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此恨無盡
第218章 此恨無盡
顧連山並指連點，運動元功，一縷玄陰指力從壯漢肩頸要害處徐徐拔出。
在陽光之下，那玄陰指力好似晶瑩剔透的冰晶一般，被拉扯成髮絲粗細，最終脫離血肉之軀，顧連山五指虛握，將其拘束掌中，不使散逸。
「這等點物寄氣、凝勁留招的功夫，可見施下禁制之人，距離先天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顧連山看著掌上凝聚不散的玄陰指力，隨手向外推出，擊中旁邊一塊岩石後，輕而易舉貫穿過去，碎屑紛飛間，留下一個小孔。
「幸好你沒有強行破解身中禁制，否則必將經脈寸斷。」顧連山回過頭來，望向那名緩緩站起的壯漢。
「多謝顧老相助，讓晚輩擺脫那胡姬的束縛！」壯漢躬身揖拜。
「情況我已經聽說了，看來昭陽君身邊還有一位高手潛伏。」顧連山望向岩石上的小孔：「不過按照你的描述，那碧眼胡姬只怕並非尋常女子。這等精純功勁，若非長久浸潤武學，斷難修成，而她的容貌又過於年輕了……」
「難不成是……妖怪？」壯漢不禁揣測。
顧連山微微點頭：「我聽說內侍省中收容了不少妖邪之輩，看來這位碧眼胡姬也算其中之一了。」
「妖孽橫行，世道不寧！」壯漢忿忿冷哼，隨後問道：「顧老暌違已久，如今重現江南，莫非是要幹什麼大事？」
柳娘揚臂旋身，柔軟身姿發出不容小覷的內勁，帶動軟索甩動，末端鋼球陡然加速，若是擊中人體，絲毫不亞於瓜錘鞭鐧等沉重兵器。
「有五名漁民被拖入水中，沒了蹤影。還有十餘人被咬傷腿腳。」勁裝女子答道。
壯漢抱拳拱手，當即單膝下跪，義正言辭道：「我碎鐵門一脈能傳承至今，全賴顧老當年仗義相助。祖師立下誓言，後世門人遇見顧老及其子弟，當執大禮。顧老如果有任何用得著晚輩之處，但講無妨。若晚輩有半點透露，天打雷劈，死於萬箭之下！」
「好，我相信你。」顧連山單手虛抬，壯漢便覺得身子被人架著站起，此等隔空氣勁已非凡俗武藝可比，就算自己練就渾厚罡氣，在顧連山面前也不過是孩童般幼稚。
「是。」勁裝女子正要離去，何老夫人問道：「昭陽君一行人到哪裡了？」
不過心志失常後的三娘，看似無法照料自身，但在武學上卻突飛猛進。看著那收放自如的犀利劍芒，何老夫人心中嘆息，若是當年有此劍法，三娘何至於被范中明那賊人輕易擄走？
「三娘，為何弄成這般模樣？」
「老夫人小心——」
何老夫人苦笑說：「這等貪得無厭之輩，哪裡是幾箱金銀財寶能夠打發的？」
「已經悉數點齊裝箱。」青衣女子答道：「另外還準備了一筆豐厚金銀，以防不時之需。」
吳嶺莊遠離城郭，位於山間谷地，最早本是關氏先祖在亂世時修造的塢堡。後來關氏開枝散葉，族人散居湖州各地，而吳嶺莊經營日久，漸漸成為一座占地廣大的莊園。
柳娘低頭不語，氣氛落寞。作為長年追隨在何老夫人身旁的侍女，很清楚這位老人要面對多少棘手難題，然而卻沒有幾個人能夠替她分憂承擔。那些關氏子弟甚至還心懷怨懟，仿佛是何老夫人侵奪了他們的家產。
何老夫人壓下內心酸楚，脫下自己身上大氅給女子披上，就像關心媳婦的婆婆，語氣柔和中帶有些許的威嚴：「天氣涼了，要多添衣裳，你若是得病了，三郎會傷心的。」
更糟糕的是，范中明仿佛有意摧折關氏父子，三娘丈夫不顧傷勢沖入巢穴深處，剛好與妻子重逢，便突然遭到范中明重創，強悍掌力拍得他筋骨寸斷，隨即便是一連串慘無人道的折磨。
然而來者劍法犀利，凌空幾劍逼開軟索糾纏，如鬼影般瞬間逼近，柳娘被逼面而來的劍意驚得毛骨悚然，驚覺劍鋒所指不是自己，連忙回頭叫道：
幸好吳嶺莊占地廣大，何老夫人命人在後山修造園舍，作為三娘修養之所。
顧連山點頭承認，壯漢不解：「但為何消息有誤？那昭陽君並非范中明，莫非另有玄機？」
可如今再看，過往凌厲被一股怪異天真所取代，檀口微張、目光呆滯，分明是心智失常之人才有的模樣。
何老夫人當即問道：「死傷多少？」
「你碎鐵門祖師出身鐵匠，即便開宗立派依舊不忘根本，以採礦鑄鐵為業。」顧連山臉色微沉：「按說你碎鐵門產業殷實，為何要參與行刺昭陽君？」
視線向下，兩條筆直腿脛好似削去表皮的鮮藕，臀股渾圓飽滿，下身不著褲裙，肉眼可見顆顆晶瑩水珠沿著光潤長腿滑落。女子輕輕踮起赤裸雙腳，光是站在原地便好似一頭從山林深處竄出的白鹿。
壯漢猛地抬頭，眼中流露出狂熱神采，直言道：「我碎鐵門早已凋零，並無太多牽掛。既然是顧老開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晚輩也毫無怨言！」
「死了？他死了？」三娘先是眼神空洞地重複幾聲，隨後臉上表情漸漸浮現出病態的狂喜，甩脫大氅，手持長劍開懷大笑：「哈哈哈哈——死了！死了！」
老夫人擺擺手：「不必了，我過去看看。」
何老夫人看了手中拜帖一眼，隨後擱下，與其他形形色色的拜帖一同，堆滿桌案。
「此人在內侍省中，取代了范中明的地位，其危害比范中明更大。」顧連山言道：「他所過之處，州縣長官、地方豪強莫不極力示誠投獻，以求自保。為了滿足少數人私慾，官府豪強要盤剝多少才足夠？眼下人心思變，你應該有所察覺。」
而何老夫人看著女子的臉龐，想當初自己還一度嫌棄三孫兒找了個眉眼凌厲的媳婦，只怕日後不好相處。
……
「好，你能這麼想，才不負碎鐵門祖師的教誨！」顧連山重重一點頭：「我如今正在謀劃大事，延攬江南豪傑，就不知你是否願一同參與！」
就見一道雪白倩影落下，赫然可見一名美貌女子，滿頭青絲隨意披散，身上就穿了一件牙白中衣。她全身上下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中脫出，濡濕中衣緊貼嬌軀，勾勒出挺翹雙峰，輕薄布料隱約透出肌膚光澤。
此時那名勁裝女子急急趕來，臉色有些緊張：「老夫人，龍溪那方傳來消息，又有鼉龍竄出傷人了。」
一旁柳娘趕忙說：「老夫人何出此言？若非您力挽狂瀾，湖州關氏豈能有如今這般氣象？那些來貪占好處的豺狼野狗，憑什麼能奪走您多年的辛苦經營？你准許了，我還不准呢！」
「這是要來逼宮啊……」何老夫人無心再看，將拜帖撥到一旁，自有青衣女子收拾，她詢問道：「柳娘，那十萬貫財寶準備好了麼？」
「好，你去吧。」何老夫人沉默片刻，朝身旁柳娘問道：「三娘如今在做什麼？」
但何老夫人仍舊站立在原地，沒有絲毫抵擋迴避之意，直至劍鋒逼近面門尺許之外，才陡然一轉，刺向地面，助來者緩下身法。
一旁柳娘看到來者身姿，即便同為女子也不僅心頭怦然，她忽然明白為何當年這位女子被范中明擄走淫辱之後，居然沒有被一併殺死。
三娘聞言微微一怔，有些呆傻地晃了晃腦袋，隨後問道：「祖母，我方才聽見那惡賊的名字了。」
何老夫人無奈輕笑，正要說話，忽然感應到一陣劍意逼近，柳娘反應極快，立刻將老人護在身後，揚臂掃掌，一條軟索從袖管飛出，舞若龍蛇。
顧連山忽然笑了：「我如果說是，你是打算前去報官麼？」
柳娘知曉老夫人性情，她決定的事情無人可以違逆。
而吳嶺莊也不僅是山腳的屋舍院落，還包括周圍大片山林，關氏歷代修文習武，家傳武功以掌功、劍法見長，祖上也曾有人闖出一番威名。
只可惜范中明為禍江淮，湖州關氏罹難最深，主家嫡脈男丁一役盡歿。那堆被送回吳嶺莊的屍身，全是不成人形、肢體殘缺的碎爛血肉，悽厲慘狀至今歷歷在目，好似在譏諷著湖州關氏的無能。
「天寒地凍，不好好冬眠，偏要外出傷人，果真妖孽！」何老夫人撐起身子，正要說話，瞥見桌上拜帖，忽生一計，隨後說：「給受傷的佃戶送去傷藥，就說我正在考慮如何對付這群鼉龍，且讓他們放心。」
行至中途，回望山林，所見一片蕭瑟景象，何老夫人不由得感慨道：「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范中明真的被那位昭陽君殺了，大不了關氏的產業都送給他便是。」
偶爾午夜夢回，心志堅韌如何老夫人，還是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只聽得鏗然一聲，火星四迸，軟索末端竟是綴連一顆實心青鋼球。
何老夫人其實一直都希望報仇雪恨，他的兩個兒子、五個孫子，全都死於范中明之手。長孫那不過四歲大的幼子，因為一場風寒夭折，長孫媳婦再難承受，當即上吊自盡。
「我自然不會讓你無端冒險。」顧連山輕拍壯漢肩膀，隨後取出一本小冊：「我已為你解除身中禁制，眼下最好不要在人前現身了。這部功法你暫且揣摩一番，不久將來我或許便要請你出手。」
壯漢臉色漸漸難看，咬牙切齒道：「這幫朝廷鷹犬，儘是人間敗類！碎鐵門的礦場便是被官府勾結豪商強奪了去，我恨不得將他們統統錘死！」
何老夫人動作停頓，自己方才隨口提及范中明，沒想到居然被三娘聽見，可見她五官知覺敏銳到何種程度。
橫遭大禍，又親眼見證丈夫殞命賊人之手，即便後來三娘被救回吳嶺莊，心志也徹底崩潰，時哭時笑、放浪形骸，甚至會在大白天赤身露體四處狂奔。
她這位孫媳婦原本也是江南武林名門出身，而且芳名廣傳。可當年回娘家省親路上，被范中明劫走，慘遭多日凌辱。
「想必是在後山修養。」柳娘猜到老夫人心思，立刻說：「那我去叫人把三娘帶來？」
卻不料范中明那賊人早已布置好重重陷阱，關氏父子一行死傷慘重，范中明在多方圍攻之下受傷逃遁。
而在那堪比地獄的淫賊巢穴之中，趕來馳援的武林人士找到三娘。儘管這位絕色女子性命尚在、四肢俱全，卻也早已被賊人凌辱得不堪入目。
「正好當時聽雨樓的張紀達找上門來，說是要合力刺殺當年為禍江淮的范中明，我心想若能除去此賊，應能分得大筆懸賞，從而贖回礦場，重振本門……顧老，昭陽君的消息，是您告知張紀達麼？」
壯漢先是略帶羞赧地沉默片刻，隨後長聲嘆氣：「唉！顧老您有所不知，碎鐵門前些年經營不善，門下產業早已被別家兼併了，最後一座礦場也被用於抵債。
「是。」何老夫人沒有隱瞞：「那惡賊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可以說，若非何老夫人竭力撐持局面，吳嶺莊這個架子早就散了，湖州關氏估計也早早分家，徹底在武林道上除名。
同行護衛身負重傷帶回消息，關氏父子聞訊大怒，當即點齊人馬，除了莊內一眾好手，還聯絡武林道上的幾路相交好友，用意除了救回三娘，也是打算為江南武林除去一害。
那段黑暗歲月，吳嶺莊幾乎隔三差五就要死人，還有婢僕因為看到那堆屍體，直接嚇出瘋病。吳嶺莊內甚至傳出家主父子怨魂出沒的傳說，為了安撫眾心，何老夫人還請來僧道做了好幾次法事。
「方才得到消息，大隊人馬已經到烏程縣了。」勁裝女子言道：「當地長官還要設宴款待，他們明日才能來到吳嶺莊。」
何老夫人見狀，只得將三娘收留家中，幾番延請名醫診治，可惜始終不見恢復。
三娘的娘家得知此事，深以為恥，乾脆斷絕往來，沒有接她回家。
何老夫人趕忙閃避，躲過胡亂揮動的劍鋒，眼看三娘一陣失常地尖聲大笑，原地持劍旋舞，正要呼喚，卻見三娘縱身飛掠，再度朝著後山而去。
「老夫人，要去將三娘追回來麼？」
柳娘臉上驚色未散，何老夫人擺了擺手，真正流露出垂暮神色：「罷了，隨她去吧……多派幾個心思精細的孩子去照看三娘，別讓她傷著自己了。」
(本章完)
顧連山並指連點，運動元功，一縷玄陰指力從壯漢肩頸要害處徐徐拔出。
在陽光之下，那玄陰指力好似晶瑩剔透的冰晶一般，被拉扯成髮絲粗細，最終脫離血肉之軀，顧連山五指虛握，將其拘束掌中，不使散逸。
「這等點物寄氣、凝勁留招的功夫，可見施下禁制之人，距離先天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顧連山看著掌上凝聚不散的玄陰指力，隨手向外推出，擊中旁邊一塊岩石後，輕而易舉貫穿過去，碎屑紛飛間，留下一個小孔。
「幸好你沒有強行破解身中禁制，否則必將經脈寸斷。」顧連山回過頭來，望向那名緩緩站起的壯漢。
「多謝顧老相助，讓晚輩擺脫那胡姬的束縛！」壯漢躬身揖拜。
「情況我已經聽說了，看來昭陽君身邊還有一位高手潛伏。」顧連山望向岩石上的小孔：「不過按照你的描述，那碧眼胡姬只怕並非尋常女子。這等精純功勁，若非長久浸潤武學，斷難修成，而她的容貌又過於年輕了……」
「難不成是……妖怪？」壯漢不禁揣測。
顧連山微微點頭：「我聽說內侍省中收容了不少妖邪之輩，看來這位碧眼胡姬也算其中之一了。」
「妖孽橫行，世道不寧！」壯漢忿忿冷哼，隨後問道：「顧老暌違已久，如今重現江南，莫非是要幹什麼大事？」
柳娘揚臂旋身，柔軟身姿發出不容小覷的內勁，帶動軟索甩動，末端鋼球陡然加速，若是擊中人體，絲毫不亞於瓜錘鞭鐧等沉重兵器。
「有五名漁民被拖入水中，沒了蹤影。還有十餘人被咬傷腿腳。」勁裝女子答道。
壯漢抱拳拱手，當即單膝下跪，義正言辭道：「我碎鐵門一脈能傳承至今，全賴顧老當年仗義相助。祖師立下誓言，後世門人遇見顧老及其子弟，當執大禮。顧老如果有任何用得著晚輩之處，但講無妨。若晚輩有半點透露，天打雷劈，死於萬箭之下！」
「好，我相信你。」顧連山單手虛抬，壯漢便覺得身子被人架著站起，此等隔空氣勁已非凡俗武藝可比，就算自己練就渾厚罡氣，在顧連山面前也不過是孩童般幼稚。
「是。」勁裝女子正要離去，何老夫人問道：「昭陽君一行人到哪裡了？」
不過心志失常後的三娘，看似無法照料自身，但在武學上卻突飛猛進。看著那收放自如的犀利劍芒，何老夫人心中嘆息，若是當年有此劍法，三娘何至於被范中明那賊人輕易擄走？
「三娘，為何弄成這般模樣？」
「老夫人小心——」
何老夫人苦笑說：「這等貪得無厭之輩，哪裡是幾箱金銀財寶能夠打發的？」
「已經悉數點齊裝箱。」青衣女子答道：「另外還準備了一筆豐厚金銀，以防不時之需。」
吳嶺莊遠離城郭，位於山間谷地，最早本是關氏先祖在亂世時修造的塢堡。後來關氏開枝散葉，族人散居湖州各地，而吳嶺莊經營日久，漸漸成為一座占地廣大的莊園。
柳娘低頭不語，氣氛落寞。作為長年追隨在何老夫人身旁的侍女，很清楚這位老人要面對多少棘手難題，然而卻沒有幾個人能夠替她分憂承擔。那些關氏子弟甚至還心懷怨懟，仿佛是何老夫人侵奪了他們的家產。
何老夫人壓下內心酸楚，脫下自己身上大氅給女子披上，就像關心媳婦的婆婆，語氣柔和中帶有些許的威嚴：「天氣涼了，要多添衣裳，你若是得病了，三郎會傷心的。」
更糟糕的是，范中明仿佛有意摧折關氏父子，三娘丈夫不顧傷勢沖入巢穴深處，剛好與妻子重逢，便突然遭到范中明重創，強悍掌力拍得他筋骨寸斷，隨即便是一連串慘無人道的折磨。
然而來者劍法犀利，凌空幾劍逼開軟索糾纏，如鬼影般瞬間逼近，柳娘被逼面而來的劍意驚得毛骨悚然，驚覺劍鋒所指不是自己，連忙回頭叫道：
幸好吳嶺莊占地廣大，何老夫人命人在後山修造園舍，作為三娘修養之所。
顧連山點頭承認，壯漢不解：「但為何消息有誤？那昭陽君並非范中明，莫非另有玄機？」
可如今再看，過往凌厲被一股怪異天真所取代，檀口微張、目光呆滯，分明是心智失常之人才有的模樣。
何老夫人當即問道：「死傷多少？」
「你碎鐵門祖師出身鐵匠，即便開宗立派依舊不忘根本，以採礦鑄鐵為業。」顧連山臉色微沉：「按說你碎鐵門產業殷實，為何要參與行刺昭陽君？」
視線向下，兩條筆直腿脛好似削去表皮的鮮藕，臀股渾圓飽滿，下身不著褲裙，肉眼可見顆顆晶瑩水珠沿著光潤長腿滑落。女子輕輕踮起赤裸雙腳，光是站在原地便好似一頭從山林深處竄出的白鹿。
壯漢猛地抬頭，眼中流露出狂熱神采，直言道：「我碎鐵門早已凋零，並無太多牽掛。既然是顧老開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晚輩也毫無怨言！」
「死了？他死了？」三娘先是眼神空洞地重複幾聲，隨後臉上表情漸漸浮現出病態的狂喜，甩脫大氅，手持長劍開懷大笑：「哈哈哈哈——死了！死了！」
老夫人擺擺手：「不必了，我過去看看。」
何老夫人看了手中拜帖一眼，隨後擱下，與其他形形色色的拜帖一同，堆滿桌案。
「此人在內侍省中，取代了范中明的地位，其危害比范中明更大。」顧連山言道：「他所過之處，州縣長官、地方豪強莫不極力示誠投獻，以求自保。為了滿足少數人私慾，官府豪強要盤剝多少才足夠？眼下人心思變，你應該有所察覺。」
而何老夫人看著女子的臉龐，想當初自己還一度嫌棄三孫兒找了個眉眼凌厲的媳婦，只怕日後不好相處。
……
「好，你能這麼想，才不負碎鐵門祖師的教誨！」顧連山重重一點頭：「我如今正在謀劃大事，延攬江南豪傑，就不知你是否願一同參與！」
就見一道雪白倩影落下，赫然可見一名美貌女子，滿頭青絲隨意披散，身上就穿了一件牙白中衣。她全身上下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中脫出，濡濕中衣緊貼嬌軀，勾勒出挺翹雙峰，輕薄布料隱約透出肌膚光澤。
此時那名勁裝女子急急趕來，臉色有些緊張：「老夫人，龍溪那方傳來消息，又有鼉龍竄出傷人了。」
一旁柳娘趕忙說：「老夫人何出此言？若非您力挽狂瀾，湖州關氏豈能有如今這般氣象？那些來貪占好處的豺狼野狗，憑什麼能奪走您多年的辛苦經營？你准許了，我還不准呢！」
「這是要來逼宮啊……」何老夫人無心再看，將拜帖撥到一旁，自有青衣女子收拾，她詢問道：「柳娘，那十萬貫財寶準備好了麼？」
「好，你去吧。」何老夫人沉默片刻，朝身旁柳娘問道：「三娘如今在做什麼？」
但何老夫人仍舊站立在原地，沒有絲毫抵擋迴避之意，直至劍鋒逼近面門尺許之外，才陡然一轉，刺向地面，助來者緩下身法。
一旁柳娘看到來者身姿，即便同為女子也不僅心頭怦然，她忽然明白為何當年這位女子被范中明擄走淫辱之後，居然沒有被一併殺死。
三娘聞言微微一怔，有些呆傻地晃了晃腦袋，隨後問道：「祖母，我方才聽見那惡賊的名字了。」
何老夫人無奈輕笑，正要說話，忽然感應到一陣劍意逼近，柳娘反應極快，立刻將老人護在身後，揚臂掃掌，一條軟索從袖管飛出，舞若龍蛇。
顧連山忽然笑了：「我如果說是，你是打算前去報官麼？」
柳娘知曉老夫人性情，她決定的事情無人可以違逆。
而吳嶺莊也不僅是山腳的屋舍院落，還包括周圍大片山林，關氏歷代修文習武，家傳武功以掌功、劍法見長，祖上也曾有人闖出一番威名。
只可惜范中明為禍江淮，湖州關氏罹難最深，主家嫡脈男丁一役盡歿。那堆被送回吳嶺莊的屍身，全是不成人形、肢體殘缺的碎爛血肉，悽厲慘狀至今歷歷在目，好似在譏諷著湖州關氏的無能。
「天寒地凍，不好好冬眠，偏要外出傷人，果真妖孽！」何老夫人撐起身子，正要說話，瞥見桌上拜帖，忽生一計，隨後說：「給受傷的佃戶送去傷藥，就說我正在考慮如何對付這群鼉龍，且讓他們放心。」
行至中途，回望山林，所見一片蕭瑟景象，何老夫人不由得感慨道：「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范中明真的被那位昭陽君殺了，大不了關氏的產業都送給他便是。」
偶爾午夜夢回，心志堅韌如何老夫人，還是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只聽得鏗然一聲，火星四迸，軟索末端竟是綴連一顆實心青鋼球。
何老夫人其實一直都希望報仇雪恨，他的兩個兒子、五個孫子，全都死於范中明之手。長孫那不過四歲大的幼子，因為一場風寒夭折，長孫媳婦再難承受，當即上吊自盡。
「我自然不會讓你無端冒險。」顧連山輕拍壯漢肩膀，隨後取出一本小冊：「我已為你解除身中禁制，眼下最好不要在人前現身了。這部功法你暫且揣摩一番，不久將來我或許便要請你出手。」
壯漢臉色漸漸難看，咬牙切齒道：「這幫朝廷鷹犬，儘是人間敗類！碎鐵門的礦場便是被官府勾結豪商強奪了去，我恨不得將他們統統錘死！」
何老夫人動作停頓，自己方才隨口提及范中明，沒想到居然被三娘聽見，可見她五官知覺敏銳到何種程度。
橫遭大禍，又親眼見證丈夫殞命賊人之手，即便後來三娘被救回吳嶺莊，心志也徹底崩潰，時哭時笑、放浪形骸，甚至會在大白天赤身露體四處狂奔。
她這位孫媳婦原本也是江南武林名門出身，而且芳名廣傳。可當年回娘家省親路上，被范中明劫走，慘遭多日凌辱。
「想必是在後山修養。」柳娘猜到老夫人心思，立刻說：「那我去叫人把三娘帶來？」
卻不料范中明那賊人早已布置好重重陷阱，關氏父子一行死傷慘重，范中明在多方圍攻之下受傷逃遁。
而在那堪比地獄的淫賊巢穴之中，趕來馳援的武林人士找到三娘。儘管這位絕色女子性命尚在、四肢俱全，卻也早已被賊人凌辱得不堪入目。
「正好當時聽雨樓的張紀達找上門來，說是要合力刺殺當年為禍江淮的范中明，我心想若能除去此賊，應能分得大筆懸賞，從而贖回礦場，重振本門……顧老，昭陽君的消息，是您告知張紀達麼？」
壯漢先是略帶羞赧地沉默片刻，隨後長聲嘆氣：「唉！顧老您有所不知，碎鐵門前些年經營不善，門下產業早已被別家兼併了，最後一座礦場也被用於抵債。
「是。」何老夫人沒有隱瞞：「那惡賊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可以說，若非何老夫人竭力撐持局面，吳嶺莊這個架子早就散了，湖州關氏估計也早早分家，徹底在武林道上除名。
同行護衛身負重傷帶回消息，關氏父子聞訊大怒，當即點齊人馬，除了莊內一眾好手，還聯絡武林道上的幾路相交好友，用意除了救回三娘，也是打算為江南武林除去一害。
那段黑暗歲月，吳嶺莊幾乎隔三差五就要死人，還有婢僕因為看到那堆屍體，直接嚇出瘋病。吳嶺莊內甚至傳出家主父子怨魂出沒的傳說，為了安撫眾心，何老夫人還請來僧道做了好幾次法事。
「方才得到消息，大隊人馬已經到烏程縣了。」勁裝女子言道：「當地長官還要設宴款待，他們明日才能來到吳嶺莊。」
何老夫人見狀，只得將三娘收留家中，幾番延請名醫診治，可惜始終不見恢復。
三娘的娘家得知此事，深以為恥，乾脆斷絕往來，沒有接她回家。
何老夫人趕忙閃避，躲過胡亂揮動的劍鋒，眼看三娘一陣失常地尖聲大笑，原地持劍旋舞，正要呼喚，卻見三娘縱身飛掠，再度朝著後山而去。
「老夫人，要去將三娘追回來麼？」
柳娘臉上驚色未散，何老夫人擺了擺手，真正流露出垂暮神色：「罷了，隨她去吧……多派幾個心思精細的孩子去照看三娘，別讓她傷著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