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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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琰沒辦法回答這句話,更無法理解陸溓寧嘴裡這句「對所有的的人好」是從何而來,明明陸澤睿也是他的孩子。

  他今天甚至都不知道陸溓寧也會來,自然也沒有準備他的飯,他這樣突然過來,飯都不夠吃了。

  陸溓寧情緒不高的坐在李琰家的小矮凳子上等著,這會兒陸澤睿也不嫌熱了,在屋裡硬是把大紅圍巾在脖子上纏了兩圈,坐在陸溓寧旁邊,故意氣他一樣。

  李琰回過頭來看見他倆,又默默轉回身,把自己的飯勻了一半給陸溓寧,盛進碗裡,給他端過去了。

  結果等放到桌上,陸溓寧看見自己和李琰碗裡只有小半碗,陸澤睿自己那碗裡倒是很多,他才反應過來什麼,於是他把碗往李琰那推推:「你吃吧,我吃過了飯才來的。」

  李琰抬眼看了他一眼。

  陸溓寧看起來十分受挫,他把碗裡的飯給李琰,然後好像也是覺得自己有點兒礙事,他又看了一眼陸澤睿的大紅圍巾,突然起身說:「算了,我先走了,你們吃吧。」

  他動作很快,起身就走,長腿邁開幾步就出門。

  李琰不明所以,他怎麼又突然鬧情緒一樣,也跟著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哎,你……」

  結果等到陸溓寧走出門,把門關上,李琰停下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有些難以理解地望著自己腳下這追出來的兩步。

  心裡竟然蔓延開來一種恐懼感,就好像是他在陸溓寧面前後退的數十年,建立起的高高圍牆,就被這邁出去的區區兩步,毀於一旦了。

  陸澤睿這會兒看見他走了,陸溓寧在這兒的時候不敢多講,走了他才開始:「不僅要搶我的圍巾,竟然還要分走李琰的飯!」

  李琰停住動作,轉過身看著陸澤睿那張跟陸溓寧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臉,默默又做回桌邊,心不在焉扒拉著碗裡的飯。

  陸澤睿還以為自己講的話惹的李琰不開心,這會兒也閉嘴了,悶著頭吃飯,一張小嘴吃得油乎乎的。

  他還不知道此刻的李琰心裡正在進行著一場怎樣的塌陷。

  周日的晚上陸溓寧沒來接陸澤睿,是林裎開車來的。

  李琰把陸澤睿送到車上,朝前面看了一眼,發現是林裎之後沒多說什麼,結果卻剛好撞上了林裎的視線。

  林裎說了句:「他今天有事了。」

  李琰硬聲說了句:「我又沒問。」

  他跟陸澤睿打完招呼,就轉身回了屋。

  等他晚上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哪裡不太對。

  是什麼味道。

  他往床里湊過去,吸了吸鼻子,又拉過來被子。

  苦橙香,苦橙香,全是鋪天蓋地的苦橙香。

  這不對勁,怎麼陸澤睿跟他一起住的時候沒聞到,陸澤睿一走,這股兒味道就這樣明顯了。

  是錯覺嗎?還是李琰的鼻子哪裡出了問題。

  終於李琰猛地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蹬上鞋,然後跑出門了。

  劉慶大晚上就聽見有人來敲他的門,走過去開開門,看見是拎著酒過來的李琰。

  這可是稀客,而且近些年來,李李琰已經不怎么喝酒了,煙更是沒怎麼再碰過。

  劉慶有些驚奇,但是還是先讓李琰先進屋。

  李琰抬眼看著劉慶,好像也覺得自己這樣深夜打擾不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講:「我想來找你說說話。」

  劉慶很是爽快:「那有什麼了,來找我就是了,正好你嫂子今天不在家,回她娘家去了,咱們哥倆兒,徹夜暢談都沒人管咱!」

  倆人坐到桌邊,劉慶去把李琰帶來的酒打開,哼笑著打趣他:「你還自己去買了酒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

  李琰坐在桌邊,看見劉慶把酒開好了,跟劉慶講:「就是心裡有些煩。」

  劉慶說:「什麼煩心事兒,說唄,兄弟給你開導開導。」

  李琰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他最後下了決心一樣,一把拿過來開好的酒,對著瓶口咕嘟咕嘟灌進喉嚨里,直到快要見了底,李琰把空酒瓶往旁邊一推,小聲打了個酒嗝。

  他跟劉慶講:「我在給陳瑜治病那一年…遇見了一個人……」

  劉慶一聽這樣的開頭,就知道李琰要說的是感情問題,他也猛地提起了精神。

  李琰眼睛眨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回憶。

  「就是脾氣特別不好,但是開得工資太高了,我沒辦法,然後我為了叫他滿意,一直都很努力,他那時候有包養的情人,我那時候也是急紅了眼了,高利貸的天天在後面追我,我都不敢去醫院看小瑜,他的手術費用我也湊不夠,然後我就想我能不能也那樣…」

  「結果我雖然最後成功了,但是他沒給我包養費,他以前都給別人,我想是不是因為他覺得我特別不值錢。結果後來他爸爸來找我,我才發現他已經沒有錢了,而且為了湊我給他借的錢,他去參加晚會的排演,他其實不喜歡參加這些的。」

  「我就覺得他對我可能有點兒不一樣,我那個時候哪有閒心考慮這些啊,而且我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太遠了,我那時候就抓緊辭了職,想要不跟他再聯繫了。」

  「後來他有一個發小跳出來,說可以幫我湊夠這些錢,小瑜那個時候被放高利貸的人發現了,我實在沒辦法,就接受了他那個發小出的條件,但是去了才發現跟說好的不一樣,他們還給我灌了藥,我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神智不清了。結果跑到樓下竟然剛好撞見他了,他就把我帶走,我們發生爭吵,他整個人都像瘋了一樣,然後他就跟我動手,罵我怎麼可以這麼賤什麼的……」

  「我們的關係開始變得很差,然後接連幾次動手,我還打不過他,被揍了,也走不掉,就很著急,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小瑜到底情況怎麼樣了,但是他天天攔著不讓我出去,我就很無法理解他那莫名其妙的氣惱,後來他把我帶到另一個城市,還是不讓我走,我被逼急了就拿了刀威脅他,本來都可以逃走了,結果他們家管家太厲害了,我連門口都沒能出就又被抓回去。」

  「然後他就徹底瘋了,可能就是覺得我想殺他吧。」李琰說到這裡情緒也低了下來:「他之後竟然把我關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一都不知道一片潔白也可以這麼恐怖,而且還讓人進來給我打針!」

  李琰這時候似乎還能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恐懼,他語氣有些激動:「你都難以想像怎麼會有這樣殘忍的人,把一個怕打針的人關起來天天給他打針!」

  對李琰來說,還能有什麼事比這更恐怖呢。

  劉慶這時候徹底聽不下去了,他大罵一聲:「真是畜生!他給你打的什麼針啊!」

  李琰聲音稍微低了點:「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什麼針,但是打完之後就會特別熱,然後……」他斟酌了一個詞彙,繼續講:「然後就會特別想和他睡覺…」從李琰的表情來看,那肯定不是什麼普通的覺。

  劉慶沒來得及多思考一下,李琰就落實了他的想法,他可能酒勁已經上來,臉上有些泛紅,對劉慶控訴起來:「而且他不直接跟我睡覺,要我求他他才過來跟我睡覺。」

  「他後來就讓我講一些違心的他想聽的話,要是講錯了,就要繼續給我打針,我後來就有些神智不清,有些崩潰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我實在受不住了才放我出來,我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為什麼在那樣一片潔白的房間,我出來以後會怕黑。」

  「他就真的好像是有病,我怕黑,我就睡不著,後來跑到衛生間裡睡,他就又惱了,氣了兩三天在房間裡給我留一盞小燈,結果他自己開始睡不著了,他應該是不習慣在有光亮的環境裡睡覺,我夜裡聽見他翻身,好幾次,大約要有一個月了,他才漸漸適應。」

  「他就是總做那種,雖然傷害了,但是自己也不見得多痛快的事,就莫名其妙的,他也不開心,他還繼續做。」

  說到這裡李琰又想起來:「而且他真的是特別小氣,你就沒見過這麼氣量小的人。就有一次被他撞見我在院子裡給管家種的花澆水,他後來就不讓我去院子裡,把我關在屋裡,伺候他在花房裡種的花,我也沒想到他這樣的人會這麼喜歡花,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

  「自己弄這麼多花,自己也不管,就非讓我種,讓管家督促我澆水,我就煩,我一點兒也不想種花,嬌氣的要死,我想種菜。」李琰又拿起來酒瓶灌了一口酒。

  「但是好像真的特別喜歡,我給他剪了一些花放他書房裡了,他那段時間就心情好了些,還讓我出去了,那我能出去了,那我肯定逃啊。」李琰看了劉慶一眼:「後來你也都知道了,我回來之後去秦六爺那裡,又被他找到。」

  「我被他捉回去之後,他就瘋病又上來了,玩得特別變態,你根本無法想像。」李琰搖了搖頭,臉上紅得更厲害:「你就沒法理解他怎麼能這麼變態,然後我就不行了…」


  「他就帶我去看醫生,然後醫生和我說是心理問題,說是我自己怕好了之後被他再那樣弄,然後就不敢,是心理障礙。」

  「但是我不知道醫生怎麼跟他講的,反正那半年我們就沒再那個,後來有時候路過他的書房,聽見他在裡面摔東西,然後又撿起來,在那裡背醫囑。」

  那是第四年,第四年李琰養的貓胖了一圈,像只營養過剩的小豬崽,院裡栽的觀賞性迷你向日葵竄得老高,活像個變異品種。

  李琰每日出去看看籃球賽,周末吃完牛肉拉麵,回到家裡給貓餵糧,偷著把貓抱進臥室,裝睡眯著眼看陸溓寧進來臭著臉收拾貓毛,再洗了澡躺到床上來,摟著李琰一起睡覺,就是什麼也不做,一起睡覺。

  臥室里的燈晝夜不熄,隔著臥室的的門都能聞得到花香,屋裡永遠是二十多度,雨天不會漏水,冬天不會寒冷。

  李琰甚至在年尾收到了陸溓寧送的小夜燈。

  李琰想起來這段時光,生命中難得平靜的時光,不必再心驚膽戰躲避街頭的亂棍,不用再面對醫院的高額帳單。

  李琰說:「那真的是很漂亮的燈,我以為我們在一起了。而且他那樣高傲的人,還幫我用嘴……沒想到我真的好了,他就問我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琰臉頰發燙,在那聲音越來越小。

  李琰閉了閉眼,又講:「結果過完年,我就看到了他要訂婚的消息。」他雙眼這時候有些失神:「我就清醒過來,他其實跟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差距太大了,他的那些以前的情人也是,非常的漂亮出色,根本就不是我這樣的能比的,他那時候傳過緋聞的被拍到登上娛樂新聞的也有,結果我跟了他以後一次都沒有過,他可能是覺得我上不了台面吧,他經常會說我又老又丑…『

  李琰有些難過:「其實我就比他大兩歲…」

  「他的未婚夫是很好的人,長相漂亮家勢好,我見過他,他找來家裡了,給他沒用全部的水平做了頓飯,但是他很好,沒有刁難我,只讓我重做了一個湯。」

  李琰心裡泛酸:「他真的是挺可愛的。之後我還用很高超的技巧試探了一下,他真的挺喜歡自己的未婚夫的,說以後他搬進來,就要摟著他睡在床上,讓我睡在床底,他其實明知道我怕黑的,那會兒都喜歡的人家忘記了。」

  「我們那時候矛盾已經激化得非常厲害了,經常吵架,因為我交了朋友,他就天天疑神疑鬼,明明自己都有了未婚夫了,他總是這樣,永遠他自己最委屈,我們最開始的時候打架,我都躺床上閉著眼了,他還在我耳邊跟我說什麼覺得他打我都沒使勁,我怎麼對他下手這麼狠……」

  「我真的受不了他那樣了,沒人受得了。」李琰這麼重複強調著:「我就想著,好吧,他結婚也好,說不定放過我了,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吧。」

  本來他與陸溓寧的關係,他都是最容易產生退縮情緒的那一方。

  「結果後來他就不只怎麼又不結婚了,又不喜歡人家了,但是我那時候已經非常討厭他,我就沒法再跟他一起生活,他因為交朋友的事也經常吵架,再後來他就更瘋了,他竟把我弄懷孕了,一開始騙我說是吃胖了。」

  李琰的眼裡流露出痛苦:「我一個beta,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懷孕,我非常崩潰,完全沒辦法接受,我覺得他特別不尊重我,也不尊重生命。」

  劉慶眼裡這時候一片震驚,整個表情都要裂開一樣,視線落在李琰肚子上,要說什麼結果李琰又繼續說了。

  「我就被這麼折磨,我後來不知怎麼也瘋了,我本來是一個特別渴望活著的人,結果那段時間不知怎麼回事,覺得世界都特別灰暗,一直想死一直想死,他就感覺被我嚇到了,然後跟我道歉什麼的,但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我一點兒也不想原諒他。」

  「後來生完孩子,他就看我也瘋得這麼厲害,就放我走了,我當時走的時候把話跟他說得很絕,但是還是想死,既然他不讓我死在他的面前,我就決定回來烏景灣鎮,死在陳埡欣那裡,寧願當作一切沒發生過,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就在一切都未曾開始的地方結束,我想我如果當初和陳埡欣一起走了,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麼多叫人痛苦的事了,我就覺得我還很對不起陳埡欣……」

  李琰說著:「就在我快要死的時候,你就來找我了,我被你拉回家,神情清醒過來,又覺得你怎麼會大半夜沒事往深林的墳地遛彎呢,你肯定是去找我的。你怎麼會知道我回來呢?」李琰的視線落在劉慶臉上。

  劉慶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個所以然。

  「後來你給我送藥,我就徹底確定還是他,保健品瓶子揭開標籤,下面就是抗抑鬱的藥。」


  「我就想,他原來還是不願意放過我,他害怕我死,後來我不死在他面前,他還是不願意,他還是想叫我活下去。」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對我這麼壞,又這麼在意我了。」李琰眼睛一眨就落下來淚水:「我本不是愛顧影自憐的人,結果提起來他,卻總是想要哭,心裡又疼又悶得難受。」

  「感覺心都要碎了。」李琰這樣講,睫毛上還掛著淚,醉醺醺一張臉,對著劉慶:「對不起,我實在憋太久了,我也沒有人可以說。」

  他說:「你覺得我還應該和他在一起嗎?」

  他似乎想起來他跟劉慶講得全是陸溓寧不好的地方,想要顯得公平一點,他說道:「其實他也挺可憐的,他瘋成這樣,也沒有人敢提醒他,他的朋友也是個神經病,他爸爸也不管他,不給他治療,還每天都壓榨他,他有段時間只能在家裡睡四個小時就要去上班了……」

  「但是他現在好像比以前正常了些,可以勉強控制得住情緒了…」

  李琰說完,再一次問道:「你覺得我們還應該在一起嗎?」

  劉慶聽完,從「快要心碎」又到「總掉眼淚」再到「這個世界沒人對我這樣壞,又這麼在意我」再再到「你覺得我們還應該在一起嗎?」

  他突然覺得有股兒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他嘆了口氣承認道:「確實是你回來前兩天,有人來找過我,還拿了很多現金來,不過我沒收,讓他們滾了,但是留了藥。」

  李琰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桌面上,抬起來手抹了一下。

  劉慶看著那眼淚,突然驚覺,這股兒熟悉感是從哪而來的了,是他從六叔關門的書店裡抱回來的雜誌里,他昨日蹲廁所看過的,情感欄的問答板塊。

  他飛快地尋藉口尿遁,然後鑽進廁所,翻到昨天那一面。

  還沒來得及看兩眼,李琰在客廳里就不知碰到了什麼發出撞到椅子的聲響,緊接著是酒瓶炸裂的聲音。

  李琰往廁所這邊來,酒喝多了,也想上廁所,劉慶推開門,把那本書連忙合上,然後快速說了句剛才瞅見的話:「真正做了決定的人是不會問的,反覆的問就是說明心裡還是不夠堅定,追尋愛情是我們每個人……」劉慶話還沒背完,李琰就跟他道謝:「謝謝劉哥,我明白了!」

  他拍了一下劉慶的肩膀,推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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