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蓬萊無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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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蓬萊無攖

  無攖子不喜這等說辭,但他也沒有流露出厭惡之色,仿佛不受紅塵俗世的絲毫沾染:「程三五在西域沉寂十年,如今回到中原,卻屢屢惹出事端來。✌🎁 ❻9Ŝ卄𝓾᙭.cØм 👍💲此刻甚至公然斬殺朝廷官兵,他這是要謀反麼?」

  「我看不像。」木鳶問道:「他在西域時就是這個樣子,殺得起興了,便不管其餘。若是被他視作仇敵,就非要你死我活、追殺到底不可。」

  「他自己不在意,別人會怎麼想?」無攖子問道:「而且程三五不是在為長安朝廷的內侍省辦差麼?如此大動干戈,無所顧忌,內侍省能夠容得下他?」

  木鳶發出低沉笑聲:「嘿嘿,無攖子,你遠離世俗太久,消息未免有些閉塞了。內侍省可不是什麼拯民濟世的官老爺,人家就是皇帝的近侍內臣,專門用來干髒活的。看到城樓附近那個胖子沒?」

  無攖子扭頭凝眸,這座觀景涼亭距離靈武城將近三里之遙,肉眼所見,夯土版築的城牆只剩下一條淺黃粗線,城樓也變得小巧玲瓏,城頭上的人影根本無法看見。

  但對於無攖子這麼一位海外散仙而言,莫說三四里遠,即便千百里之外的事物,他也有妙法做到如掌上觀文。

  「陰陽不調、寒熱顛倒,早已走火入魔。」無攖子言道:「這人就是內侍省的一員?」

  「對,還是拱辰衛第十席。」木鳶回答說:「內侍省派他前來,正是為了暗中監視程三五。不過我懷疑這傢伙不懷好意,朔方軍這麼快找到程三五,想來就是他暗地裡通風報信,搞不好是打算利用朔方軍剷除程三五。」

  「凡人終究是凡人,滿腔爭權奪利之欲。」無攖子冷淡語氣中透露出一絲不屑:「而且就算程三五未曾修煉《六合元章》,僅憑他當年在漁陽靜塞軍學會的十盪十決,想要衝出敵陣包圍,並非難事。」

  「他那具身子,本就是為了戰場征伐而設……說到內功,程三五的修為到底有多高?」木鳶問道:「我記得聞夫子把洪崖那個觀脈泥偶借給你用了?」

  「蓬萊祖師曾親睹祖龍照骨鏡,參其玄奧,而後開創照景神目,能夠洞悉他人身中氣機流轉,我又何須此等事物?」無攖子輕輕拂袖,一貫超然,連同為拂世鋒成員的傑作也看不上眼。

  「行行行,知道伱厲害了。」木鳶語氣充滿掩譏諷意味。

  「東西在此,請過目。」

  此時孫靈音恭恭敬敬捧出一個泥塑人偶,隱約可見其表面點點光毫按照經脈路線上下流轉,比起探腕切脈更為顯著。木鳶瞧了一眼,話中帶笑:「還是小靈音聽話。」

  無攖子沒有理會對方,繼續說道:「程三五所修《六合元章》,早已偏離神御六氣的精義,完全淪為俗世之學,因而進展遲緩,不足道哉。倒是那炎風刀法,在程三五手中似有別出機杼之妙。」

  木鳶發出怪異笑聲:「看出來了,方才程三五就像一鍋熱湯跑過,渾身冒煙。」

  「不止如此。」無攖子望向孫靈音,如同師長考察弟子:「你方才藉助泥偶,是否看出其中玄妙?」

  少女微微點頭:「程三五發動炎風功勁,除了殺傷敵人,也會不斷自傷。就像一塊熊熊燃燒的柴薪,雖然會灼傷他人,但也免不了化為灰燼的結果。」

  木鳶卻不大在意:「功勁自傷?程三五那身非人體魄,具備無與倫比的自愈之能,根本不害怕功勁自傷。」

  無攖子默然不語,他見孫靈音欲言又止,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說:「我一開始也以為是程三五練功走火入魔,但看著洪崖前輩的觀脈泥偶,隱約覺得那並非是焚燒柴薪,而是堪比燒煉鐵石坯料,去蕪存菁。」

  「你能看懂這點,很好。」無攖子極少誇獎他人,孫靈音聽到這話,趕緊低下頭去,露出一絲欣喜表情,卻又不敢過分開朗失儀。

  「我並未見過炎風刀法的原典,但是從程三五的氣機理路來看,應是一部對敵對己皆不留餘地的殺伐功法。」無攖子言道:「修煉這部功法引起的炎勁自傷,並非是走火入魔、氣機出偏之兆,反倒是破關精進的門徑。它將人身筋骨腑臟、百脈氣息視作鐵坯,要不停增添炭薪、鼓動橐龠,風火相助,以求煉鐵成鋼。」

  「先破後立?」木鳶聽懂了。

  「正是。」無攖子神色首露嚴肅:「此法非比尋常,若想修至大成,清靜養煉一途絕無可能做到。唯有在殺伐征戰中體悟心息運用。對於程三五來說,與敵交鋒,就好比置身於鐵砧之上,讓坯料不斷受擊,反覆回爐燒煉,如此才能百鍊成鋼。」


  木鳶反應過來了,連忙問道:「等等,程三五與朔方軍血戰一場,莫非就是為了錘鍊自身武藝?」

  無攖子卻是冷淡如故:「也不排除他殺性一來,毫無顧忌便動手了。」

  「這炎風刀法搞不好還真是為他量身定做。🍑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木鳶另一頭的主人似乎在發出古怪低語:「這個母夜叉,之前還真是小瞧她了。內侍省隱龍司這麼多武功秘籍,她偏偏選中這兩部。」

  「那個有意籠絡程三五的飛天夜叉?」無攖子似有嫌棄:「內侍省果真是藏污納垢之所。」

  「兩部功法都是她從內侍省借出來的,並親自傳授給程三五。」木鳶言道:「聽說那母夜叉還與程三五合氣雙修,因此能突飛猛進。」

  「妖魔之間相互勾結,不足為奇。」無攖子興致不大:「如果你們要對付母夜叉,我不參與。」

  木鳶似有怨言:「你這真是一點麻煩都不想沾上啊。」

  「我等本在海外清修,志在仙道,若非安期生祖師曾參與誅殺饕餮,並留下代代傳承誓願,即便神州陸沉,我也無心理會。」無攖子語氣冷淡到了極處,即便同在亭中,他的身影仿佛也遠在天邊,無法捉摸。

  「你說不想惹麻煩,可當年河陽血案過後,你還是救走了小靈音啊。」木鳶語氣微妙:「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人渾身上下冷冰冰的,居然喜歡這一口。」

  無攖子神色未見變化,卻說道:「你若是繼續不知好歹,我不介意派遣神荼鬱壘前去把你的魂魄拘走。」

  「哇,好狠好狠!」木鳶喳喳叫了幾聲:「沒所謂,反正姜偃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但姜偃永遠都在。」

  無攖子不打算探聽對方秘密,涼亭內中一時陷入沉默,還是孫靈音主動開口打破寂靜:「師尊,程三五這種修煉之法,難道沒有弊端麼?」

  「有。」無攖子語氣稍稍緩和:「煉鐵成鋼,尚且有火候不當煉成廢鐵的可能。而程三五以殺伐爭鬥不斷錘鍊自身,稍有不慎便是被死於殺伐。殺人者,人恆殺之,此乃物理常情。」

  孫靈音眉頭微蹙,天生淚容的她更加顯得兩眼汪汪,似乎又要流淚哭泣。然而無攖子知曉,她這位弟子自從經歷滅門之禍後,便再也不會哭泣了。

  「小靈音,我是不建議你找程三五報仇啦。」木鳶見少女望來,解釋說:「倒不是要勸你寬恕仇人,只是程三五一旦被殺,會招致怎樣的後果,我們這些老傢伙也不能完全確定。搞不好重新把饕餮放出來,那大家就一塊玩完了。」

  「明知如此,就不該把程三五放入塵世。」無攖子直接點破:「聞夫子有些盤算,並未向你我完全透露,我們至今依舊不能肯定,萬一程三五身死,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可我們誰敢賭呢?」木鳶扇動一下翅膀:「不過嘛,好在程三五的實力深不可測。如果拱辰衛那個胖成球的昭陽君真要試圖動手,估計只有死路一條。」

  ……

  程三五一路向南疾馳,在臨近鳴沙縣界時,便已追上張藩三人。

  「你……」張藩見程三五滿身乾涸血污,衣物破爛,隱約可見保護軀幹的銀蠶絲甲,想來這件內甲替他擋下許多致命傷害。

  「放心好了,我在中途特地放慢了幾次,確定沒有追兵趕來。」程三五一臉自信。

  胡乙與許二十三都流露出驚疑神色,似乎沒想到程三五真能活著逃脫追殺。

  「你殺了多少人?」張藩當即嚴肅問道。

  「呃……城內的沒算。」程三五掰著手指回想道:「城外那些騎兵,應該有四五十人吧,都被我殺光了,最後幾個想逃跑的,被我投擲馬槊射死了。居然敢臨陣脫逃?哼!」

  張藩勒馬停步,身體微微顫抖,他像是有些難以接受,按著額頭喘息了好一陣。

  「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再是滅門兇手,而是完全可以被視作外敵巨寇!」張藩失態叫嚷道。

  程三五被對方噴了一臉唾沫,擦了擦臉道:「什麼外敵?明明是他們問都不問就直接動刀動槍,我要保命,只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你跟對面講道理,對面跟你掏刀子,解釋個屁啊!」

  「繡衣使者不是這樣辦事的!」張藩對自己的決定無比後悔:「當初就該讓魏應給我們帶話,直接表明繡衣使者的身份。」

  「萬一人家節度使還是要殺我們呢?」程三五問。

  「真到這種程度再逃也不遲,而且就算造成殺傷,回去長安後也容易解釋。」張藩憤怒不已:「可如今你尚未表明身份,便殺傷了眾多朔方軍兵士,哪怕回到長安,馮公公也無法包庇!我們三人都要受罰!」


  「這麼聽來,好像是挺麻煩的。」話雖這麼說,但程三五仍是一副粗枝大葉的模樣,完全不覺得危機臨頭。

  「我可不想背這份罪責。」許二十三明言道。

  程三五獰笑問:「哦?你們是打算回長安,告發我自作主張嗎?」

  張藩等人見他露出這等笑容,不由得各自心驚、手按兵刃,以防他暴起傷人。

  「你們要去就去,我不攔著。」程三五豪邁擺手:「要真是罪過,我一個人擔著就是了。不過我還不想回長安。」

  「你要去哪裡?」張藩見他要走,立刻催馬攔阻。

  「去調查鹽池妖祟啊。」程三五滿臉無辜:「馮公公給我安排的差事,總歸要辦成了才回去吧?」

  「……」張藩一時無語,他只覺得無數話語堵在胸口,化作一陣氣血翻湧,差點要氣得吐出血來。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要去調查鹽池妖祟?!」張藩聲音沙啞地質問道。

  「去啊,為什麼不去?」程三五忽然想到什麼,以拳擊掌:「對啊!我到時候就說朔方節度使阻撓調查,不得已只能殺出靈武城。然後把劉夫人滿門被殺的罪責也扣在楊節帥頭上,就說他是為了阻止我們查案,派兵截殺。你們看這樣如何?」

  張藩有些語無倫次:「這、你……這不就成了冤假錯案嗎?」

  「我們辦的就是冤假錯案啊!」程三五有些興奮地拍打大腿:「內侍省不都是這麼查案辦差的嗎?」

  「不、不是……」張藩一下子又沒了底氣,他當然清楚,許多繡衣使者為了儘快給上面一個交代,冤屈無辜、羅織罪名,向來層出不窮。

  「你看,你也明白的嘛。」程三五嘿嘿發笑,完全不像是剛從險惡殺伐中走出之人:「你們要是不想干,我也不好勉強。可是你們想啊,就你們三個回到長安,馮公公要是問起來,你們解釋不清,只怕同樣要受罰。」

  許二十三不忿道:「你這是威脅我們?」

  「我哪有這本事?」程三五坦率直言:「可如今情形,要是能夠查明鹽池妖祟,或許還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再怎麼說,劉夫人的死很可能與這鹽池妖祟有關,確定劉宅滅門的兇手,我們也好表明清白。」

  「你殺了這麼多朔方軍將士,還談什麼清白?」胡乙沒好氣地用胡語罵了一句,臉上表情仿佛在說這次虧大了。

  「反正我是不打算就這樣回長安,太憋屈了。」程三五抱怨起來:「你們要是不樂意,那就自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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