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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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我姓邵?」夏正謙兀自一臉呆滯,喃喃自語。

  這消息實在太突兀,太不可思議,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邵老太太見狀,直接將那跟夏正謙長得一模一樣的中年男子拉了過來,含著淚道;「看,這就是跟你一起出生的,看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她抹了一把眼淚:「我們秦家,歷來有生雙胞的遺傳。我跟我姐姐就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父親,跟我姑姑也是一胎所生,只是因為龍鳳胎,長得只有七、八分相像。」

  聽到這話,舒氏的眼淚洶湧而出。她趕緊用手帕捂住了嘴裡的嗚咽,轉過頭來,眼淚婆娑地望向了夏祁和夏衿。

  因雙胞胎往往有遺傳的因素,身為醫家人的夏老太太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她生下夏祁和夏衿這對龍鳳胎後,夏老太太沒少拿這話來挑拔他們夫妻關係,話里話外都說她不守婦道。好在夏正謙相信她的人品,待她依然如故。夏老太爺也訓斥了幾次,老太太才不說這話。

  但她心裡始終是有一根刺的。因為夏祁和夏衿跟夏正謙並不相像,倒是鼻子、下巴像她多一些,那雙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卻是她和夏正謙都沒有的。她都絕望了,以為再也沒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那一天。卻不想,真相原來是這樣,夏祁、夏衿那雙眼睛不像夏正謙,而是像祖母。邵老太太即便是六十歲了,那雙眼睛仍然如黑葡萄般又圓又大,炯炯有神。

  女人的感受相通,扶著邵老太太的那個中年婦女注意到舒氏的激動的情緒,順著她的目光朝夏祁、夏衿看將過來,緊接著就是激動地大喊:「娘,您看,這兩個孩子的眼睛跟您長的一模一樣。」

  她這一喊,大家的目光就落到了夏祁和夏衿身上。

  邵老太太再次激動起來。

  她走過來,用那雙滿是皺紋的手棒著夏衿的臉,看了看,眼淚又流了下來:「孩子,我是你祖母啊,親祖母。」

  夏衿的身體裡住著異世的靈魂,對這世界和家族、血緣都沒有太多的認同感。她之所以對夏正謙和舒氏、夏祁有感情,還是相處出來的情份。所以在這場認親場合里,她跟那些邵家媳婦一樣的淡定。邵家人能不能得到她的認同,依的不是血緣關係,而是他們的處世態度與處事方式。而這些,還得在以後的相處中認證。

  但饒是這樣,她眼裡依然含著淚花。她是為夏正謙而高興。夏老太太對夏正謙的傷害,夏正謙在青樓附近四處尋找親母,她都看在眼裡。她心疼父親。如今能找到認祖歸宗,她真的替父親高興。

  所以聽到邵老太太這句話時,她含著熱淚清脆地喊了一聲;「祖母。」

  「哎。」邵老太太高聲應了一聲,眼睛緊接著又看向了夏祁。

  「祖母。」夏祁不用提醒,很乖覺地對邵老太太喊了一聲,然後又轉過頭,對邵老太爺叫一聲,「祖父。」

  邵老太爺一大老爺們,戰場上出死入死的錚錚漢子,被夏祁這一聲喊得眼淚漣漣。

  而那頭,已有邵家媳婦提醒夏家下人了;「快拿蒲團來。」

  當初宣平候老夫人派人去臨江報信,除了將夏祁和夏衿的信拿回去,還帶去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口信,把京城裡發生的事跟夏正謙和舒氏都說清楚了的。夫妻倆知道女兒不能離京,兒子需要在國子監上學,至少幾年內不能回臨江了,非常乾脆地把臨江的宅子出租,夏衿手下的酒樓、點心鋪子兩項生意託付給白琮,然後將所有的下人都帶上京來的。

  所以現在夏宅里的下人,雖說乍到京城,旅途疲憊,但每人的職位跟在臨江時是一樣的。再加上搬過兩次家,輕車就熟,到了京城就各就各位,很快地進入狀態,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邵老太爺拉著老妻坐到正位上,等著兒子、媳婦和孫子、孫女給自己行禮。

  夏正謙和舒氏先上前,給兩位老人磕頭行禮;他們起身後,夏祁和夏衿也上前行禮。

  待夏祁和夏衿起身後,邵老太爺又叫四人跟其他的邵家人見禮,並一一介紹各自的身份。

  邵家長子叫邵恆定,比夏正謙大三歲,娶妻郭氏,育有四子兩女;兒子都在北邊娶妻,女兒也嫁在了北邊。

  跟夏正謙同胞出生,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那個,叫邵恆國,是邵家次子,娶妻楊氏,育有三子三女。他雖跟夏正謙同歲,但夏正謙成親晚,舒氏又被夏老太太害得流過兩次產,所以邵國定的兒子、女兒都比夏祁、夏衿大。兒子俱已娶妻;最小的女兒比夏衿大半歲,雖未嫁,卻已跟北邊的人家訂了親,明年便要嫁人。

  邵老太太剛生下邵恆國和夏正謙後,就逢大變被流放,月子沒坐好,又去了極寒的北邊,此後沒能再生孩子,老夫妻倆只得這三個兒子。


  夏衿聽了,暗自抹汗。

  饒是這樣,她現在就有兩個伯伯、兩個伯母,八個哥哥(包括夏祁)、五個姐姐,侄兒、侄女十二個,外加外甥、外甥女七個。要不是三個堂姐都嫁要北邊,沒有跟夫婿、兒女一起回來,這屋子估計都要站不下。

  這還是老太太生得少、邵家男人因為處境艱難也沒有納妾的結果。要是邵家沒發生變故,一直順遂,這還得了?

  能生雙胞胎的人太可怕了有木有?生個三回,能抵別人生六回。幾個兒子一起比了賽的生雙胞,這數據,想想就可怕。

  待一屋子人鬧哄哄地各自行禮,終於消停之後,邵老太爺便看向了夏衿:「你是衿姐兒?」

  「是的,祖父。」夏衿站了出去。

  邵老太爺扶著扶手站了起來,走到夏衿面前,對她道:「本來老夫要給你行個大禮的,但如今成了你祖父,這禮便不好行了,恐折了你的壽。你沒吃邵家一顆飯,沒用邵家一文錢,卻救了整個邵家。即便現在成了邵家孫女,這份恩情,我們全家都必須銘刻在心的。現在,便讓你幾個哥哥代祖父和伯伯們給你行禮道謝罷。」

  說著,他便抬手示意了一下。

  夏衿嚇了一跳,連忙後退,躲到舒氏後面,一面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沒做什麼,就是順嘴跟太后她老人家提了一嘴。全是太后仁慈,皇上英明,沒我什麼事,不必這樣。」

  她對於下跪全無好感。剛才因著這軀身體裡流著邵家的血,對兩個老人行跪拜禮倒也罷了。現在叫她坐受七個大男人跪拜,她吃撐了麼?被跪拜又沒一文錢好處!

  實在要謝,以後對她爹娘和哥哥好點就是了。至於她自己,扔哪旮旯里她都能過好,倒無需別人怎樣。

  夏正謙和舒氏也道:「她年紀小福氣薄,可受不住這個。」連連幫她推辭。

  邵老太爺也沒辦法,對七個孫兒一揮手,讓他們退下,又道:「那就這樣,剛才我們進宮面聖,皇上不光賜還了咱們邵家被抄的家產,還另外又賞賜了黃金二百兩,田地三百畝。將所有的這些家產與賞賜拿出一半來,作為衿姐兒的嫁妝。剩下的這些,我和老太太百年後,再由你們三房平分,你們覺得如何?」

  他話聲一落,大伯邵恆定便道:「孩兒沒有意見。」

  二伯邵恆國也立刻跟上:「我也無異議。」

  七個孫輩想來是訓練有素的,拱手齊聲道:「孫兒們也無異議。」

  這幾聲都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尤其是後面那一聲,差點要把屋頂掀起。

  邵老太爺卻對這響亮的應聲極為滿意,也中氣十足地高叫一聲:「好!」

  轉過頭來,他對夏衿道:「你不願意讓哥哥們給你下跪,這些個身邊之物你要是再推辭,祖父可就不高興了啊!」

  邵老太太也慈祥地對夏衿道:「衿姐兒,你就收下吧。你伯伯、哥哥們雖不是縱世之才,但憑自已的本事,餬口養家是不成問題的。你祖父這樣安排,也有不讓他們因衣食無憂而太過安逸之意,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夏衿在前世來到這個世界,十分的本事只使出了三分。即便這樣,她這兩三年也是白手起家,賺了許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而且她用這三分本事創造的事業才剛剛起步。以她的醫術,只要多治幾個達官貴人,銀錢自然不缺;而有了改建臭水塘賺下的銀子作本錢,她還可以將酒樓和點心鋪子開遍全國,賺更多的銀錢……

  但她對於名利錢財向來是不看重的。只要能保證衣食無憂,她就不會再為那東西多費腦筋。而她現在的身家,夠她花一輩子了,她怎麼可能再要邵家的財產,為父母招來罵名?

  七個哥哥一個姐姐見她這樣跟邵老太爺說話,私下裡都為她捏了一把汗。邵老太爺年紀雖大了,又飽受磨難,卻仍保留著軍人那種剛直暴躁的性格。他決定的事,在邵家向來是沒人反駁的,否則就操練得你幾日下不來床,即便女孩兒也不例外。

  幾人都不忍直視在側過頭去,等著祖父對新認的妹妹咆哮。

  卻不想,邵老太爺聽了那話,臉上不光沒有怒氣,反而欣慰「哈哈」大笑起來,嘴裡叫道:「好,好孩子,真不愧是我邵家的種!這麼一大筆錢財,任誰都要猶豫思量,這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拒絕,而且還能極清楚地道出其中的利害關係。好啊,好!這份視金錢如糞土的高潔,這份明白事理的聰慧,難怪眼高於頂的岑家嫂子,也要對你讚不絕口,實在是個好孩子!」

  饒是夏衿臉皮厚,也被這份話誇得兩頰緋紅。


  「行了。」邵老太爺將手一揮,「你現在還未出嫁,嫁妝的事以後再說,到時候我說給多少就給多少。現在……」

  他將目光轉到夏正謙身上,問道:「你養父可有兒子?對你可好?」

  「有的。」夏正謙明白這是要給他正名,回道,「我在夏家有兩個兄長,大哥夏正慎,二哥夏正浩,我在那個家排第三,先養父給我起名叫夏正謙。他從未說過我不是他親生的,對我比兩個哥哥還要好。」

  邵老太爺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先」字,連忙問:「怎麼?你養父去世了?」

  「去世六年了。」夏正謙道。

  「那你養母……」

  「養母也去世了。」

  邵老太爺點點頭,轉頭看了邵老太太一眼,然後對夏正謙道:「你是邵家子,這一點毋庸置疑的。如果你顧戀著養父、養母的恩情,想要繼續姓夏,我跟你母親也沒意見;如果你覺得你養父母的恩情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報答,那就擇吉日,認祖歸宗,把名兒改過來。當年我的志向就是定國安邦,生的兒子,也打算用這四個字來命名。所以你大哥叫邵恆定,二哥叫邵恆國,你呢,則叫邵恆安。可惜你沒有弟弟,那個邦字沒機會送出去。」

  夏衿聽到這裡,不由得抿嘴一笑。這邵老爺子,說話還挺有趣兒。

  邵老太爺繼續道:「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如果你不好拿主意,待京中之事安定下來,我跟你娘去一趟臨安,由我們跟你夏家兄長協商也行。」

  「不用想了。」向來有些優柔寡斷的夏正謙,這一回卻十分果斷,「我認祖歸宗。」

  能養出夏衿這樣孩子的人,品行自然不會差,絕不會忘恩負義,為人不孝。夏正謙如此果斷,邵家人心頭都一突,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夏家的老太太,對夏正謙可能很不好。望向夏家四口的目光,就帶了憐惜。

  「那好。」邵老太爺自然是希望兒子認祖歸宗的,聽了這話,大為高興,伸出寬厚的巴掌,用力地拍了拍夏正謙的肩膀,「我們那祖宅還在,皇上又賜還我們了。待我們收拾好,你就帶妻子、孩子過去,給祖宗磕頭行禮,將名字改回來。」

  說著他又望向夏祁和夏衿:「孩子們也姓回邵姓。」

  「是。」想想自己有父母、兄長作依靠了,而且父母兄長和侄兒都如此明理,夏正謙不由得熱淚盈眶。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他將幾人團團叫了一遍,道,「你們剛剛回京,宅子也沒收拾好。我們這宅子還算寬敞,不如你們先在此住下?」說著殷殷地看向邵老太爺和老太太,「孩子這麼多年不能呈歡膝下,二老以後不如住在這邊,由兒子侍奉您兩位老人家?」

  「不用。」邵老太爺極乾脆地道,「岑家對我也有大恩,岑家嫂嫂既然誠心留客,我們是在岑府住幾日的好。等祖宅收拾好,你們一塊搬過去。一家人住在一起才香親。」

  「娘。」夏衿看到一個婆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忙拉了拉舒氏的袖子:「娘,羅嫂似乎有事要稟告。」

  舒氏連忙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湊到夏正謙耳邊說了兩句話。

  「怎麼,有事?」邵老太爺停住話問道。

  「是臨江城的知府夫人羅夫人,前來拜訪。」夏正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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