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魔帝前女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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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域無日無月, 一片寂靜蒼然。

  「嘩啦啦——」

  船尾剪開了淡淡的影。

  白衣劍修閉目盤坐, 氣息綿長,吐納之中融入了四下的靜默。

  偏生有人不許他安生。

  細長的睫毛輕微顫動,他緩緩睜開了淡金色的重瞳, 恰似碎金流沙, 浮蕩著瑰麗的光影。

  餘光所及之處,一截衣角攥進了柔嫩的手心裡。

  夜行有妖,看上了身長貌美的俊道長, 要將人就地正法。

  他面無表情,抬手往船艙籠罩了一層法印,頃刻隔絕兩界。

  那妖兒嗤嗤笑了起來, 發間的簪飾招招搖搖的,「怎麼的呀, 你這么小心, 還怕我吃了他們不成麼?」她半截身子沒在冥海里, 隱約看見紅裙在墨水中柔緩擺動,一隻手撐在船沿上, 那半邊面具下的臉龐與發是濕淋淋的,襯得模樣愈發艷麗鮮明。

  白衣劍修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 要將那截衣角拽回來。

  艷鬼笑嘻嘻不放手,仿佛好玩似的, 故意逗他。

  「不過道長不用擔心,姐姐呢,做風流鬼也是有原則的, 向來不會三心二意——」

  劍修眼尾一掃。

  琳琅正玩得高興,突然那衣角湧來一股崩裂山石的狠勁,硬生生扯開她的牽制。

  「嗯?」

  猝不及防的,她整個人蠻力被甩了上去。

  水滴如彈珠四處跳走,船尾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響。琳琅的全身顛得暈眩,不自覺拽緊了手裡的柔軟衣物,聞到一抹淡薄流淌的安神藥香。

  「起來。」

  她的臉頰貼著劍修的胸口,隨著主人的發聲,那胸膛輕微震動,不看他那冷冰冰的棺材臉,倒像個正常的活人了。艷鬼勾了勾唇,柔若無骨攀上他的脖頸,溫柔吐息,「道長弟弟,沒想到你喜歡這般狂野的口味。」

  玉無雪嘴唇微動,壓下了翻湧的心緒。

  道長就道長,什麼道長弟弟,不知羞。

  他不欲與她辯解,手指撫過劍柄的流蘇。

  「道長弟弟,良辰美景,溫香軟玉入懷,還玩什麼劍呢,難怪那些女修們說你不解風情,是根發霉的朽木呢。」

  下一刻,手背覆上女子的柔荑,胡攪蠻纏的,硬是不許他出劍。

  玉無雪還是頭回遇見這種架勢,愣住了。

  一觸即發的戰鬥在香艷的氛圍中頃刻消弭無形。

  這妖兒狡黠,似要與他十指相扣,玉無雪緊緊抿著唇,沒讓她得逞。

  她嘴裡嚷著劍修真是無趣,又轉而去玩弄他如玉潔淨的耳垂,驚奇咦了幾聲,「真奇怪,你身體是冷的,怎麼就耳朵紅得厲害?」

  她自然是騙他的。

  只是話沒說完,琳琅就被人猛地推開。

  對方半坐起來,潑墨般的長髮從眼前掠過,背脊端正,一身白衣在夜色下清冷無比,仿佛能寒到了骨子裡,對周遭漠不關心,渾身上下傳達一種排斥氣息:老子心如止水,老子看破紅塵,識相的別來惹老子。

  琳琅順勢半躺在船板上,尾指勾了他的一縷黑髮來玩。

  「哎呀,姐姐我可真是命苦呀,千辛萬苦給我家的小情郎取來了助他晉升的寶物,弄得滿身是傷,現在還沒好呢,可是他呢,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瞧,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對方依舊沉默。

  琳琅正琢磨著怎樣撬開他的嘴,前頭突然拋來一句。

  「鬼還能死第二次?」

  她一愣。

  對方側過了臉,眉眼如劍,輪廓清峻,像是險峰上的皚皚白雪,不染纖塵。這低頭瞥她的瞬間,借著冥海上空漂浮的紅燈,照得他墨扇般的睫毛在眼臉投下剪影,平添幾分冷淡的秀美。

  她分外狡黠眨著眼,「只要你願意,姐姐死在你身上一千遍又何妨呢?」

  他不理她。

  「怎麼的,你生氣啦?」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細腰。

  「別碰我。」

  劍修的聲音冷如寒冰。

  「嗯,這麼大反應?之前咱們同塌而眠,你可不是這樣的。」琳琅慢吞吞爬到他後背,對方坐姿端莊,沒有半分的壓垮跡象,宛如一尊玉石,「姐姐發現啊,才短短一天不見,你脾氣就嗖嗖見長啊,誰那麼大的耗膽子招你惹你了?」


  「誰同你同塌而眠了?」

  玉無雪微蹙眉心,「是你不知檢點,每晚跑到我房間來騷擾人。」

  「可人家一天不見到你心慌嘛。」琳琅扯他頭髮。

  又來了。

  他乾脆封閉五感,眼不見不干為淨。

  四下風平浪靜。

  走了嗎?

  他睜開了眼,微怔。

  黑髮繾綣鋪在雪色衣衫上,她一手撫著頸肩,閉著眼,側著臉兒枕著他的大腿,薄薄的耳垂綴著幾枚朱紅的珠子,柔媚蜿蜒到了鎖骨。他從未見過她的真實模樣,但佛門智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她是個危險人物。

  聰明的,應當離她遠一些,免得被利用而不自知。

  「醒醒。」

  這回換她不應了。

  白衣劍修深吸一口氣,抬手去推女人的肩膀。

  「疼。」

  「起來。」

  對方埋怨,「你輕點不行麼?小弟弟,你家師兄難道沒教你什麼是憐香惜玉麼?」

  「你是香還是玉?」道長弟弟一臉嚴肅考證。

  琳琅噎住,這死孩子會不會說話的呢?

  「你無情。」

  「你無理取鬧。」

  「你冷酷。」

  「你無理取鬧。」

  「你……」

  「你無理取鬧。」

  「……」

  她在他腿上轉過頭,面具似乎有些鬆了,鼻樑薄薄透著光,那調兒嬌嬌軟軟,萬分委屈控訴他,「我要告訴你師兄,你欺負女孩子,壞透了。」

  「鬼也有男女之分?」他反問。

  玉無雪看膝上的艷鬼翹了翹嘴角,促狹的笑意一掠而過,雖然不知她為何發笑,但敏感的危險直覺讓他先她一步做出反應,正襟危坐,「我沒有興趣查驗鬼的性別。」

  「既然你沒有興趣,那就不要打擾鬼姐姐的好眠嘛。」

  琳琅一手支著腮,「你知道的吧,鬼容易餓,你看四海茫茫,人影都沒見著幾隻,道長又如此的秀色可餐,我要是不睡覺,只能盯著你流口水了,你想見到這種情況嗎?」不等玉無雪回話,她眼珠轉動,又笑嘻嘻拍掌,「好嘛,我倒是忘了,這船裡頭還藏了一個青衣劍仙,你不同我玩,那我就找別人去嘍!」

  她作勢起身,被一隻修長的手掌輕飄飄撂倒了。

  「不捨得人家了?」

  「別禍害我師兄。」

  「好的,那我禍害你好了。」琳琅滿臉乖巧,從善如流。

  他唇線抿得直了,薄薄的兩瓣桃花,讓她產生一種想咬出血的蠢蠢欲動。

  「鬼一貫如此不要臉麼?」

  琳琅做認真思考狀,「也不是的,鬼也是很矜持的,對於姐姐這種貌美如花級別的麗姬艷鬼,倒追其實很少見。不過遇上了我家道長弟弟,姐姐偶爾放下點身段還是可以的,怎麼樣,感不感動呢小情郎?」

  小情郎涼颼颼扔出一句,「你還倒追過誰?」

  嗯,劍修哥哥抓重點的能力真是棒棒的。

  琳琅裝傻,「哎呀,真是太困了,姐姐要睡會兒。」

  玉無雪瞥她,「身無彩鳳雙飛翼,夢裡相會小郎君麼?」

  「……」

  小混蛋還能不能好好調個情了?

  她乾脆整個人翻身過來,面對著他,「好,那我就只看你一人,滿意了吧?」

  半個時辰過去了。

  玉無雪鎮定自若,琳琅卻撐不住了,果然劍修都是一群又頑又臭的石頭。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臉頰忽地往前移了,緊緊貼著他的腰帶,冰冷的金玉配飾碰著臉,涼絲絲的,琳琅嘶叫了一下,調整更舒服的睡姿。

  「……起來,別耍賴。」

  琳琅輕笑,全當聽不見。

  風聲漸息,直到靠岸。

  「哎呀,這一覺睡得可真是舒暢啊!」

  胖長老抻了抻懶腰,從船艙走出。


  「師弟,你守夜辛苦了!」

  對方平淡嗯了聲。

  胖長老身手靈活跳到了岸邊,把小船的繩系在了木樁上。

  回頭一看,師弟依舊一動不動,背脊挺直,衣襟當風,說不出的仙氣飄飄。

  他撓了撓頭,「師弟,你不下來嗎?」

  「腿麻,稍等。」

  胖長老:「???」

  師弟昨晚你用你的長腿幹什麼壞事去了?

  橫渡冥海之後,他們去了一趟人間的集市,準備選一些出行紀念品,帶回給劍門那些望眼欲穿的已婚師兄弟們。

  沒辦法,劍修這一行實在是太窮太苦逼了,什麼天材地寶通通餵靈劍去了,差點連自己都要養不起,只好含淚賣身給別的門派的婆娘,哪裡還有錢買得起仙門地界的昂貴玩意兒?一人一根人族髮帶就不錯了,不但可以系頭髮,還能隨時隨地上個吊嚇唬一下那些惡婆娘呢。

  於是三師兄弟非常的默契,抬腳去了一家當地最便宜的首飾店。

  「師弟,你覺得這種紅色的髮帶怎麼樣?」胖長老興致勃勃挑著紀念品。

  師弟沒有說話,他目光幽幽盯著某一處看。

  這家首飾店之所以便宜,其實是惡鬼聚集之地,時不時騷擾上門的客人,原本紅火的生意變得極為清淡。惡鬼們正打算捉弄新來的客人,一瞅,我靠,怎麼又是劍門這群窮鬼道士,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一波,他們難道已經窮出了一種「大徹大悟」的境界了嗎?

  「大哥啊,現在咋辦呀,那個劍門小子看上去不好惹啊。」

  「能咋辦,裝孫子唄,你們把表情管理得親切點,像見到親爹一樣知道嗎?」

  「大哥啊,咱們的表情就這樣的,誰叫死的時候沒找好角度呢,磕刀口上了,臉也花了,都不好找媳婦。」

  一群破相惡鬼傷心地哭了起來。

  隨後又飄進來一個紅衣的艷鬼,它們黑漆漆的骷髏眼頓時冒出熱情的火花,連忙搬出待客的小凳子,為她殷勤端茶倒水。

  「嗨,美人兒,你成親了嗎?沒成親要不要考慮定居這裡呀?這裡山好水好鬼也好,吶,你覺得這家小店鋪咋樣?我可以送你當嫁妝的!」

  惡鬼大哥自豪挺了挺胸膛,「不是我自誇,這條街是咱罩著的,什麼胭脂鋪玉器店,都是咱的地盤!當老闆娘怎麼樣?天天給你買首飾!」一副「鬼非常有錢,你跟著我絕對不虧」的驕傲小樣子。

  玉無雪轉過頭,雪衣墨發,飄然如仙。

  「店家,此地惡鬼作祟,介意我幫忙收拾一下嗎?」

  是的,他就是窮,買不起整個街哄人,事實如此,有什麼可生氣的?

  正在解決鬼生大事的惡鬼:「!!!」

  不,道長,咱們有話好好說。

  掌柜大喜,連忙說道長您請您請。

  蹭茶水的副掌門跟滿頭霧水的胖長老面面相覷。

  他們向來不管閒事的師弟是被鬼掉包了嗎?

  然後……

  惡鬼們被做成了一隻驚鳥鈴,懸掛在屋檐上。

  每日每夜承受日曬雨淋與風霜雨雪,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風一吹,那鈴叮噹地響。

  「大哥,奴家暈轎吶。」

  「我皮膚燒焦啦大哥救命啊!」

  「大哥,洒家還想吐!」

  「誰敢吐這兄弟沒法做了!」

  「啊,你還真吐啊!絕交沒商量!」

  驚鳥鈴內吵翻了天。

  琳琅則是沒心沒肺的,繼續趴在白衣劍修的肩膀上,好奇瞅著攤子上販賣的精巧物什。這方人間正處在上元節之際,各家掛出了無數心思靈巧、惹人喜愛的斑斕花燈。她指了指一隻做工精美的燈籠,悄悄傳音:『道長,你看到那隻蟠螭燈了嗎?你給我買好不好。』

  『沒看到。』

  他只看到她跟一隻富得流油的鬼在打情罵俏,罵俏打情。

  又走了幾步路,琳琅使勁拍他肩膀,『快看,我要那個崑崙奴面具!』

  『沒銀子。』

  有也不買,買了也不給她。


  結果逛了一圈下來,琳琅被劍門四連洗腦了——

  沒看到,沒銀子,你高興,別煩我。

  簡直貧窮到令人髮指!

  氣得她忍不住往對方脖子狠狠咬了口,皮肉還挺硬, 『你滾蛋!』

  「好。」

  這回他用的是真實的聲音,惹得兩位師兄莫名其妙看他。

  「哎,師弟你去哪兒!」

  師門一枝花的背影孤傲又清冷,薄唇一掀,淡然吐字。

  「滾蛋去。」

  胖長老呆了一瞬,「啥玩意?」

  蛋它好端端的,怎麼惹你了你非要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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