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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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能入六道輪迴?」陳澤又道。

  「極樂世界都已殘破。」彌勒佛嘆了口氣搖搖頭,

  「六道輪迴早已失落。」

  「極樂世界怎麼毀掉的?」

  「一來天地衰退,二來.現在佛帶走了絕大部分,還有其他佛陀和菩薩羅漢們。」

  「剩下的佛呢,都跑哪去了?」陳澤皺了皺眉。

  「長老舍利弗、摩訶目犍連、摩訶迦葉處境和我相仿,各自依了一角極樂世界留守現世。」

  彌勒佛娓娓道來,

  「大部分都隨了釋迦牟尼佛遠走,其他的,想必都」

  彌勒佛緩緩搖頭,那部份佛陀的下場不言而喻。

  言畢,似乎想起了什麼,彌勒佛才左右張望,就見陳澤一伸手,提溜起一團聚散不定的半實體靈魄。

  其中較為凝實的頭部隱約可以看出一個和尚腦袋。

  正是先前那「天人古佛」的殘缺神性。

  祂所鎮守的地上佛國不過是被推出來擋在外面的幌子,內里彌勒佛依託的這角極樂世界才是實質。

  只不過同為神性,也有高下之分,比起眼前這正兒八經掌控極樂世界一角的彌勒佛,那玩意兒絕對稱不上佛陀。

  果然,彌勒佛指著道:「這是當初隨我留下的阿羅漢之一。」

  「其他羅漢呢。」陳澤一揪,將面露尬色想要縮回去的羅漢整個抓出來,跟彌勒佛大眼瞪小眼。

  「死了。」彌勒佛淡淡道。

  「魂飛魄散?」陳澤確認道。

  「魂飛魄散。」彌勒佛微微點頭。

  「看來你們這日子也不好過啊。」陳澤感慨著將那羅漢放走,後者立刻跟看見人的耗子一樣尋了個角落躲藏起來。

  倒也不是害臊,只是這羅漢的道行比不上彌勒佛,只能儘可能浸潤在這極樂世界深處,以此延命。

  而羅漢這一歸位,倒是激起了不小的變化。

  周遭泛起漣漪似的波紋,陣陣誦念經文聲響起,人影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男女老少,衣著各異,像是一鍋大雜燴。

  這無數從相貌到打扮都迥然不同的人影表情驚人一致,全都垂首閉目禱念,帶來純淨的信仰之力,以維持住這角搖搖欲墜的極樂世界。

  陳澤看著這些虛影,已然明白。

  這些正是無數年來,如飛蛾撲火般深入這片荒漠,並最終永遠留下的人們。

  只是這些虛影的存在本質似乎有些特殊。

  陳澤本以為這都是死者殘存的魂靈,實則卻並非如此。

  以他冥界之主對「死亡」法則的掌控和理解,能夠清晰感知這些虛影並非亡者魂靈,而是類似於一種.念想?

  「執念。」彌勒佛見陳澤盯著虛影,主動開口道,

  「這些都是無數有緣人臨死前所留最後一縷,最強烈的執念。」

  「這些願力,即是這角世界能夠存續的源泉。」

  陳澤若有所思,半晌後才道,

  「就憑一絲執念?」

  「就憑這一瞬。」彌勒佛盤著鬆弛下垂肚皮上臥著的念珠,

  「剎那便是永恆。」

  「想必施主也曉得佛法精深,如來便不多囉嗦。」

  說著,彌勒佛捏住串子一扯,摘下一枚念珠遞過來。

  陳澤伸手去接,這個瞬間再度被無限拉長,化作永恆。

  隨即長劍輕吟,打破僵滯,陳澤也將念珠接了過來。

  念珠遠看平平無奇,近看卻似由無數人影交纏糅合而成,像是一個小小的掌中宇宙,演繹著無數人的生平過往。

  本應是過往雲煙,卻在彌勒佛的偉力之下化作恆久,永不消逝。

  這便是這角極樂世界所蘊含的法則。

  恆定。

  或者說穩定,正是和象徵變化的「黃」相反,與象徵穩定的「玄」相契合之法則。

  這便是極樂世界有別於現世,賴以為生的法則根基。

  無數得到物件的有緣人之所以「命中注定」會踏進這片沙漠,根源便在這法則之力。


  他們的命運軌跡已被固定下來,好似河流被堤壩所攔,最終都會不可避免地走上既定路途,匯集於這片沙漠之中,為彌勒所攝。

  在拾到物件的那一刻,有緣人的結局便脫逃出無數種可能性,在命運交織的絲網中掃去一切旁枝末節,只余唯一一條主幹,就此將命運確定下來,恆定不變。

  但簡簡單單一個詞,還不足以道盡其中奧妙。

  這等涉及本源的根本性法則,所蘊含意義之豐已經遠超語言所能概括,因此陳澤手上這件至寶才只能用「玄」來代指。

  如今好容易碰上個「同行」,陳澤肯定是要和這彌勒佛坐而論道一番。

  「佛。」陳澤將掌中念珠稍稍舉起,質問道,

  「引誘他人送死,也稱得上是『極樂』?」

  「非也。且聽如來細細道來。」

  彌勒佛稍稍坐直了身子,接著道,

  「人生本苦,世事無常,生老病死,皆苦疾難,如夢幻泡影,無有止境。」

  「這一念永恆,所得便是極樂。」

  「這是在幫他們解脫。」

  陳澤聞言,另一手往念珠所化人影上一捏,揪出來一位小人。

  這小人正閉目念念有詞,雙手交握,臉上洋溢著安寧的笑容,肩頭還趴著一隻慵懶的小貓。

  「永恆極樂。」見到這一幕,彌勒佛的笑容也跟著愈發暢快,

  「如來所言不虛吧?」

  陳澤不答,只是用手指頭擺弄這道人影,直到其睜眼才問道,

  「你幸福嗎?」

  「.」人影恍惚一陣才回話,

  「我姓薛丁格。」

  興許對方只是一道執念,神性的「自動翻譯」效用不是非常完美。

  而彌勒佛眼皮子抽搐了一下,指著這人影道,

  「此人本是學者,自幼聰慧過人,卻終日鬱鬱寡歡。」

  「為何?」陳澤見這道虛影又閉上雙眼不理人,只好跟彌勒佛對答起來。

  「學者煩憂,自然是因不解之事。」彌勒佛悠然道。

  「何事?」陳澤再問。

  「諸行萬法。」彌勒佛笑眯眯地解釋道,

  「他為一切事情感到困惑,困惑為何同一顆蘋果,落地的時機和方位乃至種種皆不可預測。」

  「拿起,再放下,每一次的結果都不同。」

  「後來他才知道,蘋果的落地可以預測。」

  「用凡人的說法,知道變量,套進公式計算,即可得到確定的結果。」

  「這叫經典力學。」陳澤補充道。

  彌勒佛點點頭,再道,

  「但後來,他不滿足於一顆蘋果,開始研究些更微小的東西。」

  「從青棗,葡萄,杏仁,到葵花籽,再到更小,小到肉眼難見的東西。」

  「芥子納須臾,微塵藏大千。」

  「他發現微觀世界要比人眼所能看見的景象更為宏大,連定理都無法套用。」

  「後來他想明白,巨者有其理,細者有其道。」

  「可他依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接受在微觀世界,變化無法被準確預測。」

  「等等。」陳澤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

  「你真是彌勒佛?」

  「怎麼對科學理論懂這麼多?」

  「就憑.那些進來的人?」

  一連三問,彌勒佛卻是一笑置之,解釋道,

  「諸法因緣生,因緣盡故滅。」

  這笑口胖子正要長篇大論秀一秀佛學造詣,就被陳澤手上驟然亮起的劍光刺了眼,這才悻悻道,

  「那些物件流傳出去,自然也帶了我的一部分神性。」

  「有的多,有的少。」

  「佛之十號,我曾經還擁有『天人師』的尊名,也隨著流傳出去,附身到昔年釋迦牟尼出生之地,以凡人之身活過一世。」

  「其人名曰『斯里尼瓦瑟·拉馬努金』。」


  「雖然只逗留三十三載便消逝,但一世為人,我對凡人的科學還是薄有參悟。」

  陳澤在腦海里略一搜索,摸著下巴道,

  「那個沒上過學的印度神童數學家?」

  彌勒佛點頭,這事就此揭過,又說回薛丁格的身上。

  「一切皆由緣定,就如他鬱鬱寡歡時知曉吾之存在,便註定來此聆聽真理,得解困惑。」

  「微觀世界並非不可預測。」

  「種其因,得其果。」

  「我佛法真諦,便在於『註定』二字。」

  「明日結出的果,出自昨日種下的因,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他聽聞此理即刻開悟,雖然身留於此,卻在化作永恆之前,將消息捎給他的侄子。」

  「其名曰『薛丁格方程』。」

  薛丁格方程,描述了微觀粒子的狀態隨時間變化的規律。

  話畢,那薛丁格的叔叔是回到念珠當中,彌勒佛卻就此打開了話匣子。

  「不止拉馬努金,也不止薛丁格,不止是我。」

  「殘存世間的神佛,仙人,皆有如此經歷,凡人收受啟示,得到感悟,提出定律。」

  「百餘年前,文始真人身化清氣,曾與我言說,他袖袍處一縷濁氣曾歷遍現世諸大陸,顯靈點化。」

  「有一地曰普魯士,有一教者曰克勞修斯,文始真人告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克勞修斯頓悟,乃知何為『熵增』。」

  「又有一者曰玻爾,神魂隨真人云游宇宙洪荒,見日月星辰,環繞運行,周而復始,層層嵌套。」

  「地球,太陽系,銀河系,宇宙。」

  「方知『原子』之內是何結構。」

  彌勒佛越說越起勁,從「量子糾纏的本質為因果緣法」講到「逆轉熵增的道之所在」,再到「禪與普朗克公式」.

  饒是陳澤見多識廣,也有些忍不住目瞪口呆。

  聽到最後他不禁想到,要是博士知曉了這些事情,又該作何感想呢?

  不過驚詫歸驚詫,陳澤畢竟不是個科學家,所關注的重點也有所不同,

  「這麼說來像你這樣的存在,還有不少咯?」

  「少。」彌勒佛鄭重笑道,

  「少之又少,以後只會更少。」

  彌勒佛說著列舉了一些地方,大都是隱仙會內部記載的禁忌之地。

  至於陳澤先前見到王靈官的那處「被奪走名字的所在」,彌勒佛更是搖頭不解。

  據他所言,因為信仰之力的指向不同,仙神佛陀其實是有一定陣營劃分的。

  通俗來講,就是他和道家那群神仙不在一座山頭,了解不深。

  畢竟他們這些佛陀菩薩也有自己的神性聚集共建之所,和別家神仙玩不到一起。

  而這個所在.沒錯,正是極樂世界。

  而極樂世界中的絕大部分佛陀菩薩

  「都隨釋迦牟尼佛,去追尋那傳聞中的阿鼻。」彌勒佛換了個姿勢,緊了緊遮不住多少肉的金袍,臉上笑容第一次趨向僵硬。

  「阿鼻。」陳澤確認道,

  「外墟?」

  「雖稱呼不同,但所指如一。」彌勒佛用力點了點頭。

  「這倒是奇怪。」陳澤雙手抱胸揶揄道,

  「你們連極樂世界都盡在掌握,卻不知道阿鼻地獄所在何處?」

  「非也,施主此言差矣。」

  彌勒佛伸手,幻化出一方光影模型般的世界縮影,

  「我佛門所創之世,蘊含三界諸天,自然包含地獄。」

  「八熱地獄,八寒地獄,游增地獄,近邊地獄,總計十七層地獄,皆關押罪人所在。」

  「憑永恆佛理覺悟,令罪人永世不可超脫,以覺念業火為能,托舉我極樂世界。」

  「然阿鼻者,阿者言無,鼻者名間。」

  「這第十八層,無間地獄,雖出自我佛如來頓悟之念想,卻一直無有建創,恰似那水中花,鏡中月。」


  「空有其名,不見其所在。」

  「故而那傳聞中,一切生靈的救贖所在,佛法的源頭,眾生去處」

  「便被我佛稱之為,阿鼻。」

  陳澤大概聽明白,也無心和彌勒佛爭辯些什麼,只是追問道,

  「所以他們追到哪裡去了?」

  「天外天。」彌勒佛很有自覺,不必陳澤拔劍就自個兒解釋下去,

  「施主可知,這極樂世界的本質?」

  「知道。」彌勒佛說了,陳澤也就在心裡又過了一遍。

  極樂世界,跟冥界,南海無底洞等都是一個性質,是由大能修者憑藉神性之威,在現世中圈地為王,切來一塊蛋糕到自己盤子裡,劃出一片獨屬於自己的領域。

  彌勒佛又道,

  「古時,山高水深,真實世界要遠比現在寬廣遼闊無數倍。」

  「《山海經》有載,海內諸山,山內諸湖,時人見聞和今人大相庭徑。」

  「怎麼?」陳澤面色古怪道,

  「《山海經》不能是世界地圖吧?」

  這種謠言早已在隱仙會內被證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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