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項羽揚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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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5章 項羽揚鞭

  楚國,郢都郊野。

  獵獵西風吹動赤色旌旗,墨色的甲冑連成一片,犀皮大鼓發出厚重的響聲。

  千軍萬馬默然而立,但他們眼眸銳利,泄出絲絲殺意。

  復仇!

  以血償血!

  在太子項宣徵兵的最初階段,過程談不上順利,與項氏起兵反秦,楚人云集而景從的盛況截然相反。

  當年楚地家家戶戶與秦人都有血海深仇,並且受到秦朝統治的壓迫,心裡都憋著一股氣,被點燃後瞬間爆發出來,形成遏制不住的「浪潮」。

  可七國和朝廷打生打死,大多楚人持吃瓜態度,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故而對於徵兵前去討伐七國逆賊之事,響應者寥寥。

  除了半耕半兵的萬餘常備士卒外,項宣花費了近一個月,才召滿四萬人。

  這也是楚國遲遲沒有發兵的主要原因。

  不過項宣已經盡力了。

  如果強行徵召百姓參軍,軍隊的士氣和戰力都得不到保障,反倒不妥。

  要知道叛軍在人數本來就占有優勢,楚軍的士氣還落了下風,縱使由阿父擔任統帥,項宣覺得這件事情亦是相當麻煩。

  當然,章邯、共敖、黥布他們知道項宣這麼想,定然會摸不著頭腦。

  局勢改變於陽夏侯壯烈犧牲消息傳來的時刻。

  楚地百姓這三四十年來,最為崇敬之人乃是楚王項羽。

  亂世之中,他率領江東子弟奮勇西去,滅了大秦,又推翻了熊心的腐朽政權,而這些年裡,楚國在他的手下可謂蒸蒸日上,人人安居樂業。

  擁有這般功績,項羽的光芒幾乎將統治楚地七百載的熊氏王族給蓋了下去。

  楚武王、楚莊王的遺澤太過久遠,百姓勉強記得的那幾位,是懷王、考烈王、幽王、哀王……任用了春申君的楚考烈王勉強說得過去,其他人不提也罷。

  而在楚地百姓心中僅次於項羽者,即是陳洛。

  陳洛在他們的印象當中,並非大漢陽夏侯,也不是大漢原丞相,大部分楚人親切地稱呼他為「陳令尹」。

  雖然隨著大漢官職的建立,這個官職取消了超過五十載,但楚人固執地認為它依舊存在。

  這樣的群體記憶往往難以說清,或許與楚國歷史上出現一位優秀的令尹,百姓往往富足安寧,出現一位奸佞的令尹,國家甚至會出現傾覆之危有關。

  而齊地、趙地的商人初來楚地,聽聞「令尹」此詞,不免好奇問詢。

  朝廷內都不存在的官職,楚地會有誰在擔任?

  楚人回復外鄉人的統一答案,便是陳洛。

  大部分人恍然應下,覺得很有道理。

  但若是有誰反駁爭辯,甚至嗤之以鼻的話,楚人恐怕就得拔劍了。

  老一輩跟隨項羽與陳洛出征過的楚人,對陳洛的愛戴毋庸置疑。

  而他們返回家鄉,娶妻生子後,不免會述說當年的故事,老卒並非史官,自然不會完全站在客觀公正的角度上去還原歷史事件,而是帶有私人的情感,愛憎分明。

  黥布成了反覆無常的小人。

  宋義則是欺上瞞下的奸佞。

  熊心頂著無為昏君的帽子。

  站在這些人對立面的項羽和陳洛,在老卒講述的故事中只差沒紫氣東來,飛劍千里了。

  因此在下一輩乃至下下輩的楚人眼中,陳洛的形象隨著時間愈發光輝。

  甚至當年從代地返回陽夏,百姓爭相迎接的行為讓他頗感迷惑。

  自己前些年在朝廷執政的時候,提出的政策里確實有部分偏向於楚地的內容,可也沒有那麼明顯吧。

  看到他們的表現,咋感覺楚地但凡是個人都清楚這事的樣子。

  後來陳洛與其中一些人攀談,發現自己還沒死,卻有被「神化」的趨勢,在不少楚人眼中,他堪比後世小說里打造封神榜的姜子牙,簡直無所不能。

  藉此事管中窺豹,亦能看出陳洛的影響力。

  所以得知陳洛遭受逆賊殺害後,原本楚軍出征差了近一萬名額,短短三日內,直接爆滿,還有人專門從幾百里外趕來,參軍的理由即是為我們的令尹復仇!


  項宣整個人都傻了。

  他原本還在為糧食足夠,但湊不齊出兵的名額發愁,現在這麼一整,結果楚人參軍熱情高漲,其中不乏有人自帶乾糧。

  至於楚軍的氣勢,更是達到了巔峰。

  哀兵必勝!

  滿腔悲憤想去復仇的士卒,在軍隊體系徹底崩潰前,他們不會後退半步。

  於是近一個月都沒有做好的準備工作,在五日內放好了最後一塊拼圖。

  此時此刻。

  項羽穩穩噹噹地在馬背上,輕輕撫摸著那柄墨麟戟。

  它保養得很好。

  庫房乾燥通風,且有專人對它進行維護,避免生鏽和遭受腐蝕。

  自己將它提起來的感覺,與五十年前沒有差異。

  戟尖上的微小的血槽,戟把上的劃痕,仍是記憶里的那般模樣。

  這似乎是江寧贈與自己的第一件禮物吧?

  默然片刻,項羽抬起頭來,放聲高吼。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御良駒,首身離兮心不懲。」

  楚軍士卒們頓了頓,接著五萬人齊聲怒吼出來。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越茫茫兮原野,跨渺渺兮江海。

  道路長兮吾亦往,攜願景兮戮敵寇!」

  「出征,討賊!」項羽花白的鬚髮隨風飄揚,聲音洪亮,一如往昔。

  「殺賊!殺賊!殺賊!」

  ……

  從郢都出發後,楚軍行軍的速度不慢。

  他們僅用旬日,就到了大江邊上。

  浩蕩的大江奔涌著,白色浪花翻湧不歇,江心上有水鳥低掠,不時叼起條巴掌大小的魚兒,欣喜地離去。

  望著這幕場景,楚人心生澎湃。

  歷史上,楚國的軍隊無數次來到江邊,接著揮師北上,試圖問鼎中原,縱使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亦阻止不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跨過大江。

  時至今日,他們跨過這條大江後的行軍路線,不再是前去中原,而一路西去,再南下平叛。

  可刻在骨子裡的記憶不會被遺忘,他們站在這兒,仍如先祖們那樣激動,那樣鬥志昂揚。

  「踏踏踏。」

  楚軍後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後軍派出小隊士卒前去攔截,問詢之後,將他們為首者以及其兩名隨從放行,並帶至中軍。

  「若愚,你怎麼過來了?」見到來人,陳直詫異道,眼眶瞬間紅了。

  「阿父他……」陳魯抿了抿嘴,聲調顫抖,不過他深吸了口氣,壓下顫音說,「阿兄,帶我前去面見項伯伯吧,岳丈讓我帶了些東西給他。」

  自己非常想和兄長對飲,然後痛哭一場,半醉半醒地傾訴這些時日的煩憂。

  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沒有留給他兒女情長的時間。

  「好,好。」陳直攬住弟弟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扭頭低聲朝親衛吩咐,「你先去稟報王上,說我帶弟弟求見。」

  待到親衛前去匯報,陳直帶著弟弟以及他的那兩名侍從,往項羽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在前面半步,陳直側過頭去問詢:「你回了趟陽夏,還是從淮陰來的?」

  陳魯嘆了口氣,然後低聲說:「我從淮陰直接過來的,沒有回陽夏,不過我知道阿父的事情後,先派親衛去了陽夏,讓他們不要告訴阿母這事。」

  「我也派人去陽夏這麼做了。」陳直愣了愣,沒想到自己和弟弟想到一塊兒去了。

  兩人沉默片刻,皆是繞開了這個話題。

  陳魯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嶺說:「我這次過來找伱們,怕前去郢都的話,路上岔道太多,外加時間有些匆忙,擦肩而過那就壞了。

  而這處地方乃楚軍去往荊地的必經之路,於是我這些時日就待著這裡守著。

  昨日傍晚便看到你們前軍渡江,過去探查,便知道你們今天就該到了。」

  「你倒是有辦法的。」陳直笑了笑說。

  此處尚且屬於楚國境內,從這裡渡江前去荊地,最為安全。


  因此自己弟弟這招「守株待兔」,的確是個聰明的選擇。

  陳魯搖了搖頭說:「我可想不出來這樣的主意,此法乃是岳丈指點的。」

  再又閒聊幾句,陳直帶著他來到中軍的核心位置。

  已經得到通報的項羽,暫且放下了手中其他的事情,先接見了他們。

  「阿魯,我會用那些逆賊的頭顱去祭奠你父親的。」見到陳魯後,項羽率先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陳氏的兩個小輩,一個成了自己的女婿,另外一個的關係亦是不錯。

  因此他把二人視為己出。

  自己現在面見陳魯,不是以楚王的身份,而是以長輩的身份。

  故而項羽會鄭重許下這般承諾。

  「我相信您。」陳魯猛地眨了眨眼,好歹沒讓淚水淌出,「稟楚王,我此番拜訪並非是為了私事,而是要替淮陰侯來給您送些東西。」

  原本他是想說送份文書的,可那一沓厚厚的地圖壘在一起,實在稱不上「文書」,而用其他的詞語來進行描述,卻又不太妥當。

  「好,拿過來吧。」項羽見要談正事,亦是改成嚴肅認真的態度。

  一旁的陳直則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阿魯專程跑過來,到底是為了送什麼東西?

  因為涉及淮陰侯,他明白那些東西定然屬於機密,故而剛剛閒談的時候,自己並未提出相關問題。

  現在再看著弟弟這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明白他帶來的東西指定不簡單。

  「把東西取來,送給楚王過目。」

  得到命令,陳魯身後的那兩名侍從隨後將捆在背上的匣子解了下來。

  兩人小心翼翼地送到項羽親衛手中,代由他們轉交。

  從親衛手中接過匣子,項羽緩緩將鎖扣開啟,定睛望去,裡面厚厚一迭的帛書,上面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條。

  地圖!

  全是地圖!

  剎那間,項羽明白這匣子裡的物件有多寶貴。

  他揮了揮手,沉聲下令道:「左右以我為中心,除陳若愚外,十丈內不得有人,附近士卒全員戒備。」

  等到屏退附近的人,確保無人窺探,項羽方才專心地翻閱起那些地圖來。

  自己這次出征,軍中有關荊地形勢的地圖僅有二十餘幅,大部分製備簡陋,罕有關鍵信息。

  畢竟兩國分屬獨立的諸侯王治理,收集對方國內的地圖信息,被捅到長安去的話,那項羽解釋起來非常麻煩。

  何況在今歲之前,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有征討荊國的一天。

  因此陳魯送來的這些地圖,屬於雪中送炭。

  簡單地翻看一遍後,項羽更加確定了它們的價值。

  他再抬頭望向陳魯,感慨說:「我得好好感謝淮陰侯啊,有了這些地圖的幫助,省下了我不少事情。」

  「楚王不必言謝。」陳魯又提醒一句說,「上面還有淮陰侯為您制定的行軍計劃,多是用文字進行的描述,王上可以仔細看看。」

  「我看到了。」項羽微微頷首,但笑著擺手說,「淮陰侯制定的計劃很完備,可以稱得上是滴水不漏,不過這對於我來說……應該只會作為參考。」

  聞言,陳魯面露愕然。

  項羽見狀解釋說:「每一名將領都有自己的作戰風格,而淮陰侯的戰術風格與我不符。我雖年邁,但更願意親自率領士卒,把那些逆賊的陣型一次次地衝垮,再跟在潰逃的敗軍後追擊,將其徹底擊潰。」

  用萬無一失的算計,讓敵人的軍隊首尾難顧,分割成數個部分後,慢慢蠶食……

  抱歉,這不是他項羽的風格。

  從來不是!

  等到有周全的計劃才會率軍行動,那自己當初絕不會在巨鹿,帶著三萬人去向三十萬秦軍發起在外人看來如同自殺的衝鋒,

  「哦哦,我明白了。」陳魯摸了摸下巴,其實內心茫然。

  當然,他知道軍事方面的事情,無論韓信還是項羽,這兩人都遙遙領先於自己。

  所以哪怕他們提出的見解相反,那也不是自己可以評判和質疑的。

  何況楚軍又不用自己來統率,跟在軍中聽從安排就好了。

  將地圖妥當收好後,項羽翻身上馬,揚鞭指揮道:「渡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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