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帝後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一百二十章番外二==

  (帝後)

  延熙八年,十月初三。˜」*°•.˜」*°• 69shux.com •°*」˜.•°*」˜

  秦婈坐在榻上,搖晃食指,懶洋洋地哄著剛睡醒的小女兒。

  小孩子幾乎是一天一個樣,一聽二看三抬頭,安樂公主褪去了出生時的紅褶,長成了玉雪可愛的小公主,黑溜溜的眼珠跟著娘親的手指來回晃動。

  安樂公主天生會撒嬌,如春風吹各家,看誰都會笑,眼睛一彎,皇上就賜了封號,安樂,足可見其恩寵。

  太子更是如此。

  太傅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回到坤寧宮看妹妹,只盼著她能快快長大,叫皇兄,叫哥哥。

  簾櫳掀起,竹心走過來道:「娘娘,長公主和丹陽郡主在外求見。」

  丹陽,長公主替蘇令儀請的封號。

  自打生下安樂,秦婈一直在調理身子,已是好些日子沒見人了,一聽長公主和小郡主來了,連忙道:「快讓她們進來。」

  蘇令儀一進門就喊,「姑姑!」

  秦婈一笑,招手:「央央,快過來。」

  蘇令儀往秦婈身邊一貼,去看安樂公主,看了一會,突然驚喜道:「阿娘!公主在看我!」

  這話一出,安樂就朝她搖了搖手腕。

  蘇令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阿娘!公主喜歡我!你瞧你瞧,她朝我笑了!」

  長公主看著小床上豁開沒門牙的小嘴笑的小公主,笑道「安樂這性子,可真招人喜歡。」

  秦婈也笑:「是,也不知隨了誰,見誰都笑。」

  「反正不像我哥。」長公主拉著秦婈,「讓她們孩子玩去,我們說說話。」

  秦婈看了眼,這一會功夫,央央和樂樂就玩到了一塊。一個不會說話,就在空氣里比劃,另一個就能在一旁答。

  「嗯嗯。」

  「這不行。」

  「昂。」

  像是某種不為人知的密語似的。

  長寧長公主坐過來,笑著打量秦婈一番,道:「嫂嫂氣色真好。」

  一聽這話,秦婈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是胖了」

  都說女兒貼心,這話是不錯。

  她這胎懷相極好,從遇喜到臨盆,一次孕吐都沒經歷過,吃什麼都香,蕭聿去年給她找來了一位蜀地的廚娘,懷胎十月,秦婈胖了不止一圈。

  安樂的百日宴都過了,她也沒瘦下來。

  長寧長公主看著她:「嫂嫂這樣最是好看,以前就是太瘦了。」

  秦婈屬於纖細高挑的美人,兩輩子都沒胖過,忽然長了幾圈肉,著實有些不適應。

  倒是蕭聿……

  眼見秦婈突然紅了臉,長公主哪還不知道,必是想皇兄了。

  正要開口,卻聽秦婈似轉移話題道:「長寧,今晚你留下陪我用了膳再走,那蜀地的廚娘手藝十分了得。」

  一聽有美食,長寧長公主剛才要出口的打趣就忘了。🐊💣 69𝕤𝕙υא.ςOᗰ 👤♖

  她立馬回頭對著青玉道:「找人與郎君說一聲,說今晚我要在宮中用膳,不用等了。」

  「是。」

  青玉忙福了福,自去找人不提。

  申時三刻,坤寧宮的小廚房就開了火。

  廚娘提前備好了醃製入味生肉片。

  端起一鍋辣油潑下去,發出「嘶啦嘶啦」的響聲,紅色的肉片瞬間緊縮,熟了八分,又在周圍配上了青筍及藕片。

  「好了。」

  坤寧宮的宮女立馬給皇后和長公主端了過去。

  廚娘掂了掂刀,迅速將一整塊豆腐切成了大小均等的二十四小塊,慢慢著火,過了一邊鹽水取出,澆上了紅油燙過的青椒。

  接下來,豆醬烤魚、紅油澆肉片、麻婆豆腐、開水白菜一道接著一道,看得長公主傻了眼。

  她手執金箸,先嘗了一塊,當咸辣的滋味在舌尖綻開,忍不住喃喃道:「這魚也太好吃了完全嘗不出腥味。」

  一向不吃魚的秦婈都忍不住點頭。


  蘇令儀吃不得辣,廚娘特意給她做了醪糟圓子和紅糖糍粑,這甜而不膩的糯感,完全俘獲了小郡主的心。

  長公主撂下金箸後,嘆氣:

  「嫂嫂,皇兄這廚子找的甚好。」她終於明白皇嫂為何圓潤了。

  也幸好,不是她家的,否則……

  只偶爾來皇宮一次,解解饞就罷了。

  長公主領著吵嚷著要留在皇宮的央央離開,秦婈則摸著小肚子,照了照鏡子,陷入沉默。

  正是悔恨難免時,蕭聿從養心殿回來,他摘了發冠,坐在她身邊道:「安樂睡了?」

  秦婈點頭。

  蕭聿傾身去摟她,暗示性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向下吻去,男人呼吸是熱的,胸膛也是。

  一胎十個月,調理又是四個月,彤冊空了一年,再忍下去,他真快成聖人了。

  老夫老妻,不用多,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是何意思,秦婈被他吻的有點發昏,不由蜷了蜷腳尖,隨著一聲曖昧的輕哼,蕭聿極快地褪了她的衣裳。

  他掐著她的腰,摩挲著軟肉,笑道:「阿菱,你好像是胖了些。」

  秦婈正是介意,聽聞這話,伸手就將他手一拍,轉過身去背對他。

  蕭聿正是興頭上,哪裡肯讓她挪開,將人轉了身過來,卻見須臾間,秦婈眼角帶了一絲慍色,「你嫌我了?」

  「怎會?」

  蕭聿特意補了一句,「我不會嫌你。」

  「外界都知晉王好細腰。」秦婈拖長了聲音,很輕,「記得那時在晉王府,你也在外捧了一位舞娘,聽說那舞娘腰肢纖細,令人見之難忘。」

  蕭聿窒了一窒,嘆氣:「阿菱,這都多少年了,還提她作甚?」

  秦婈反問:「陛下不也記得?」

  蕭聿閉口不言,女人翻舊帳最是不可理喻。

  他一沉默,秦婈反倒更生氣了。☜💥 ➅9ѕⒽ𝐮𝓧.𝒸oM 🍓🐧

  「我記得,你當時要納她當側妃!」

  「分明是納妾,我何時說過側妃二字——」

  蕭聿話還沒完,秦婈就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陛下記得真清楚。

  一室的旖旎全散了。

  「你這是又怎麼了……」

  蕭聿眉宇微蹙。

  年輕氣盛時,兩人鬧得凶,他在外邊鬧點花邊事,一是做給別人看,二是故意落她臉面,但當年的事,又怎好再提?

  蕭聿沒話講,秦婈背過身。

  她可還記得那舞姬的名字,當時外界有句話,叫「晉王的阿嬌,人比花嬌,不堪磋磨」——

  蕭聿看著她的後腦勺,不由暗道了一句,聖人說的沒錯,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

  她倒是同從前,越來越像了。

  可若是從前,蕭聿大概會翻身坐起,趿鞋離去,「哐」地一聲摔門離去。

  說不過她,蕭聿乾脆把一雙鐵臂箍在她身上。

  是秦婈怎麼都掙不脫的力度。

  他收了收手臂,將人貼向自己,親了親她後頸,輕輕柔柔,這大概是皇帝這幾年來苦心琢磨出來的相處之道,半晌過後,他又咳嗽兩聲。

  背對他的秦婈握了握拳,心道:三十而立,還真是越老越狡詐,知道她受不得老來嬌,偏來這套。

  可眼下入秋了,他身體不好也是真的。

  她的心隨著他不勻的呼吸,漸漸變軟,須臾,她轉過身,輕聲問他,「吃藥了嗎?」

  蕭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嗯」了一聲。

  秦婈枕上他的手臂,馬上就要睡著,蕭聿忽然道:「你沒去過四川吧」

  困意來襲,秦婈抬頭朦朧看向他,不知他突然提四川作甚?

  蕭聿垂眸,認真道:「我曾深入蜀地,那裡寶山壯美,佳肴美味,非筆墨可盡書,你既那麼喜歡吃川菜,再過些年,等太子能獨擋一面,我帶你去看看,如何?」

  秦婈心中仿佛有熱流淌過,但莫名,眼眶隱隱發酸。

  「好。」

  她道。

  如有佳日,定與君執手共游。


  時間一轉,十年倥傯而過。

  延熙十八年,臘月初四。

  接連下了三日大雪,風烈,霧濃,宮裡一片雪白。

  暖閣的琴音淹沒了炭盆中火星的噼啪聲。

  秦婈斜靠在榻上,蹙著眉頭,伸手對竹心道:「東西給我拿來。」

  竹心立馬會意,轉身拿來兩團白色的棉花團。

  秦婈捏了捏棉花團,一邊一個,塞進了耳朵里。

  刺耳的琴音仍舊繼續。

  安樂公主十歲那年突然說想學琴,蕭聿聽後,立馬請了京城最好的樂師來教她,頭一年,聽著暖閣里叮叮噹噹的動靜,秦婈還勸自己,學琴嘛,誰也不是神童,都得有這麼一遭。

  可是一年過去了,安樂公主的琴藝,可謂是沒有任何長進。

  樂師在皇后的逼問下說了實話,公主不識五音,天生的。

  不識五音,那就是毫無天分,可偏偏她還是個琴痴。蕭聿為她搜羅了無數天下名琴,以表支持。

  她一練琴,秦婈的午歇就泡湯了,心也跟著她獨特的節奏七上八下。

  怎、怎麼就能把古箏彈的跟二胡似的呢?

  秦婈揉了揉胸口道:「待會叫寧太醫送一盒清心丸過來。」

  竹心點頭,「那清心茶呢?」

  秦婈道:「給我倒一杯。」

  然,安樂公主並不知她母后的痛苦,因為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子,或是豫王,都不會對她說實話。

  太子還算靠譜,聽安樂奏樂,便轉彎夸安樂姿態優美,就算提起琴音,也只說鼓勵的話。

  比如:「學無止境,大哥相信你。」

  比如:「天道酬勤,大哥相信你。」

  再比如:「百倍其功,終有所成。」

  相比之下,豫王那就是睜眼說瞎話了,昨日安樂練琴,他拎著把破扇子,走過來瞥了眼琴譜,道:「吾妹果然天賦過人,這首《秋落》彈的入情入境,真當是,滿庭紅葉飄,琴音滴暗泉,動人心弦。」

  安樂被誇得臉都紅了,低聲道:「二哥,你快別說了,大哥還讓我多習多練呢。」

  豫王「嘖」一聲,掀唇笑道:「大哥整日就知道跟太傅論國政,若論風雅,你還得信二哥的,聽話,不用練。」

  安樂公主笑開,無比乖巧道:「可我又新練了一首,二哥可要聽聽?」

  豫王立即撩袍坐下。

  安樂公主手腕一轉,地動山搖過後,只見豫王面容真誠而嚴肅,起身鼓掌:「甚好!」

  雖然太傅總說豫王不學無術,但太子卻認為,二弟日後定是個能做大事的。

  晌午過後,琴音仍在繼續,太子回到殿內。

  看著他娘以手支頤,不由一笑,走上前道:「母后。」

  秦婈摘了耳朵里的棉花,看著他道:「今兒怎麼這麼早過來?」

  他坐到她身邊,「太傅這兩日病了,兒子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十八歲太子的清雋如玉,著一身月白嵌金紋龍袍,談吐間氣度不凡,像極了年輕時的蕭聿。

  秦婈點了點頭。

  蕭韞隨手拿過案几上的橘子,剝開,遞給秦婈道:「安樂若是打擾阿娘午歇,何不給她單辟個院子?」

  秦婈道:「隨她去吧,她彈那麼響亮,不就是給我欣賞的?」

  蕭韞忍不住又笑。

  正說著,只見坤寧宮的門又開了。

  是安樂公主和豫王。

  安樂身著鵝黃團花緞面襦裙,梳著飛仙髻,髻上還帶著蘇令儀送的金珠鈴鐺,輕步踏來的模樣,真如水宮仙女一般,一路同豫王有說有笑。

  豫王抬眸看著太子,「稀客,大哥也在。」

  安樂公主的五官都隨了秦婈,生的清麗,語調卻溫柔:「哥哥。」

  太子是看著他倆長大的,尤其是豫王,從小比安樂還黏著他,事關豫王的一切,甚至連他的封號,皇帝都是讓太子做主。

  沒有外人時,他們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兄妹。

  秦婈笑道:「正好今日你們都在,等你父皇回家,咱們」


  話還沒說完,只見坤寧宮的大太監龐文章滿目慌張地走了過來。

  「娘娘,不好了。」

  秦婈放下手中的橘子道:「出什麼事了?」

  龐公公道:「黃河洪澇,自漕河南入口至新河一帶,堤壩全毀。」

  一聽事關漕運,太子的眉目變得嚴肅起來。

  漕運之務,乃是國家重中之重,漕運一旦出事,不光賦稅收不上來,就連糧食運輸都成了大問題。

  秦婈與皇帝相攜近二十年,歷經風雨無數,還不至於因此慌了神,她面不改色道:「繼續說。」

  萬萬沒想到,龐公公竟頷首道:「,陛下與左都御史和工部尚書大人在養心殿商議對策,哪知左都御史大人還沒走,陛下就在養心殿暈倒了眼下情況危矣。」

  情況危矣。

  話音甫落,四周都靜了。

  大雪簌簌地落,秦婈來不及撐傘,疾步朝養心殿走去,推開門,寧太醫正在給皇帝餵藥。

  養心殿的太監自然無人敢攔皇后。

  秦婈看著閉目不語的男人,深吸一口氣,嗓音忽然變啞:「寧晟否,怎麼回事。」

  在她眼裡,他不會因為一個漕運就倒下。

  寧太醫汗如雨下,「是舊疾發作,臣自當竭盡全力。」

  竭盡全力。

  秦婈身形一晃,太子在身後扶住她,「母后,兒子在呢。」

  豫王道:「父皇在養心殿暈倒,前朝肯定亂了,皇兄去忙,我在這陪著母后。」

  太子點頭。

  安樂公主拉住的秦婈的手,「阿娘,父皇不會有事的。」

  秦婈坐到他身邊,看著他鬢角霜色,不由眼眶微紅。

  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著急同她要孩子的模樣。

  皇帝昏迷整整兩日,秦婈寸步不離地在旁照顧他,有時累了,就睡在他身邊。

  燭火映窗,她半臥在旁。

  蕭聿是在晚上醒過來的,輕聲喚她:「阿菱。」

  秦婈睫毛微動,立馬坐起身,看著他道:「醒了?如何?可要喚太醫?」

  「我沒事。」蕭聿拉過她的手,輕聲呼吸道:「嚇著了?」

  聽到男人略帶鼻音的聲音,秦婈再也忍不住,淚水滑落,她傾身抱住他,顫著嗓子道:「你抱抱我。」

  男人嗓子微緊,溫熱的手落在她背上,輕輕地拍,慢慢的撫,良久之後,他低頭吻住了她烏黑如瀑的秀髮。

  時間真快,恍惚又是十年。

  光陰不可平,韶華不可更。

  到底是,良辰美景空對斷井頹垣,賞心樂事難付如花美眷。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