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彈壓,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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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2章 彈壓,暴動

  夷安縣。 謁演

  大批百姓聚集在官府門口。

  他們沒有表現出過於激烈的動作,但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不滿與失望。

  一個人在生活中遭受苦難,可以歸咎於時運不濟,沒有足夠的努力,但成百上千人都在遭受苦難,那就不再是時運,而是整個時代的問題。

  七國之叛,主謀荊國,齊地諸國則屬於從犯。

  後世燒死欽差大臣,導致本該起飛的區域淪為平庸。

  按罪行來估量,起兵叛亂明顯更加嚴重。

  故而終景帝一朝,齊地無論是諸侯國還是郡縣,其實都不怎麼受到待見。

  荊國拆分為郡縣之後,在文書上基本避免使用「荊」這類字眼,可齊地郡縣和諸侯國,卻無法避免使用「齊」「膠東」「膠西」等文字,相關的稱謂已經約定俗成了近千年,一時間根本改不過來。

  劉啟明面上不會有任何表示。

  因為內心的喜好擅自更改大量地名,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統治者該做的事情。

  但他剛坐上王位兩年,這片地區就起兵造反,差點因此被掀下皇位。

  朕還得對這些地方產生好感不成?

  齊地長期沒有政策扶持,也就顯得沒有那麼奇怪了。

  不過齊地作為楚地和燕趙乃至三河地區的中轉站,靠著過路的商隊,同樣可以吃得盆滿缽滿。

  過路的關稅可以供給官府,稍微漏下來的一丁點油水便可以肥了無數百姓。

  因此齊地大部分地方的百姓都能夠自力更生,何況臨海地區可以煮鹽販賣,更是一項不錯的斂財手段。

  但這與膠西國統統無關。

  劉端在上位之初尚且收斂,但在宮廷變故後,就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神經病。

  上行下效。

  膠西國便在他的治理下,官吏明目張胆地搜刮商隊的過路費,在貪污腐敗的路上越走越遠。

  各個地方的商賈亦不是傻子,在膠西國吃過虧的,自然沒有道理去栽第二下跟頭,聽聞過膠西國惡名的,當是敬而遠之,不去自討苦吃。

  大量商隊繞行膠西國,想憑藉商業恢復戰後的創傷,成了妄想。

  可靠著農業發展,百姓又不得不面對膠西國官吏的橫徵暴斂。

  大漢太平,其他郡縣正處於飛速發展的階段,膠西國卻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任何動靜。

  因此墨家弟子在集市、田壟上稍作鼓動,就有一大批農夫與小販選擇跟從,來到了縣衙外遊行示威。

  守門的差役見狀,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府內,將大門緊閉。

  面對三五個「暴民」,他們尚敢靠著身上這層皮去狐假虎威,但面對數百名憤怒的百姓,他們只能躲回縣衙內瑟瑟發抖,然後向上稟報。

  「你去跟明府匯報,那些亂民又來了。」關上大門後,稍稍鬆了口氣的胖差役對同伴道。

  「唉,這都是什麼事啊。」另一名瘦差役嘆了口氣,「短短旬日,這些人來了三回,最短也得待五六個時辰,阿母和內人深怕我出事。」

  「可不是。」胖差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你說我們又沒招惹他們,沒事來堵門,這讓明府面子上不好看,也是讓我們為難,真不知道這些人圖啥。」

  「行了行了,不多說了,我這就去和明府匯報。」瘦差役擺了擺手。

  兩人對此事的立場和觀點有些偏差,聊不到一塊去。

  瘦差役前去找縣令,發現縣尉亦在屋內,匯報完畢後,便退了出去。

  待他離開之後,室內展開了相當激烈的爭論。

  「龐縣尉,你之前不願意用武力的手段解決這件事情,我能夠理解,但現在王上的命令已經傳達下來了,伱還堅持原來的觀點嗎?」白縣令語氣平淡,但所說的那些話卻不客氣。

  龐縣尉揉揉眉心,「外面少說得有兩三百人,我帶著二十來號弟兄出去,宛如石頭砸入水中,濺起一簇水花後,就會沒了消息。」

  「龐縣尉,我相信你的能力。」白縣令呵呵笑道,「你這塊石頭砸出去,是砸到冰面上,能把那些暴民砸個頭破血流,砸個粉身碎骨!」

  他和縣尉算是平級,沒有將對方直接扳倒的確定,強行下令只會將關係鬧掰,以後共事起來,尷尬不說,工作更是難以開展。


  何況對方還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屈重吟的徒孫。

  咬了咬牙,龐縣尉梗著脖子道:「可以或許可以,但我不願!」

  屋內一陣沉默。

  「龐縣尉,我初來夷安縣的時候,還在疑惑,像您這樣有能力又有關係的人,為何會屈身於小小的夷安縣十餘載,始終未能得到升遷,今日我算是明白了。」白縣令站起身來,「王上的命令是驅散暴民,並找出典型狠狠懲戒,這事你不干,那我干。」

  說罷,他走出門去,獨留龐縣尉在屋內。

  「唉。」

  端坐良久,聽著外面召集差役的聲音,龐縣尉長嘆一口氣。

  自己師爺在代地辦案,如魚得水的情況,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前有陽夏文貞侯擔任國相,抗下所有壓力,後深得代桓王信任,奉旨辦案。★😳 ❻➈𝔰𝒽𝓾Ж.cㄖ𝐌 🍓🐜

  自己空有能力和抱負,卻在小小的夷安縣內鬱郁不得志。

  或許這就是命吧。

  ……

  白縣令召齊差役,讓他們帶上棍棒,眼神冷冽地打開了大門。

  「官府重地,聚眾鬧事,可知罪否?」他一出門,便先聲奪人,將事件定性。

  這件事情是王上交代下來,需要大辦特辦的案件,那自己定然需要擴大化,至少得有三四十個人頭才算交差。

  「縣尊,今歲的芻藁是不是收得有些早了,地里的麥穗都沒長出來,哪有芻交啊。」

  「那些差役日日來集市拿取物件,分文不給,縣尊能否管管。」

  「我聽說國相想要做事卻患病了,您知道是怎麼個情況嗎?」

  「縣尊……」

  白縣令的額頭暴起青筋。

  這些暴民,是沒有聽見自己的話嗎?

  如果他們開始逃竄或者跪地求饒的話,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但現在就別怪自己心狠了。

  白縣令朝著身後揮了揮手,「上去打,把這些亂民給打走。」

  「諾。」一眾差役從府中湧出,威風凜凜地揮舞著棍棒,砸在前排普通百姓的身上,一時間嚇得不少人臉上變了顏色。

  若這真是一場普通的聚眾抗議,說不定這波強行鎮壓,真能起到效果。

  但這兩三百人當中,混雜了大概三成墨家弟子。

  他們過來,可不是為了身處前排看熱鬧,而是為了處理突發情況。

  但是這些墨家弟子還真沒有想到,縣令居然真敢選用武力手段驅逐百姓。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官府持續不回應,當縮頭烏龜,完全沒有關係,他們自有渠道將這邊發生的事情傳到長安去。

  可對方選擇動手,豈不是送了更好的由頭?

  年輕的墨家弟子的眼中冒出興奮的神色。

  「我們只是來要個說法的,但說法沒有要到,反倒要挨打,要被抓走,這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是來要解釋的,你們想幹什麼?」

  「現在跑了,等下他們就會去我們家裡抓人,不如和這狗官拼了!」

  「我們人多一起上,法不責眾。」

  墨家弟子吼叫著,拿出準備好的鋤頭和魚叉就上了。

  來抗個議,帶著吃飯的傢伙,沒有什麼毛病吧?

  有了主心骨,邊上的那些剛打算逃的竄普通百姓,頓時止住腳步,紛紛回首。

  墨家弟子中有兩句話最觸動他們。

  其一是現在跑了,也會被官府的人找上門去。

  擁有理智者稍作思考,便可以明白這話的含義。

  他們本就是用遊行來向官府施壓,藉此減輕差役催促芻藁徵收的壓力。

  可白縣令的態度,完全看不出任何談判的意願。

  要是事後追責,分散開的兩百來人在那些惡狠狠的差役看來,與砧板上的魚肉,狼群中的羔羊,沒有任何區別。

  外加這次前來抗議的隊伍中,總歸有自己認識的人,到時候對方被抓住了,難道指望他不要把自己攀咬出來嗎?


  於是此言杜絕的,乃是這些百姓的僥倖心理。

  與其畏畏縮縮去賭運氣,不如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其二是法不責眾。

  要是二三十人和官府作對,那讓他們加入進去,斷然不敢。

  但如果是兩三百人和官府發生了矛盾,關聯的人家差不多有整個夷安縣的一成半。

  如此一來,百姓心中便有了底氣。

  自己並非無端犯事,總不能說將我們這些人全部砍腦袋吧?

  那夷安縣的穩定還要不要了?

  來參加遊行抗議的百姓,心頭本來就懷有怨氣,以及夷安縣民風剽悍,要不墨家弟子亦不會一呼百應,輕鬆喊來好幾百人助陣。

  何況在群體情緒的感染下,大部分人會做出平日裡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比方後世去觀看一場大型球賽,哪怕不是球迷,亦會被身邊那些人的情緒感染,在進球的時候起身狂歡,或者在失誤時憤慨地破口大罵。

  現在有了幾十個人的帶頭,加上給出了沖分的理由,於是縣衙門口遊行的百姓們反身朝著那些差役撲了過去。

  瞬間,攻守易形。

  夷安縣的那些差役,完全沒有想過外面這些百姓會敢反抗,因此手中拿著的大多是木棍,未有持開刃兵器者,至於甲冑之類重器,更不可能出現在縣衙差役的身上。

  在兵甲上沒有代差存在,差役在人數上的十倍劣勢,就顯得極為明顯。

  身在前排,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幾名差役,握著棍棒末端,豎劈橫掃,欲將那些百姓再度驅散。

  他們的攻擊砸傷了三五人手臂,又暫時逼退了周圍的一小圈人,但待到拿著魚叉的漁民,或扛著鋤頭的農夫跑過來,將他們手中的木棒架住,那周圍的百姓再一擁而上,將這些走狗淹沒在人海之中。

  前排的差役堅持不到十五息,全盤潰散。

  後面的那些差役,看到同伴的慘狀,頓時心頭一緊,害怕和恐慌的情緒油然冒出。

  我一個月就那麼幾貫銅錢的俸祿,完全沒有拼命的必要啊,而且這些暴民看上去實在過於兇惡,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了。

  退意萌生起,剎那天地寬。

  隨著第一個差役拋下手中的木棍,拔腿開溜,剩下那些差役當然不會杵在原地,他們有樣學樣,只恨自己沒長八條腿。

  看著如狼似虎般衝來的群眾,傻眼的反倒是開始作威作福的白縣令了。

  嗯?

  嗯嗯?

  現在的事態發展怎麼和我想得不太一樣啊!

  當他意識到自己同樣該跑路的時候,身前已經沒有了差役,落到了最後。

  氣急攻心,白縣令心中唯剩惱怒,這幫傢伙,不知道提醒一下他們的縣尊嗎?

  衝著他們這個表現,自己之後必須要狠狠責罰。

  他的心神稍有分散,沒有注意腳下,踩到一根差役丟棄的木棒後,滑倒在地。

  外加白縣令身上所著乃是官服,本就不適於跑步運動,後面追趕的百姓則是短衫與褐衣。

  於是他剛剛爬起,沒有跑出幾步,就被眾人團團圍住。

  「你們想幹什麼?還不讓開,想都被抓進牢獄是不是?」白縣令色厲內茬地威脅道。

  眾人沉默一瞬,接著爆發出轟然的唾罵聲。

  「恬不知恥!」

  「打死這個狗官!」

  ————

  眾庶聚於縣衙,言不平事,觸怒端,令官吏驅,傷者數十。

  民怒,入殺縣令。

  傳至長安。

  趙綰上言:「臣聞仁君不畏逆耳之言,膠西有變,自有其故,應廣納民意,得知事實,以示聖朝無諱之美。」

  帝意乃悟,詔譴郡縣,見民廣言。——《資治通鑑·漢紀九》

  ————

  漢武帝建元年間,夷安縣發生了一起百姓暴動。

  夷安縣屬於膠西國治下的縣城,人口大概在三千戶,因為七國之叛的緣故,民生建設尚未恢復到大漢平均水平,偏偏又攤上了胡作非為的領導班子。

  於是在重重積壓之下,民眾開始衝擊縣衙,甚至殺死了夷安縣的縣令。

  如同煽動風暴的蝴蝶翅膀,夷安縣的暴動案件震動長安,成為了引爆膠西王案的導火索。——《顯微鏡下的大漢》陳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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