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隨筆數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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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政似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是徹底冷靜下來了。

  說到這裡,他總算明白了皇帝此行目的。

  「沒有任何不甘心,」玄政平淡的說道,「臣從未想要同於太后爭個高低輸贏。」

  玄溯覺得這不可能。

  皇叔會這麼說,肯定是因為不信任他,提防著他,才不會坦誠。

  「皇叔,你當初是高瞻遠矚,意識到婦人干政的弊端,才會出手爭權的。如今于氏宴氏外戚占據半壁朝堂,浮雲翳日,長此以往,於江山社稷不利。」

  這一聲「婦人干政」,玄政聽著很不適,糾正道:「于氏只有一個丞相,宴氏雖占了幾個重職,也都並非平庸之輩,算不得尸位素餐。」

  玄溯沉默了。

  瑾王這是認可了於太后選用的人,也可以說,他認可於太后。

  在玄溯的設想中,瑾王即使力不從心,不打算蚍蜉撼樹,也不會站在於太后的角度,為於太后說話的。

  玄政語重心長的說:「皇上,孩子再大在母親眼裡也只是孩子,她包攬得多,替你擋的風雨也多。」

  玄溯卻在心裡笑了一下。

  那是生母,又或者阮太后這樣沒有其他子嗣的養母,才會真心對待自己的孩子。

  嫡母疼愛庶子的世上有幾人,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面上功夫罷了。

  而瑾王把話說到這裡,很顯然,世人對瑾王和於太后的關係有所誤解。

  這哪是惡鬥過一場的樣子?

  玄溯又想到,另外一個被少數人流傳的謠言。

  瑾王和於太后有過那麼一段不太規矩的關係。

  「皇叔說的是,朕其實也不過是說笑,皇叔不必當真。」

  玄溯笑了笑,道:「說起來,許多人也都好奇,皇叔為何一直孤寡?」

  「臣偏執,非中意的女子不娶。」

  「皇叔有中意的女子嗎?」

  「有的。」玄政毫不遲疑的承認。

  玄溯更加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了。

  「皇叔想要哪個女子,輕易能得手吧?」

  除非那個人,是王爺的身份也不能夠染指的。

  這時包間門被扣響,小二來上菜了。

  菜餚熱熱鬧鬧的擺滿四方桌面,玄政遲遲沒有動筷子。

  玄溯習慣了在別人的圍觀下吃獨食,這外頭的味道,比宮裡的要濃許多,玄溯一筷子下去,就停不下來了。

  玄政就這麼看著,比菜餚更吸引他的,是面前這個孩子。

  皇帝已經十八歲了,仍然是個孩子。

  他沒能抱一抱這個孩子,也沒能看著孩子長大。

  乍然聽說皇帝要見他的時候,他心情是難以言喻的。夜裡做夢,會突然流淚,然後睜著眼到天亮,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以為,這次見面,是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想見他的。

  孩子不是來認他的,孩子是來企圖拉攏他,一起對付親娘的。

  「皇叔啊,」玄溯還是要問,「世上真的有這樣的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寡居一生,孤獨終老嗎?」

  應該都是話本里才有這樣的事吧。

  現實中,一旦真有女人終生不嫁,旁人就會說,她一定有缺憾不能生育。若有男人終生不娶,旁人就會說他不孝,造孽,猜測他是個斷袖。

  玄政說:「接受不了別的任何女子罷了。一個人只吃鯽魚,旁人非要塞鮑魚給他吃,哪怕鮑魚再名貴再美味,對他來說也是食之無味的,沒必要將就著吃下去。」

  並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那時初夢非要把巫馬殊塞給他,是希望巫馬殊那個歡脫的性子能感染他,走進他心裡。

  他任由巫馬殊住進瑾王府,縱由她胡鬧了一些時日,並非畏懼安槐國,是他也想嘗試接近別的女子。

  沒有人想孤獨終老。

  只是心裡那堵牆始終打不開,除了執迷不悟的困守其中,別無他法。

  到如今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半日作畫半日看書,一日,一年,十年,也就這麼匆匆過去了。


  玄溯突然想到自己,哪怕對後宮那些女人再無感,也還是盡了自己的責任。

  應付女人,就好比他每日都得讀的聖訓,這是他的功課,必須要做的。

  這樣想來,相比瑾王,他的人生要無趣多了,那麼多事都不由自主。

  玄溯有些惋惜。

  「可是皇叔,不娶妻好歹納個妾吧,您至今都沒有子嗣。」

  玄政久久的看著他,啞聲道:「皇上,臣有一個兒子。」

  玄溯仿佛聽到了不得了的驚人消息,嘴裡的肉都顧不上嚼了,睜大眼,充滿好奇。

  「皇叔有兒子?」

  瑾王的孑然一身,也被人們常常在背地裡偷偷討論,說法有很多很多。

  有說瑾王喜歡男人的。

  也有少數不要命的,敢說瑾王喜歡於太后。

  但不管什麼說法,都眾口一詞,確定瑾王沒有半個子嗣。

  「他在他母親身邊。」玄政道,「他成長的很好,臣從來不去打擾。」

  玄溯再問:「是皇叔的意中人,為皇叔生的嗎?」

  玄政點了下頭,「是的。」

  這樣玄溯就可以確定,瑾王的意中人並不是於太后了。

  身處於太后那個位置,萬眾矚目,她很難偷偷生下一個兒子不為人知。

  總之,確定瑾王跟於太后沒什麼關係,玄溯鬆了口氣。

  「皇叔,她是自願為你生孩子的嗎?」

  「是的。」

  算自願吧,玄政心想,只不過當時她一心為利,跟感情沒有半分關係。

  「那皇叔為什麼不娶她?」玄溯刨根問底。

  玄政的思緒回到了當年。

  初夢努力促成他和巫馬殊的最初,玄政還是不想放棄的。

  伶仃大醉的那一天,他為了挽留,故意重摔在了地上。她終究不能袖手旁觀,過來扶他,照顧了他大半夜。

  他以為,她肯照顧是有情面在的。

  結果等他酒醒了,她開門見山的說了一堆肺腑之言。

  「我曾經也希望,當初嫁的是你而不是玄瑋,那我應該不至於那麼失望。

  可是經歷過玄瑋,我再也不會接受任何同我有利益糾紛的男人了,哪怕是你。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怕了,何況我們有世仇。

  你娘的死,我宴家那麼多條人命,都是我們之間永遠存在的刺,時間久了,總會扎出來的。

  玄政,放下吧,找個開朗的好姑娘,認認真真的談一場感情,你就不會再執著於我了。

  日子會好起來的,玄政,我希望你兒孫滿堂,福祿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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