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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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看我們發現了什麽,一顆被遺棄的初代種心臟。噢,它似乎曾經被一個強大的權能賦予過獨立的生命,應該算是一種世間罕有的獨特珍寶吧!如果是它的話應該能救這個可憐的男孩一命吧」

  路鳴澤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瀕死的司馬榭榭。

  路明非抓著那顆心臟卻遲遲沒有做出動作。

  他現在的理智告訴他,這種噁心的東西在他剛才一腳踢開後,該毫不猶豫一腳踩到它爆漿,用鞋跟碾碎它到泥土裡不分彼此。

  而不是現在拿在手裡去猶豫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事情。

  路鳴澤看著路明非的模樣,忽然低沉地笑了笑。

  「正統的人真是有意思,當初犧牲了那麽多人,得到了這顆心臟,將它奉若登神的階梯。可到現在,它的得利者又忽然對它棄之若履了。所以說正統一直後悔當代的『月』是獲月不是沒有道理的事情---雖然我一直覺得按照誕生的時間來確定鏈金造物的性格,實在是有些類似星座學那種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就是了但起碼這一次正統是對的。」

  「距離完美的復仇,點燃整個世界的結局分明就只差一步的事情,結果到頭來卻因為所謂的『良心』和『感情』放棄了,留下了這麽個禍害。」

  「哈,開什麽玩笑!如果是我的話,一個人都別想活下來,無論是宗老、正統還是所謂的後輩和同僚,所謂復仇就像是一把野火,在點燃整個世界,燒死自己之前,都要站在那些人的屍體上跳完最後一支謝幕的踢踏舞!」

  魔鬼抱著手看著地上互相依偎的男女侃侃而談,眼神卻淡漠無比,言語裡透露著一股狠戾。

  「夠了。」路明非說。

  路鳴澤停住,臉上泛起微笑,「哥哥說夠了,那就夠了。」

  「下手的人真的是李獲月麽。」路明非問。

  「當然。」

  「為什麽?」

  「老生常談的事情,無非是復仇啊,復仇啊,和復仇啊。」

  「她和司馬榭榭有仇?」路明非不了解李獲月的過往。

  「她和正統有仇啦,具體來說,她和正統的宗族長們有仇,所以那些老東西被她搞死死了。但搞死老家夥們還不夠,她還想要更多!她覺得真正導致她悲劇的原因,還是那個類龍化鏈金矩陣的計劃,也就是他們所說的『月』系統。司馬榭榭身懷著這個世界上唯二的『月』系統,所以他也成為了復仇的物件,殺了司馬榭榭,讓『月』系統絕跡在這個世界上。」

  「但他沒死。」

  「義也很驚訝這一點。」路鳴澤看著地上氣若遊絲和死人沒什麽區別的男孩淡淡地說,「泯滅人性對曾經憧憬自己的同族後輩痛下殺手,可殺人殺到一半,忽然長出了良心算是什麽事情?」

  「只差一步,那些糾纏著她的血恨就可以徹底泯滅在歷史的洪流中,真正的勝利!屬於李月弦的勝利!但最後她卻突然拱手把一切的勝利讓了出去!」

  「明明可以將司馬榭榭身上半殘的鏈金矩陣挫骨揚灰,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尼伯龍根,她甚至都已經完成了一半,卻忽然選擇作為一個敗者出場:..真是個蠢女人。」他毫不吝嗇自己對那個女人的譏諷。

  路明非沒有說話。

  他冥冥中覺得那份感情可能過於複雜了,在螺旋的仇恨中掙扎著,直到最後將要斬斷一切的時候,卻被某種東西扼住了喉嚨,沉入了最初的地方他不知道,恐怕那個女人自己也不知道。

  「這就是所謂的選擇啊!」路鳴澤低笑道,「所以我才會說,誰也無法猜到一個人會在最終的難題前做出怎麽樣的選擇。如果換做是任何一個觀看著這場大戲的觀眾來,司馬榭榭肯定活不了,

  這顆龍心也活不了但現在您猜怎麽著,都活了!」

  最後一句話,小魔鬼甚至用上了北京腔調,可在這幅場景前,卻一點都幽默不起來。

  「當面臨最終的選擇面前,她居然放棄了選擇,真是不乾脆。既然想要像龍王一樣向世界復仇,那麽就給我一直咆哮到最後,到死的那一刻。「

  所以人不就是這種予盾的東西嗎?一方面說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你全家。結果條到剩下對方家裡一個小孩的時候又手軟,被喚起了遲到的良心,看著那張哭泣的臉想起這個孩子以前追著自己屁股要棒棒糖吃的傻樣子,最後親手留下禍害,最終害死自己。

  「所以她終究不是龍王,不懂什麽才是真正的復仇,到頭來她只不過還是一個懷揣著不屬於她力量的死小孩罷了。憤怒地朝著傷害過她的人揮舞尖刀。想讓所有人畏懼她,理解她,害怕她,但在突然割到熟悉的同伴,受到真正在乎過的人含淚的質問和憤怒的瞬間,她就哭著脆弱地丟下了手裡染血的刀子---何其的可笑。」路鳴澤淡淡地點評。


  「就像籠子裡的那隻死掉的貓一樣讓我感到膈應。」

  路明非臉皮狠狠抽動了一下。

  望著站在血水中安靜的路明非,路鳴澤淡淡地說,「那麽哥哥,當你撿起這顆龍心的時候,這一切選擇的權力就落到你的手裡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兩個男人隔著血海互望,四目相對,魔鬼的璀璨的黃金瞳里倒映著手握龍心的路明非。

  『捏碎你手裡的這顆心臟,你就能幫助一個小女孩徹底斷絕那一段螺旋的血恨;將這顆心臟放到它不應該去的地方,螺旋的血恨將繼續交織盤旋,終有一天這一切都會重新上演。「

  「現在這一切的決定權在你的手裡,哥哥。「

  路明非拿著心臟沉默了很久,看向地上的司馬栩榭以及趙茹笙。

  他心裡有一萬個聲音在吼叫,讓他丟掉這顆龍心,這才是應該做的事情---可是。

  他的視線落在了司馬榭榭的手上,那隻死死握著趙茹笙的手,在最後的時刻,他僅用一隻的眼晴都在看著那個女孩不成模樣的血,彷佛在哭泣。

  「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是你的話,你希望就這樣死去.還是從地獄中重新爬回來?」路鳴澤輕聲問,就像惡魔在低語。

  寧靜。

  這一刻,他沒有去想李獲月,也沒有去想所謂的正統,他眼裡只有司馬榭榭和對方牽著的那隻手。

  這公平嗎。

  不,這不公平。

  「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活過來,然後向造就這一切的人復仇。『

  路明非莫名地說出了這句話,兇狠而暴戾,簡直不像是他自己,說出了不像是那個路明非能說出的話來。

  在路明非看不見的角度,路鳴澤臉上露出了一個獰的笑容,一閃而逝,隨後恢復平和的微笑「那麽,就按你想的那樣做吧,哥哥。」

  無關對錯,無關正義,無關道德。

  只要你想這麽做,那麽就這麽去做吧。

  誰也不能指責你,因為命運就是這樣,扭曲而荒謬,因為一個又一個看似荒誕,卻藏著無數個人理由的選擇,不斷地螺旋交織。

  路鳴澤面無表情地看著路明非把手中的那顆心臟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司馬榭榭右胸的空檔里。

  幾乎是瞬間,那些纏繞著他手腕的血管就刺向了男孩的胸腔,逐漸占滿,然後擴張、連線每個腔體的血管和軟肉一系列的器官重組以及細胞的再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那些鮮血淋漓的骨骼、血管相互糾纏著螺旋攀升!

  「恭喜你,哥哥。」

  路鳴澤踩進了血海之中,站在了路明非的身邊,和他一同低頭看著這一幕。

  血水倒映著並肩的兩人,他們的黃金瞳美麗得如出一轍。

  「恭喜我什麽?」他問。

  「恭喜你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模樣。」他說,「這個世界的主基調就是命運與血恨,它似乎本就是這麽運轉的,仇恨永遠都不會停息,我們都是那台巨大機械上的一個黃銅齒輪,要麽接受那龐大的命運,要麽被命運碾成無人問津的碎片。」

  「月』計劃的仇恨在此斷絕了,李獲月成功毀掉了世界上所有的「月」系統,殺掉了能復刻「月」系統的人,可從她製造的血海之中又活過來的東西,那些東西是否又會誕生出了新的血恨的螺旋?

  「當然,前提是她得活下去。」路鳴澤笑。

  路明非兀然明白過來了曾經第一次看見李獲月構築面板上的評價是什麽意思。

  小魔鬼從來都看不起李獲月,看不起正統的「月」系統,若是沒有與龍王之心匹配的怒火與仇恨,終究不過是一輪似是而非的殘月,無法真正地瑩滿。

  李獲月有機會走到那一步的,可惜她自己放棄了。

  劇烈的心跳聲。

  血水出現漣漪,波紋過後,倒影里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

  「他能活過來嗎?」

  蘇曉幾乎是屏氣凝神地看著路明非的一系列行動,不敢打擾,也不敢提出異議。

  「他活不活得過來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問題是活過來的他還是他麽?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路明非低聲說,他抬頭看向蘇曉默然問道,「蘇曉楂,如果是你,你願意以這種方式活過來嗎?」

  蘇曉一時間無法給出自己的答案,她看著那宛如寄生的一幕,忍不住偏移了目光,明明是救人,但她卻莫名覺得他們是在做錯誤的事情。

  可救人一命真的是錯誤的事情嗎?

  路明非微微吸了口氣,眼眸微垂,「.最起碼這能救他的命,只要他能活過來,我們就能知道陳雯雯的下落。如果他對我救他的事情感到憤怒的話,我也可以親手把這顆心臟再從他胸膛里挖出來,這對我來說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蘇曉後退了半步,重新審視了一遍路明非,確定這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男孩,畢竟她以前認識的路明非可不會輕易說出把心臟從別人身上挖出來這種話。

  在路明非還準備說什麽的時候,他忽然住口,然後抽出『色慾」轉身就投擲向了不遠處的骸骨堆之中!

  在骸骨堆里,大量的鐮鼬骨骼落下,最後露出了一個令他和蘇曉都呆住了的身影。

  那居然是蘭斯洛特,他被掩埋在骸骨堆里,遍體鱗傷,身上布滿著插得密密麻麻的骨針頭,身上全是滾落的鐮鼬骸骨,路明非投擲出的『色慾』正正好插在他的身邊,只差一厘米就得命中他。

  「靠。」路明非情不自禁暗罵了一句,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在骸骨中踩碎出一條路來,趕到蘭斯洛特身邊拔出地上的鏈金刀劍收好,檢查起了同伴的傷勢來。

  「路.路明非?」蘭斯洛特的聲音很小,說是氣若遊絲也不為過,但好歹能說出話來,就代表暫時死不了。他好像還有著一些視力,能認清楚自己身邊站著的是誰。

  「蘭斯洛特?」蘇曉跟了過來,走近後才敢去認出白骨堆里躺若的是誰,隨即臉色一變,「你怎麽會在這裡?你不應該在酒店和夏望待在一起嗎?「

  「皇.帶走.夏..」蘭斯洛特現在當真是用命在說話,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路明非和蘇曉牆基本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你先別說話了。」路明非示意蘭斯洛特聲,他這個情況再說幾句話恐怕就得成為最後的遺言。

  「皇帝為什麽要帶走夏望?當人質麽?可為什麽是夏望?隨便換一個其他的人不更有分量嗎?」蘇曉牆腦海內快要炸鍋了,突發事件太多,讓她很難一口氣把所有線索理清楚。

  就在路明非還在皺眉思考怎麽安全帶走蘭斯洛特的時候,背後的不遠處響起了水流滴答的聲響,蘇曉楂兀然回頭.赫然看見了在血水之中,本該瀕死的男孩居然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遲鈍,也很僵硬,就像提線木偶,站姿扭曲而怪異,保持著那個動作,低著頭寂靜之中看著地上永眠的女孩。

  路明非把蘭斯洛特的手輕輕放在對方的胸前示意他休息,同時站起轉身看向重新「活」過來的司馬榭栩,視線聚焦到了他的胸膛上。

  在那裡,蠕動的新的血肉填充了那些空洞,感染了劇毒的污血不斷地從裂痕中流出,漸漸污染了地上的血泊,新的血液與舊的血液互相腐蝕發出怪異的滋滋響。

  蘇曉牆想說什麽,但路明非卻抬手阻止了她。

  兩人靜默地看著那個男孩在血水之中仰起頭,輕微地張開嘴--發出了無聲的嘶吼。

  沒有聲音,但無論是路明非還是蘇曉牆都能感受到那血水中爬起來的男孩歇斯底里的痛苦和憤怒,能幻聽見那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那是何等的痛苦,悔恨,以及.袁傷。

  許久,他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去抱緊地上女孩殘破的屍體,嘗試將她抱起來,但幾次都失敗摔倒了,趴倒在血水裡狼狐不堪,卻又執著地重複那個行為。

  他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要帶這個女孩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尼伯龍根,去做那個女孩之前一直想做卻沒有完成的事兩個人一起回家。

  路明非和蘇曉牆沒有幫助,也沒有阻止,因為他們很清楚,現在無論是誰接近他都會受到攻擊即使那攻擊屏弱得連幼童都能躲開,可他們卻完全不想和他起衝突。

  「陳雯雯,她還活著嗎?」路明非隔著很遠,看著那個每一步都費盡全身力氣的鮮血沐浴的身影輕聲問道。

  那個身影停頓住了,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片刻後,繼續向前走去,佝僂著腰,一步一個血印,笨拙又努力。

  蘇曉或許無法明白對方的意思,可路明非卻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可現在的他如今卻無法擺出一副輕鬆的模樣去應對,只是目光沉重地看著那個男孩悲哀的背影,一點點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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