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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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淵的夏天到了。

  從高地研究所往下望,鋪天蓋地的深墨綠色高低起伏,像浩蕩的汪洋連接著淡藍色的天空。遠方山脈上,一群黑色有翼怪物正在盤旋,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

  鳴叫聲和風一起遞到山巔,走廊上,藤蔓的枝葉和花串盪起來,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灑在安折身上,他抬手接住一朵,拿在左手裡,另一隻手去撥弄藤蔓的末端。

  陸渢伸手給他摘掉衣領和頭髮上的花瓣,他感受到這人的動作,回過身來,把藤蔓拉過來放在陸渢面前:「你看。」

  ——他剛剛在這條藤上發現了一隻雪白的新花苞。

  當然,這株藤蔓上有沒有新花苞,花苞是大還是小,是黑還是白,都不會引起陸上校的興趣,上校面無表情地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

  「嘖。」對面的紀博士發出一聲類似讚嘆的語氣詞。他倚在窗台旁,左手正在搖晃一隻試劑瓶,右手垂在身側。

  當年守衛北方基地的最後一場戰鬥中,紀博士失去了他的整條右臂和右邊小腿,與高地研究所的對話,就是他在這種恐怖的劇痛下完成的。至於他為什麼活了下來,沒有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只能歸功於上帝的垂憐。

  再到後來,失去了一部分肢體的紀博士申請來到了高地研究所。他的腦子沒受到影響,但在這個沒有假肢的時代,一條右臂與半條腿足以葬送一位科學家的一生,他不是來繼續研究的,他來到這裡是出於對波利·瓊的仰慕,願意貢獻出自己的軀體以供新型的研究。在數十個與他類似的實驗志願者的幫助下,研究所測出了六種確定可以傳播的安全頻率,其中有一種生物擁有肢體再生的能力。

  總之,紀博士現在像個正常人了,雖然新生肢體仍未完全適應。

  安折轉頭看向紀博士,想看看他這次在「嘖」什麼。

  紀博士在看陸渢,同時,他伸出手,清脆地鼓了兩下掌。

  「被我看到了,陸上校。」他說,「要不是我看到了,還真以為你打算當一輩子正人君子,一個合格的父親。哦,你好像太年輕了,那當個稱職的親哥哥吧。」

  陸渢摘下安折脖頸處的最後一片花瓣,淡淡望向紀博士,平鋪直敘的語氣。

  「紀伯蘭,」他說,「我高估了你的人格。」

  「好,好好好,」紀博士舉雙手投降,「是我不對,我低估了審判者大人的道德水準。」

  陸渢沒說話。

  「我錯了,我承認,不是您的人格太高尚了,是我的道德水準確實比較低下。」紀博士繼續討饒,他眼睛一轉,看到了牽住陸渢的手腕,正望著自己的安折。

  「假如給我分配一個這樣的小寶貝,」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比劃了一個手勢,「我要把他捆在床上,然後……」

  陸渢冷冷晲了他一眼。

  「……然後解剖掉。」紀博士說完就閉嘴了。

  「紀博士的腦子出問題了,」陸渢低頭對安折道,「你可以考慮用菌絲給他治療一下。」

  「大可不必!」紀博士在一旁大驚失色,道:「我走就是了。」

  陸渢這一謀害紀博士的提議也無法引起安折的任何興趣,安折踮起腳,在陸渢側臉上親了一下。

  紀博士又道:「嘖。」

  陸渢道:「你可以走了。」

  「你就這樣對待你最好的朋友嗎?陸上校。」紀博士道。

  「是。」

  「怎麼,我連圍觀你們過家家的資格都沒有嗎?」紀博士的聲音里摻雜著一絲絲心碎。

  「沒有。」

  「過家家」這個詞引起了安折的興趣,他又抬頭看了紀博士一眼。

  「這麼可愛,」紀博士也看他,眼裡閃著詭異的光,「解剖一下會哭很久吧。」

  安折總覺得紀博士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可能是和肖老闆融合了。

  紀博士抱臂嘆了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自己那支淡藍色的試劑瓶上。

  「陸上校,你真的不試試這個?」他道,「1014號提取液,沒有任何副作用。配合小型磁極調頻,三個受試者注射後,其中一個擁有了完美的夜視能力。這還是你一個月前從深淵帶回來的。」

  日光從藤葉的縫隙透進來,投射在細長的玻璃管內,試劑閃閃發光。


  陸渢只是掃了一眼。

  在博士期待的目光里,安折替陸渢回答說:「他不要。」

  「嘁,」紀博士帶著他的試劑轉身離開,撥弄著通訊器,「波利喊我,再見。」

  安折說:「再見,博士。」

  陸渢確實不要,安折知道。

  況且,陸上校並不需要去獲取那些奇怪的強化或技能,他原本就在深淵來去自如。

  安折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用菌絲纏上了身旁青翠欲滴的藤蔓,他對它覬覦已久了。

  「別亂吃東西。」陸渢看見了他的動作。

  「這個可以消化。」安折辯解。

  他伸出一縷菌絲給陸渢看,那縷菌絲爬到上校黑色的制服袖口,在銀色袖扣上結出一片翠綠的新葉,風裡輕輕顫著。

  這是安折最近的樂趣。自從發現自己可以安全地融合所有生物或非生物後,他嘗試了很多——那些丑東西除外。

  比較成功的一次,他把自己變成了一房間紛紛揚揚的柳絮,差一點把上校嗆到。

  但融合也不總是安全的,就像很久以前陸渢說的那樣,多態類怪物在形態轉換時有時會出差錯。不久前他喝土豆湯的時候,出於對這種果實的喜愛,去實驗室融合了一小塊土豆的塊莖,然後意外昏迷了,三個小時後才醒過來。波利說,這是因為你這隻蘑菇與土豆的頻率太截然不同了,出現了排斥。融合其它東西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結果總是好的,但過程充滿不確定性,就像一塊鈉會溶於水,但溶於水的過程會產生爆炸一樣。

  從那以後陸渢就不許他亂吃東西了。

  但安折想吃這一小塊藤蔓,這一行為不會對藤蔓本身的生命造成傷害,而且,這株藤蔓毫無異常,只是一個安靜的,開花的漂亮藤蔓。

  安折就輕輕在它的表皮刮開了一個小口,汁液滲出來。

  它很……安靜。隨著淡綠色汁液浸入菌絲,來自深淵的風吹過冷沉的天空,吹拂著這株依附於研究所的藤蔓,太陽,月亮,星星,天空中的一切都照耀著它。安折閉上眼睛,他的身體好像也那樣舒展開來,而陸渢就在身邊,他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任由陸渢半抱著他,在深綠色迴廊的長木椅上坐下。

  或許是他的狀態正常,這棵藤也正常,陸渢沒有允許他吃這塊藤蔓,但也沒阻止。

  那就是默認了。

  他躺在陸渢懷裡,抓著他的手,思緒很散漫,像泡在了溫水裡。

  「它在這裡長了很多年了,本來是個不會開花的藤,」他說,「後來一些有翼的動物帶了花粉過來,它就有白色的花了,它覺得很好看,很高興。」

  他一邊小聲念叨著從藤蔓里體會到的情緒,一邊伸手抱著陸渢的肩膀,往他懷裡又鑽了鑽,腦袋蹭了蹭陸渢的脖頸,臉頰貼著他胸前微微涼的銀穗流蘇,覺得很舒服。

  陸渢「嗯」了一聲表示他有在聽。

  一株藤蔓的情緒和記憶是很簡單的東西,而有些東西也不是人類的語言可以描述得出的,安折搜刮著一些詞句:「它還想有藍色的花。然後……還希望能有飛鳥或者蝴蝶和蜜蜂再過來,給它的花朵授粉,授完粉就可以結果子了。」

  然後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講了。

  陸渢揉了揉他的頭髮。

  這時候,陸渢的通訊器亮了,他拿起通訊器,安折也望向通訊屏幕,是已經走了的博士發來的信息:「你真的不考慮1014號提取液嗎?你的朋友真的很需要你,他需要一個實驗品。」

  ——博士還沒有放棄推銷他的提取液。

  安折笑了笑,看著陸渢點觸按鈕,回了一個字:「不。」

  博士回覆:「你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冷漠?夜視不好嗎?你不需要嗎?每次去深淵,我都要擔心你的安危,如果你注射了1014號提取液,我才能放下心來。」

  ——他說得像真的一樣。

  陸渢回:「紅外眼鏡不好用嗎?」

  「那你可以考慮一下1015提取液,純黑色的薄膜翅膀,平均翼展3米,能飛起來,很帥的。我真誠地希望你可以體驗一下在空中滑行的感覺。」

  「你考慮下?」

  陸渢:「不用。」

  博士回復的速度很快,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快速打字時的怨氣。


  「時代變了,審判者先生。」

  「你得忘記人類血統論,放下心中的成見,擁抱外來的基因。」

  陸渢的回覆依然簡單,冷漠:「謝謝。」

  「你這樣不對,你需要心理輔導嗎?」

  「不需要。」

  「你沒救了!」博士甚至發了一個感嘆句。

  接著是文字消息:「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治一治自己的血統潔癖和道德潔癖?你曾經放逐了自己,現在還沒有回來麼?我想用提取液潑你。」

  顯然,博士已經氣急敗壞了。

  推銷提取液失敗後,他總是會這樣。

  陸渢神色依然從容,回覆:「我很正常。」

  「1014和1015任選其一,我就相信你。」

  陸渢:「。」

  博士:「你看,沒救了。」

  陸渢微蹙眉,良久,在通話界面敲下一個字,發送。

  陸渢:「丑。」

  短暫的沉默。

  博士:「……」

  博士:「……」

  博士:「……」

  博士:「您真行。」

  陸渢鬆手,安折抱著通訊器,邊看邊笑。

  他想,博士竟然才知道——而自己早就猜到了。

  在「鐘聲」後,很多人都自願接納了一些被認證安全的頻率,有的人長出了翅膀,有的人獲得了光合作用的能力,當然也有的人產生了無傷大雅的排斥反應,以及零星的幾個,雖然融合了,但什麼都沒有得到。

  但是陸渢拒絕這種事。

  當然,原因並不像博士所說的那樣,陸渢有著血統上的執念,不允許自己的物種組成被其它怪物污染。

  真正的原因很簡單。

  陸渢覺得那些怪物,或者異種,都很醜。

  讓他和研究所里融合了別的生物基因的人類和平共處,可以。讓他也試試長出一點什麼別的東西,不行。

  他,嫌棄。

  安折把通訊器放在一旁,抬頭看陸渢的臉,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所有的細節。

  陸渢有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臉,只是很少有人會仔細看他的五官,更多的人甚至不曾也不敢直視這張面孔。

  安折覺得他的眉眼最好看,很鮮明,像深淵山巔上冷冽乾淨的風。他伸手摸了摸上校薄長的眉尾,以前做人偶的時候,肖老闆曾經拿著只種了眉毛和頭髮的空白人偶的頭反覆觀賞,嘖嘖讚嘆:「真有他的。」

  再往下是窄長墨綠的眼睛,被睫毛半掩著,冷冷清清的一個形狀,依稀能從裡面看見自己的倒影。

  安折覺得,一個人類如果長成這個樣子,確實也有嫌棄別的東西長得醜的資格。

  再看通訊器,博士最新的一條消息是: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不好看咯?」

  上校並沒有回覆。

  他又轉回去看陸渢,並把自己再次往陸渢懷裡靠了靠,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就是很想這樣做,而且莫名其妙有點昏昏沉沉。

  陸渢把他往自己身上攏了攏,問:「怎麼了?」

  安折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看著陸渢,沒說話。

  安折是個經常早睡早起的蘑菇,眼瞳黑白分明,清凌凌地明亮著,只是現在和平常不同,像多了一層霧,濕漉漉一片。

  陸渢低頭,離他近了一點。

  就聽安折小聲道:「我也是異種。」

  「嗯。」陸渢道,「小異種。」

  安折說:「那你覺得蘑菇也難看嗎?」

  「你沒事,」陸渢:「白色好看。」

  「那如果我是個灰色的蘑菇呢?」

  「還好。」

  「黑色的蘑菇呢?」

  「也行。」

  「五顏六色的蘑菇呢?」

  「嗯哼。」陸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平淡,「給你吃一個白蘑菇。」


  這人有個特點,越是捉弄人的時候,神色越正經。

  於是安折也面無表情,說:「吃了你。」

  輕輕一聲笑,陸渢把他撈起來,換了個姿勢,本來是打橫抱著,現在變成面對面。

  安折沒骨頭一樣往前倒,恰好和陸渢碰了碰額頭。這很反常,他平時還是有骨頭的。但這時他每個骨頭縫裡都泛起懶洋洋的感覺,就沒退開。陸渢鼻樑高,蹭得他有點癢,於是他反蹭了一下,把腦袋埋在陸渢肩窩裡。

  陸渢把他圈起來,他下意識里繼續蹭了一下陸渢。

  陸渢似乎笑了笑,把他抱得緊了一點兒。

  通訊器亮了又滅,滅了又亮,紀博士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發著詆毀消息,陸渢掃了一眼博士氣急敗壞的言辭,想起先前的對話,轉向安折。

  他問:「我的道德水準很高嗎?」

  「啊?」安折一時間沒有領會他的用意,想了想,說,「你是個好人。」

  陸渢:「哦。」

  安折感到自己的回答或許有些敷衍,補充:「你對我們很好。」

  陸渢問:「我對你呢?」

  「對我……」安折思索:「有時候不太好。」

  陸渢:「你還可以再回答一次。」

  安折硬氣地不說話,於是陸渢又笑,他笑起來胸膛微微震顫,他們離得很近,可以感覺到。

  陸渢沒再說話。

  於是安折開始想。

  當然,陸渢對他是好的。在深淵難免受傷,有時他只是手臂上滲出一點微微的血絲,陸渢處理傷口的態度卻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斷了一隻胳膊。如果安折想去做什麼事,他不會阻攔,安折不想做的事情或者不同意做的事情,他也不會提出要求,雖然這種事情很少發生。

  ——但是,這個人又經常在一些小事上欺負他。從剛認識時候那次亂安罪名的牢獄之災起,這個人就露出了他的本質。

  陸渢對紀博士也不錯,雖然看起來他們兩個每天都在冷嘲熱諷。

  然後,其它人——

  陸渢對待他們,當然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假如研究所遇到災難,無論和陸渢共處一室的人是誰,陸渢都必然讓那個人先走,他一個人面對危險。如果有人請求幫助的話,陸渢也一定不會拒絕。

  但也僅限於此了,若非必要和工作上的交接,他不會和除波利外的其他人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研究所里的人們關係其實很融洽,互相打趣與打鬧都是常見的事情,平和的交談和合作也很多,但是,顯然,審判者大人不會加入其中。

  安折想,上校站在遠處保護人們已經太久了,以至於忘記怎樣去融入他們,又或者他根本沒有學會過。

  他說:「你也可以放低一點對自己的要求。」

  「怎麼放低?」

  安折哪裡知道他要怎麼放低,於是回答:「你自己想。」

  陸渢說:「好。」

  他聲音質地也是清冷冷的,似乎帶著笑意,是很年輕的聲音。

  安折想,他是一個在一定程度上加入了人類社會的蘑菇,在這裡,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但對於陸渢來說,也是如此。

  於是他說:「比如,如果你想和研究所的人做朋友的話,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飯,然後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給他們帶果子。」

  這種方法可能不適用於陸渢,他只是舉個例子,陸渢當然會明白。

  「不太想,」陸渢說,「我有和你一起吃飯,給你帶果子。」

  安折:「那又不一樣。」

  「嗯?」陸渢聲音裡帶上了逗他玩的時候常有的一點鼻音:「哪裡不一樣?」

  安折不太想和這個人說話,於是他咬了一下陸渢的脖子。好像會咬疼,於是他咬完又親了一下作為彌補。

  陸渢聲音帶笑:「你說得對。」

  安折總覺得他和上校從一開始就在雞同鴨講,他想抬起上身來揉揉陸渢的臉。

  於是他用手撐著陸渢的肩膀,往後退了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體忽然沒來由地發軟,險些沒穩住,往前栽去。


  ——栽到了陸渢身上。

  陸渢扶住他:「怎麼了?」

  安折搖搖頭,他形容不出自己現在的感覺。

  陸渢伸手去碰他的額頭,卻並沒發現什麼,安折伏在他肩膀上,急促地喘了口氣,提不起任何力氣來,他道:「我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

  安折只是茫然地把自己纏在陸渢身上,難以用人類的語言描述他現在的感覺,像是……像是受到季節的召喚,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上一次有這種預感,是孢子離開的那天了。可是這次還是不一樣。

  他又要結出新的孢子,開始一輪凋謝和新生了嗎?也不對,現在他只想離陸渢近一點。陸渢握住了他的手,上校的手很涼,但下一刻安折反應過來,陸渢的體溫是正常的,是他自己很熱。

  他蹭了一下陸渢的肩窩,甩了甩腦袋,閉上眼,眼前出現一些模糊的景象。

  風。夏風從深淵更南的地方吹過來,叢林是一片濃墨綠的海,在風裡起伏翻湧,藤蔓今夏的新葉也輕輕晃動,夏天是它的花期。葉與枝的間隙里,雪白的花朵像蘑菇從雨後的土壤里冒頭那樣長出來,花瓣星星點點綴滿天空。

  然後等。

  等什麼?

  等飛鳥,等蝴蝶。

  飛鳥和蝴蝶會做什麼?

  他難受地哼唧了一聲。

  是那株藤蔓的問題,他剛剛無視了陸渢的警告,吃了一條今年的新鮮藤蔓的樹汁,就出現了這些奇怪的症狀。就像他吃掉一塊土豆後昏迷了三小時一樣。

  陸渢把他的腦袋抬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安折?」

  安折是清醒的,但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陸渢為了看清他的狀況把他從自己身上抬起來了一點兒,這讓他很難受,安折一邊要繼續往陸渢身上靠,一邊低聲道:「藤……」

  「疼?」

  安折胡亂拽了一條廊上垂下來的軟藤在身前:「藤。」

  抱著他,陸渢微微鬆了一口氣,安折現在的樣子,確實也不像是在疼。

  他順著安折的脊背拍了拍,安折哼哼唧唧把自己往他懷裡塞。

  陸渢掃了一眼身旁瀑布般垂下的,正在花期的碧綠藤蔓。

  藤蔓掩映後是白色的研究所建築,還好這裡離他們的住處不算遠。

  風裡是幽淡的花香,這是一直都有的。此刻多了一縷淡到幾乎聞不到的清冽的氣息,像雨後的青草和白色小花的味道。

  是蘑菇生長時喜歡的東西,幾個雨季下來,就成了蘑菇自己的氣息。

  審判者大人難得一見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扶著安折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

  安折手指緊緊抓著他衣袖的布料,抬頭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睫上綴著細小的水珠。

  「你是個蘑菇,」陸渢道,「不能亂吃東西。」

  安折看向藤蔓,世界上沒有比這更正常的藤蔓了,可他還是很難受,只有靠近陸渢才能緩解,像藤蔓的白花非要等待蝴蝶那樣。

  他蹙眉,看回陸渢。

  陸渢也低頭看他。

  ——然後他就被抱起來。

  「這次記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真的記住了。

  然後就誤入a什麼什麼b什麼什麼o什麼什麼片場啦,關燈——

  今晚就這些啦,好久沒寫文了,手生,大家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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