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世》——罪孽
「二位，你們的孩子綜合幸福分是五分。」
聽到五分這個數字時，夫妻二人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些，連帶著要去抱孩子的手指都輕輕顫了一下。
五分，說不上高，也說不上低。
絕大部分人出生都是五分，是個相當平庸的分數。
可此時兩人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掛不住，聲音裡帶著些許不可思議：「五分，怎麼會是五分呢，你們再重新看看？這孩子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
對方仍然保持著良好的耐心：「晶片不會出錯的，請抱好他離開。」
母親不甘心的又問：「大人，您……」
「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孩子的初始分就是如此。」
我被還給母親。
可此時母親的懷抱已不如當時那般溫暖，他們在回去的路上都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在走出室內的那一瞬，旁邊傳來聲音。
「老婆你真棒，竟然給我們家裡生了一個初始分十分的幸福寶寶！」
那一刻，我都能清晰感覺到父母的停頓。
他們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我……似乎讓他們不滿了？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
我始終沒能想明白。
「哇哇哇……」
我的安慰聲音在通過喉嚨的那一瞬間又變成了哭聲，父母過了一會兒後才說：
「你怎麼……就知道哭？」
他們的語氣甚至有些難以啟齒。
第一次，我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罪惡感，落差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伸出的手也不敢收回，我好怕……
好怕我的下一個動作又會讓他們更加失望。
那天的記憶沒讓我停留太久，只是我清晰的看見我的幸福分從五分降低到了四分。
或許是那天父母對我的失望已經到了極致，以至於他們對我降低的這一分毫不關注。
那天他們將我交給了我的爺爺奶奶，然後就很少回來看我。
爺爺奶奶對我尚算不錯，起碼未曾虧待我什麼，我的幸福分慢慢的漲回。
他們說我是一個遲鈍笨拙的小孩，一周歲了才學會走路，不過幾天後我也學會了說話。
我會的第一句話是「奶奶」，而後才是「爺爺」。
爺爺奶奶開心了半天，那一天……我的幸福分也總算是漲到了十點。
「寶寶真是一個小天才，那麼快就十分了，真是一個討喜的孩子。」
我也笑得合不攏嘴，「咯咯咯」的回應著爺爺奶奶，嘴裡一直呼喚著。
我每念一句，他們便會親我一下。
這好像是某種幸福的口令，使我第一次精確的感覺到了幸福。
爺爺奶奶將這個好消息說給了我的父母聽，他們說當晚就會回來。
小小的我攥緊了拳頭，有些緊張。
如今我已經是擁有十分的小孩了，他們會對我滿意的吧？
我時不時便會看向窗外，這樣長時間的專注對一個小孩來說是十分困難的，我的眼皮有些疲憊，但我仍不敢睡去。
終於，一陣開鎖聲傳來。
門被打開後，換鞋的聲音和腳步聲打破安靜，我也輕快邁著我的腿趕緊踉蹌小跑而去。
兩人身影十分高大，猶如巨人一般能夠支撐起天和地，我得仰頭看他們。
在這個夜裡，他們對我笑著。
「來，喊爸爸，喊媽媽。」
「pa……」
在喊出第一個音節時，我僵住了。
這一刻我猛地意識到，其實我還不是很熟悉說話，而這兩個停留在記憶里的詞對我來說……甚至有些陌生。
「啊……啊……」
我的喉嚨在這一刻好像被一把刀切割成了幾千幾萬個部分，令我的聲音從這千萬個口子中分散而出，沙啞猶如紊亂的磁場。
「啊……」
我看見他們臉上的期待越來越灰暗。
喊出來啊……喊出來啊！
爸爸媽媽。
快喊出來啊！
我越發急促，也就越來越喊不出來。
這種著急甚至抓狂的情緒，令我精神崩潰。
就在他們眼底的期待徹底變成不耐煩的瞬間，我的喊聲變成了一聲「哇哇」的哭喊。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地自容得想要鑽進一個地洞，可我不是地鼠，我並不具備挖洞的技能。
我只能轉過身，下意識的尋找到爺爺奶奶，抱住他們。
爺爺奶奶撫摸我的頭，安慰我說：「沒事的乖寶，沒事沒事……」
我的反應似乎將爸媽逼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他們臉色有些難看：「爸，媽，我們平時挺忙的，我知道你們很想我們，但……真挺忙的，不用編一些謊話來騙我們回來吧？」
這話把爺爺奶奶氣的夠嗆。
「謊話？什麼叫謊話！乖寶他就是會說話，我們怎麼說謊了？」
「還不是你們把他丟在我這兒，一年半載不回來一次，孩子不認識你們是怪我們了？！」
他們吵了起來。
我躲在旁邊瑟瑟發抖，我想說點什麼，可我什麼都說不出。
我只記得我像一個罪人一樣。
因為那天，家裡所有人的幸福分都降低了。
那天之後，我就被他們帶走了。
那天之後，奶奶突然就病倒了……
「都怪你，就是因為你的不懂事才讓你奶奶病倒，以後你要懂事點知道嗎？我們已經儘可能給你最好的了，不要再添麻煩了。」
「還有，你的幸福分……不管是什麼辦法，最好趕緊提升到合格線。」
他們將氣撒在了我的身上，但我說不了一個不字。
幸福分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明明我沒有感覺到很幸福。
但……分值的確是漲了。
【恭喜您得到成長的第一頓教育，愛的教育總是讓人煩惱而又幸福，因為你終於確定到爸爸媽媽曾對你產生過感情與關注。】
那一刻，我的幸福分回到了十分。
後來我沒再看到過爺爺奶奶，漸漸的我也習慣了許多，比如一個人在家等著爸爸媽媽的回來，又比如需要忍受絕對安靜的環境，去學習一些能讓我贏在起跑線的東西。
雖然我並不知道起跑線是什麼。
就這樣，我就要迎來我的三歲生日，完成我的【當前幸福目標】。
但噩耗比喜報來的更早。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我終於得到了有關奶奶的消息。
聽到五分這個數字時，夫妻二人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些，連帶著要去抱孩子的手指都輕輕顫了一下。
五分，說不上高，也說不上低。
絕大部分人出生都是五分，是個相當平庸的分數。
可此時兩人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掛不住，聲音裡帶著些許不可思議：「五分，怎麼會是五分呢，你們再重新看看？這孩子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
對方仍然保持著良好的耐心：「晶片不會出錯的，請抱好他離開。」
母親不甘心的又問：「大人，您……」
「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孩子的初始分就是如此。」
我被還給母親。
可此時母親的懷抱已不如當時那般溫暖，他們在回去的路上都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在走出室內的那一瞬，旁邊傳來聲音。
「老婆你真棒，竟然給我們家裡生了一個初始分十分的幸福寶寶！」
那一刻，我都能清晰感覺到父母的停頓。
他們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我……似乎讓他們不滿了？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
我始終沒能想明白。
「哇哇哇……」
我的安慰聲音在通過喉嚨的那一瞬間又變成了哭聲，父母過了一會兒後才說：
「你怎麼……就知道哭？」
他們的語氣甚至有些難以啟齒。
第一次，我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罪惡感，落差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伸出的手也不敢收回，我好怕……
好怕我的下一個動作又會讓他們更加失望。
那天的記憶沒讓我停留太久，只是我清晰的看見我的幸福分從五分降低到了四分。
或許是那天父母對我的失望已經到了極致，以至於他們對我降低的這一分毫不關注。
那天他們將我交給了我的爺爺奶奶，然後就很少回來看我。
爺爺奶奶對我尚算不錯，起碼未曾虧待我什麼，我的幸福分慢慢的漲回。
他們說我是一個遲鈍笨拙的小孩，一周歲了才學會走路，不過幾天後我也學會了說話。
我會的第一句話是「奶奶」，而後才是「爺爺」。
爺爺奶奶開心了半天，那一天……我的幸福分也總算是漲到了十點。
「寶寶真是一個小天才，那麼快就十分了，真是一個討喜的孩子。」
我也笑得合不攏嘴，「咯咯咯」的回應著爺爺奶奶，嘴裡一直呼喚著。
我每念一句，他們便會親我一下。
這好像是某種幸福的口令，使我第一次精確的感覺到了幸福。
爺爺奶奶將這個好消息說給了我的父母聽，他們說當晚就會回來。
小小的我攥緊了拳頭，有些緊張。
如今我已經是擁有十分的小孩了，他們會對我滿意的吧？
我時不時便會看向窗外，這樣長時間的專注對一個小孩來說是十分困難的，我的眼皮有些疲憊，但我仍不敢睡去。
終於，一陣開鎖聲傳來。
門被打開後，換鞋的聲音和腳步聲打破安靜，我也輕快邁著我的腿趕緊踉蹌小跑而去。
兩人身影十分高大，猶如巨人一般能夠支撐起天和地，我得仰頭看他們。
在這個夜裡，他們對我笑著。
「來，喊爸爸，喊媽媽。」
「pa……」
在喊出第一個音節時，我僵住了。
這一刻我猛地意識到，其實我還不是很熟悉說話，而這兩個停留在記憶里的詞對我來說……甚至有些陌生。
「啊……啊……」
我的喉嚨在這一刻好像被一把刀切割成了幾千幾萬個部分，令我的聲音從這千萬個口子中分散而出，沙啞猶如紊亂的磁場。
「啊……」
我看見他們臉上的期待越來越灰暗。
喊出來啊……喊出來啊！
爸爸媽媽。
快喊出來啊！
我越發急促，也就越來越喊不出來。
這種著急甚至抓狂的情緒，令我精神崩潰。
就在他們眼底的期待徹底變成不耐煩的瞬間，我的喊聲變成了一聲「哇哇」的哭喊。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地自容得想要鑽進一個地洞，可我不是地鼠，我並不具備挖洞的技能。
我只能轉過身，下意識的尋找到爺爺奶奶，抱住他們。
爺爺奶奶撫摸我的頭，安慰我說：「沒事的乖寶，沒事沒事……」
我的反應似乎將爸媽逼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他們臉色有些難看：「爸，媽，我們平時挺忙的，我知道你們很想我們，但……真挺忙的，不用編一些謊話來騙我們回來吧？」
這話把爺爺奶奶氣的夠嗆。
「謊話？什麼叫謊話！乖寶他就是會說話，我們怎麼說謊了？」
「還不是你們把他丟在我這兒，一年半載不回來一次，孩子不認識你們是怪我們了？！」
他們吵了起來。
我躲在旁邊瑟瑟發抖，我想說點什麼，可我什麼都說不出。
我只記得我像一個罪人一樣。
因為那天，家裡所有人的幸福分都降低了。
那天之後，我就被他們帶走了。
那天之後，奶奶突然就病倒了……
「都怪你，就是因為你的不懂事才讓你奶奶病倒，以後你要懂事點知道嗎？我們已經儘可能給你最好的了，不要再添麻煩了。」
「還有，你的幸福分……不管是什麼辦法，最好趕緊提升到合格線。」
他們將氣撒在了我的身上，但我說不了一個不字。
幸福分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明明我沒有感覺到很幸福。
但……分值的確是漲了。
【恭喜您得到成長的第一頓教育，愛的教育總是讓人煩惱而又幸福，因為你終於確定到爸爸媽媽曾對你產生過感情與關注。】
那一刻，我的幸福分回到了十分。
後來我沒再看到過爺爺奶奶，漸漸的我也習慣了許多，比如一個人在家等著爸爸媽媽的回來，又比如需要忍受絕對安靜的環境，去學習一些能讓我贏在起跑線的東西。
雖然我並不知道起跑線是什麼。
就這樣，我就要迎來我的三歲生日，完成我的【當前幸福目標】。
但噩耗比喜報來的更早。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我終於得到了有關奶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