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眼萬年的淪陷,至死方休的喜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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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府里的事情,外頭的人甚少知道。

  薛忱不說,嬴姮不說,沒人知道他們二人之間有過什麼。

  嬴姮冷待了薛忱數日,原是想將人激走,可見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也沒追著她百般糾纏,做些讓彼此難堪的事情,她便也隨了他去了。

  公主府讓他住著,尋常再見他時也依舊如先前模樣,除了不再那般頻繁地與他獨處,隔三差五宿在後宅那些人房中,其他無論是在宮中還是朝中對薛忱都沒什麼分別。

  薛忱那邊待她也一如往常,偶爾見面神色平和,說話言語間也未曾有失態之處,就好像那天險些脫口而出說心悅她的事情從未有過一樣。

  就這麼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個月,屯田改制的事情到底還是出了意外。

  薛忱跟陳寅外出查看京郊農田時遭了意外,連帶著得了消息趕去的嬴姮一起。

  三人被人追殺時,嬴姮護著陳寅,薛忱護著嬴姮,再加上雲栽、阿奈跟幾個護衛,等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尋了一處隱蔽之地藏身,跟來的護衛只剩下永昭府兩三人,所有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

  嬴姮唇色發白,扯了一節衣袖綁住了流血的胳膊:「這些人早有計劃,今日怕是不抓住我們不會罷休。」

  陳寅還是頭一次被人追殺到險些丟命,他說話時聲音有些抖:「永昭公主,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嬴姮靠坐在地上:「本宮剛才看過地形,從這裡往西是深林,往南邊有一處水路,沿著走過去能直接道京郊四營。本宮等一下會引著那些人朝著林中繼續走,雲栽,你跟伏全送薛大人和元輔去找朗珂。」

  「不行!」薛忱想都沒想就拒絕,他沉聲道:「我跟你一起。」

  嬴姮皺眉剛想說話,薛忱就說道,

  「這些人的目標是我跟元輔,這次田地改制動了他們的利益,且我又查到了些不該查到的東西,他們不會讓我跑了。」

  「我要是跟著元輔一起走,他們恐怕會直接轉道。」

  薛忱要是說什麼同生共死的話,嬴姮會忍不住罵人,可他這麼說卻叫她沒辦法反駁。

  那些人顯然是沖著薛忱跟陳寅來的,最重要的就是薛忱,她要是去引人未必有用,她只想了片刻就果斷說道:「行,那你跟我一起。」

  她朝著雲栽道,

  「你和伏全護好了元輔,等見到朗珂立刻帶人來救我們。」

  嬴姮不是莽漢,也不覺得憑他們兩個能應付得了那漫山遍野的人。

  他們現在能做的只能是分頭行動,她這邊拖延住那些人,雲栽帶著陳寅去外間求援再帶人過來。

  「本宮會儘量多拖延些時間,你們護好了元輔。」

  雲栽雖然擔心嬴姮,卻也知道不是廢話的時候,她重重點頭:「奴婢會儘快趕回來,公主要當心。」她朝著一旁的阿奈道,「阿奈,你保護好公主!」

  阿奈說道:「好。」

  身後追兵還在,嬴姮休息了片刻,等緩過氣就和薛忱、阿奈以及另外一個侍衛一起離開。

  幾人離開藏身之地一些距離後,才故意布置弄出了些痕跡,那些人果然朝著他們追了過來,而這頭雲栽領著陳寅直到那些人走遠了,才悄悄從那處極為隱蔽的坑洞裡出來。

  ……

  嬴姮和薛忱帶人在林間一路疾行,哪怕竭力逃跑依舊還是被人追上。

  侍衛為了掩護嬴姮二人被人擊殺,嬴姮身上也傷的更重,後來天色暗下來時,阿奈跟他們在林間走散,嬴姮跟薛忱拖著傷勢走了不知道有多遠,冷不丁一腳踩空朝著一處深溝滾了下去,薛忱眼疾手快抓著她胳膊跟著一起摔了下去。

  那山溝極深,坡面全都是茂盛藤蔓。

  兩人徑直穿過最上面的那一層順著坡上滾了下來,落地時薛忱將嬴姮護在懷裡重重撞在地上,疼的喉間滿是腥甜。

  嬴姮腿斷了,疼的悶哼了聲。

  薛忱眼疾手快地捂著她嘴。

  「人呢?」

  「快走,不能叫他們跑了!!」

  那坡頂隱有光亮,還能聽到有人過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朝下打量。

  薛忱緊緊抱著懷裡的人縮在那樹叢陰影之下,有那麼一瞬間連呼吸都停了下來,等過了片刻,頭頂那人像是沒察覺什麼,火光漸漸遠去,伴隨著那些人呼喝和腳步聲離開,周圍暗了下來。


  二人沒敢立刻動彈,彼此靠著安靜待了很久,直到那些去而復返又在周圍查看了幾次沒找到人影,然後罵罵咧咧的離開。

  附近林中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兩人又過了一會兒,嬴姮才壓低了聲音。

  「走了。」

  薛忱手瞬間垂了下來,兩人毫無形象地朝著身後一躺,然後各自捂著傷處疼的吸氣。

  嬴姮說話時聲音有些低:「薛忱,你怎麼樣?」

  「我沒事。」薛忱回了一句,這才摸索著起身,「你呢,摔著哪兒了?」

  嬴姮說道:「左腿斷了。」

  剛才滾下來的時候,她腿撞在了斜坡上凸起的枯木上,腿骨折了。

  「我走不了了。」

  嬴姮說道,「陳寅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京郊了,那些人剛從這邊查過離開,估計朝著林子裡去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我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等著雲栽她們帶著朗將軍過來……」

  「除了腿,還傷在哪兒了?」

  嬴姮那頭沉默了下:「沒有。」

  薛忱面色微沉,也沒等嬴姮再說話就徑直靠近,等就著昏暗夜色就發現嬴姮微蜷著身子靠在那裡,他瞬間著急:「傷在哪兒了?」

  「我沒事……」

  「嬴姮!」

  嬴姮哪怕看不清楚薛忱臉上神色,可聽他頭一次這般叫她名字也能聽得出他聲音里急怒,見他伸手就連拉她,她只能說道:「肚子疼。」

  「是撞到了?」

  「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都什麼時候了還逞強,我幫你看看。」

  「薛忱,我有孕了。」

  薛忱原本扯著她起身的動作瞬間僵住。

  嬴姮手中捂著小腹,那裡隱隱的疼痛叫她有些頭暈,她低聲朝著身前蹲坐著的人說道:「這孩子還小,我怕出事就叫府醫瞞著,原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她吸著氣,捂著小腹低聲道,

  「它怕是保不住了……」

  薛忱手心一點點收緊,整個林中靜謐的嚇人。

  「薛忱?」

  「我送你出去!」

  嬴姮看著男人拉著她胳膊蹲在她身前,稍一用力,直接將她拉到了背上。

  他背著她時踉蹌了兩下才撐著地面起身,而嬴姮感覺身前濕漉漉的,伸手一摸,才發現薛忱後背上全是血。

  「薛忱,你受傷了,快放我下來。」

  薛忱根本不聽,只背著她順著坡道朝上爬。

  「薛忱…」

  「你想我們一起掉下去摔死,你就繼續動!」

  嬴姮瞬間安靜下來。

  「抱著我,我帶你上去。」

  嬴姮感覺到撐著她腿上的手鬆開,薛忱朝上一躍就抓住一旁的樹根,她連忙伸手環著薛忱脖頸,右腿踩在一旁幫著用力朝上蹬。

  薛忱抓著藤蔓和樹梢朝上爬,手臂上青筋突起。

  後背傷口撕裂,血染了嬴姮一身。

  好幾次都險些掉下去,又死死抓著藤蔓爬了上去,等好不容易背著嬴姮爬上坡頂時,失血過多讓他腦子有些暈。

  嬴姮伏在他肩頭,能感覺到他每走一步後肩都會因疼痛繃緊,鼻間縈繞濃郁的血腥氣,身前衣裳被血染濕,哪怕看不到她也能知道薛忱傷得有多重。

  「你何必為我拼命,我又不喜歡你。」

  「我知道。」

  「你該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幹什麼執拗著我這麼個人。」

  「我高興。」

  「可我腹中孩子又不是你的,我往後還會有別的孩子……」

  「哦。」

  「薛忱!」

  嬴姮有些氣急。

  薛忱將她朝上輕顛了下,讓她能更舒服一些,這才辨認了一下林中方向繼續朝前走:「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知道你不會為我破例。」

  「你累了嗎,累了就靠著我睡一會兒。」

  「你……」


  嬴姮聽他雲淡風輕完全不搭她的話,氣的想要捶他一拳頭,撬開他腦子看看裡頭都裝的是什麼。

  薛忱見身後的人氣惱沒了聲音,抿著唇自嘲。

  以前他總覺得那些為了情愛痴纏的人都是傻子,如今遇到了才知道自己也會這麼愚不可及,可誰讓他在書院初見時那一眼就淪陷了自己的心。

  若當初能早早收回,不再靠近,他或許能夠遠離,可現在……

  哪怕不可能,他也不想再有旁人。

  ……

  雲栽帶著人返回林中找到薛忱和嬴姮時,薛忱將背上的人交給朗珂他們之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被人帶回去後,才看到他後背上血肉模糊,那肩胛上一道劃傷幾乎能看到骨頭。

  別說是雲栽他們,就連趕來的燕王和安國公看到他血淋淋的後背也都是忍不住動容。

  永昭公主遇襲,工部郎中薛忱和元輔陳寅險些為人所害,這事情震驚朝野。

  燕王盛怒之下將抓住的那些人親自審過,那身後動手之人更是沒一個逃掉,有一個算一個的全部被燕王打的半死。

  皇帝也是震怒,下旨徹查,而安國公接了薛忱手中的差事去辦屯田改制之事。

  嬴姮腹中的孩子保住了,那腿也因救的及時沒有大礙,反倒是薛忱被帶回公主府後就因失血過多昏迷了整整兩日,那後背起了膿症高熱不退,好不容易救回來卻依舊是大病一場。

  永昭公主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是薛忱救了公主母子,恨不得能將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就連燕王和長樂長公主也是忍不住生了憐惜。

  特別是見過薛忱足足病了近兩個月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大截的模樣後,長樂長公主對著已經有些顯懷的嬴姮說道:「我說你就真的沒對薛忱動心?」

  嬴姮摸了摸小腹:「動了。」

  「他有更好的前程。」

  燕王正想說狗屁的前程,那薛忱當初背著嬴姮那不要命的架勢,哪像是要前程不要嬴姮的樣子,反正嬴姮後院那麼多男人,他就瞧著這個侄女婿還不錯。

  只是他還沒開口,嬴姮就仿佛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抬眼說道:「四叔什麼時候給找四嬸?」

  燕王臉一青:「說你的事呢!」

  嬴姮揚唇:「我有什麼事好說的,我有那一院子的男人,有孩子,您呢,一大把年紀都不找個伴,你還真想孤獨終老?」

  「我倒是不介意給您養老送終,大不了我多生個孩子過繼給您當孫子,可離您養老還有些年頭呢,這麼長時間,您就不覺著長夜漫漫被窩太冷?」

  燕王:「……」

  長樂長公主「撲哧」笑出聲,見燕王氣的吹鬍子瞪眼,她也算是看出來嬴姮不想提薛忱的事情。

  她識趣的沒再去說,免得自個兒回頭也跟燕王似的被懟回來,等燕王說了幾句氣呼呼走了後,長樂長公主才挪到嬴姮身旁,好奇地摸了摸嬴姮的肚子:「你這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不知道。」

  長樂長公主:「……」

  嬴姮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聳聳肩:「我是真不知道。」

  「我又不是皇叔,怕後宮裡的女人給他帶了綠帽子去哪兒過夜還得留個彤冊,我這院子裡的男人甭管誰留的種這孩子都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那都是我親生的。」反正都是親生的,她管孩子爹是誰?

  況且先前她為著叫薛忱死心,肆意浪蕩過好一陣子,那段時間她幾乎在後院所有人那兒都留過夜,誰能知道是哪天下的種。

  「他將來姓嬴,無論男女都只能是皇室的孩子,他不需要知道生父是誰。」

  長樂長公主聞言倒是理解嬴姮的意思,這孩子是長兄血脈的傳承,且因先帝當年留下詔書必定會入皇室玉碟跟著嬴家的姓,甚至論理就連皇位也是有資格繼承的。

  這般情況下若是知道生父是誰,難保不會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來。

  最好的情況便是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好。

  ……

  長樂長公主陪著嬴姮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等她走後沒多久,雲栽便道:「公主,薛大人來了。」

  嬴姮順著窗欞朝外看去,就瞧見提著食盒過來的薛忱。

  薛忱消瘦了許多,進來時一眼就瞧見桌上的碗:「又在吃涼的?不怕傷了腸胃。」


  嬴姮展顏一笑:「你怎麼過來了?」

  薛忱走到她身旁坐下:「你前幾天不是念叨著紅豆酥嗎,剛好下值路過就買了些回來。」

  嬴姮聞言看了眼對面的男人,那工部離賣紅豆酥的地方南轅北轍的,這人要得多順路才能買的回來?她瞧著摸著還有些溫熱的紅豆酥,也沒揭穿薛忱的謊話,只咬了一口就道:「你大哥他們是不是要回來了?」

  薛忱揚唇:「先前本就該回來了,是嫂嫂身子不好不宜長途跋涉,大哥便又留任了兩年。」

  「前幾天大哥傳信回來,說戶部已經下了正式的調函,前去接替他的人這兩個月也差不多就到了,到時做做交接年前估計趕不回來了,不過等到開年之後,他就能帶著大嫂和玲瓏回京了。」

  嬴姮見他心情極好的模樣笑道:「到時替我送點酒去替你大哥他們接風洗塵。」

  嬴姮咬著紅豆酥,見他取出帕子遞給她擦手,她說:「想沒想過你大哥回來後,你怎麼跟他說?」

  薛忱停了下:「說什麼?」

  嬴姮看著他:「說您痴迷本宮美色,自甘墮落的事兒。」

  薛忱笑了笑:「不用說。」

  嬴姮:「嗯?」

  薛忱說道:「我早與大哥說過了。」

  嬴姮沒想著他居然連薛清那邊都已經通過氣了,她挑挑眉:「薛廷安,我記得上次詹長冬跟你打過一架吧,他可是指著你鼻子說你腦子糊塗,說你連羞恥都不要了你寧肯叫本宮染指為外人戳著脊梁骨。」

  「你說說你年紀輕輕,又長了這麼張好看的臉,我聽說皇叔有意提你當侍郎,你幹什麼非得吊死在本宮這顆歪脖子樹上?」

  薛忱聞言揚唇:「所以公主覺得我很好看?」

  嬴姮:「……」

  這是重點嗎?!

  雖然他的確很好看就是了,可她又不是在誇他!

  「我一定好好保護我的臉,公主別擔心。」

  薛忱遞了塊紅豆酥給她,「還吃嗎?」

  嬴姮惱怒,氣都氣飽了。

  這人怎麼就這麼煩!

  ……

  嬴姮足月產子,誕下一女。

  小姑娘出生時皺巴巴紅彤彤的,嬴姮嫌棄極了,反倒是薛忱喜歡極了。

  屋中不透風,嬴姮坐著月子無聊極了,她靠在床上瞧著一旁哄著小傢伙的薛忱道:「你天天都來瞧一眼,就不嫌膩?」

  「不嫌。」薛忱柔聲道,「小郡主很像公主。」

  嬴姮無語,這小小的雖然長開了那麼一點兒,可哪裡就像是風華絕代的她了?

  薛忱逗著小傢伙了片刻才道:「公主替小郡主取名了嗎?」

  嬴姮說道:「還沒。」

  薛忱道:「滿月時要宴請賓客,名字還是要早些定下來,宮中那邊也好上玉碟。」

  嬴姮說道:「那你就早些取。」

  薛忱愣住:「公主?」

  嬴姮:「看什麼看,你不樂意?那算了,讓四叔來……」

  「不要,我樂意的!」

  薛忱反應過來就急聲說道,眼角眉梢都綻了開來,高高揚著嘴角道:「我取。」

  ……

  「阿娘,我為什麼叫元窈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薛爹爹對我求而不得,就只能給你取名過過癮了。」

  ……

  「薛爹爹,你喜歡阿娘嗎?」

  「喜歡。」

  「有多喜歡啊?」

  「很喜歡很喜歡。」

  一眼萬年的淪陷,至死方休的喜歡。

  哪怕明知求而不得,也只想永遠守著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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