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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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曹老夫人命人套車趕到宋府,韋夢盈非常勉強的接了她進去坐,母女兩個才坐下來,丫鬟沏上茶水之後告退出去,她就不甚耐煩的問:「你又來做什麼?跟你講了,我這兩日忙得很!」

  「你就笑笑一個孩子在膝下,連妯娌也沒有,有什麼好忙的?」曹老夫人故意道,「該不會你那婆婆,又給你臉色看了?」

  韋夢盈臉色陰沉,道:「怎麼?昨兒個婆婆才跟我吵過,現在娘也要來跟我吵一場不成?!」

  「你這話說的,我是你親娘,又不是你婆婆,跟你吵什麼?這還不是擔心你?」曹老夫人說道,「你不覺得……你婆婆近來找你麻煩的次數,也忒多了點?」

  韋夢盈冷笑著說道:「那個老不死的看我不順眼,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可惜夫君壓根就不睬她!要不是念在她是夫君的生身之母的份上,我早就趕她出門了!現在且讓她逍遙上幾日,終有一天我會讓她不得好死!!!」

  曹老夫人聞言,暗自皺了皺眉,她雖然自己對兩個親生女兒都算不上好,但現在看到韋夢盈這心狠手辣的樣子,卻同樣覺得很是不喜,暗道:「這麼個女兒也太歹毒了,這麼下去,即使我一直哄著捧著她,說不得哪天不高興了,也會對我韋家不利!幸虧這次有人出錢針對她,不然,我自己也要想辦法打壓她了,到底命沒了要錢還有什麼用?」

  但她面上則是不露聲色,溫言道:「女婿疼你,里里外外誰不知道?你這個婆婆雖然在你過門之前就看不得你,然而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以前也沒見她這麼頻繁的與你作對。現在忽然見天的盯著你,你有沒有想過……這裡頭有什麼內情?」

  韋夢盈這段時間正為這事兒頭疼,聞言不由警覺道:「娘到底想說什麼?還是你知道了什麼?」

  「昨兒個有人到門上,跟我兜售一個消息,要了三百兩銀子的好處!」曹老夫人目光閃爍道,「那人仿佛跟顧家有關係!」

  「顧家?」韋夢盈不由皺眉,她進門以來,雖然龐老夫人恨不得天天提十八遍顧心心,強調韋夢盈的出身卑微與不上檯面,但韋夢盈對顧心心遷怒歸遷怒,卻也沒有很在意:畢竟顧家從來沒有找過她麻煩不說,即使宋嬰去世的時候,顧家人來宋府弔唁慰問,當時還未嫁的顧心心亦在其列,也是客客氣氣,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私下裡的眼神交匯,都沒表示出任何對韋夢盈的不滿與憎恨。

  顧家人表現得就仿佛宋顧約定婚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一樣。

  韋夢盈不知道這是因為顧心心不愁嫁,對宋緣也沒有非嫁不可的心思,還是因為人家洪州顧氏自矜身份,不屑跟自己這個出身低的宋家奶奶說話。

  不過她雖然心裡非常厭惡顧心心,巴不得能夠聽到顧心心倒霉的消息,看到這個情況卻也鬆了口氣——龐老夫人的針對已經讓她有點心力交瘁了,如果再加上一個顧家在背後使絆子的話,那她真要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此刻聽曹老夫人說到顧家,韋夢盈意外之餘也有懷疑,「那個顧心心,不是早就嫁到南方去了嗎?我雖然到現在都沒能生到個兒子,卻也已經有了笑笑。夫君一門心思都在我身上,難道顧心心現在過得不好,又想回來跟我搶不成?!」

  曹老夫人嗤笑了一聲,說道:「那是顧公的掌上明珠,別說她現在過得好好兒的,就是過的不好,自有顧公照拂,還用得著求上宋家?」

  她壓低了嗓音,「不過,我的兒,你當年截胡了人家的婚事,雖然這件事情沒有鬧出去,可在顧家知情人的眼裡,終歸是被你打了臉!你要是出身尊貴不讓那顧心心也還罷了,偏偏咱們家門楣這麼低,你說顧家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不過顧家到底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是以你才過門那會,他們什麼都沒做,免得你有個三長兩短的,即使沒證據,知道的人也會疑心是他們的報復,他們就是不怕你跟女婿回擊,也要考慮考慮會不會鬧大了叫人知道他們家女兒竟然沒搶過你!」

  「但現在顧心心都出閣好幾年,傳聞孩子都生了幾個了。這時候顧家再動手,你說即使是女婿,會懷疑他們嗎?」

  韋夢盈臉色鐵青道:「這可真是好笑!我如今出出入入都是一群人跟著,眾目睽睽,顧家即使替顧心心抱屈,難為還能拿我怎麼樣?再說那顧心心之前都已經跟夫君約定婚姻了,後來夫君遇見了我就不要她,可見她跟夫君原本就沒緣分,自己沒本事籠絡住未婚夫,也能賴我?簡直荒唐!」

  「我的兒,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曹老夫人冷笑,「你要是已經子孫繞膝,還能說不怕顧家做什麼手腳!至於說現在,你想想你那婆婆一直占著理的說辭是什麼?無子!人家顧家壓根就沒想要直接對付你,他們什麼門楣,怎麼會做這樣撕破臉的事情——他們啊早就從江南物色了一群模樣水靈面相宜子的女子,正與你那婆婆商議著,什麼時候送與女婿暖床呢!」


  「這真是孩子話了。」曹老夫人慢條斯理,「女婿當然是向著你的,不然你哪可能跟你婆婆斗到現在?問題是,女婿也是有正經差使的人,不可能說像你一樣,成天待在府里吧?就算是你,偶爾也要出門走動應酬呢不是?你在家裡可以看住了他,他外出的時候,你也能次次跟著去盯牢了他嗎?那顧家老太爺同你已故的公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即使現在人不在帝都,留下來的人脈卻也不容小覷!」

  「他們約定好了,要趁女婿外出的時候,讓同僚出面請他吃酒,等灌醉了之後找個別院把女婿一關,下點藥,讓預備好的俊俏女子進去伺候——等那些人懷上之後,再悄悄的生下來。到時候再抱上門,滴血認親確定了宋家血脈,女婿再疼你,還能把親生骨肉摔死不成?!」

  「何況你婆婆尚在,她怎麼可能不幫著私.生.子進門?!所以你道她為什麼最近找你麻煩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這是因為她已經找到對付你的辦法了!」

  說到這兒,見韋夢盈臉色蒼白,曹老夫人又輕笑了一聲,繼續道,「你跟女婿這麼多年統共就笑笑一個女孩兒,女婿雖然疼愛笑笑,然而男人嘛,哪有不在意血脈傳承的?尤其是宋家這樣的門第。到時候你就看著吧,女婿即使依舊疼著你,少不得也要對兒子上心!」

  「你要是一直看不得他的兒子,這兩年你還年輕還美貌著,女婿興許還能寵著你!」

  「但要始終這麼下去,女婿哪有不煩的?」

  「何況這種兒子接進宋家之後,肯定是你那婆婆親自養!」

  「你說你婆婆那麼討厭你,會怎麼養這孩子?必然是教他跟你處處作對——你也說了,女婿再疼你,但因為你婆婆是他親娘,他不可能為了你,真拿他親娘怎麼樣!同樣的道理,他會為了你,拿他的親生兒子怎麼樣嗎?」

  「天長地久之後,人家祖孫三代相親相愛,什麼不好都是你的——你說你要是落到那種情況里要怎麼辦?!」

  韋夢盈臉色霎時慘白!

  「那三百兩銀子……」曹老夫人走的時候,不忘記故意提起。

  韋夢盈喚了丫鬟進來,隨手取了五百兩銀子的銀票給她:「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她雖然這麼說,但曹老夫人心裡已經有數——韋夢盈是真的慌了!

  只是曹老夫人開開心心的回家之後,不過三個來月,果然等到了韋夢盈要與宋緣和離的消息——然而韋家想撈一筆的盤算還是落了空:因為韋夢盈和離之後,確實帶著嫁妝跟宋家給的補貼回了娘家,不過她回娘家可是一點都不落魄!

  「一群沒志氣的東西!」華服翠飾的韋夢盈自顧自的落座,輕蔑的目光掃過一乾娘家人,「當我跟你們一樣沒出息呢?衡山王爺髮妻早逝,是要迎娶我做繼王妃!」

  說到這兒又冷笑著看向曹老夫人,「對了,那五百兩銀票,以及之前給你的三千兩銀票,都拿出來,給我身邊人拿去買點新的衣料首飾吧!人家好歹是王府,我這陪嫁太薄了,豈非面上無光?!」

  曹老夫人這才恍然——合著之前給她三千兩銀子,讓她去離間女兒女婿的人,來自衡山王府!

  這麼說,是衡山王爺不知道在哪裡看中了韋夢盈,存心謀奪宋緣的妻子了?

  曹老夫人萬沒想到自己竟是被算計了一把,非但沒辦法報復女兒,反倒被女兒抓了個把柄,往後說不得要繼續受女兒羞辱——她之前一直覺得韋夢盈過於歹毒,心存忌憚,此刻這份忌憚卻又變成了畏懼:畢竟以韋夢盈的出身,兜搭上一個宋緣,還能說是運氣好。

  但現在她已非少年時候,嫁人都嫁了十年了,還生了個女兒,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被王爺看中,要娶做繼妃,這絕對不是靠一張臉就能做到的,可見韋夢盈對於勾.引男人有著獨到之處。

  那麼如果有一天她在衡山王府這兒待不下去了,又或者自己膩了衡山王府,豈非還可以第三嫁?這樣一個女兒,哪裡是韋家這種門第好得罪的!

  甚至曹老夫人都懷疑,整件事情就是女兒自己設的圈套,為的就是看娘家人從滿懷希望到失魂落魄,享受這份折磨他們的樂趣!

  那之後,曹老夫人再不敢跟女兒玩什麼心眼。

  其實韋夢盈自己心裡清楚,她在和離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衡山王,更不要講私下眉來眼去了。

  畢竟那會她正因為子嗣的事情,被龐老夫人逼得幾乎喘不過來氣來了——哪有精力去紅杏出牆?即使有男子向她主動示好,按照她當時跟龐老夫人爭鬥的激烈,她也肯定會懷疑是婆婆設下的圈套。


  而嫁到衡山王府之後,衡山王對她的說辭是,自己偶然看到宋緣攜她出行,對她一見鍾情,聞說她在宋家過得並不好,由於無子一直備受龐老夫人欺凌,就托曹老夫人委婉遞個話,想著她如果在宋家待不下去,不妨考慮一下衡山王府的繼妃之位。

  後來因為曹老夫人拿了錢卻一直沒回復,他擔心中間有什麼變故,這才特意悄悄的聯繫了韋夢盈,許下種種承諾,想方設法取得了她的信任,等到了她的和離。

  韋夢盈對於這樣的結果疑惑了一下也就相信了,因為當年宋緣對她不也是一見鍾情嗎?可見她確實具備吸引人的特質——雖然她自己對比那些年歲仿佛的美貌女子,自己也看不出來自己比那些人強在哪裡?

  卻何必還要深究,到時候萬一真相不那麼美好,弄得下不了台事小,保不住這樣的富貴,卻叫她何去何從?

  是以,韋夢盈敲打了一下娘家,也就沒再深想。

  她從宋家走的時候是很不甘心的,一來是自認為輸給了龐老夫人;二來是宋緣才貌雙全又待她體貼,這麼個丈夫以後就不是她的了,心裡自然也有捨不得;三來就是女兒宋宜笑。

  八年過去了,韋夢盈雖然中間沒什麼想起過這個女兒,可至今回憶起來,卻依然記得,彼時自己收拾好東西,把女兒喚到跟前,最後一次叮囑她時,七歲的女孩兒趴在她膝上哭得不知所措,一聲聲的喊著:「娘不要丟下我!」

  那時候她也是淚流滿面,心頭未嘗沒有片刻的軟弱,想著女兒才這麼點大,自己又跟龐老夫人鬧得不可開交,這麼一走了之,即使宋緣往後會護著點女兒,龐老夫人肯定要拿孫女出氣,而宋緣的繼室進了門,說不得也要磋磨原配嫡女——但這樣的想法只有片刻罷了,她最後還是推開宋宜笑,抹著淚走了。

  彼時她自我安慰的想到:宋家好歹門楣比韋家高多了,總不可能像韋家一樣,故意把女兒許給上了年紀的老東西做妾,頂多就是日常受點委屈罷了!

  至於說受委屈,這世上打小沒人疼沒人愛,得自己苦苦掙扎的人多了去了,韋夢盈自己在娘家的經歷不就是個例子嗎?

  相比之下,宋宜笑好歹過了六年父疼母愛的日子呢?

  何況宋宜笑的祖母跟繼母都不太可能對她好,將來她繼母生下來的兄弟,也肯定不會怎麼替她撐腰。打小過點苦日子,知道怎麼看臉色怎麼做低伏小,將來出了閣,到夫家之後,也能迅速習慣做媳婦的日子。

  「我當年那樣的景況都過來了,我的女兒,未必比我差,她一定可以的。」韋夢盈這樣想著,也就理所當然的忽略了身後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頭也不回的跨出了宋府大門!

  可她沒有想到,八年之後,她聽到的不是女兒議親的消息,而是,女兒的死訊。

  「這孩子竟然這樣不爭氣!」韋夢盈最終頹然坐倒在軟榻上,舉袖遮面,嗚咽出聲,「她怎麼就不能像像我,怎麼就那麼笨……怎麼就不能聰明點兒……怎麼就這麼死了……」

  薄媽媽看她是真的傷心,本不敢再勸,但看了看屋角的銅漏,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娘娘,算算時辰,王爺過會就要來了。若知道您為了大小姐傷心成這樣……」

  宋宜笑到底不是衡山王的親生女兒,做後夫的,誰會高興看到妻子為前夫的女兒悲痛欲絕呢?

  韋夢盈短暫的抽噎片刻,抬起頭時,已經恢復了冷靜:「叫人打水進來伺候!再讓她們把這兒收拾一下——有敢多嘴的,一律絞了舌頭髮賣出去!」

  見她恢復如常,薄媽媽長鬆口氣:「是!」

  「笑笑,你放心,娘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韋夢盈起身進入內室更衣,她一面為預備迎接衡山王梳洗打扮,一面在心中默默道,「宋家,柳家,一個都別想逃——尤其是宋緣與柳氏的那兩個孩子,娘一定會讓他們不得好死,叫他們所有人,都嘗嘗你受過的委屈與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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