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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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煜住的這所莊院建在平緩曠野上,四周別說山峰,就連低矮的丘陵都瞧不見。閱讀沒了被人從高處窺探的顧忌,便用了內緊外松的防守,從外面瞧著,與尋常富貴人家的莊院無異,到了裡面,卻有護衛值守盯防。

  好在院中高樹掩映,能遮住毒辣的日頭。

  正值晌午酷暑,魏鸞翻身下馬時,已悶出了滿身的汗,瞧見旁邊有蒲扇,忙取了扇涼。

  盛煜見狀,隨手取來代勞。

  眾護衛就地散開,各歸其位,盧璘兄弟和染冬則跟著進了內院的書房。

  僕婦已換了新的冰盆,屋中還算涼快。盛煜在最初的驚喜過後,當著下屬的面,仍是官場的沉肅姿態,端然坐入椅中,命盧璘給新來的人安排屋舍,而後看向盧珣,目瞬如電,「京城到朗州路途遙遠,當中可有波折?」

  「回稟主君,途中無人察覺,一切無恙。」

  盛煜不語,只靜靜看著他。

  那雙眼睛泓邃幽深,並未流露情緒,卻仍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盧珣拱手而立,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跟了盛煜這麼些年,盧珣雖未在玄鏡司任職,素日行事時,卻都按著玄鏡司的規矩來,若非盛煜點頭,極少擅自做主。這回的事雖是魏鸞有意來探,盧珣其實也存了些許私心,怕盛煜和兄長出岔子,以護送少夫人為由,抽調些人手增援。

  這般擅作主張,定會令盛煜不悅。

  更何況他非但沒阻止魏鸞,帶著她千里赴險,還幫著隱瞞消息,先斬後奏。

  以盛煜的性子,定會敲打一番。

  盧珣心裡陣陣發虛,不敢迎視盛煜目光。

  就在他硬著頭皮,準備接受來自這位殺伐決斷的統領的沉怒責備時,餘光卻瞥見旁邊衣角輕動,魏鸞緩緩走至盛煜身邊。看得出盛煜臉上那公事公辦的表情,她沒敢太肆意,只伸手牽住他的衣袖,欠身蹲在他椅旁。

  盛煜側頭看向她。

  魏鸞擺出個溫和討好的笑容,「是我不聽勸阻,逼著他來的。怕夫君得知後不許我出京城,才瞞著消息擅自過來。夫君從前說,盧珣凡事都須聽我分派,碰上我這種蠻橫的人,他也沒辦法。」

  說著話,小心翼翼地輕搖他衣袖。

  那雙漂亮的眸中漾起淺笑,婉言軟語時,分明是撒嬌求情。

  盛煜好容易擰起的沉肅,霎時被沖得所剩無幾。他的喉頭動了動,對著朝思暮想後近在咫尺的眉眼,終沒能吐出責備的言辭,只竭力板著臉,肅容申明道:「盧珣雖是你的護衛,卻也不該由著你胡鬧,此風不可長!」

  「唔。記住了。」魏鸞認錯極快。

  旁邊盧珣亦拱手道:「屬下自知失職,任憑主君責罰。」

  盛煜皺眉看他,「下不為例。」

  說罷,揚揚下巴,示意他和染冬去歇息。

  盧珣哪敢再杵著挨罵,趕緊行禮退出去。關上屋門的那一瞬,他暗自鬆了口氣,回頭就見兄長盧璘靠在廊柱上,雖是值守的筆直身姿,臉上卻是看好戲的表情,「怎麼罰的?」

  「下不為例。」

  「就這樣?」

  「就這樣!不信問染冬姑娘。」

  盧璘跟染冬不熟,卻也明白弟弟並未騙他。想起他離開前盛煜那山雨欲來的沉肅表情,盧璘心裡不由暗暗納罕——盛煜做事果決,向來令行禁止,對屬下恩威並施,從不姑息。換成是他這樣鋌而走險,定能換來一頓重罰,今日卻對盧珣如此輕描淡寫。

  自家統領這是轉性子了?

  ……

  門窗緊掩的屋內,盛煜卻沒空想這些。

  盧珣此舉確實不合規矩,但這終究抵不過魏鸞千里趕來、從天而降帶給他的驚喜。方才那般肅容姿態,不過是要盧珣意識到輕重,此刻屋裡沒了旁人,竭力壓了一路的驚喜便如潮水洶湧翻滾。

  盛煜起身,手掌攥住魏鸞的腕,「先去換衣裳。」

  說話之間疾步如風,走向書房側門。

  魏鸞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道:「換洗的衣裳在染冬手裡,她……」話還沒說完,忽覺腕間一緊,盛煜跨過門檻後忽而回身,伸臂攬住她,將整個人抱進裡面。門扇關上的那瞬間,他整個人傾身靠向她,拿手掌兜住她腦後,俯身吻下來。


  他的唇瓣有些乾燥,呼吸撲在臉上,是溫熱的。

  魏鸞猝不及防,後背撞在門扇,被盛煜困在懷抱中間。

  久別重逢,在克制了一路後,這個吻炙熱而迫切。盛煜幾乎是有些蠻橫地撬開她唇齒,肆意攻襲而入,攬在她肩膀的手臂也迅速收緊,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裡似的。頭上的玉冠不知是何時被拆散,滿頭青絲嘩啦散落下來,如瀑布傾瀉。

  盛煜的手指穿過她髮絲,唇壓得更緊。

  久違的擁抱,呼吸交織,盛煜吻得毫無章法。

  直到那股久別重逢的驚喜自唇齒流露殆盡,盛煜才算鬆開懷抱。

  魏鸞腦袋裡有點犯懵,被盛煜及時撈住。

  抬起頭,就見他雙眸幽深,如潭水沸騰,惹人沉溺。溫熱的鼻息落在臉上,他抵在她額頭,唇角噙了淡笑,「逼著盧珣帶你來,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我?」肆意攫取後連聲音低啞,他覷著她,眼底笑意深晦。

  魏鸞唇角微勾,「不願意啊?那我明日回京。」

  「願意,當然願意。」盛煜失笑,忽而躬身將她打橫抱起,直奔裡屋。隱蔽的內室里安靜幽深,濃密的樹蔭隔開暑熱,床榻上鋪著竹骨涼蓆。盛煜將她放上去,細細打量許久未見的這張臉,傾身慢慢親吻,在一瞬,被魏鸞輕輕按住手。

  四目對視,盛譽居高臨下,反手握住她指尖。

  魏鸞紅著臉瞥了眼帘外,那意思是護衛僕婦俱在,大白天地不能亂來。

  ——畢竟,染冬還等著給她換衣裳呢。

  她數百里快馬趕至朗州,可不是奔著這張床榻來的。盧珣留守京城,打理著曲園內外的事,安頓好後必定還要跟盛煜稟報,染冬也不例外。她跟盛煜總這麼閉門不出,算怎麼回事?遂推著他的胸膛,等盛煜微微抬身,便從他懷裡溜出來。

  便在此時,外面響起了染冬與僕婦說話的聲音。

  盛煜瞥了眼魏鸞,卻還是坐直身子,將身上衣裳理好,抬聲道:「進吧。」

  門扇輕響,染冬已換好了裝束,進來伺候魏鸞更衣。

  盛煜則起身出去,聽盧珣稟報近況。

  屋裡只剩主僕二人時,魏鸞輕輕吁了口氣,讓人先抬水進來,舒舒服服地泡了會兒,洗去滿身汗膩。因盛煜出去後便被盧璘兄弟纏著議事,魏鸞嫌外面太過悶熱,整個後晌便在屋裡吃瓜果消暑,順道想想,這般情境裡,盛煜會不會如夢中那樣身陷險境。

  ……

  因盛煜不可能在朗州逗留太久,晚飯過後,魏鸞便抓著飯後消食的空暇,跟盛煜說了她在京城屢屢做噩夢的事。怕那位不信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掉以輕心,又補充道:「祖母向來從容鎮定,近來也十分擔心夫君。」

  盛煜聽罷,倒覺得她緊張過頭了。

  「你既知道太子來朗州巡查的事,也該明白,我此次是為太子來的。如今太子已啟程回京,隨行眾人皆護衛在側,盡數離開。」散布歸來後閉門夜談,她撫著魏鸞披散的青絲,寬慰般道:「他騰不出手尋仇。」

  「可太子背後還有章家,上回鏡台寺,將夫君傷成了那樣!」

  「我知道。」盛煜頷首。

  周令淵離開前留了章家爪牙在此,盛煜是聽到了風聲的,前陣子特地派人摸出他們的蹤跡,盯梢了許久。因這處莊院隱蔽,章家死士遍尋不獲,昨日後晌就已撤離朗州,想必是回京圖謀大事。

  盛煜並未隱瞞,說與魏鸞。

  末了,將軟玉溫香勾進懷裡,道:「此間事畢,章家已是自顧不暇,無需過分擔憂。你跑了這趟,也該放心,回到京城後用上安神香,說起來——」他眸色微濃,饒有興致地盯住魏鸞,「做了那麼多夢,就沒夢見我點好的?」

  「夢見啦,起初夢見夫君安然無恙,差事順遂。」

  魏鸞靠在軟枕上,被他陰影遮擋。

  盛煜順道翻身,拿手肘撐著身體,聲音忽而曖昧,「我是說,那種。」

  他沒說是哪種夢,但神情已呼之欲出。

  魏鸞微窘,習慣了盛煜的厚臉皮,加之手握盛煜私藏的畫軸,心裡有了底氣,臉皮也跟著厚了些。對著盛煜藏滿暗示的目光,她裝作沒懂,只慢聲道:「別的也有。夢見夫君回到京城,跟我說那生辰賀禮……」

  她才提起這茬,盛煜便知她意圖,猛然封住她唇。

  魏鸞瞪大了眼睛,推開他腦袋,不依不饒地道:「那幅畫……唔。」

  聲音再次被他的唇封住。

  魏鸞不服輸,再推開他,沒說兩個字又被封住。如是幾次,魏鸞終於被激起鬥志,在盛煜再度被推開,露出那副「再說這事還親你」的得意神情時,猛然翻身而起,將毫無防備的盛煜推倒在榻上。

  而後,猛兔搏虎般,撲到他身上。

  盛煜原就沒坐穩,被她一撲,徑直摔躺在榻,腦袋磕在枕頭。

  魏鸞目露凶光,反守為攻,俯身狠狠親在他唇上,而後耀武揚威地抬起腦袋,「別以為就你會……」話音未落,脖頸便被盛煜伸臂勾住,剛剛抬起的腦袋亦被按回去,貼在他唇上。

  盛煜摟著她就地翻身,隨手扯落簾帳。

  在京城時諸事纏身,哪怕在同一座城池,也難得有空回北朱閣抱著她錦帳安眠。等到兩地相隔,思念愈發刻骨,尤其是魏鸞臨行前那般反常的推搡抗拒,更是令盛煜心中不安,怕她因誤會而對他生疏。

  在寄出那份生辰賀信,傳話讓徐嬤嬤送禮物給魏鸞時,盛煜也曾抱有期待,盼著魏鸞能寄來封家書,聊以慰藉。

  誰知家書沒蹤影,她卻從天而降!

  事先沒透露半點消息,就因噩夢與擔心,冒著酷暑不顧安危地趕到他的面前。

  這背後深藏的惦記與牽掛,細想起來令人動容。

  此刻夫妻團聚錦帳相擁,雖不是在熟悉的北朱閣,卻令盛煜恍然生出此心安處即為家的感覺。

  他閉上眼睛,親吻漸漸變得溫柔。

  明月照在窗扉,錦帳遮住春光。

  ……

  翌日清晨魏鸞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

  陌生的床榻令她有一瞬恍神,察覺熟悉的男人氣息時,混沌的腦海里終於明白這是何處。她翻了個身,看到盛煜頭枕臂彎,錦被隨意搭在肩頭,那雙清雋的眼睛難得的藏了不願起身的懶散,正盯著她。

  也不知靜悄悄地盯了多久。

  魏鸞睡眼惺忪,對上他虎狼般灼灼的視線,想起昨晚的事,不知怎麼的忽然想笑。

  她也沒憋著,低頭抿唇盡力不笑出聲。

  盛煜見狀,登時目露凶光,咬牙威脅道:「還敢笑!」

  作者有話要說:鸞鸞: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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