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十八杯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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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眼睛幽深如深潭,深不見底。

  眼睛的主人五官俊挺,身材高挑,雙腿筆直修長,若不是有溫如歸那樣的珠玉在前,他的確算是個很英俊的男子。

  市外事辦高部長迎上去,聲音在風中哆嗦著:「謝同志您好,我是市外事辦的高部長,可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謝成周的手被緊緊握住:「高部長您好您好,讓你們這麼多人來接我們,我內心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高部長點頭:「謝同志您可千萬別客氣,您遠離祖國快三十年,難得回來探親,我們肯定要把您招待好!」

  聯合國中文翻譯處在1947年招考中文翻譯,當年只錄取了四個人,謝成周就是其中一個。

  當年謝成周帶著妻兒去了紐約,距離如今已經快三十年沒回祖國了。

  謝成周聽到這話,眼睛鼻子一陣酸脹。

  人在他鄉不容易,人在他國就更加不容易!

  國家在建國之初被米國多方阻撓,導致二十餘年都沒辦法恢復在聯合國的席位,直到1971年10月,在第二十六屆聯合國大會中才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持續了那麼多年,終於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可國家取得合法權利後,他們這些做翻譯的人還是沒有辦法回國,直到今年時機才成熟起來。

  重新踏上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他內心的澎湃和激動不是言語能表達的。

  眾人看謝成周紅了眼睛,都忍不住動情,有一兩個女同志還跟著抹起了眼睛。

  站在謝成周身後的年輕人見狀,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方帕子遞過去:「爸,您快擦擦眼淚,這麼大還哭鼻子很丟人的。」

  謝成周回身瞪了兒子一眼,又回頭對眾人介紹道:「這個是我的小兒子謝……你們叫他小謝就好。」

  風有點大,佟雪綠站在後頭沒聽清楚對方的話。

  被稱為小謝的年輕人點頭跟大家打招呼,雖然溝通沒有障礙,但語調一聽就帶著美利堅那邊的味道。

  不過按照年紀,他應該是在米國土生土長的華人,有口音也是正常的。

  高部長道:「外頭風大,我們先上車去賓館和飯店,我們上車再慢慢說!」

  謝成周自然不無不應,被一群人擁著上車了。

  這種場合連林部長都說不上話,佟雪綠自然沒有說話的機會。

  其實這一趟帶不帶她過來根本沒關係,除了吹了一個多鐘頭的冷風,她半句話都說不上。

  就來了個寂寞:)

  佟雪綠跟在最後面,她很自覺要坐到後面一輛車上去,誰知一腳才剛踏上去,她就被高部長給叫住了。

  「那位女同志,你過來這輛車坐。」

  佟雪綠往左右前後看了一眼,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同志,看來高部長叫的就是她。

  她只好走上前去,在風中僵硬著笑容道:「高部長好,我是東風飯店的經理佟雪綠。」

  高部長聞言打量了她一眼:「原來你就是佟經理,真是人不可貌相,我還以為你當秘書的,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高部長說著把一個熱水瓶塞到她懷裡,叮囑道:「這熱水瓶就由你來抱著,小心別讓內膽碎了。」

  佟雪綠:「……」

  敢情她就是個工具人?

  高部長把熱水瓶塞給她之後就坐到後車座去,佟雪綠只好認命抱著熱水瓶坐進副駕駛的座位。

  高部長笑著給謝成周介紹京市的風景和建築。

  謝成周離開祖國時新華夏還沒有成立,戰後的國家百廢待興,跟現在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

  他貪婪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眼底含著淚水。

  這個介紹持續了半個多鐘頭,高部長說得口水都快幹了:「謝同志您要不要喝點水?」

  謝成周回過頭來,搖頭道:「不用了,我在飛機上喝了水,現在還不渴。」

  小謝同志也說不用。

  高部長看他們都不喝,自己一個人喝有點不好意思,而且在車上倒水不太方便。

  只是他這會兒嘴巴都說累了,突然眼睛瞥到佟雪綠的圓後腦勺後,決定「禍水」東引。


  「前面那位佟同志你們別看她年紀小小,又穿得圓滾滾的,其實她是東風飯店的經理兼具廚師,前不久在十二家一級飯店比賽中獲得了第一名,聽說她做的飯菜很美味,這段時間就是由她來準備你們的飯菜!」

  佟雪綠:「……」誇我就好了,大可不必說我穿得圓滾滾的。

  謝成周兩父子聽到高部長的介紹,注意力一下子落到了佟雪綠身上。

  謝成周:「自古少年出英雄,佟同志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作為,真是讓人欽佩,我國有這樣的人才,未來可期啊!」

  佟雪綠笑道:「謝同志過獎了,不過謝同志後面那句話我倒是十分贊成,我們國家的確未來可期,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國家定能成為讓全世界都為之矚目的超級大國!」

  都是華夏的子孫,佟雪綠這話讓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

  哪個人心裡不是期待祖國母親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

  只有強大起來,國家才不會挨打!

  「佟同志這話說得非常好,不久的未來,我們國家定能成為超級大國!」謝成周讚賞地看著她。

  「對了,高部長剛才說佟同志還是個廚師,不知道佟同志會做哪個地方的菜?」

  佟雪綠反問道:「謝同志想吃哪個地方的菜?」

  謝成周道:「不知道佟同志會不會做揚州炒飯?」

  揚州炒飯?

  不是說謝成周是京市人嗎?

  佟雪綠還來不及開口,高部長就道:「會,佟同志她什麼菜式都會做!」

  佟雪綠:「……」高部長您可閉嘴吧。

  不過揚州炒飯她還真會。

  「揚州炒飯我剛好會做,不過是謝同志不是京市人嗎?怎麼會突然想吃揚州炒飯?」

  謝成周聲音微微哽咽:「我母親是揚州人,她還在世的時候很喜歡給我們幾兄妹做揚州炒飯,後來我出國她留在國內,我就再也沒吃到她老人家親手做的揚州炒飯。」

  母親在他離開國家第十年病逝的,當時他在大西洋彼岸,根本沒辦法回來。

  這一分開就是二十九年,他是個不孝子,連母親逝世都沒法回來。

  謝成周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謝拍了拍他爸的肩膀表示安慰。

  車上氣氛一下子有點沉重。

  車先開去金春賓館,讓謝成周兩父子把東西放到賓館去。

  這個期間佟雪綠坐上另外一輛車回東風飯店拿佐料和食材過來這邊的賓館做飯。

  因為對方是重要人物,林部長說要讓他們賓至如歸,不能讓他們去飯店吃,所以讓她過來賓館這邊做給他們吃。

  佟雪綠這種級別的身份自然沒有說不的權利。

  反正來回都有汽車來接她,她就當是換個地方做飯。

  佟雪綠在車上的時候就婉轉打聽過謝成周兩父子的口味。

  她在考慮之後,打算做一個揚州炒飯,一個燉牛排骨,一個蒜蓉炒白菜,再來一個西紅柿雞蛋湯。

  聽謝成周的意思,他更懷念的是他母親做的家常菜。

  所以四個菜裡頭有三個是為他準備的,剩下一個燉牛排骨則是為了照顧小謝同志的華僑胃。

  揚州炒飯要用到的食材除了米飯,還有雞蛋、青豆、胡蘿蔔、蝦仁和玉米粒。

  佟雪綠把食材分開炒熟,然後用炒蛋炒飯的方法把米飯炒得粒粒金黃,粒粒鬆散,如裹了黃金般。

  然後才把其他材料加進去攪拌均勻,兩盤色澤飽滿、香糯滑爽的揚州炒飯就做好了。

  接著她又做了蒜蓉炒白菜和西紅柿雞蛋湯,等這兩樣做好,牛排骨也燉好。

  牛排骨被燉得酥爛,用筷子夾起來,牛排骨的肉顫巍巍的,肥肉剔透晶瑩,勾人的香味瞬間瀰漫整個廚房。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擦咔」的兩聲。

  佟雪綠回頭,便看到小謝同志拿著相機在拍她。

  小謝看她發現了自己,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佟同志,你做飯的樣子很專注很好看!」

  他其實已經來很久,但這位佟同志一心專注在飯菜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看她穿了一身厚厚的棉襖,整個人裹得跟個球一樣,又灰撲撲的,不想棉襖下裹著這樣一具曼妙的身材。

  也是剛剛拍照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她的臉十分的精緻好看,特別適合做拍照的模特。

  佟雪綠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樣是侵犯了我的肖像權,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小謝聽到這話,眉毛不由一挑:「佟同志還真是特別,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剛才他拿著相機到處拍,其他人看到他的相機有好奇、好害怕的,可他解釋後說要給他們拍照,他們一個個都會變得十分興奮。

  只有她十分淡定,還反過來跟他說自己侵犯了她的肖像權!

  小謝道歉道:「佟同志,我向你道歉,下不為例!」

  佟雪綠點點頭,把牛排骨舀到盤子裡。

  小謝聞著勾人的香味,肚子傳來一陣軲轆聲。

  他走過來一看,不由吹了一聲口哨:「佟同志不愧是拿了廚藝第一的廚師,你這菜真是色香味俱全!」

  「過獎了。」

  小謝道:「對了,佟同志叫什麼名字,我叫謝……」

  小謝說自己名字的時候,外頭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佟雪綠蹙了蹙眉道:「我叫佟雪綠,單人旁冬天的佟,雪花的雪,綠色的綠,你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剛才沒聽清楚。」

  「哇哦,佟同志的名字真好聽,綠色正好是我最喜歡的顏色,綠色代表希望,我還有一頂綠色的帽子!」

  佟雪綠:「……」小伙子,你是認真的嗎?

  小謝說完,他以為自己剛才是口音不太清楚,所以用從口袋裡拿出筆和一張紙,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佟雪綠偏過頭一看,嘴角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小謝同志應該有英文名字吧?」

  小謝道:「有,我的英文名字叫jason,翻譯成中文就是傑森。」

  佟雪綠:「我還是叫你小謝同志吧。」

  傑森無所謂地聳聳肩:「中文名字和英文名字都可以。」

  佟雪綠不置可否,讓郭衛平把飯菜一起端出去。

  謝成周一下樓就聞到了一股霸道又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他心情再次激動了起來。

  等他坐下來迫不及待舀了一口揚州炒飯後,他的眼睛再次濕潤了:「這味道……跟當年我母親做的一模一樣,二十九年了,我足足二十九年沒有吃過這個味道了!」

  多少吃午夜夢回,他心心念念的便是母親做的一口揚州炒飯。

  他還以為這輩子都沒辦法吃到了,不想回到祖國第一天,就讓他嘗到魂牽夢縈的味道,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謝成周接著又嘗了其他幾道小菜,再次讚不絕口:「佟同志做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不愧年紀輕輕就做到一家飯店的經理!」

  傑森則對那盤牛排骨情有獨鍾。

  肥肉肥而不膩,瘦肉軟糯噴香,一口咬下去,濃郁的湯汁在口腔爆滿,那種美味簡直太讓人驚艷了!

  兩父子對這餐飯都十分滿意。

  吃完飯後,佟雪綠便收拾東西回飯店。

  陪伴謝家兩父子的事情由市外事辦的人負責,她只要在傍晚之前過來給他們做飯就行了。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

  謝成周因為很滿意佟雪綠做的飯菜,在高部長和林部長面前誇了她好多次,讓幾個領導都記住了佟雪綠的名字。

  到了春節放假的時候,她得到了嘉獎。

  嘉獎的東西除了兩個印著「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搪瓷缸子,還有五十元的獎金。

  五十元相當於她半個月的工資,佟雪綠對這個獎勵很滿意。

  **

  春節終於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姍姍而來。

  工廠放假、飯店關門,但大街上一點也不冷清,隨處可見嬉鬧的孩子。

  小孩子過年最開心了,不僅能穿平時不能穿的新衣服,還能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

  蕭司令趕在年三十之前回到了京市,他買的年貨在這之前就送到了家裡。

  這是他們一家子第一次一起過春節,也是佟雪綠穿書後的第一個春節。


  外頭雪花飄飄,冷得哈氣成冰,屋裡頭卻其樂融融。

  年三十這樣的日子怎麼能少得了包餃子?

  此時蕭司令就和佟嘉鳴幾個孫子孫女在一起包餃子。

  廚房裡還在燉豬蹄,佟雪綠過來看他們包得怎麼樣了。

  結果就是除了佟嘉鳴包得餃子還像模像樣意外,其他人的純屬辣眼睛。

  尤其是蕭司令,包得餃子水平跟佟綿綿有得一拼。

  蕭司令看佟雪綠看自己,老臉一紅道:「我以前沒做過這個,我再練練,很快就好了。」

  往年過年他不是留在部隊裡頭,就是去弟弟家一起過年。

  弟弟和侄子們對他很好,也很歡迎他過去,只是他們越溫馨,他就越感到孤單和寂寞。

  所以後來幾年他就藉口部隊有事情不過去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也有家人了!

  佟雪綠笑道:「沒事,反正你們自己包的自己吃。」

  這話一出,蕭司令和佟嘉信兩人身子齊齊一僵。

  佟綿綿眼睛也瞪大了,就很搞笑。

  蕭司令咳嗽一聲道:「對了,你對象明天是不是要過來?」

  想到溫如歸,佟雪綠嘴角揚起了笑容:「對,他明天和溫爺爺一起過來。」

  過年前這段時間她一直很忙,溫如歸回來後他們也沒有時間相處,往往在飯店匆匆見一面,她就要趕著去另外一個飯店做飯。

  好在現在放假了,他們終於可以好好聚一聚。

  蕭司令心裡老大不樂意了,雖然大孫女這顆白菜不是他養大的,可看著溫如歸他還是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不過因為他是半路爺爺,佟雪綠又太有主見,他也不好提反對意見。

  只好等著明天溫家兩爺孫過來了,他再好好「刁難」一下他們。

  此時溫家也在討論這個話題。

  溫老爺子:「小宗,明天去佟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宗叔點頭:「都準備好了,司令不用擔心。」

  溫老爺子撇嘴:「我有什麼擔心,我是急著去吃雪綠做的飯菜,你做的太難吃了!」

  宗叔:「……」

  溫如歸在一旁沒有吭聲。

  想到明天就能見到佟雪綠,他的心口好像被什麼塞得滿滿的,臉部的線條也跟著柔和了下來。

  佟雪綠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子就著餃子吃得肚子渾圓。

  吃完年夜飯後,佟雪綠還做了一些餅乾和紅棗核桃糖,準備明天招待客人。

  溫如歸很喜歡吃紅棗核桃糖,所以她做了不少。

  做好後,她拿了一些出來先給家裡人吃。

  佟嘉鳴幾兄妹去隔壁魏家了,大廳里就只剩下蕭司令一個人在。

  佟雪綠拿著餅乾和紅棗核桃糖走進去道:「爺爺,這是我做的,你要不要吃一點?」

  蕭司令看了一眼,搖頭:「不吃,我不喜歡吃甜的。」

  硬漢子是從來不吃零食的。

  佟雪綠把盤子放在桌子:「那就等會讓綿綿他們吃吧。」

  蕭司令點頭:「對了,你有沒有打算進部隊,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安排你進去。」

  佟雪綠想了想搖頭:「我還是喜歡做飯。」

  等經濟改革開放了,她依舊想走從商這條路,不管從軍還是從政,都不是她感興趣的。

  蕭司令聞言心裡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表示明白和尊重。

  佟雪綠聊了幾句又回去廚房做其他零食。

  客廳里又只剩下蕭司令一個人。

  他本來是不打算吃那些零食的,只是餅乾和糖果的香味不斷往他鼻子鑽,讓他忍不住咽了好幾口口水。

  他看外頭沒有人,於是伸手過去拿了一塊餅乾吃。

  餅乾爽脆,一口咔擦咔擦的,吞下去後滿嘴香味。

  很不錯。

  不知道紅棗核桃糖是什麼味道呢?

  於是他又伸手拿了一塊。


  紅棗核桃糖有點甜,但帶著紅棗和核桃的香味,越嚼越香。

  也很不錯。

  半個鐘頭後,佟嘉信回來拿彈弓,看到桌子上放著餅乾就拿起來吃。

  剛好佟雪綠走進來,眼睛往桌子一瞥頓住了:「嘉信你怎麼把餅乾和紅棗核桃糖全部吃掉了?好歹留點給你二哥和綿綿吃啊。」

  竇娥冤六月飛雪。

  天降一口大鍋啊。

  佟嘉信叫道:「姐,我就吃了一塊餅乾,一塊!」

  佟雪綠奇怪道:「可這大廳里就你一個人來過,不是你吃的那是誰吃的?」

  佟嘉信極力撇清:「反正不是我吃的!」

  不是佟嘉信那是誰?

  爺爺說了他不喜歡吃甜的,應該不是他才對。

  佟雪綠想不出也懶得追究了。

  在院子裡掃雪的蕭司令哼著小曲,嘴巴砸吧了一下。

  跟孫子孫女一起過日子的感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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