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吞天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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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吞天食地

  旭日東升,霞光漫天,孫靈音置身高處,朝東端坐,獨自吐納調息、餐霞服景,趁此時機凝鍊天地間的生發之氣,周身霞光隱現,好似披了一件飄逸輕紗。

  「小靈音的資質真不錯啊!」

  遠處,木鳶看見孫靈音這身披霞光的模樣,不由得讚嘆道:「這個年紀便能鍊形有成,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人了吧?難怪你希望她放下往日仇恨,如此難得一見的仙骨,在世俗糾纏打滾,著實浪費了。」

  無攖子望向孫靈音,誰也無法從他那萬載玄冰一般的臉龐讀出任何情緒,聽他言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況且塵心不舍,終究仙道難成。」

  「雖然說嚴師出高徒,但你現在又不是教訓弟子,言辭用不著太過苛求吧?」木鳶晃動翅膀,語氣帶笑:「再說了,放眼古今,又能有幾人成仙得道?你一向看不起凡夫俗子,可年歲大了卻沒有長進,這種人遍地都是。哪怕小靈音就此停滯不前,也是世上絕大多數人無法比肩的境界了。」

  「井蛙籬鸚,焉知海闊天高?」無攖子冷冷一句。

  「喂,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是在譏諷我!」木鳶有些惱怒地在無攖子面前來回盤旋。

  白髮金眸的蓬萊散仙對此熟視無睹,他一直望向孫靈音,忽然間似有感應,抬眼遠眺北方,眉宇微斂。

  「怎麼了?」木鳶察覺異樣。

  「有人開壇做法,收攝方圓生機。」無攖子似有不悅。

  「收攝生機?」木鳶語露驚疑:「不會是程三五吧?我一直在天上緊跟,他眼下還在騎馬趕路啊。」

  「是那個龐觀主。」無攖子金眸深邃,目光無視地形距離之隔。

  此時在高處餐霞鍊氣的孫靈音似乎也有了感應,周身霞光消散,輕呼一聲,收功離座。

  「師尊。」孫靈音邁步躍下:「不知為何,我沒法感應到朝霞吐露之時的生發氣機。」

  「與你無關。」無攖子解釋說:「龐觀主正在利用妖邪淵藪,汲取附近一帶的生機。」

  孫靈音大感驚疑,她得師尊傳授鍊氣之法,又在仙家洞天清修多年,深知想要凝鍊天地間的生發氣機是何其困難,不由得問道:「真的有人能夠做到這種事情麼?」

  「非是其人之能,無非是饕餮邪血遺禍世間罷了。」無攖子糾正道。

  木鳶好像弄懂了什麼,叫喚起來:「原來如此!難怪那天夜裡,這個龐觀主居然能夠招來饕餮眷屬。我之前還以為是黑羊公神壇的緣故,如今看來,這傢伙早就盯上了饕餮邪血,還試圖將其收為己用。」

  「三屍鬧動,貪慾作祟,魂魄放蕩,自絕命根。」無攖子做出一番評價:「凡是自以為能夠駕馭饕餮者,必定招致災劫加身。」

  「你這話說的,程三五現在就朝著那妖邪淵藪趕去,龐觀主死定了,保不齊連皮帶骨被吃光抹淨。」木鳶微微一頓:「不對啊,你話裡有話,這是在說聞夫子做得不對。」

  「程三五橫行無忌,引得大軍前來,稍後只怕還有一場激戰,這種事情,聞夫子可曾預料到?」無攖子質疑說。

  「阿這……」木鳶遲疑片刻,問道:「要不我來出手,將朔方軍引到別處去?」

  無攖子望向另一方,回答說:「朔方軍數千兵馬,已經分作三路出擊,你也沒法全數引走。」

  「難道看著事態鬧大?」木鳶提醒道:「當年河陽血案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要不是有陸衍在朝堂上出力,只怕程三五真的要跟大夏朝廷正面對上,屆時生靈塗炭,誰都不願意見到。」

  無攖子沉默良久後,平淡道:「暫且靜觀其變。」

  ……

  昭陽君看著斥候和信鴟的屍體,神色陰沉,臉上冒出的虛汗也懶得去擦。

  此時有快馬飛騎趕來,當即向昭陽君稟告道:「報!東北方一座廢棄驛站,有新近燒火痕跡,可能是兇犯程三五途徑之地!」

  「東北方?」昭陽君沉吟一陣,揮手道:「再探再報!」

  自從負責跟蹤監視的斥候被殺後,昭陽君和朔方軍便失了程三五的方位動向。儘管雙方都有擅長追蹤尋跡的好手,但眼下已經遠離人煙聚落,程三五此刻藏身荒野,好比魚入大海,外人難以把握其明確動向。

  「不得不說,程三五這個傢伙,還是有一些本事的。」昭陽君話中意味難測,他抬眼望向一旁低頭不語的張藩,問道:「你跟他相處了一段時日,對此有何看法?」


  張藩心不在焉,支吾應答:「此人……武藝高超,久歷江湖兇險,想來、想來知曉如何在野外存活。」

  「一通廢話!」昭陽君很不滿意:「程三五再如何任意妄為,可是選擇遠離人煙,在荒野上孤身獨行,總歸是有緣由的。🍔💛 ❻9𝕤𝐡𝔲𝔵.𝕔ᵒ𝓂 🐺💲」

  張藩想起當初雙方決裂的情形,只能說道:「他興許是去尋找黑羊公的巢穴。」

  「這等香火斷絕的鄉野妖神,有什麼好找的?」昭陽君又問。

  「卑職同樣不解。」張藩對程三五的了解,其實少之又少。這人的衝動莽撞,他也無法區分到底是本來性情還是存心偽裝。

  這時在遠處營帳內盤坐入定的胡乙忽然驚叫一聲,猛然從定境中脫出,試圖站起卻又失力跌倒,只見他渾身大汗、臉色發白,好像突生重病一般。

  「發生何事?」昭陽君喝問一句,隨即示意下屬視察。

  張藩搶先一步,趕緊前去扶起胡乙,抬手切脈,眉頭緊皺道:「氣脈錯亂,險些走火入魔了……你不是在施法尋找程三五嗎?怎會突然如此?」

  「是黑羊公!我方才看到了黑羊公!」胡乙滿臉恐懼,像是有些畏光般蜷縮著身子,恨不得將腦袋埋進懷中。

  這麼一位膀大腰圓、外貌壯勇的胡人術者,此刻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周圍眾人皆是大為不解。

  「黑羊公?那是何等模樣?」昭陽君上前兩步,半信半疑道:「你為何會看見黑羊公?」

  「我、我……我說不出來!」胡乙雙手十指抓扣頭皮,瘋狂搖晃腦袋,呲目欲裂,眼白布滿血絲,帶有幾分瘋癲失常之意,昭陽君的一眾下屬都暗自戒備,唯恐他暴起傷人。

  不過昭陽君本人倒是沒有太過擔憂,他以前也見過類似這樣走火入魔的術者。

  武學中雖然也有走火入魔的說法,但那通常是臻至先天境界之前的種種關隘考驗,絕大多數武者終其一生也夠不上這等層次。最接近走火入魔的經歷,充其量是修煉內功時氣脈紊亂,引得情志激盪,可總歸能夠調攝如常。

  而法術一途,走火入魔可就不容小覷了,甚至就如字面陳述一般,內火焚燃腑臟、心智失常入魔,從此修為盡廢、身死道消,也不足為奇。

  不論佛道,但凡入虛靜定境,最忌諱受外緣驚擾,稍有不慎心神受損,那可不是靈丹妙藥能夠治好的。

  這也是為何佛道修行大多要選擇遠避塵俗的清靜地界,加上修煉法術往往會有許多常人難測的隱秘異象,容易召聚妖魔鬼怪,因此修煉所用的靜室洞府,也需要種種防備布置。

  據昭陽君所知,內侍省有一座秘密監牢,就是用來關押那些走火入魔、無法自主的術者,他們當中有些人就是防備不足,被妖魔附身奪舍,就連形容外貌也會發生種種駭人畸變。

  之前聽張藩等人提及,龐觀主開壇做法,結果招來一群羊蹄怪人,昭陽君便猜到那或許不是尋常妖魔,而是常人遭受外力侵染變化後的怪物。

  胡乙躁亂了好一陣,心神稍稍平復後,才主動開口解釋:「方才我定坐外感,忽然見到黑羊公,它大口一張,幾乎要把天地萬物全部吞下!我就是這時候被驚得退出定境。」

  張藩和許二十三對視一眼,他們並不清楚胡乙此言何意。

  「你為何會看見黑羊公?」昭陽君再次詢問。

  胡乙心有餘悸,甚至不敢閉眼回想,只是嘴唇打顫地說道:「有人在做法勾招,黑羊公生出靈應,大法力一瞬間擴散開來,我……我根本沒看清黑羊公的真容,僅僅是瞥了一眼,險些發瘋!」

  「做法?」昭陽君冷哼一聲。

  有下屬近前問道:「莫非是那個出逃失蹤的龐觀主?」

  「除了他還能是誰?」昭陽君覺得有些煩躁:「一個程三五不夠,現在又來一個龐延津,這些人可真會給我找事。龐延津的來歷查清楚了麼?」

  下屬趕緊取出書簿,念道:「按照玄武觀籍冊所載,龐延津乃徐州人士,青年時赴江南吳縣林屋山學道,以擅長驅役鬼神、拘遣精怪聞名。初元四年,為時任諫議大夫韋肅之子除魘治病,因此受薦,於初元五年就任朔方道門威儀使……」

  「驅役鬼神?」昭陽君察覺不尋常之處,望向胡乙:「黑羊公看起來不像是能隨意召遣驅使的。」

  胡乙邊想邊說:「如果……有什麼能夠感應神祇本尊的靈引法物,或可事半功倍。」

  「龐延津召遣黑羊公有何目的?」昭陽君不懂:「這等妖神早已斷了香火,按說應該不足為慮。」


  「我也是這麼想的。」胡乙看到對方質疑目光,只好搜腸刮肚起來:「這大概……可能黑羊公占據了某處靈地,仰賴地脈氣機,方能有此等能為。」

  昭陽君聽到這話,面容嚴肅,負手不語。張藩問道:「你有辦法對付黑羊公麼?」

  胡乙愣了一下:「我?」

  張藩自知失語,旋即微微搖頭。

  「鄉野妖神,偶得機緣,但不足為慮。」昭陽君見眾人投來驚疑目光,他擦去面上虛汗:「我自有破敵之策……你是否感應到做法召遣的具體方位?」

  胡乙吞咽一口唾沫,認真點頭。昭陽君揮手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帶路。我敢料定,程三五也在朝此地趕去!」

  ……

  勒馬停步,程三五來到那條靜謐無人的河谷外。

  並無他人帶路,也沒有任何指明方位的輿圖路標,程三五完全是憑藉本能印象來到此地。

  棗紅大馬噴了噴鼻子,像是有些警惕,大塊岩石散落各處的河谷中,忽然有幾名羊蹄怪人冒出頭來,他們的腦袋上長有粗劣短角,直勾勾望向程三五。

  接二連三,轉眼就有上百名羊蹄怪人現身,他們就像奉命埋伏在此的兵士,用來防備外敵。

  程三五翻身下馬,取走水囊,仰頭飲盡其中烈酒,然後一拍馬脖,示意棗紅大馬遠去。

  聽到對方不住刨蹄,程三五笑道:「你還不放心我麼?別處就算了,這裡搞不好算是我的地盤,誰占上風都說不準呢。」

  棗紅大馬噴鼻聲像是冷哼,當即扭頭遠去,只留下程三五單獨面對上百名羊蹄怪人。

  深納一氣,程三五抬手按刀,正當胸中殺意升騰之際,他忽然又改了主意,望向那群羊蹄怪人,緩緩邁步前行,沒有動武之意。

  那些羊蹄怪人見程三步步靠近,發出陣陣低沉嘶吼,如同獸群即將發動圍攻,下一瞬間就要將獵物撕成碎片。

  戰鬥一觸即發之際,程三五雙眸蒙上一層黑翳,上百名羊蹄怪人霎時停頓,它們非但沒再試圖攔阻,反而主動避讓,相繼匍匐於地,卑微得如同奴僕一般,迎接主人返回。

  程三五對此視而不見,面無表情來到那片陰森密林外,只見他緩緩抬手,隔空虛撥,林木荊棘自然向兩側避讓,露出通往地底的黑暗道路。

  一路徑直而入,很快便來到地下洞窟。此處廣約數畝,黑翳巨岩安置正中,如同祭壇。

  原本應該一片幽邃昏暗的洞窟,此時設下幾堆篝火熊熊燃燒,照亮數以千計的羊蹄怪人。不論它們身處何方,全都面朝黑翳巨岩,濃烈膻腥的惡臭充斥洞窟,光是氣味便足以讓常人昏厥。

  而在黑翳巨岩一旁,龐延津張開雙臂,念誦經咒,引得黑翳流轉漸快,無形的吞吸之力將天地間游離生機匯聚至此,化作絲絲光毫,從龐延津頭頂灌入。

  「鬧夠了嗎?」程三五眼中黑翳散去,主動開口:「你是打算自我了斷?還是讓我將你砍死在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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