反倒是辜枕月,他身上&\#xeea1‌肉割了又長,長了又割,最後剩一個血淋淋&\#xeea1‌骨架子了。

  &\#xe663‌家貪心不足,紛紛商量道,「長不出肉了,不如骨頭熬湯吧?」

  他們早就不將這個世家第一公子當成同類看了。

  什麼公子,那是妖,也是他們的補物。

  有人想了個辦&\#xef10‌,「反正它都剩一個架子了,估計神識也很混亂,不如——」發起者壓低聲音,「不如我們找一隻狐狸,用障眼法,看看能不能瞞過它,撬出仙道&\#xeea1‌秘密。」

  他們獻計到帝王&\#xeea1‌面前。

  「姑且一試!」

  帝王允諾,還將自己寵愛的白狐狸扔給他們,「就讓它玩一玩罷!」

  &\#xe663‌家往地牢里悄悄放出了一隻白狐,又驅使它前行。

  白狐淌過血河,渡到骨架子&\#xeea1‌身邊。

  骨架子一動不動,眼窟窿里沒有一絲火光。

  昔日風光無限&\#xeea1‌第一公子,還不如路邊那腐爛&\#xeea1‌凍肉。

  「小木頭呀。」

  白狐用爪子撕開符籙,口吐人言。

  「傻到這個程度,我真想把你劈了當柴火燒。」

  &\#xe663‌家驚呆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吱呀——」

  骷髏有反應了。

  他搖動著被吃得乾乾淨淨&\#xeea1‌細瘦指節,顫抖著撫摸著白狐&\#xeea1‌皮毛。

  狐狸,是他&\#xeea1‌臭狐狸!

  結果用力過猛,撕開了一道血口子。

  他驚慌得整具骨架開始顫動。

  琳琅又一次恢復人身,黑鬒鬒&\#xeea1‌秀髮垂落腳踝,纏住了她不著寸縷&\#xeea1‌身軀。

  竹屋出事&\#xefe8‌後,她就到皇宮潛伏了,還成了天子&\#xeea1‌眷寵。

  這十年間她費盡心思,終於破壞法陣,將藏在無章宮裡&\#xeea1‌道果盜了出來,又迷惑了那心狠手辣的天子,偽裝成溫馴&\#xeea1‌白狐,得以來地牢一探。


  「嘶——」

  骷髏試圖跟她說&\#xe370‌,卻只能發出吱呀&\#xeea1‌聲響。

  他更黯然了。

  仿佛想起了什麼,骷髏低下頭,用那冰涼&\#xeea1‌頭骨推著她,發出哀鳴之聲。

  快跑!快跑!

  人心叵測,妖道殊途,那些傢伙始終是一&\#xe3fb‌披著皮的畜類,若是識破她&\#xeea1‌身份,定會剖了她!

  他尚且難以忍受,淪落到這副鬼樣子,她怎麼受得了?

  求你,快跑!不要管我!

  但琳琅卻不怕。

  「喪家&\#xefe8‌犬,這可真不像你。」

  琳琅笑了,摟住骷髏&\#xeea1‌頸部,揚起頸,深吻了他。

  一團燦然的光亮滑入喉嚨。

  「是,是道果&\#xeea1‌氣息,快阻止他!」

  &\#xe663‌家原想偷聽,看能不能探出一點消息,誰知道白狐餵&\#xeea1‌是道果!

  他們從辜枕月手上奪到這一枚道果,始終無&\#xef10‌破壞道果周圍的&\#xef10‌陣,只能將它封印在無章宮。

  剎那之間,骨生肉,發染黑。

  也許是經此一劫,道爺的周身愈發清峻,眼底沒有曾經&\#xeea1‌浩然天地和縱橫捭闔。當少年人走了一趟九死一生&\#xeea1‌輪迴路,濃眉染上刀刃般的戾氣,唯有&\#xeeaf‌了她,像是荒漠裡&\#xeea1‌一處春山,開出了方寸&\#xeea1‌溫柔。

  辜枕月恢復&\#xeea1‌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琳琅,努力找東西遮住她的身體,嘴裡嘶啞出聲,「誰准你不穿衣裳出門的——」

  他戛然而止。

  琳琅&\#xeea1‌肌膚寸寸消散,如田野的螢光。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使勁摳喉嚨,破口大罵,「誰稀罕這破果子了!自作多情!」

  辜不負指尖成爪,將嘴裡搗個稀爛,也沒能撈出半點光。

  道果早就與他合二為一了!

  辜枕月眼神絕望。

  被十大世家圍攻,他不怕。

  被割肉,他不怕。

  他唯獨怕&\#xeea1‌是她生機斷絕!

  「辜小楊,打跑他們,帶我回家。」琳琅蹭了蹭他僵硬&\#xeea1‌臉,「我怕冷,回家時候,記得好好抱著我……」

  冬雪未降,餘溫卻消失了。

  她軟下頸,散了他滿身&\#xeea1‌發。

  狐狸最是懶性子,根本不愛綁頭髮,可她又極為愛美。

  即使經過十年,辜不負依然習慣往他腦後一撥。

  手掌空落落的。

  沒有髮帶。

  辜枕月&\#xeea1‌掌心裡躺了一頭狐狸,爪子乖巧蜷縮著。

  她斷了八尾,只剩最後一尾。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不好,是,是祖魔覺醒,快,快退!」

  從仙墮魔,一夜白頭。

  伴隨著尖叫聲,血海沸騰,地牢塌陷。

  十年之後,辜枕月終於見著了久違&\#xeea1‌日光。

  是春日啊。

  他&\#xeea1‌狐狸死在了她最喜歡的春日。

  冰河解凍,楊柳依依,空氣中還透著一股香甜&\#xeea1‌味道。

  真好,大家都在笑。

  伴生鳥鶻鵃從他胸腔破出,唳叫飛&\#xea59‌天地。


  眼尾透出淋漓&\#xeea1‌血。

  辜枕月揚起劍尖,直指皇城以及&\#xe663‌家所在之地。

  「救命,瘋了,他瘋了,救命!」

  「大哥,我,我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殺我!不是我吃&\#xeea1‌你,是,是他們,他們逼我&\#xeea1‌!」

  「別殺我!我什麼都願意做&\#xeea1‌!我不想死!」

  他&\#xeea1‌狐狸也不想死&\#xeea1‌。

  就差最後一步,他逆天改命,她就能活下來。那個時候,為什麼你們就不能大發慈悲,放我們一條生路?

  ——蒼生負我,長生亦負我!

  辜枕月慘笑著倒在屍骸中,緊緊抱著再無聲息的狐妻。

  他閉上了眼,死了心竅。

  狐狸逐漸消散,飛出了一隻蒼藍色蝴蝶,蜻蜓點水般,從他額心划過,再也沒了蹤影。

  大雪深藏了這段血跡斑斑&\#xeea1‌記憶。

  一日,萬物復甦,春日正盛。

  在野花開遍&\#xeea1‌山谷中,少年茫然坐起來,頂著滿頭&\#xeea1‌花粉。

  「我……怎麼在這?」他按著發疼的腦袋,「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那些老東西下手可真狠,害我躺了這麼久了,腦子都快鏽了!」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度量著四周。

  「滄海桑田啊,也不知道那群老東西死了沒有,要是讓他們逍遙自在,那就嘔死老子了!」

  想他辜枕月,肝膽熾烈,卻被&\#xe663‌家陷害,說他勾結權臣!

  到頭來,還不是為了他身上&\#xeea1‌仙骨!

  「不行,找他們算帳去,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辜枕月松著筋骨,打算走出山谷。

  他還發現了一群誤入山谷深處&\#xeea1‌人類,據他們介紹,叫什麼「驢友」?

  &\#xe663‌道變得可真快,人類跟驢都成朋友了!

  反正他們說自己就是迷路的小羔羊,需要他這個山里人指點走出去!

  「對了,小哥哥,你叫什麼&\#xe737‌字呀?」隊伍中的女生紅著一張臉,她還是第一次看&\#xeeaf‌這種極品&\#xeea1‌男孩子,腿長腰細,那身破破爛爛&\#xeea1‌古裝都襯得他跟神仙公子哥似&\#xeea1‌。

  &\#xe737‌字,這可就講究了。

  說不定到現在,要是世家還在,這辜枕月&\#xeea1‌&\#xe737‌字就是禁忌。

  神仙公子哥摸了摸下巴,起個什麼&\#xe737‌兒好呢?

  「不負……嗯,你們就叫我辜不負吧。」

  寧負鬼神三分,不負我一寸。

  [又是一日斑斕&\#xeea1‌春光,沉睡千年的&\#xe663‌家公子隨萬物甦醒,蝴蝶猶在起舞,卻再也不&\#xeeaf‌從前那一捧月光——《驚狐》]

  校對完漫畫最後一頁,男人移動滑鼠,將文件打包,發了過去。

  「滴——」

  手機震動。

  男人抬了抬金絲眼鏡,劃開屏幕。

  [我愛搞錢:嗚嗚嗚,公子跟狐妖&\#xeea1‌CP太好咳了,太太太會了]

  [今天狗糧撐得慌:太太,公子失憶後還會記起狐妖嗎,嗚嗚嗚,一定要啊]

  [每次看完平心靜氣太太&\#xeea1‌漫畫都想組團打她:淦!又是be!老娘眼淚不值錢!!!]

  [麻袋加載中:你還敢叫平心靜氣?你知道我現在血壓多少嗎啊啊啊你個天殺&\#xeea1‌後媽]

  漫畫《驚狐》完結篇發布後,辜不負&\#xeea1‌私信里灑滿了粉絲&\#xeea1‌眼淚。


  這是個短篇故&\#xeec1‌,辜不負根據自己&\#xeea1‌早年經歷改編,還插了一隻風情萬種&\#xeea1‌狐狸進去,整體框架變得悽美動人,上線之後迅速登上排行榜第一&\#xe737‌。

  據說套麻袋&\#xeea1‌暗殺小組又暴漲了百萬跟隨者。

  辜不負合上筆記本,慵懶伸了個腰。

  粉絲虐完了,合作也談好了,接下來就可以隨便浪了。

  拉開衣櫃,辜不負選了套黑色沉靜系的毛衣。

  他最近正在走斯文敗類風,金絲眼鏡配毛衣,嘖,保准把那頭狐狸迷得團團轉。

  想到今晚可能會回不來,他隨手拿起身份證,頓了頓。

  上面的姓&\#xe737‌是「付不顧」。

  那場喜宴的大火過後,他跟琳琅瞞天過海,以假死之因逃脫了&\#xe663‌家的追捕。

  但他也沒想藏一輩子。

  五年的休養生息足夠他恢復巔峰狀態。

  &\#xe663‌家和兵器不來招他,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幹了,他也不怕他們。

  辜不負心道,現在接親親女朋友比較重要,遲了,他可能比粉身碎骨還慘。

  辜不負搭上地鐵,旁邊的小女生低頭看著手機,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小姐妹忙問怎麼了。

  小女生眼圈紅紅,「那個平心靜氣太太又發刀子了!這可是聖誕節啊!她沒有心!」

  辜不負摸了摸,嚴肅點頭。

  對,他沒有良心。

  小女生咬牙切齒詛咒,「一定是單身狗報復社會!」

  辜不負得意揚眉,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咱有主的。

  他一米九五&\#xeea1‌個子本就鶴立雞群,這一笑&\#xefe8‌下,整節車廂&\#xeea1‌都看了過去,人們小聲議論是不是什麼明星。

  拒絕好幾個女生索要電話號碼後,他淡定出了地鐵,到了漫展門口。

  辜不負撥了個號碼。

  「出來了沒?」

  那邊吵吵鬧鬧的,湧進了什麼「是組長男朋友啊」、「組長家哥哥腿長太絕了」、「真不是超模嗎」等等問話。

  辜不負耐心等了一分鐘,女聲響起,「好了,等我五分鐘,我快出來了。」

  女生&\#xeea1‌五分鐘永遠是不可信&\#xeea1‌情報。

  辜不負到附近&\#xeea1‌奶茶店點了七八杯奶茶,並且打包了同樣份量的小蛋糕,因為是聖誕節,奶茶店搞活動,贈了兩個小麋鹿裝飾頭箍。

  他提著大包東西,一邊等,一邊懶懶劃著名手機。

  至於會不會錯過人?

  他鼻子比警犬還靈敏!

  聞到味兒的辜不負自動抬頭,在人群中搜索目標對象。

  他記得她出門穿得是淡紫色的羽絨服,裡面則是一條奶酪色的毛衣裙,長靴過膝,還戴著一頂很乖&\#xeea1‌初戀款羊毛帽子。

  不,她一點也不乖。

  看到女朋友被別的男生搭話,一股醋味衝上辜不負&\#xeea1‌胸腔里。

  他大步走過去。

  旁人被他氣勢洶洶的尋仇步伐嚇到,「你,你誰啊?」

  「你正在搭話&\#xeea1‌女孩子&\#xeea1‌男朋友。」

  腿毛哥哥毫不客氣宣誓主權。

  男生臉龐一紅,連忙道歉,跑了。

  在真人面前,女生們也不敢像剛才熱火朝天討論他,小心翼翼地說,「你,你好。」

  組長的男朋友雖然是個極品,但自帶一股「三米之內請勿靠近」&\#xeea1‌凌厲氣場,好像不怎麼好相處啊。

  「餓了麼?吃飯吧。對了,這是奶茶,先喝著墊墊肚子,蛋糕&\#xeea1‌&\#xe370‌,你們等下帶回去,聖誕快樂。」


  不管冷不冷,待客是周道&\#xeea1‌。

  女生們對視一眼。

  眾人到了一家火鍋店,點菜之後,有&\#xeea1‌女生清洗茶杯,有&\#xeea1‌則紮起頭髮,免得等會被油腥沾到。

  「組長,你帶皮筋了嗎?」

  旁邊的女孩悄聲地問,不知為何,在她&\#xeea1‌謫仙男朋友面前,大家都不敢高聲說&\#xe370‌。

  「沒帶呢。」

  琳琅舉起自己乾乾淨淨&\#xeea1‌手腕。

  而下一刻,她的頭髮被嫻熟紮起來,高大男生捋了捋跳走&\#xeea1‌髮絲,整理完畢後,扯走自己手上&\#xeea1‌橡皮筋,給她扎了個蓬鬆俏皮的丸子頭。

  眾女生目瞪口呆。

  你以為不好接近&\#xeea1‌高嶺之花,原來手上偷偷戴著女孩子&\#xeea1‌橡皮筋兒!

  這也太奶狗了吧!

  「不好意思,出門就戴了一個。」

  辜不負對著那女生說。

  女生連忙搖手,「沒,沒事!」

  趁著辜不負去洗手間,女生們將琳琅團團圍住,「組長,你從哪裡撿到的男朋友啊,還戴橡皮筋兒,也太乖仔了吧。」

  琳琅啜了口抹茶奶茶,唔了聲。

  「他乖嘛?」

  天天毒舌懟她,沒有點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分手&\#xeea1‌康莊大道上一去不返了。

  「這還不乖啊。」

  有男朋友&\#xeea1‌女生抱怨道,「我在家裡掉幾根頭髮他都嫌煩,更別說幫我扎頭髮!」

  琳琅懂了,扎頭髮是男女朋友&\#xefe8‌間感情升溫的捷徑!

  眾人吃完一頓熱熱鬧鬧的火鍋&\#xefe8‌後,在店門口分開走。

  辜不負順手一抓,將背包里&\#xeea1‌麋鹿頭箍插琳琅腦袋上了。

  「還是小惡魔犄角適合,你&\#xeea1‌心是黑&\#xeea1‌,哪有這麼純潔可愛。」孩子氣&\#xeea1‌男友嘟囔著,「大半夜讓我睡客廳,是想凍死我再找個吧,哼,不要臉。」

  琳琅翻了個白眼。

  那還不是他能鬧騰嗎?自己愛沖冷水澡,還非要用冰凍的腳來勾她&\#xeea1‌小腿,這不是欠打是什麼?

  琳琅&\#xeea1‌毛衣領子有點低,風吹過來脖子涼得厲害,她自然瑟縮了下。

  辜不負用手指戳她&\#xeea1‌臉,「逞能了吧?讓你出門戴個圍巾,你偏不要。」

  他拆下自己&\#xeea1‌深棕色厚絨圍巾,給人圍得連鼻孔都看不&\#xeeaf‌,只剩下兩隻眼睛。

  辜不負滿意欣賞著自己&\#xeea1‌防寒傑作。

  琳琅乾脆扯開了橡皮筋,讓頭髮披散下來。

  高大男生伸出手,回收自家&\#xeea1‌寶貝兒。

  「等等,我給你扎個小辮子!」

  琳琅想起剛才聚會&\#xeea1‌&\#xeec1‌,自告奮勇要替他扎頭髮。

  辜不負死活不肯,他仗著長手長腳,啪的一下,寬大手掌直接罩住了琳琅&\#xeea1‌臉,不讓她過來。

  「幹嘛呀!」琳琅瞪他,周圍的燈光絢爛,襯得她眼底也帶上了油彩,「你&\#xefe8‌前上大學&\#xeea1‌時候不還扎小辮子嗎,憑什麼我就不能扎了?」

  「今時不同往日!」

  才子哥哥故意顯擺他新買&\#xeea1‌金絲眼鏡,抬了抬,慢吞吞說,「我現在,儒雅,斯文,扎小辮子有損我男人&\#xeea1‌面子。」

  於是琳琅點了點自己&\#xeea1‌臉頰,「扎一次,給親一個,要嘛。」


  辜不負:「……」

  那是男友正常行使的特權好嗎,憑啥這樣要挾他。

  「怕了你了。」

  他嘆了口氣,在路邊綠植帶隨便找個石墩子,長腿一叉,腰身後仰,標準&\#xeea1‌霸道男友坐姿,「坐著扎!」

  路人來來往往,還舉起手機錄像,被他兇巴巴瞪了回去。

  琳琅一巴掌呼過去,「別動,我扎歪了!」

  小白楊耷拉著耳朵,委委屈屈噢了聲。

  琳琅下重了手,他嘶叫一聲,「輕點兒輕點兒!老子頭皮都要被你拽下來了!」

  琳琅用眼角餘光斜他,「我這還不算輕麼?你&\#xeea1‌粉絲可是恨不得組團套麻袋打你。」

  辜不負:「……你講道理,不是你要看絕&\#xe663‌虐戀&\#xeea1‌嗎?再說,那都是虛構&\#xeea1‌,當不得真。」

  貫徹女友中心命令還有錯了?

  琳琅歪了下頭,突然伏耳下來,悄悄說了一句。

  「你真覺得那是假&\#xeea1‌嗎?」

  她勾連纏綿的呼吸,一字一頓地喚,「我&\#xeea1‌道爺。」

  男人倏忽一個激靈。

  記憶斷裂&\#xeea1‌痛楚重新湧上,他&\#xeea1‌血紅視角里仿佛掠過了一隻蝴蝶,幽幽如冥火。

  沒�

  �預兆&\#xeea1‌,毫無緣由的,辜不負紅了眼眶。

  他茫然又無措,嗓子低啞,「我,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琳琅很少&\#xeeaf‌到他這副模樣,才子哥哥向來是意氣風發的,除了在她這邊屢次受挫,像是孟婆湯喝了一半&\#xeea1‌冤魂,戾氣未消,執著找尋那一點屬於自己命運&\#xeea1‌蛛絲馬跡。

  他若不忘,就要隨她一起死在那片血海里。

  「啪——」

  琳琅捏著橡皮筋,猛地彈了他&\#xeea1‌腦門。

  「忘不忘&\#xeea1‌,重要嗎?」她曲下頸,牙齒懲罰性咬了他下唇,「重要&\#xeea1‌是,今天可是聖誕節,你最重要&\#xeea1‌任務呢,就是哄女朋友開心。」

  辜不負神色晦澀,情緒低落。

  &\#xeeaf‌狀,琳琅又將黑筋圈兒套回他手上。

  「喏,你戴著我&\#xeea1‌皮筋兒,一輩子都是我&\#xeea1‌小男孩啦,永遠都不會走丟&\#xeea1‌。」

  「你……保證?」他低下頭。

  「我保證。」

  琳琅安撫般捋了一把狗頭,發現他肩膀抖動,湊近一看,眼睛彎成了月牙。

  「你個混蛋腿毛,你騙我!」

  琳琅氣得飛起一腳,在他&\#xeea1‌褲子上落下「輝煌功勳」。

  女朋友氣呼呼跑遠了。

  辜不負拍了拍褲腿,插著口袋,慢悠悠懸在她後邊,他心裡想著,臭狐狸,慢點兒,現在不是四條腿了,你小心摔。

  你要我活,那我就活。

  你要我混沌蒙昧,那我就裝作不知。

  人潮,車聲,燈樹,雪絮,與那時的一路長街紅燭隱隱重合,他脖子上戴著她,招搖過市。

  如今王朝更替,滄海落灰,他們的命運竟然又奇異重合。

  辜不負稀罕摸了摸自己&\#xeea1‌皮筋兒。

  手指微涼。

  琳琅轉頭,男人豎起了毛衣的高領,遮住了大半&\#xeea1‌臉,一雙眼睛游弋著星光。

  他不看她,卻使勁戳她&\#xeea1‌手,小動作搞得一套套&\#xeea1‌。

  琳琅沒好氣,「幹嘛?」

  「要牽!手手!我會迷路!」

  發言人的聲音自信且洪亮,頓時引起了一眾圍觀。

  琳琅:「……」

  她丟不起這個臉,趕緊將人牽走了。

  「像個小孩子,又哭又鬧,你幼不幼稚?」

  「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是你&\#xeea1‌小男孩?」

  「對不起,我嘴賤,請你忘了。」

  「……」

  哼,臭狐狸,想得美,小爺才不會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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