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法老前女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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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生辰宴會是八月, 正處於尼羅河泛濫的季節。

  等河水褪去, 將會遺留大量肥沃的土壤供人們栽種,因此有神的恩賜之意。

  賽提一世為了沖淡戰爭給民眾帶來的陰影,特意選擇在公主生日那天舉行盛大的慶典。法老聽從了琳琅的意見, 將舉辦地點從卡納克神廟轉移到盧克索神廟。大臣們嗅到了某些異樣的氣息, 年幼公主的決定已經開始影響法老嗎?

  要知道卡納克神廟可是那位大人的主位。

  在他們猜測紛紛之時,琳琅在侍女伺候下系上更為華美艷麗的紅色腰衣,從肩膀穿到膝蓋, 露出秀長白皙的小腿。她戴上了由黃金、孔雀石、冰種玉髓製成的頸圈、臂環、手鐲以及腳環,飽滿鮮亮的色彩襯得她肌膚勝雪,美如虛幻。

  對於底比斯民眾來說, 他們尤為偏愛象徵著生的綠色與純潔的白,而紅色是一種極致矛盾的顏色, 既是血液, 又代表了毀滅與混沌, 令他們又敬又怕。

  然而當他們瞧見恢弘輝煌的神聖之舟上,埃及長公主披著殷紅袈裟, 美麗光潔的額頭上繪著一朵璀璨盛開的血蓮,絕世美貌與神靈氣質讓她瞬間就成了矚目的焦點。即便是她冷淡垂著眼, 笑容遠不如上埃及王后那樣溫柔和善,人們依然瘋狂迷戀上了少女神明。

  蔚藍澄澈的天幕上, 渲染一片瑰麗的紅雲,成群朱鷺結伴飛行,為神聖慶典保駕護航。

  忽然間人群中爆發一陣尖叫。

  「啊, 是鱷魚!」

  「這裡怎麼會鱷魚?!」

  「天哪,是誰惹怒了死神!」

  琳琅站在神聖之舟之前,自然清楚聽得見底下的議論。

  她的一側是賽提一世,另一側則是兄長摩斯。

  塞提一世臉色慍怒,正在低聲呵斥神官,不是叫他把道路清理好了嗎?

  怎麼還縱容鱷魚在街上大搖大擺呢?

  兄長摩斯不著痕跡側了側身,將妹妹擋在了身後。

  他懷疑是有心人為妹妹做的一個局,鱷魚對他們國家來說非比尋常,是死神阿努比斯的審判者,雖非神袛,卻是民眾懼怕的「吞噬者」,負責消滅邪惡之人。它堂而皇之出現在公主慶典之上,代表什麼?

  人群正騷動不安,從神聖之舟傳下一道清冷的少女嗓音,奇異安撫了暴動。

  「阿蒙神在上,如您所見,您的子民忠誠善良。」

  他們屏住呼吸,看著公主殿下從聖船走下來,斂了鮮紅腰衣,手指輕撫鱷魚的腦袋與腹部。

  不想被燉湯就老實點。

  原本凶神惡煞的大傢伙立馬乖了,揚著頸部,努力蹭著琳琅的手心。

  最兇殘的惡魔與最美麗的少女共處,仿佛是畫卷的場景。

  好一會兒,琳琅又站起身來,重返聖船。

  她的裙後多了一隻搖頭晃腦的尼羅鱷,橄欖色的鎧甲使它看起來威風凜凜。

  「公主殿下聖明!」

  「神跡!神跡降臨埃及!」

  「大殿下是何等的仁慈啊!連神的審判者也聽命於她!」

  人們手舞足蹈,滿面紅光。

  直到琳琅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尼羅鱷在她腳邊繞了一圈,尾巴一甩,盤踞在她身邊不動了。

  民眾的熱情愈發高漲,舉高雙手跪下,呈現膜拜的姿態。

  塞提一世滿眼寵愛看著長女,在神官們的驚呼中,他將象徵統治者的權杖遞給了琳琅。

  然而,琳琅只取了一件黃金連枷。

  父親的目光完全柔和了下來,這是多麼仁慈又多麼孝順的孩子啊。

  她原本能得到一切。

  法老的權杖由黃金打造,嵌著名貴的寶石,自然也特別沉。

  琳琅沒計算到這支連枷的重量,手腕一彎,差點砸了下去。而時刻關注她的兄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腕,為了不顯突兀,他還俯下身,用柔軟的嘴唇吻了吻她的手臂。

  在莊重的場合下,這個吻便被賦予了「虔誠」與「神聖」的意味。

  看起來那麼理所當然。

  新王后見琳琅大出風頭,不由得厭惡移開眼。

  然而她的個人想法撼動不了埃及最尊貴的父子以及民眾的意志。


  「公主萬歲!」他們盡情歡呼著。

  神聖公主舉起了法老權杖。

  人群自動安靜下來。

  「阿蒙神在上——」

  神聖公主微微仰著臉,及腰黑髮在風中飛舞。

  她紅唇微揚,仁慈而悲憫,傳下了神的諭旨。

  「佑我埃及,光輝日月,永世不朽!」

  民眾呆了呆,隨即爆發一陣響亮掌聲。

  無盡狂熱的吶喊在此刻響徹天地。

  「神!埃及!佑我埃及永生!」

  「光輝日月!永世不朽!光輝日月!永世不朽!」

  女人們搖動著叉鈴,男人們拍打著手鼓,異常熱烈簇擁著聖船行進。

  從這一天起,他們有了自己的神聖公主。

  從這一天起,盧克索神廟的威望大漲。

  如果說卡納克神廟是太陽的存在,那盧克索神廟就是月神,她幽靜而美麗,低著綴滿紅瑪瑙寶石的脖頸,憐憫著每一位子民。

  游/行結束後,琳琅回到宮殿,總算能卸下壓了她一天的蓮花頭飾與沉重的寶石耳墜。

  她正倚著石柱閉眼休息,忽然臉頰微涼。

  「哥哥?」

  琳琅正要睜眼,被寬大的手掌捂住了。

  「又有禮物?」她的口吻帶著笑,「先前不是送過了嗎?」

  她在神廟就接受了賽提一世的祝福,以及祭司、大臣、兄弟姐妹還有代表民眾的獻禮。

  摩斯狡猾答道,「那是給神靈的,現在則是給我最親愛的妹妹的,怎能一樣呢?」

  「好吧,那是什麼?哥哥的驚喜總是出乎意外呢,我很期待。」

  話音未落,有一隻手撫上了她鬢邊的臉頰。

  一朵蓮花開在公主的耳畔,是血液的顏色,幾乎能灼傷目光的顏色。

  「這是?」

  古埃及公主適時流露出詫異。

  這個太陽國度只有白蓮花與藍蓮花,像這種紅蓮花從未見過。

  而琳琅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低頭看見摩斯手臂上有一道傷口,被黃金蛇形臂環掩住了大半。

  「喜不喜歡?」摩斯卻對他的傷勢隻字不提,笑容如往日般溫和寬厚。

  琳琅笑了,「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

  她後背倚著金沙石柱,烏髮慵懶散開,唇間染著瑪瑙的紅,與神廟時候的疏淡模樣大相逕庭,更有世俗的美艷誘惑。

  是凡人所能觸摸到的。

  摩斯禁不住捧起她的臉,往額頭落下一吻。

  侍女們心領神會,捧著王子帶來的金銀首飾退到暗處,不去打擾這一對尊貴兄妹培養感情的私密空間。

  「哥哥?」

  「妹妹以後想要做什麼呢?」摩斯突然地問,「像大祭司一樣嗎?」

  「不好嗎?」琳琅反問。

  「不,很好。」哥哥的褐色瞳孔泛起細碎漣漪,「不過,哥哥認為,妹妹值得更好的選擇。當哥哥的王后,哥哥給你想要的一切,宮殿、神廟、墓地、雕像,都會留下我埃及女王獨一無二的印記。」

  琳琅吃了一驚。

  神袛般俊美的兄長雖然沒有說出「喜歡」二字,可他的表白比單純的愛慕還要炙熱。

  但這一切來得會不會太早了?

  不過想想埃及的早婚制度,似乎也不足為奇了。女孩子普遍發育早,婚嫁年齡一般在十三歲到十五歲,成年嫁人的更是個例。

  只是琳琅幾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兄長摩斯十一歲就進了軍隊,身材比普通男孩還要來得修長高挑,稜角漸長,隱隱有了未來法老的氣勢。但在老妖怪的眼裡,他如同孩童一樣幼小,根本不會列為戀愛對象。

  她最理想的狩獵對象是二十歲的大祭司,而不是比她大一歲的血緣哥哥。

  妹妹微微皺眉,似乎想說什麼。

  不同意?

  反抗?

  他不會給她機會的。


  摩斯再度吻了琳琅,這次不是虔誠的額頭之吻,全然透著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愛護。他柔軟濕潤的雙唇落在了琳琅的嘴邊,印了三分之一,在愛惜的成分中極度膨脹了掠奪與占有的欲望。

  他是哥哥,也是埃及未來的法老,他想娶妹妹為妻。

  沒人能違抗法老的鐘情,即便是他最寵愛的妹妹。

  「姐姐,唔——」

  一道小身影硬生生被拖了回去。

  男人白皙手指隨意拎著小王子的後領,就像抓住了一尾活蹦亂跳的小奶鯽。

  「打擾別人親熱,是要下地獄的,拉美西斯殿下。」

  大祭司的聲音冷淡疏離。

  小拉美西斯茫然了一瞬,「親熱?什麼親熱?為什麼要下地獄?」

  四歲的幼童根本無法理解這種高級語術。

  小拉美西斯手裡捧著一隻紅玉髓首飾盒,十分愛惜刻了三具淺雕人像,中間是最崇敬的拉神,他跟姐姐一左一右,與神相伴,永生永世,永不分離。

  然而大祭司殘忍打破了小王子的幻想。

  他揚了揚下頜,示意小拉美西斯看過去,「看見沒有,那就是親熱。」

  視線之中,清冷矜貴的姐姐大人被兄長的手臂擁住了腰,由於男性的天性力量使然,姐姐往後仰了仰,細腰彎曲如月,而黑髮與腰身隔開了一個微妙的距離,有一種纖細、精緻、易於摧毀的美感。

  小拉美西斯眼神黯淡了一瞬,姐姐從來不讓他這樣接近她。小傢伙的自尊心破裂,可還是死要面子,倔強地說,「等我十歲了,也能這樣的。」

  大祭司的眼神透出意味不明的深意,「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小拉美西斯很不服氣,「我肯定會長得比哥哥還要高,很高很高的那種,手臂也會很結實。」

  炙熱的陽光灑下,大祭司抬手,擋住了部分的光線。

  他微微張開了手指,指縫流落下一線明光,令蒼白的面容忽明忽暗。

  「就憑他是未來的法老。」

  大祭司緩緩地說,「在這片熾熱的國土之上,每一粒流沙,每一寸陽光,都是法老應有的財產,包括您,包括我,當然,也包括大殿下。」

  小拉美西斯反駁,「姐姐是神,不包括在內。」

  「……神?」大祭司眉梢掠過些許痕跡,低頭看了看拉美西斯的稚嫩臉龐,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無法無天的小鬼,「您是這麼想的?她已經讓殿下迷戀到這個程度了嗎?」

  神是高高在上的,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心安理得享受信徒的供奉。

  儘管神藐視眾生,可信徒依然飛蛾撲火,跪在她身邊,虔誠親吻腳踝。

  所以說……真是令人厭惡呢。

  迷戀,小傢伙聽懂了。

  他扭過了身子,臉紅紅的,「不許你告訴別人,不然我砍了你的手腳。」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大祭司想起了這個小鬼觀看血腥鬥獸表演的興趣盎然,勇士的腸子流滿一地,兄長摩斯微皺眉頭,三歲的弟弟卻興致勃勃拍手叫好,還賜下了無數的寶石。

  天生蔑視生命的冷血統治者,居然也會供奉神嗎?

  大祭司眼底閃過詭譎的色彩,放輕了聲音,「殿下不必擔心,就算我說出去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如今大殿下已被摩斯殿下欽定,再過不久,王上就會為摩斯殿下與提雅公主舉辦婚禮。英勇善戰的未來法老與美麗智慧的王妃,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伴侶。」

  「而您,拉美西斯殿下,您會被侍女們打扮得高貴得體,在一個晴朗陽光的天氣,出席大殿下的婚禮。」

  「到時候,大臣與子民齊聚卡納克神廟,普天同慶,就像今日——」

  「叮!」

  一柄鋒利匕首狠狠插進了柱壁,餘波震動劇烈。

  大祭司的袖袍被撕開了一角,手背劃開鮮艷血痕。

  血珠從指間滑落。

  如果刀鋒再偏上一寸,命中目標就是大祭司脆弱的手腕正中央了。

  小拉美西斯面無表情看他。

  四歲男童有著一頭濃密細卷的黑髮,遺傳了他祖父拉美西斯一世的琥珀雙瞳。他耳垂幼嫩,只戴了一枚鑲嵌荷魯斯之眼的青金石圓環耳墜,纖細脖頸上盤旋著一頭俯瞰的黃金雄鷹。

  大祭司目光微凝。

  黑髮男童的手臂上同樣環著一隻精美的黃金蛇臂釧,平常都是一副閉目沉睡的溫順姿態。

  而現在,睜開了。

  黃金蛇的血瞳正看著他。

  與主人一樣冷漠。

  男童的面龐依然幼嫩,聲音依然幼齒,像是往常那樣請教老師難懂的問題。

  他天真無邪地問,「祭司大人,您想去見神嗎?」

  呵呵,去地獄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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