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師娘前女友(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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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溪寺敗落已久, 這座缺乏香燭供奉的蓮座同樣檀香淡薄,遠遠不及他身上的氣息濃烈。

  黑衣醫者的衣襟常年浸染藥草的味道, 仿佛深谷澤畔的樸素清香, 徐徐瀰漫開來,原本是令人安神寧心的。

  可琳琅現在是沒法安神寧心。

  元懷貞腰身纖細, 束起來僅有那麼細細一截, 頗有幾分謫仙下凡弱柳扶風的意味, 但琳琅不敢小看。她與他溫存過, 知曉他纖弱的身架下是怎樣驚人凌厲的爆發力, 如今這情形, 更勝過蓮房的悍勇, 鉗製得她難動分毫。

  當初大師兄像個討糖的小乞兒, 眼眶泛紅手腳顫抖將她含入胸膛,儘管蒙著眼,仍舊時時刻刻注意糖的感受。

  現在他深陷仇恨的泥沼, 清清冷冷的神仙眉目充斥著猩紅的欲望, 對她愛極生恨,哪裡管得了岩漿噴發之下,她這塊糖會不會被燙得變形?

  「放手。」長公主斥責他, 端著冷若冰霜的面孔, 「佛門清靜之地,豈容得你無法無天,你師傅教誨你的為人處世、禮義廉恥的道理,莫不是餵到狗肚子裡去了?」

  元懷貞卻是冷笑, 「長公主,你最好記得,昔日是你高高在上,將我作踐,踩到泥里,又怎能怪我翻身之後有樣學樣?成則為王,敗則為虜,這些弱肉強食的道理,不都是你親手教會我的嗎?如今,你只是自食惡果罷了。」

  說罷,他俯下細腰,啃咬她的頸子。

  他記得她的呼吸,記得她的心跳,實在是太熟悉她的分寸了,以致於她要開口責罵之際,輕車熟路銜住唇珠,鎖了聲音,啞了她的喉嚨。

  元懷貞將人吻得昏天暗地,又趁著她意識不清,唇縫呵出一絲兒冷氣,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她,「長公主,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吻你的時候,你是否惦記起你身後站著的是佛陀?」他輕輕呢喃,「還是別讓佛見笑了。」

  他擁著她的脊骨,往寺外走。

  琳琅踉踉蹌蹌,身體虛弱,不得不依附在他的胸膛前,「你要做什麼?」

  黑衣醫者頓了頓腳步,低頭睨她,罕見勾了勾唇,蒼白的眼尾泛起晚霞的艷色,「天下信徒那麼多,我們仁慈的佛想必是忙壞了,大概一時半會想不起要渡你。貞不勞煩他老人家,親自渡長公主如何?一碗水,費不了幾兩藥錢。」

  琳琅手臂一伸,勾住了落漆門框,遲遲不肯踏出門檻。

  元懷貞神色冷漠,反而將她框進了木門,「也好,這裡沒試過。」

  一抹寒光掠過。

  光滑如水的劍面映出了一雙寡情冷血的眼。

  「大師兄,你越矩了。」

  不是小秦帝是誰?

  他同是一襲黑衣,衣擺沾血,俊美的眉目張揚著沖天戾氣。

  來遲了。

  他的視線掃過長公主頸上的血印,氣血一時翻湧,險些逆了經脈。

  秦棠被他的師娘跟大師兄各自擺了一道。

  先是琳琅。

  秦棠從沒想過,一個萬人敬仰的女人居然會捨棄凡間的富貴榮華,選擇出家為尼。

  當然,秦帝陛下自詡自己愛江山更勝過愛美人,他胸有萬壑,心懷天下,別的女人愛怎麼出家都犯不到他的頭上,他甚至用這招對付他那個蛇蠍心腸又蠢笨如豬的繼太后,逼著她吃齋念佛,抄寫佛經,省得整日閒得給自己搞出么蛾子。

  他前腳剛壓著繼母去當尼姑,後腳琳琅就給他上了一節生動形象的報應課。

  秦帝陛下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誰當尼姑他都沒意見,除了琳琅。

  捫心自問,但凡一個有血性的男子,有哪一個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削去三千青絲?秦棠單單是想想琳琅光頭的樣子,心裡就堵上一口淤血。雖然他覺得長公主哪怕成了一個小光頭尼姑,也是別有風情的。

  但問題是,當了尼姑,萬一人家當著當著就大徹大悟無心情愛怎麼辦?

  他又不是真正的秦太子,光明正大,胸懷磊落,說到底,他出身底層,是個俗氣至極的混帳王八,他中意的女人,無論長得再傾國傾城,總得有一絲絲的人氣,他逗她咯吱窩,她會開懷大笑,他偷親她一下,她也會抿著嘴角偷偷害羞。

  換成尼姑能有這樣的閨房樂趣嗎?

  得知琳琅出家的消息之後,秦帝陛下顧不得妥善處理犀奴的歸降之事,匆匆離開。


  按照他的腳程,不出十天便能趕到大盛,阻止長公主削髮為尼,把她從佛祖的根腳拉回自己的懷裡。

  但是,秦帝陛下萬萬沒想到,遠在姑射的第一情敵大師兄竟然神通廣大,將手伸到他的領土上,讓繼太后跟著一個臣子跑了,他不得已轉回秦城,把私通的二人抓了回來,遂耽擱了一些時間,被大師兄後來居上。

  「越矩?」神通廣大的第一情敵淡淡道,「二師弟,你這話說得奇怪。我親近我的妻子,有什麼不對?」

  秦棠微微一滯。

  確實,兩人的夫妻名分在數月之前定下來的,當時他還是以觀禮者的身份參加喜宴,若不是琳琅那釜底抽薪的一招,也許現在他要改口叫嫂子了。

  於是秦帝陛下瀲灩勾魂的丹鳳眼對上了琳琅。

  「你說,你承不承認大師兄的妻子的身份?」他暗含警告,「長公主,你不會忘了吧,當日你我是結了秦國的血禮,你我之血融為一體——」

  「什麼血禮?」

  元懷貞眼風一冷。

  這是要翻舊帳的意思了。

  琳琅低眉順目,裝聾作啞,仿佛全然看不到兩個男人之間的連綿戰火,「元施主,秦施主,如你們所見,我要剃度出家了,你們無事,便請回吧。」

  師兄弟一邊一隻捏住她的手,俊臉上均是如出一轍的冷笑。

  「出家?你敢試試!」

  她敢試,他們就敢打碎這滿寺的佛陀浮屠,看漫天神佛敢不敢收這個情債纍纍的紅塵女罪徒!

  琳琅看了他們一眼,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二人,跑向蓮座之處。

  而那裡,盲眼和尚撿起了斷成兩截的戒刀,用袖口輕輕擦拭著。

  「大師,不要理會他們,繼續吧。」

  秦棠真是要被這女人氣得走火入魔了,他也曾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再駭人的景象也不能撼動他心神一分,然而他見著他的心上人,沒有回頭,義無反顧朝著佛像那邊跑,心臟瞬間被捏得死死的,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巫馬琳琅,你敢出家,老子立馬剁了你,你信不信!」

  秦棠修身養性多年,第一次如此的怒急攻心,慌得連粗鄙之語都飆出來。

  元懷貞先是走了幾步,突然神色微變,「危險!」

  然而來不及了。

  他話語落下,面色茫然的琳琅便被盲眼和尚攬住了腰身,沾血的戒刀吻在頸上。

  秦棠唇色驟白。

  「……師傅?」

  元懷貞面如沉水,疏淡的眉頭擰成一塊。

  作為最先進門的弟子,他們與韋淵這個師傅相處至少十年,對他的身形、氣息、舉止分外熟悉,之前他們一心牽掛著長公主,更被她石破天驚的出家舉動氣到內傷,竟忽略了寺內唯一的一個活物。

  「師傅。」盲眼和尚笑了,渾濁雙眼恢復清澈,他揭下了層層疊疊的皮色面具,一襲灰撲撲的褐色僧衣,反而襯得他古樸沉靜,飄然出塵,「兩位施主如今是萬人之上,尊貴非常,韋某何德何能,擔得起這一聲師傅呢?」

  門主大人將琳琅擁得緊了,在她耳邊輕聲地說,「何況,你們也沒當我是諄諄教誨你們十年的師傅,老大,老二,你們應該明白,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他的聲音比起昔日不差分毫,依然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唯有一雙眼睛,冷得離奇,輕蔑的,譏誚的,竟是連掩飾也懶得做了。

  他本是世間薄情客,只是為了更好地迎合世人,活得順遂,他用君子的皮囊欺世盜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韋淵想要報復他移情別戀的妻子,還有挖他牆角的弟子。

  兩位弟子的臉色極其難看。

  他們竟忘了師傅的存在。

  實在是琳琅在他們的心頭紮根甚深,不知不覺落入了情海之中,為她爭權奪勢,為她追逐不休,心裡頭想著的,是如何將她謀入掌中,哪裡還管得了其他人是怎樣的境況?

  雖然門主大人出席了大師兄的婚禮,但他帶來了巫馬沛,眾人關注的焦點齊齊落在了母子交鋒上,反而把前任丈夫的重要角色忘得一乾二淨。

  事實證明,這不僅是個重要角色,還是個狠角色。

  門主大人一聲不吭地蟄伏起來,只等著一天,將他們一網打盡。


  此刻,便是毒蛇窺伺已久的最好時機。

  雙方都在衡量利弊,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門主大人挑眉,很熟練地挑撥離間,「我的長公主,你看,這兩個小兔崽子信誓旦旦說是喜歡你,結果事到臨頭了,反而猶豫不前,任憑你被我當成牛羊一樣宰割,這人世情愛,莫不如此涼薄,還不如趁早去了地獄,投個好胎。」

  他的戒刀往下一分,絞出絲絲血痕。

  「……住手。」

  元懷貞直直盯著他,「師傅,長公主是你多年髮妻,即使是看在沛兒弟弟的面上,你也不能傷她。」

  韋淵輕笑,他把巫馬沛扔回去,也只是當一枚棋子而已,誰知他如此沒用,傳遞不出半點消息。

  但這並不妨礙他戲弄弟子,「可是師傅見你們的師娘勾三搭四,心裡憋著一股邪火,很不好受。老大,你是行醫的,你也知道這人一不好受,就想送個不長眼的傢伙上西天。」

  黑衣醫者先前解了血紅髮帶,墨髮及腰,妖邪俊美。

  「人,你放,西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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