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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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元炁汪洋圍住的肉身佛面不改色,當然,也改不了色。

  「老衲只是接收了惠能祖師的記憶。」

  「記憶?」陳澤瞬間聯想起釋明心那割裂的兩份記憶,頓時有所明悟,

  「你是說你其實是上任住持的元神,只是接收了來自惠能的記憶?」

  「正是如此,老.」肉身佛突然失聲。

  片刻後,一陣精神波動直接傳來,

  「施主可否略施援手,幫老衲接回聲帶?」

  陳澤愣了愣,隨即在精神波動的指引下,來到肉身佛近前,將手伸進乾屍的喉嚨開口處,一陣搗鼓。

  「多多謝施主。」肉身佛的發聲恢復,聲音卻比之前更加難聽。

  「別客氣。」陳澤能夠理解,背後悄悄甩了甩手。

  剛剛的精神波動猶如風中殘燭,想必是要省著點用,所以才用肉身佛聲帶說話交流。

  「抬頭看看吧!」

  「施主.」不再是精神波動,而是肉身佛那難聽的聲音。

  「我會把握住現有的一切,然後不斷努力,一直到抵達頂點!」

  無論如何,找機會試試就知道了。

  「大師,你怎麼了?」陳澤發覺眼前肉身佛深處的精神波動急劇衰弱下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喘過粗氣,但此時卻有些格外享受這份刻意造成的大腦放空感。

  「施主認為,什麼才是界定一個人的標準?」

  上任住持臨死之際,元神灌入肉身佛當中被一分為二,其中一個本身記憶殘缺,且只被灌輸部分惠能記憶,因此自認為是惠能。

  「我繼承的記憶里只知道,一個法號就代表一個部分,是拼合成某件事物的必須之物。」似乎知道陳澤想問,肉身佛直接解釋道。

  肉身佛眼中幽光濃淡不勻,指向面前被牢牢壓制住的琉璃寶珠。

  「施主,不,必,多,禮。」肉身佛說起話來似乎艱難了許多。

  「那又如何?」

  「一切皆是虛妄,一切皆是夢幻泡影,施主又能肯定,自己不是接收了何人的記憶?」

  「施主此言差矣。」

  但是一切外來影響都如泥牛入海,沒入肉身佛當中掀不起絲毫波瀾。

  喀嚓!

  一道驚雷當空炸響。

  恍惚間陳澤似乎見識到萬千蓮花生落,漫天佛陀摧倒,撕裂,血肉化作養分滋養大地。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但叫大師總沒錯。

  「是過往的學識、經歷、記憶造就了老衲如今的思想、性格和談吐。」

  「他又是誰?」

  「可真正的惠能早已圓寂,傳承下來的不過是記憶罷了。」

  「為了.長存。」肉身佛艱難答道。

  「如何肯定?」精神波動窮追猛打,

  「就憑你的記憶,你的經歷,你的過往,你的朋友,你的舉動?」

  「其二。」肉身佛繼續解釋自己存世的原因,

  「便是我,我這份完整記憶存在的緣由。」

  精神波動不惜損耗,似乎是認為此事非常重要,仍然堅持辯駁,

  見到視野中的提示,陳澤甩至半空的巴掌沒有任何停頓,當即轉向,絲滑地捋過頭上秀髮。

  也許是來源不同,也許是他的自創丹法本就有悖於傳統,這之後的修法讓陳澤有些大開眼界,甚至不敢確定還能不能叫作煉神還虛。

  「那又如何!」

  「大師還請細說。」陳澤連忙散出元炁,十指連動激活堆積成山的符咒,想要為肉身佛穩固住意識。

  肉身佛雙目幽光一暗,尖利的嗓音繼續道,

  「大師的意思是」

  當初禪宗六祖惠能是真死了,死得透透的,但是留下一份記憶,在南華寺代代傳承。

  傳承下來的記憶也被割裂成兩份,一份完整,一份殘缺。

  剛剛跟肉身佛一頓吼,他都差點忘了自己是幹嘛來的。

  「有的有的,多謝大師。」陳澤連連附和。


  「求同.」陳澤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老衲一分為二。」

  「只要現在的這一刻,我是確確實實踩在地上,我在說話,我在呼吸,我覺得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皮囊不過是容器,施主所聞所聽所想,不皆是發自內心?」

  陳澤發泄似的向懸崖一側轟出數拳,衝擊波打在岩壁上,砸出塊塊碎石落進深淵,再被熔岩汪洋即刻吞噬。

  「老衲年少用功苦讀,遠赴西洋求學,後來學貫中西,勘破塵世皆虛妄才來到南華寺出家。」

  「我確實沒辦法確認。」

  「其一為名號,惠能,這個法號一定要傳下去,這也是他存在的意義。」

  「那施主又和那個人有什麼分別呢?」

  「元神與生俱來,是人之本源,該是誰,就是誰。」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沒有什麼是能夠肯定的。」

  「麻煩幫老衲略作清潔,老衲唯恐皮囊腐蝕朽壞,還請施主諒解。」

  「記憶.咯,本,就.」肉身佛突然住嘴。

  陳澤睜大眼睛指著肉身佛的鼻子沉聲道,

  「難道就都該學你們?躺著念經等來世,等極樂世界?」

  「不錯,大師你有沒有修行功法口訣什麼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教教我?」陳澤毫不客氣。

  陳澤當即灌入經驗值,將【陳氏內丹術】提升到了Lv.15。

  「長存?」陳澤反駁道,

  「人為什麼一定要有名字,要有代號?」

  「施主試想,那位自認為是惠能,也擁有惠能的記憶,那他就是惠能。」

  【陳氏內丹術】再度開放解禁。

  「就算我真的只是一顆水缸里接滿電極的腦子.那又如何?」

  「你自己,可能才是書中人!」

  陳澤仔細想了想答道:「不會。」

  「那至少」陳澤有些動搖,

  「肉身依舊是我原來這副肉身吧。」

  「這就夠了!」

  「一個人的過往構成記憶,記憶本身也在塑造人格。」

  「大師你可曾聽說過,少陽子,這個名號?」

  待他回過神來,系統已然完成了【技能融合】。

  「你以為你自己在翻閱別人的人生,旁觀他人的故事,可殊不知」

  「施主試想,如果你此刻失去了所有記憶,站在這裡,還會像現在這樣從容?」

  精神波動即刻傳來:「世人生,老,病,死,化作黃土一抔,不留半點痕跡。」

  也就是說被困在琉璃珠里的老僧是真的認為自己就是惠能,不明真相。

  片刻後,陣陣精神波動傳了過來,將話語續上。

  於是陳澤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卷廚房紙,細心地幫肉身佛把濺到的所有唾沫星子一一擦乾。

  「大師,應該沒事了吧。」陳澤喚出炁團順著光線望去,這肉身佛雖然看起來陰暗枯槁,實則鋥光瓦亮,也無異味,倒給人以寧靜祥和之感。

  陳澤遲疑地反駁道:「儘管記憶相同,可元神卻不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施主可知,當初惠能祖師為何會把記憶割裂,代代相傳?」

  他的身姿依舊挺拔,只不過在放任自己大口呼吸。

  「你又如何能否定自己不是一個剛剛誕生出來,才獲得記憶的可悲克隆體!」

  「你以為你是局外人。」

  「為何?」陳澤也想知道。

  「倘若施主完全被灌輸了另一個人的記憶,行為模式也跟那個人一模一樣,喜歡那個人喜歡的,做那個人該做的事。」

  【正在檢索中,請稍候.】

  「只要記憶長存,那代表的這個人,這個名字就能持續下去。」

  「難道那些因故性格大變的人,便不是原來的人了嗎?」

  「不知。」肉身佛格登出聲。

  只是

  「那他知道嗎?」陳澤指著琉璃寶珠,問的是被困在其中的老僧。


  黑幽幽的經文迅速蔓延至陳澤全身,一點點滲入皮下血肉之中,直抵大腦。

  「這是為什麼呢?」陳澤覺得這有些多此一舉。

  肉身佛眼中幽光大盛,和陳澤對視許久,兩人一時無言。

  話音未落,肉身佛兩眼陡然大亮,內里幽光蠕動,爬出,如同經文字符般攀上了陳澤的皮膚!

  陳澤眼見不妙立馬抬手,正欲一巴掌揚了肉身佛,可屬性面板卻猛然跳出瘋狂運轉!

  對於琉璃寶珠中的那個老僧人格,恐怕誰也搞不清楚究竟該怎麼算。

  接著在肉身佛一句一頓的娓娓道來中,陳澤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肉身佛沒有出聲算是默認,這也是他省著用聲帶的無奈之舉。

  陳澤微微低頭,直視眼前瘦小佝僂的肉身佛。

  「我等不如擱置爭議,求同存異。」

  「你如何能肯定你的記憶是真的?!」

  剛剛一番辯駁,兩人反而拉近了不少距離。

  「人生來不過是一張白紙,若沒有千差萬別的後天經歷,每個人又如何能彼此區分開來?」

  「法號要傳下去.」陳澤想起了梁懿的道號「少陽子」,似乎也有著特殊的意義。

  而面前這位則被灌輸了全部記憶,知道歷史上那位惠能早已死亡的真相,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也知道一切來龍去脈。

  「就好像有人生來嗜血,暴躁易怒,有人生來多愁善感,心思細膩,哪怕記憶相同,面對同一件事的反應也不會一模一樣。」

  那位現在就被困在琉璃寶珠內。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分貝逐級攀升,

  「我只需要去做!」

  「他也是老衲。」

  「是不同的記憶,塑造出不同的行為習慣,模式,不同的目標,將不同人區分開來。」

  「無妨。」肉身佛似乎稍稍恢復了一些狀態,

  「我佛門禪宗講求頓悟,悟了便是悟了,不悟便是不悟,也不知有沒有幫上施主的忙。」

  乍一聽有些複雜,但其實弄明白以後很簡單。

  「我當然能肯定。」陳澤朗聲道。

  「元神。」陳澤毫不猶豫給出了答案,

  「我不樂意!」

  精神波動愈發高昂起來,

  「我觀施主八識飽滿,溢而不衰,想必」

  當然,以惠能的道行尚且不能長存,每任方丈在肉身佛當中自然也有大限。

  懸崖之下熔岩隆隆翻滾,如同在掀起海嘯。

  陳澤一口氣將話說完,唾沫星子噴了肉身佛滿頭滿臉。

  「施主窮追猛打將我逼出,應該不只是為了逞口舌之利。」

  「那你們是連元神都割裂,變成兩個人格了?」陳澤還在消化這過大的信息量。

  陳澤點點頭不作糾結。

  「如何差矣?」陳澤直接開口發聲。

  「多謝大師。」經常把禿驢掛嘴邊的陳澤雙手合十,行了個端端正正的佛禮。

  「.」

  「什麼意思?」

  每任住持方丈臨到肉身死亡之際,元神會經由儀式投入到肉身佛當中,接受記憶灌輸。

  「你說得對。」陳澤神色依舊沉穩,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無妨,多謝施主。」肉身佛的喉頭一滾一動,

  「施主心志堅定,老衲佩服。」

  「我也必須去做,我必須做了才能知道是真!還是假!」

  「很熟悉,但是不記得。」肉身佛的話語愈加簡潔,

  「也許這個名字也是必須之物。誰知道呢。」

  「肉體皮囊尚且如此朽壞,八識又如何能夠超脫?」肉身佛的聲音實在太過難聽,以至於根本感受不出語氣,

  「惠能祖師早已涅槃,老衲也離真正圓寂之時不遠。」

  「這,本就,是老衲存世的緣由。」肉身佛說話更慢了,能把急性子活活急死。

  「但那又如何!」


  「你如何能知道在上一個瞬間,你是不是被浸泡在陰冷濕潤的水缸里!」

  「施主應該聽說過前額葉手術,給可憐人的頭上鑽個洞,從此以後性格大變。」

  霎那間關於煉炁化神之後要如何修行,陳澤腦中一下子有了全新的想法,顛覆性的架構。

  他悟不悟無所謂,系統悟了就行。

  不僅是記憶,他們就連元神也被分割成兩份,所以才能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和陳澤交談。

  「為了守望,也為了傳承。」

  陳澤沒有插嘴,耐心聽著肉身佛把話說完。

  「六祖惠能降生之時就有梵音跟隨現世,滿城百姓當場入定,為此祖師一生都在尋求那段梵音的內容。」

  「最後他找到了。」

  「梵音的內容是一段預言,預言將來的某一天會有大禍降臨塵世,來自阿鼻的惡剎會毀掉他見到的一切人和物,會讓三界諸天徹底寂滅。」(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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