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紅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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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紅娘子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比如,全旭。

  他找到了一個理想的工作,在一家影視公司當宣傳策劃,拿著並不低的工資,卻做著絞盡腦汁的工作,還會被頂頭上司批得體無完膚。

  這不,到了深夜十二點,公司里所有的人都下班了。只有他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熬夜加班寫策劃案。

  生活就像那個啥,如果不能反抗,就試著享受。

  全旭的家境並不算差,雖然在四線小縣城,作為獨子的他,名下還有一幢房子,重點是,這不是一套,而是一棟樓。

  六個單元,總共八十四套,面積一萬二。

  如果他不工作,光躺在家裡收租,他依舊可以過得非常舒適。

  然而,他是一個有想法的人。他認為,不依靠父母,一樣可以過得不錯,混得順風順水。

  寧願在北京寄人籬下,也不願意回到老家享福。

  全旭戴著耳機,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寫他的策劃案。

  一股濃濃的倦意襲來,全旭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就起身來到公司的衛生間內,用冷水洗洗臉,繼續寫。

  策劃案必須在晚上熬夜完成,否則,他就有可能丟掉飯碗。

  他不想被辭職,主要還是不想向父親低頭,不想按照父親給他安排的路生活下去。

  受疫情的影響,工作可不好找。

  更何況,今年又一大批應屆生湧入人才市場,增加了就業竟爭壓力。

  「啊……」

  終於完成了工作,寫完了這個該死的策劃案,全旭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半。

  他伸伸懶腰,發出無奈的感慨:「神啊,讓我離開這個地方!」

  全旭的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的手腳頓時不聽使喚了。

  就仿佛如同定身法一樣,他的大腦雖然清醒,可是卻連眼睛都無法轉動,他感覺到極度緊張,恐懼,無助……

  他想大叫。

  非常可惜,他的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公司樓上的天花板原本黑乎乎的,突然間出現點點滴滴的亮點,這些亮點越來越亮,仿佛浩瀚的星空。

  只不過,這個星空仿佛要坍塌了一樣,那些星星越來越大,亮度越來越亮,不一會兒,整個公司超過一千平米在辦公區都變成一片銀光。

  這些銀光仿佛像水一樣開始轉動,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緊接著,他的全身上下,都開始發光,仿佛電燈一樣,發出瘮人的藍光。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仿佛失去了對於大地的引力,他開始漂浮一起,緩緩升騰起來,特別是那個銀色的漩渦,產生了巨大的吸力,將他吸向那個漩渦。

  全旭非常害怕,他的大腦開始失去思考,失去意識,最終昏迷過去。

  ……

  等全旭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周圍都是茫茫積雪,空無人煙,他是被凍醒的。

  「我去,哪個王八蛋給老子開玩笑,誰,小褚,胖子,給我出來!」

  除了寒風呼嘯,並沒有其他聲音。

  全旭喊得嗓子有些啞了,卻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他拿出手機,卻沒有一格信號。

  他有些害怕,他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運動服,裡面連件秋褲都沒有穿。全旭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運動起來,否則他一定會凍死在這裡。

  全旭掙扎著起身,身後的地上,居然是他的背包,他拾起背包,有些失望,背包里並沒有衣服,只有幾包自熱盒飯,一袋麵包,這是他買了以後,為了加班準備的加餐。

  全旭分辨不出方向,好在手機的指南針還能使用,辨別了方向,他機械性地向南走著。

  寒風如刀,一刀一刀割在全旭的臉上,手上。

  讓他感覺到骨頭裡都冷,他可以分辨得出來,這不是做夢,最讓他詫異的是,這個冰雪覆蓋的世界,居然沒有半點現代社會的氣息,沒有電線桿,沒有衛星信號塔,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人煙。

  他不想死,只能用力往前走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全旭的體力越來越差,他的視線中看到一座房屋。


  他欣喜若狂,有房子就有可能找到人。

  房屋雖然看著不遠,實際上,他卻用了足足半個小時的時間才抵達這座房屋。

  這個房屋。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座院子。主屋坐北朝南,左右廂房,是籬笆糊著泥土做成的院牆,只有半人高,典型的擋君子不擋小人。

  房屋已經沒有了門,看上去非常殘破,儘管是一座殘破的破層,至少可以擋擋風,可以讓全旭吃點盒飯,恢復一下體力。

  「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全旭就當作主人已經同意了。

  這座破舊的房子的面積還不小,以泥土混合麥秸稈壘成的房子,在全旭的記憶中,哪怕他的老家農村,像這樣的房子也早已消失不見了。

  可是,這座房子就這樣矗立在孤零零的野外。看著泥土的腐蝕程度,好像沒有幾年,特別是是屋頂的房梁,明顯沒有多少年頭。

  可以看出門和窗戶,都是被人暴力拆除的,果不其然,屋裡還有門和窗戶燃料未盡的殘骸,

  這裡似乎有人在這裡留宿過,地上鋪著乾草,還有明顯的人形。還有一個燃燒的火堆。

  全旭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燃乾草。

  隨著乾草的燃燒,讓全旭獲得了久違的溫暖。

  全旭一邊烤著火,一邊哆嗦著撕開一包梅菜扣肉自熱飯。將水倒入自熱包里,自熱米飯很快就升起蒸汽。

  或許是餓得太久了,全旭在等待的時候,不時的吞咽著唾沫。

  吃著梅菜扣肉蓋飯,讓全旭感覺這是世界上最難得的美味。

  「咔嚓」

  一聲輕響。

  全旭抬頭,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口出現一名少年。

  少年身材很瘦,身上也很髒,衣服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雙手也黑乎乎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皮膚,臉上也是一團污跡,只是一雙眼睛非常明亮。

  全旭終於看到了人,他正想開口。

  只見那名少年蹭一下,跳到全旭身前,抓起全旭的背包,朝著外面跑去。

  「我草!」

  背包里並沒有太過值錢的東西,不過,裡面卻有全旭的身份證,銀行卡,當然還有微不足道的兩千大洋的積蓄。

  如果沒有這個背包,全旭就算一無所有了。

  全旭急忙追過去。

  少年雖然動作敏捷,不過可能是餓得太久了,後繼乏力,當少年跑了差不多一千多米的時候,被全旭追上來。

  全旭向前一躍,將少年撲倒在雪堆中。

  全旭騎住少年,揚起拳頭:「你他媽的,連小爺也敢搶……」

  那名少年卻嗚嗚的哭了起來。

  全旭的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哭什麼哭!不准哭!說,為什麼搶我的背包?」

  那名少年一邊哽咽,一邊偷偷打量著全旭:「我三天沒吃飯了。」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掙扎:「俺叫三兒!」

  「你是哪兒來的?」

  「河南。」

  「怎麼到這兒來了?」

  「家裡大旱,沒吃的,逃荒來了。」

  全旭微微愣了一下,這個套路有些熟悉,他想起來了,這不是電視劇了騙子的套路?他試探著問道:「你爹死了?你娘病了?你還有一個弟弟?」

  三兒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全旭勃然大怒道:「你還問我怎麼知道的?你再不說老實話,信不信我打死你?」

  三兒急了:「我說的就是真的!」

  全旭從三兒身上翻下來:「起來,帶我去看看你娘,還有你弟弟。」

  三兒一臉驚呼:「啊?」

  全旭踢了三兒一腳,惡狠狠的道:「如果你撒了半句謊,我就把你腦袋摘下來!」

  全旭在三兒的帶領下,沿著小道一路走到一座破廟前。破廟裡,各個房間裡都聚集著許多災民,都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眾人無精打彩。

  全旭害怕三兒跑了,一手拎著三兒,背著背包走進破廟。


  在破廟一間殘破的偏殿,這間偏殿已經塌了一半,唯一還保留的屋頂的角落裡,躺著一個瘦弱女人,女人身邊,趴著一個四、五歲男孩。

  那男孩一見三兒,虛弱的喊了一聲:「姐。」

  「姐!」

  全旭微微一愣:「你是女孩?」

  三兒走向弟弟,頭也沒回:「不像嗎?」

  「真沒看出來!」

  全旭走過去,他本想掏出蓋飯,不過,看著周圍數十名饑民,其中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全旭相信這些食物只要露面,馬上就會被一搶而光。

  三兒,其實應該是三娘。

  三娘蹲下,望著女人:「娘?」

  躺著的女人含混的答應了一聲。

  三娘伸手摸了摸娘的額頭:「你好點沒?」

  那女人依舊呻吟了幾聲,也聽不清說了什麼。

  全旭伸手拉開三娘:「你娘病的不輕,不能再這裡待了,我帶著他去找醫生!」

  弟弟望著三娘,六神無主。

  三娘望著全旭:「我沒騙你!」

  「我知道,你出來!」

  三娘跟著全旭來到門口。

  全旭望著三娘道:「我有點吃的,你們這裡的人太多,分不過來,我如果把吃的都給你們,不是幫你們,那是害了你們。咱們一起去那個破屋!」

  三娘想了想,一下落淚:「謝謝你,你真是好心人。」

  全旭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我也不是好心,我只是正好有吃的而已。」

  三娘背著弟弟,全旭背著三娘的娘,這個女人非常輕,好像也就五六十斤的樣子,幾乎就是皮包骨頭。

  經過小半個時辰的艱難前行,他們終於來到了那個破屋。

  好在屋裡的乾草還有不少,三娘非常熟練地將乾柴鋪起來,讓她娘躺下來。

  全旭拿著打火機,將乾草點燃。

  三娘急忙出去撿柴火,弟弟拿起地上那隻一次性飯盒,裡面還有全旭吃剩下的米飯,弟弟伸手扣著已經結冰的米飯,就往嘴裡塞。

  米飯到了他的嘴邊,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將手中的米飯湊到娘的嘴邊:「娘,你吃!」

  那名女子在火堆旁邊,恢復了一些體力,她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四喜吃吧,娘不餓!」

  全旭看著這一家人,有些感動。

  他急忙從背包里取出那袋麵包。蓬鬆的麵包看著非常大,其實也沒有多少,他將麵包撕下來一半,遞給四喜。

  四喜馬上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

  突然,三娘的弟弟一陣乾嘔,原來吃得太急,噎著了。

  三娘抱著一抱乾柴進來,她趕緊放下乾柴,連忙取過旁邊那隻快餐盒,看著裡面有水,就準備給弟弟灌水。

  「別!」

  全旭指著餐盒裡的水道:「這水有毒,不能喝!」

  全旭奪過餐盒,走到屋外,將餐盒裡的水倒掉,又從地上捧了兩把雪,放進餐盒裡,全旭將餐盒放在火邊烤著。

  三娘不時的拍著弟弟的後背,麵包不同其他食物,遇水容易融化。

  四喜感覺好受一些,又接著吃麵包。

  三娘望著四喜狼吞虎咽的樣子,艱難的咽著唾沫。

  全旭笑了笑,從背包里取出方便自熱盒飯問道:「酸菜豆角、香菇滷肉、魚香肉絲、梅菜扣肉,咖喱雞塊你要哪一種?」

  三娘滿臉茫然,望著面前的飯盒,口水都流了出來。

  全旭拆了一包香菇滷肉,又拆了一包紅燒肉,接著看著三娘的娘,又拆了一包咖喱雞塊!」

  將水加入加熱包,不一會兒,三個飯盒升起蒸汽,等了七八分鐘的樣子,飯盒裡的米飯變得鬆軟起來。

  四喜看著飯盒裡的蒸汽,盯大眼睛望著全旭:「哥哥,你是神仙嗎?」

  「啥,神仙?」

  全旭苦笑不得:「這只是方便自熱式盒飯,你沒吃過?」

  四喜搖搖頭。

  三娘同樣也搖搖頭。

  母子三人接過全旭遞過來的盒飯,三娘望著全旭:「公子,你呢?」


  全旭拍了拍肚子:「我不餓!」

  母子三人吃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姐,有肉,有肉!」

  四喜拿著勺子,將里的雞塊粒遞給三娘看。

  三娘感覺自己在做夢。

  「肉」

  有多少時間沒有吃過肉了,好像爹還活著的時候,那年大哥,二姐都還在,大哥與嫂了成親那家,他爹殺了家裡唯一的一隻羊……

  三娘吃著酸菜豆角,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唔唔……好吃,肉好吃!」

  「四喜,你慢點吃,別再噎著!」

  三娘的娘至底是成年人,考慮的問題比三娘和四喜要多,她一邊吃飯,一邊考慮著未來。

  由於大旱,顆粒無收。

  他的丈夫就帶著全家逃荒到了河北,只不過,他們遇到土匪,大兒子和兒媳婦走散了,如今生死不知。

  後來,他丈夫被土匪砍了一刀的刀傷發作,他們沒錢治,就活活疼死了。

  以後怎麼辦?

  女人的目光落在三娘身上。

  女人一邊吃著飯,一邊給三娘使了一個眼色。

  三娘會意,挪到娘身邊。

  母女二人嘀嘀咕咕說著什麼,全旭根本就聽不懂,他們語速又快,又是河南方言。

  全旭滿肚子疑惑,他充當了伙夫,將三娘撿來的柴火放進火塘里燒著,好在他是農村出身,燒火這事屬於自然本能。

  全旭很想問這裡是哪兒。

  就在母女二人吃完飯,將飯盒裡的米粒一顆都不剩,二人起身,朝著另外一間屋子走去。

  全旭沒有跟過去,他以為二人是方便。

  如果全旭跟過去,就會發現,三娘的娘正咳嗽著,一邊拿著雪揉搓著三娘的身體,漸漸的三娘身上的污垢被雪洗去。

  三娘凍得直哆嗦,她卻咬著牙不吭聲。

  三娘的皮膚並不算白,但也說不上黑,而是健康的小麥色。等三娘用雪洗掉身上的污垢,她緩緩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

  這是他們一家人最寶貴的東西,一件新衣服。

  要說出來,這件新衣服還有些不吉利,這本是三娘二姐的嫁衣,當嫁衣做好了,三娘的二姐卻得了風寒,撒手而去。

  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三娘這個看上去像瘦小子的女孩,盤上頭,穿著一件紅色的嫁衣,款款進入房間內。

  全旭吃驚的望著三娘,三娘簡單仿佛變了一個人。

  全旭感覺三娘有些熟悉,好一會兒,全旭恍然大悟:「周冬雨!」

  三娘簡直就是周冬雨的縮小版。

  當然,全旭並不知道三娘其實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號——紅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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