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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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早上,雲欒煜還能看見。

  非常意外的,他是被鬧鐘吵醒的,吵醒的瞬間他緊張得一米,感覺自己上班要遲到了。

  他的公司距離住宿小區是徒步的路程,他平時即便用最平緩的步速走過去,也比其他人早出現半小時。

  今天他在班車站等了一趟機場班車,刷員工卡上去,聽見車上的人竊竊私語:

  「這是誰?新人?從沒見過的。」

  「太帥了吧。哪個部門空降了新高層?」

  「高層怎麼不是公司配車,起碼也是自己開啊。」

  雲欒煜對這些議論不感興趣,但是非常可怕,他因為視盲,聽覺系統格外發達。

  然後他聽見有人叫他:「雲欒煜,這裡有位置。」

  是他的同事,他趕快對人家點頭招呼,擠過去坐下,長出一口氣。

  同事看看他,笑了:「怎麼回事,今天雲專家下凡了,和普通人一起擠班車,不習慣吧。」

  雲欒煜「啊」了一聲,好脾氣地回答:「不然,不然怎麼去上班。」

  同事發現雲欒煜跟自己聊天了,很高興,還很新鮮,樂呵呵地說:「飛啊!反正我們平時都覺得,雲專家一定是坐在雲彩上飛的。」

  雲欒煜被他逗笑了,不知道該說啥。同事看他難得高興,也很高興,讚嘆說:「雲欒煜,公司女同事都說,只有每天坐在雲彩上飛的人,才會像你這樣好看,你不要覺得我冒犯,我真的是講事實。」

  雲欒煜不覺得人家冒犯,他這輩子聽慣了別人說他好看,但是每次聽,還是很羞恥。

  所以他就把耳朵尖緋紅了。

  同事深感意外,當然,他很得體地並未再繼續「冒犯」雲欒煜,但是他從未想到,這個高冷、疏離、顯然有些神經質的雲專家,也會呈現出幾分煙火氣。

  車到公司門口,同事才驚訝地發現:「哎對了!雲欒煜你眼睛好了?這幾天,是不是,我記得你前一段時間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雲欒煜和他一起下車,走進隔離區,沿著人行步道穿過院子,回答說:「嗯暫時不知道是痊癒了,還是會復發,但是今天看得很清楚。」

  同事隨他的目光抬頭,笑道:「大晴天,水洗過一樣,今天機坪要熱死人。」

  雲欒煜垂光點頭,面孔上是不易覺察的、安穩的微笑。

  他難得看見,今天就拼命把需要檢查的東西一口氣都檢查了。

  副經理中午給他從食堂打了盒飯,雲欒煜謝過他,破天荒地打開飯盒聞了聞,告訴他:「很香。」

  副經理嚇得奪門而出,告訴辦公室同事說:「完了,咱們老大被奪舍了。」

  既然他恢復視力,就去下現場。

  整個機場在申請某個名譽,冷鏈建設正設計得如火如荼,整個公司的物業部門市場部門質量監控IT團隊全都天天在現場趴著,各種改圖紙。

  雲欒煜在最熱的下午趕過去設置標準係數,完成之後發現自己出了汗,很震驚。

  反光衣下的後背跟瀑布似的,額頭上也沁出來,有點黏。

  同事們還對他表示驚訝:「雲欒煜,你怎麼這麼厲害,咱這冷庫還在圖紙上呢,你怎麼就跟站在冷庫里似的,你不熱嘛?」

  雲欒煜好奇地發現,其他人都穿短袖,面紅耳赤,衣服都濕透了。

  他穿整套制服,長袖襯衫加反光衣,還有鐵皮安全鞋。

  他那個好奇的目光顯得純真,雖然只是一瞬,IT同事就看見了,直男講話不拐彎,大喇喇地說:「雲欒煜,你幾歲了?你大還是小丁大?」

  小丁是他們銷售團隊的年輕姑娘,遇到麻煩事還會哭的那種。

  「我我我我我她她她還是個孩子。」

  IT經理聳肩:「二十七可不是孩子了。她是孩子脾氣。」

  雲欒煜咬住下嘴唇,二十七不是孩子了。他只是孩子脾氣。

  下班去買一個枕頭。

  不還要多加一條被子,不對是應該買一張床。

  不對江清沂哪天走?總不能為了讓他住兩天就買一張床。

  所以還是去買一個枕頭。

  天好熱。

  他下班時候也等班車,同事們都跟他打招呼,叫他「雲欒煜」。

  在公司里沒人叫他「雲專家」,他年輕,大家習慣了叫名字。

  他忽然覺得很熱鬧,路上車很多,還有電單車,還有經過頭頂的城市軌道,還有共享單車,還有很多樹,吊著他叫不出名字的水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還有蟬,一個勁地在那裡「知了~~知了~~」地嚷嚷。

  班車也還是擠,擠到小區附近他的衣服都皺了。

  還蹭上很多陌生人的味道,公交車的那種潮濕憋悶的灰土味。

  走到小區門口,他發現自己沒有門禁卡。

  所以他應該給江清沂打個電話。

  這麼想了半天他磨磨蹭蹭地把手機掏出來,剛想撥,小區保安看見他,興沖沖地喊:「雲專家!回來了啊!怎麼忘帶卡啦?沒事沒事我給你開門!」

  雲欒煜:「……」

  這一天早上,準確的說是這一天中午,江清沂才醒來,看見雲欒煜留給他的字條:「清沂:

  家裡沒有吃的,下樓出小區,右轉,有一小片商業區,那裡有超市,需要什麼,自己去買。

  我去上班,中午也不回來,你悶的話,出去走一走,不要拼命曬太陽,當心中暑,留給你小區的門禁卡,和家門鑰匙。

  門禁卡和鑰匙都只有一套,留給你,我就沒有了。

  我下班之前會給你打電話。

  今天出門的時候,我的眼睛仍然可以看見。具體是什麼情況,等我下班回來再慢慢跟你解釋。」

  他寫了好長的字條,像寫信一樣,就差最後說:祝你安好,雲欒煜,某年某月某日。

  江清沂覺得雲欒煜很囉嗦。

  他是一個囉嗦的人。

  她睡眼惺忪地在客廳發呆,好久之後才去刷牙洗臉。

  自從雲欒煜從那邊離開,她就再沒夢見過他,她受了傷,但那並不是令她傷心的主要原因。

  大人嘛,受傷沒什麼了不起,不值得大驚小怪。

  她受傷的第三天,雲欒煜走的那一天,他本來恢復了一點神識,剛準備給雲欒煜打電話,就意外接到同家醫院產科的來電,問他說:「江清沂小姐,請問鹿小姐是不是您的朋友?」這是她新認識的。

  江清沂瞬間恢復神識,三魂七魄全被七情六慾打通,從床上蹦起來就往外跑,連拐杖都忘了拿,幾乎是撲進人家病房去的,整條小腿都流著血。

  鹿小姐的麻煩很巨大,她不僅失去了胚胎,子宮也遭遇重創,江清沂趕到的時候她正在搶救,醫生說會盡力挽救他她的子宮,爭取保留生育功能。

  他們這樣跟江清沂講的時候,循循善誘,仿佛是規勸一個一心想要孩子的丈夫,說你不要焦慮,畢竟人的生命更重要。

  江清沂整個人都發懵,她知道鹿小姐跟她男朋友分手時就有新對象,知道那是她傾心愛慕的,但是她沒明白講,她就不戳破,甚至對雙方的父母都沒正式攤牌。

  她艱難地忍耐下來,並不是等鹿小姐,只是擔心她安全。

  她總以為,鹿小姐過得還是好的。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江清沂一邊拖著腿照顧生意,一邊再度全盤接受了鹿小姐的哭鬧。

  哪個女生攤上了這種事,能產生的反應都差不多,鹿小姐和其他人比還是幸運,她有江清沂在她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待著,有時候做指南針,有時候做出氣筒。

  更多的時候江清沂是保姆月嫂和監護人,鹿小姐拒絕和家人聯絡,他還得欺上瞞下地去跟她父母說,都挺好。

  江清沂心軟,這段時間看著她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的鹿小姐吃苦,一天天憔悴一天天瘋狂下去,紅了很多次眼眶。

  有時候是為鹿小姐,有時候是為自己,更多時候也不知道為誰,仿佛是終於和初戀分手了。

  心裡的一塊地方被連血帶肉地挖出去,疼。

  有一天鹿小姐發瘋,一定要江清沂去找她的「男朋友」來理論,江清沂不同意,還是找了,找的結果是對方冷漠拒絕,告訴她「鹿小姐的精神有問題,我跟她並沒有脅迫的關係,並且我們的約定很明白,是不可以有孩子的,後果在最初都是商定的」。


  異國他鄉,面對身份地位名譽美貌年齡閱歷都比自己高出幾倍的男人,江清沂實在憤怒,抬手給了他一拳頭。

  結果就是被對方保鏢扭送到人家的辦公室,把鹿小姐當初自己簽下的「合同」放在江清沂面前看,不是沒有回報,公司2%的股權就在鹿小姐的名下。

  「但前提是沒有違規,現在她違規了。」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濟州是海洋性氣候,一般下雨也是下下停停,不會狂轟亂炸。但是那天的雨很冷很瘋,鋪天蓋地砸下來的時候還夾著冰雹。

  江清沂很想問一問鹿小姐:人生的捷徑有那麼多條,為什麼追求這種身份尊貴又妻兒雙全的人?

  還是說,那真的是愛情。

  愛情就不分對錯了嗎。

  交易就不談良心了嗎。

  她在大雨里接了一通鹿小姐爸爸的電話,告訴他:「清沂,我剛才打電話給鳴鳴,問她在做什麼,她說讓我問你?」

  江清沂抬起頭,任由那些雨水沖刷她的臉,柔聲說:「哦,我惹她生氣了,發脾氣呢,我不好叔叔,我等會兒去道歉。」

  鹿爸爸笑了:「什麼啊!別理她!一定是又胡鬧,不能慣著,這樣子知道吧?讓她自己好好反省!」江清沂沒說話,她有點慶幸,幸好自己已經和雲欒煜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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