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成神王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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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仙峰山腳下有個小村莊,村子臨水而居,叫小清河村。

  寡婦沈琴帶著兒子南柯,住在山腳下。

  離村子有一百多步,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

  南柯6歲,虎頭虎腦,年紀還小,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獨仙峰的每個角落都有他走過的痕跡。

  得虧獨仙峰是夢回仙宗的宗門所在,山里沒有什麼害人的野獸,沈琴也就任著兒子玩鬧。

  再說了,南柯從小懂事,向來不會離她太遠。

  只要在山腳下喚上一聲,沒多久就會看到南柯風風火火的跑回家吃飯。

  世道挺好,沈琴不求兒子出人頭地,只要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就好。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兒子老喜歡往家裡撿東西。

  今天撿只八哥,明天又拎回來兩條狗崽子。

  小村子有夢回仙宗的庇護,向來沒有大災大難,年景一直不錯,農稅又低,沈琴咬咬牙,也就把兩條狗崽子留了下來。

  她想教教兒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培養一下兒子身為男人的責任心。

  卻沒想到,撿著撿著,有一天就撿了個人回來。

  「娘,就把大傻留下唄,他還能幫咱們做農活呢!」

  南柯可憐巴巴的看著娘親,小嘴厥的老高,眼眶紅紅的就要落下淚來。

  籬笆外的地上坐著個男人,看著不到三十,個子不高,不到六尺,但還算是精壯,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看著似乎身體不適。

  令人狐疑的是男人這個年紀卻沒有鬍子,這確實不太正常,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兒有男人快三十了還沒鬍子的。

  沈琴穿著件暗粉色的布衣,雙手叉腰,冷冷的盯著兒子,半晌後還是揪不過兒子的眼神攻擊,只好壓低了聲音道:「你從哪裡帶回來的人?他叫什麼你知道嗎?」

  南柯搖搖頭:「大傻是我給他起的名啊,他都不會說話,我在山上撿蘑菇的時候,哐當一聲,他就從樹上掉下來了。」

  說著,南柯抓著娘親的手撒嬌:「娘,咱們就留下他唄,大傻可好了,我差點從山上滾下去,就是他抱住了我。

  娘你不是常說要知恩圖報嘛,大傻哥都沒地方去,咱們留下他又沒關係。」

  「你這傻小子!」沒好氣的提著兒子的耳朵,沈琴還是心有不忍,沒使上多大力氣,只是將兒子護到了身後,小心的走向那名陌生男子。

  在離男子兩三步外停下,沈琴先看了眼籬笆內的柴刀,這才小心翼翼的朝男子問道:「這位壯士有些面生。」

  男子坐在地上靠著籬笆,抬起頭來咧著嘴笑,有些傻氣,也有孩童的稚氣。

  「壯士家在何方,姓甚名誰,還是說不方便告知?」沈琴試探著再問。

  也許是因為做了母親,看著男人那副傻氣的笑容,沈琴總能想到自己兒子,不免少了幾分畏懼。

  男人還是一副傻樂的樣子,也不說話,就是咧著嘴,露著那一口白牙。

  咕嚕咕嚕。

  男人疑惑的低頭看了眼自己喊餓的肚子,抬起頭又開始傻笑。

  罷了,沈琴暗嘆了口氣,如果兒子說的沒錯,人家好歹還救了自己兒子,這樣堵著門詢問也不禮貌。

  拉著兒子回了屋子,沈琴拿著兩個饅頭,一疊鹹菜,還有點昨天熬豬油剩下的油渣,油渣拌了點細鹽。

  時間匆忙,這會兒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別人。

  搬了個小方桌放到了門口,沈琴將吃的放到了桌上。

  「壯士還請見諒,家裡沒有什麼好東西能招待的,您先湊合吃點。」沈琴說著退後兩步,也不靠近。

  南柯也附和道:「油渣可好吃了,大傻你快吃!」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需要考慮的太多了。

  男人倒是不在意,樂呵呵的不說話,拿起饅頭就吃了起來,豬油渣酥脆,一口下去滿嘴油香。

  南柯站在母親的邊上,咽了咽口水,抬頭道:「娘,我也想吃,我也餓了。」

  「這…」沈琴為難了,油渣和鹹菜倒是還有,可饅頭沒了:「你跟娘進去,娘給你蒸。」

  話剛說完,就見男人把手裡的饅頭遞向了南柯,臉上傻樂著,嘴裡說著:「吃…吃…」


  「嘿嘿。」沒等母親阻攔,南柯竄了過去,接過饅頭來就往嘴裡塞。

  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桌子邊上,就著鹹菜油渣吃著饅頭。

  「大傻你吃快點,待會兒給我去山裡撿蘑菇,我跟你說,昨天我在那邊看到了兔子…」

  南柯吃著東西,嘴裡還不閒著,絮絮叨叨個不停。

  男子只是傻樂著,小口小口的吃著饅頭,油渣和鹹菜倒是沒吃上多少。

  是個明事理的傻子。

  沈琴看著這一大一小,擦了擦手回了廚房,重新蒸了饅頭。

  等到這兩個孩子都吃飽,沈琴鎖好院門,帶著兒子離開,去了村里找來了村長,將關於這個陌生男人的事情說了一下。

  村長七十多歲,是個人人敬重的小老頭,山上仙家如果有什麼吩咐,都是通過村長傳下。

  村長拄著拐棍,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來看了看。

  大傻只是咧著個嘴傻笑,逢人就笑,傻樂呵,看不出什麼危害。

  沈琴牽著兒子,走在村長的邊上,客客氣氣也不乏恭敬。

  「可能是附近村子走丟的吧,我差人去問問,他救了你兒子也是緣,先供他幾頓飯吧,他要走也不用攔。」

  村長離開了,來了一遍,又好像沒來過。

  倒沒人認為是什麼妖魔幻化,背後就是獨仙峰,仙家福地,哪裡有妖魔這麼想不開。

  沈琴不以為意,也是意料中的結果,可既然村長來看過,就能省了很多閒話。

  住在院子裡是不可能,趁著天還亮,沈琴帶著兒子,在院子外蓋了個草棚子,鋪上乾草也能湊合幾天。

  這一住,就住了半年多,草棚子住成了木棚子,加了門牆,有模有樣。

  村里人也都知道,村尾的俏寡婦家裡撿了個傻小子,一天到晚樂呵呵,有那麼兩把子力氣,就是可惜了腦子不好使。

  附近的村子也都問過了一遍,沒有誰家走丟了個傻子,也不能把人趕到山裡去自生自滅,也就任由這傻子住了下來。

  反正又不吃他們家大米,村里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自從有人在河邊見到了洗澡的傻子,瞅見了那精壯的肉體,不免就有了幾句閒言碎語。

  年輕的俏寡婦,和身材讓大姑娘小媳婦眼紅的傻子,一時間也成了村里人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

  只有南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是好玩的年紀,娘親給他報了私塾,每天早上吃過早飯,就騎在大傻的脖子上,去上學。

  南柯去上學,大傻就在門口的樹蔭下等著,沒事做便看看樹下的螞蟻來來去去。

  等到南柯下了學,再背著南柯回家,他也不知疲倦無聊,每天樂樂呵呵看不到煩惱。

  等到下午的時候,南柯再帶著大傻去地里幫娘親干農活。

  六七歲的孩子閒不住,趁著農活的間隙,帶著大傻就上了山,肩上停著撿來的不知名的鳥兒,左右跟著一白一黃兩條狗,騎著大傻,好不威風。

  只是可憐了山上的花花草草,在南柯大將軍的木劍下受盡了委屈。

  「大傻!快快,那裡有個鳥窩,你托著我上去!」

  在南柯大將軍的號令下,大傻蹲下身,讓少年踩著自己的肩頭站起。

  少年小心翼翼的探頭,和鳥窩裡憤怒的鳥媽媽對視了一眼…

  「快逃!哎呀…它啄我,大傻救我!那是馬蜂窩!!大傻你別踩啊!!」

  等到傍晚時分,沈琴在家門口,看著被馬蜂蜇了滿頭包的大傻,還有一臉無辜的兒子,真是又氣又好笑。

  「快去洗手吃飯!」

  「嘿嘿,我就知道娘親最好了,大傻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拿藥,娘~~~」

  「行了行了,你們去洗手。」

  吃過飯,南柯拿過母親拿來的藥,去了院外的小木棚,有模有樣的給大傻上好了藥。

  把藥瓶子放到了桌上,南柯衝著屋裡喊道:「娘,我去河邊洗澡。」

  「注意安全,把小白和小黃也帶去。」沈琴正趁著天光縫衣服,倒也不太擔心兒子。

  南柯興沖沖的跑出門,跳到了大傻的背上,喊道:「快,大傻跑起來!你剛擦完藥,待會兒可不能下水。」


  夏天的太陽落的慢,在山的那頭,黃昏的餘暉灑遍了天際,獨仙峰遮住了太陽,如一柄利劍撐著天地。

  清澈的小河邊,南柯玩的正開心,河邊長大的孩子少有不識水性,一個猛子紮下去好半天才上來。

  大傻就坐在河邊上,傻笑著看南柯和兩條狗在水裡玩。

  南柯正潛下了河,追著條魚兒亂跑,可惜最後還是這條小魚技高一籌,從南柯的手裡逃出生天。

  從水底浮上,南柯抹掉臉上的水,便看到了岸邊一道俏麗的身影,本還懊惱的小臉立刻露出了笑容。

  「荷花!快下來玩!」南柯朝岸上的女孩揮著手。

  女孩鼓著粉嫩的臉頰,不滿道:「我才不下去,我爹說了,我再下去玩水,他就打斷你的腿。」

  女孩俏生生的蹲在河邊,和南柯相近的年紀,出落得亭亭玉立,人如其名。

  從衣著來看,荷花的家境比起南柯要好不少,但在這個年紀,交友不問家境——也只有這個年紀。

  南柯也不勉強,笑了笑後又潛到了水底。

  等到天色暗了下來,南柯才從河裡走出,手裡攥著兩個螺螄,尋思了片刻後,還是將兩個螺螄丟回了河裡。

  荷花紅著臉捂住了眼睛,嗔怪道:「你快把衣服穿起來!我爹說你要是髒了我眼睛,就把你…把你那裡割了…」

  「你爹怎麼這麼不講理!」南柯罵罵咧咧,手腳麻利的把衣服給穿了起來,回頭朝大傻喊道:「大傻,你去幫我打荷花的爹!」

  「不可以!」荷花氣沖沖的站起身,叉著腰噘著嘴:「你要是敢讓大傻去打我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不娶你了!」

  「不娶就不娶,你先把我給你的桂花糕還給我。」

  「那我不讓大傻打你爹了,你明天還給我吃桂花糕嗎?」

  大傻樂呵呵的站在邊上,看著兩個孩子鬥嘴。

  鬥著鬥著,兩個孩子和好如初,牽著手往村子裡走去。

  南柯時刻記得自己是個男子漢,把荷花送到了她家的門口。

  「好了,就送你到這裡吧,我娘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南柯背著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荷花站在門外,微紅了臉頰,輕聲道:「那我們明天見。」

  「嗯。」南柯隨意的揮揮手,瀟灑的轉身離開,這次倒是沒有讓大傻背著。

  荷花目送著南柯遠去,明眸里只有少年的身影。

  等到了拐角處,南柯才拉了拉大傻的手:「大傻你背我回去,我的腳好酸啊。」

  大傻也不說話,只是笑著蹲下身,讓南柯趴在自己的背上,玩了一天,少年還是有些累了。

  等回到家裡,少年已經趴在大傻的背上甜甜的睡了過去,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裡含糊不清時,嘴角還微微揚起。

  沈琴接過了兒子,小心的抱著兒子到床上放下,夏日的夜晚微涼,她輕輕的為兒子蓋好薄被。

  院子外的小棚子裡,大傻坐在棚子外頭,身邊趴著兩條狗,他看著夜空,痴呆的心裡不知會在想什麼。

  日子一天天過去,少年一天天長大,可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坐在大傻的肩頭,從村頭逛到村尾。

  村里人都知道沈家有了這傻大個,倒也沒多少壞心思,誰家話多點背後嚼嚼舌根,也會有人出面呵斥。

  孤兒寡母不容易,讓三分也吃不了虧,何必做那個眼紅的小人呢。

  村裡的小河邊,獨仙峰的每個角落,田坎上,到處都留下了南柯與大傻的身影。

  「哈!」獨仙峰下,南柯提著根筆直的木棍,短襯披在身上當做披風,像那故事裡的劍仙,握著自己的劍,一路劈劈砍砍。

  「大傻,你看我像不像劍仙!」南柯並起兩指在『劍』上一抹,故作成熟道:「此方天地,有我南柯大劍仙!劍去!」

  將手中的木棍重重拋出,又屁顛顛的過去撿起來,還不忘再說一句:「劍來!」

  大傻樂呵呵的跟在身後,聽著南柯的問話,也只是傻傻的點著頭。

  南柯樂此不彼,一路揮舞著自己的「劍」演練著「劍招」,還不忘配上名字。

  「這一招是劍盪九霄!」


  「這是天地無根劍!」

  「小小真仙竟敢在我眼前放肆,看我一劍開天!」

  這一劍,嚇跑了草叢裡的兔子。

  「兔子!大傻快追,晚上加餐!」

  剛剛的劍招拋到了腦後,眼裡就剩下了紅燒兔肉。

  等到了山腳下,南柯才穿好了衣服,將自己的「劍」別到了腰帶上,這把劍肯定得帶回去。

  這麼直的棍子可不多見,這是南柯的寶物。

  剛回到家裡,南柯心裡咯噔一聲,往日裡溫柔的娘親,今天卻一臉嚴肅。

  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南柯還來不及反思,沈琴已經一把拉住了他。

  看了眼大傻,沈琴神情複雜,低聲道:「山上有仙人下來,你們跟我去村子裡見仙人,待會兒什麼話也不許說。」

  仙人?這等詞彙常年掛在村里人的嘴上,卻從沒有幾個人真的見過。

  誰都知道獨仙峰上有仙人,最大的仙宗就在此,可仙人也不是誰都能見得到的。

  南柯滿臉興奮,牽著娘親的手,還不忘拉上大傻。

  村長家的門口,早已聚滿了人。

  沒人知道仙人突然駕到所謂何事,可無論是對仙人的敬畏,還是為了圖一個機緣,每個人都拖家帶口前來。

  沈琴帶著兒子和大傻站在隊伍的最末端,人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又小心的偷瞧村長家的大門。

  只聽得裡面村長大喊一聲:「仙人駕到!」

  大門外齊刷刷的跪倒一遍。

  大傻還不知要跪,好在南柯沒忘了自己這個最好的朋友,一把將大傻拉到了地上。

  人們不敢抬頭,聽著木門吱呀一聲,接著是幾聲腳步。

  本昏暗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來,跪在地上的眾人只覺得渾身暖和,身上少許的疲憊一掃而空。

  「都抬起頭來。」

  明明是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卻如環佩叮噹,清脆悅耳,聽著是個年輕的仙人。

  眾人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依舊不敢直視仙人。

  南柯還小,膽子也大,偷偷瞧了眼仙人。

  可惜什麼也瞧不見,仙人籠罩在一層光芒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他覺得好像有一道目光掃過了自己的身軀,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再也不敢亂看。

  村長躬身在仙人的邊上,恭敬道:「仙人,您看看,村里人都在這裡了。」

  「嗯。」仙人的目光掃過四周,落在了隊伍最後端的大傻身上,他一邊朝大傻走去,一邊說道。

  「前段日子,有域外邪魔落在我們這方世界,好在邪魔被我教仙祖打成重傷…」

  說著,仙人走到了南柯三人面前。

  南柯本想抬頭,可卻被母親一把按住了腦袋,母子兩人額頭緊緊貼著地面,南柯很難過,他覺得娘親好像在發抖。

  仙人彎下腰,看著這個敢直視自己的傻子,聲音裡帶著幾分冷意:「萬世王,裝成傻子?」

  話音落下,南柯感覺一陣涼風從身邊划過,用餘光一撇,身邊已經沒有了大傻的身影。

  耳邊只聽得大傻的一聲聲慘叫。

  大傻怎麼了?

  「不!」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南柯一用力,從娘親的手下掙脫開來,剛爬起身看向邊上,又雙腿發軟的坐在了地上。

  沈琴死死的閉著眼,摸索著抓住了兒子的身體,右手捂住了兒子的眼睛,用力拉著兒子又跪了下去。

  可眼前所見的一幕永遠的留在了南柯的眼中。

  那個傻大個被一柄柄飛劍挑在半空,飛劍來回穿過他的身體,留下一個個可怖的血洞。

  原來這位仙人是劍仙啊。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幾輩子那麼漫長,身邊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接著是仙人的聲音。

  「我還以為真給我找到了,原來真是個傻子,可惜了。」

  仙人轉身離開,南柯貼著地的額頭感覺到一股溫熱,他伸手一摸,入眼殷紅。

  從大傻身上流下的鮮血如一條小溪,匯聚著流向四方。


  仙人走後,幾名青壯過來幫忙,將大傻搬到了郎中的家裡。

  村長跟了過來,不舍的將一枚藥丸放進了大傻的口中,解釋道:「仙人賜予的,這藥丸能止血,不過…」

  血是能止住了,可人…

  郎中五十多歲,白髮蒼蒼,蓄著到胸前的長鬍子,行了半輩子醫,醫術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在替大傻上完藥之後,郎中搖了搖頭:「準備後事吧,可惜了,浪費那枚藥。」

  「沒希望了嗎?」沈琴紅著眼,咬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個荷包來。

  郎中搖搖頭,看也不看那荷包:「不是老夫不盡力,傷成這樣,就剩一口氣吊著罷了,這口氣落下去,人也就死了。」

  沈琴抹了把淚,深深的鞠了個躬,從荷包里取出一錢銀子放到了桌上,又拿了二十個銅錢,麻煩幾名青壯幫忙。

  幾人找來了板車,將大傻搬了上去,推著車回到了沈琴家的小院裡。

  有人心軟,也不計較板車載過死人晦氣,將板車先留在了這裡,留下這一家子人。

  「娘,大傻不會有事的對嗎?」南柯跪在板車的邊上,仰頭看著娘親。

  沈琴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什麼話也沒說。

  兩條狗趴在板車的邊上,嗚咽不止。

  往常叫個不停的八哥停在板車上,一聲不吭,只是小心的跳到了大傻的臂彎里。

  「娘去給你熱飯。」沈琴去了廚房。

  院子裡留下了南柯。

  這是大傻第一次進到院子。

  相處了這幾個月的時間,沈琴已經允許大傻進了院子吃飯,可大傻自己站在院子外就是不進門。

  這是他第一次進來,卻沒想到不是自己走進來。

  南柯抓著大傻的手指,他不敢太用力,又害怕大傻就這樣離去。

  望著大傻的臉龐,南柯紅著眼眶落下淚。

  大傻不笑了。

  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南柯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裡,不多時就抱著一堆雜物走了出來。

  「大傻!你看這是我在河邊找到的小石頭,都給你,這個打水漂可厲害了…」

  「這個是娘親送我的香包,也可以給你的…」

  「還有這個,爹給我做我的小木馬,我們可以一起玩的。」

  「你別死啊…大傻!你別死啊,咱們說好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的…爹也死了,他答應會看著我長大的,大人說話都是不算數的…」

  「這是我的木劍…我以後不要做劍仙了…」

  南柯聽到了廚房裡母親小聲的啜泣,他捂著嘴不想讓自己哭的太大聲。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失去,他現在開始懂了,可懂了並沒有什麼用…

  「南柯!南柯!」院子外傳來了荷花的聲音。

  荷花跌跌撞撞的衝進了院子,精緻的小臉煞白如紙,臉上掛滿了淚珠,一進門就撲到了南柯的邊上哭哭啼啼。

  「嗚嗚…仙人說要帶我去山上…我不想去,他說什麼斬盡塵緣,娘說就是以後不可以再回來了…」

  荷花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大傻,哭的越發大聲。

  「我討厭仙人,他還打了大傻哥,還要帶我走…我討厭仙人!仙人最討厭了!」

  院子裡兩個孩子嚎啕大哭。

  院外傳來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人越來越多,為首的是荷花的爹娘。

  「哭什麼哭!仙人帶你走是你的福氣!」荷花的爹吹鬍子瞪眼的,可南柯分明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悲傷和不舍。

  有人上前來,就要拉住荷花。

  荷花一伸手抓住了南柯的手臂,死死咬著牙關。

  沈琴從廚房裡跑出,先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含著淚對兒子搖了搖頭。

  「這世上要是沒有仙人就好了。」

  院子裡的所有人停下了動作,看向了南柯,一時間萬籟俱寂,他們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南柯擦去臉上的淚痕,看了眼四周,再次重複了一遍:「這世上要是沒有仙人就好了。」

  蒼穹上晴空炸雷,烏雲匯聚而來,有天崩之像。


  「是啊,這世上要是沒有仙人就好了。」

  板車上的大傻睜開了眼,嘆了口氣。

  畫面開始崩碎,如撕成粉碎的紙張,飄飄灑灑,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大傻站起身,蹲在了邊上。

  兩條狗人立而起,變成了一對模樣相似的少女,她們手牽著手,笑看著南柯。

  沈琴站起身來,地面長出青草,在瞬息間長成一人上下,纏上她的身軀,編織成一件花紋複雜的綠色裙子,以及落在頭頂的青草王冠。

  八哥落地,化作一個和南柯容貌一模一樣的少年,笑盈盈的看著南柯。

  院子裡的其他村民消失一空,只有荷花伸出手握住了南柯的手。

  「好久不見。」大傻微微笑著:「我是太始。」

  少年笑道:「我是原初。」

  兩名少女也同時開口。

  「我是陰。」

  「我是陽。」

  沈琴輕輕摸了摸南柯的腦袋,柔聲道:「我是生,也是死。」

  荷花上前一步,與南柯肩並著肩,卻未介紹自己。

  明明是時間停止的世界,天空的烏雲卻又開始翻滾。

  南柯笑了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果然,是夢就一定會有醒的時候,該走了。」

  「是啊,該走了,夢醒了還是得出發。」太始笑了笑,沒有了憨傻的模樣,他的笑容如烈日,散發刺眼光芒。

  南柯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往前踏出一步,忽然驚覺,轉過頭來,看到了紋絲不動的幾人。

  「你們…」

  太始笑著揮揮手:「這次,你得自己去了,你好好的一個人,身體裡不能總有我們的影子吧。

  始終抱著過去的人,是無法成為神王的,你擁有的一切都在不讓你離開,成神王的路上,不能有我們這些拖累。」

  「我沒覺得你們是拖累。」他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前。

  四人並列站著,生與死朝著李長安揮揮手:「我們並不想成為你心裡的烙印,孩子長大了,是要離開媽媽自己去闖的。」

  「別這麼矯情。」原初雙手交叉在胸前,笑道:「你知道的,我們是你心裡的弱點,不能一輩子害著你,你該走了,我們也該走了。」

  南柯還要轉身,荷花卻是上前一步,將他的身子掰了過去,從後面抱住了他。

  「別回頭,這世界欠你的,你該去討回來了。」

  「對,還有我們這一份。」

  四人哈哈一笑。

  「我們出現在這裡,可不是讓你難過的,有些烙印,是時候結束了。」太始站起身,像一家之主,站在幾人的邊上。

  原初咧嘴笑道:「天下無敵,天上無敵,人間無敵,拜託了!」

  陰與陽手牽著手,異口同聲笑道:「要記得我們,但不要成為我們,你不是我們的影子。」

  「你就是你,獨一無二,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生抹了抹眼眶,她看著南柯離去,就像看著離家的孩子。

  「我是太始,你是李長安。」太始指了指自己:「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這個世界因你而顫抖吧。」

  南柯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他不想落淚,可終究紅了眼眶,內心有不舍,但沒有哀傷。

  是啊,未來的路總要一個人走,人總是孤零零的到來,又孤零零的離開。

  這世界太安靜了,需要有點不一樣的聲音。

  如果世上沒有仙人就太好了。

  荷花用力的抱緊了南柯,柔聲道:「有句話我已經說了太多遍了,可我還是要說,我愛你!

  我會愛你一千年,一萬年,無數年,可你必須要忘記我,你會越來越耀眼,喜歡你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們。」南柯抬頭看了眼翻滾的蒼穹:「我要走了。」

  「我們也要走了。」荷花輕輕一推南柯,自己往後退去,退到了太始幾人之間。

  他們肩並著肩,手牽著手,身影開始模糊。

  「你說巧不巧,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用了什麼名字,我們終究會相識,我是原初,你是李長安,你說巧不巧?」


  「要成為最厲害的那個!忘記我們!」

  「要成為最厲害的那個!忘記我們!」

  「要好好的,這世界上最耀眼的孩子。」

  「你不是我,你遠遠比我做的更好,這天地間需要你的聲音,去吧。」

  「我們會成為你心裡的星辰,這就是最好的結局,此後世界,你才是唯一真神!」

  【抱歉啊,守護你的日子結束了,我們該走了,你也該啟程了。】

  他們揮了揮手,在道別。

  南柯沒有回頭,他看著蒼穹,該長大了。

  這天地山河,開始崩碎消失。

  ————

  無垠星河裡,數不清的神靈圍著一個普通的人類。

  「會死嗎?」

  「應該會吧,集合我們數千神靈的力量。」

  「挺可惜的,這種天才,死在了神王路之前。」

  「他成了神王,我們就得等死。」

  「死的好啊!大快人心。」

  「在夢裡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此時,諸神之間的男人睜開了眼。

  在神靈驚懼的面容中,男人揉著眉心嘆了口氣:「南柯一夢啊…夢醒了。」

  是個讓人討厭的夢,也許不是夢,被人守護的日子過去了,接下來的路要一個人走。

  在神靈之中有神吼道:「快殺了他!」

  諸神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站起身。

  「他成神王了!快動手!」

  「該死的,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睡神呢?」

  「已經跑了!」

  星空里,刺眼的光芒綻放,有神王率先出手。

  而無人可以掩蓋那個男人的光芒,他抬起手,將眼前的所有抹去。

  男人的身影在眾神面前消失,他出現在了眾神之間,手中提著一顆頭顱。

  這個吃夠了苦的男人,決定把這份苦難還給世界。

  「重新認識一下,我,李長安,這世上唯一的真神。」

  「你們也可以叫我,萬世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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