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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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妙呼吸都滯住了,喉頭一腥,幾乎是要吐血般的暈眩感。

  再開口,聲音已經帶上了嗚咽:

  「談警官……」

  又轉過頭,話都說不成句:

  「你們……」

  「哎呀,放心吧,我們沒把他怎麼著。」

  「他一個人吃不了多少的,你們別餓著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就是給他打了一針麻醉,讓他先好好睡一覺,你看看,他這眼圈都黑成什麼樣了?」祁妙淚流滿面,依舊哭得止不住:

  「談警官他是個好人,你們把他放了,讓我幹什麼我都答應。」還沒等黑客小姐姐說話,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就進來了一個女人。

  金髮碧眼,身材高挑,像是俄羅斯人的長相。

  但她的中文幾乎聽不出一丁點兒的口音:

  「小孟,讓你陪著聊天,你嚇唬她幹嘛?」

  黑客小姐姐反駁,「不關我的事兒,是她自己太愛哭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藥效觀察夠了,妙妙需要睡覺休息。」

  「哦。」

  黑客小孟抱起電腦,悶頭走出了病房。祁妙則淚眼朦朧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漂亮大姐姐。「妙妙你好,叫我毛姐就行了,她們都是這麼喊的。」祁妙:「……好的。」

  毛姐關心地問了一句:「這會兒還暈船嗎?」

  「不暈了。」

  拜小孟所賜,她現在只剩下對談靳楚的擔心。

  「不暈的話,那就好好睡一覺吧,咱們這艘遊輪速度很快的,差不多四天就能到島上。」祁妙此時此刻最關注的,已經不是安琪島了。

  「談警官會跟我一起平安抵達島上嗎?」

  毛姐實話實說:「嗯……他的船可能要稍晚上一天。」「這樣啊……」

  小姑娘又垂下了腦袋。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的是,這幾天裡只要你乖乖聽話,他就不會有事的。」「那登島之後呢?你們會放他離開嗎?」「會,只要你配合醫生的治療……」

  「我配合,我絕對配合!」

  祁妙哭著使勁點頭,「你們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毛姐失笑道:「你瘸著腿,連床都下不了,還跟這兒往東往西呢。」她勸道:「睡吧,提心弔膽這麼多天了,今晚睡個安心的好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毛姐的一番保證立竿見影、藥到病除,失眠好幾天的祁妙,當真一覺睡到了天亮。雖然醒來之後,還是有微微的暈船感。遊輪病房裡的裝潢也提醒著她,這一切都不是夢。她真的在前往安琪島的航線上。

  登船的第二天,祁妙並沒有見到小孟和毛姐。

  倆人似乎有任務要忙,她的病房裡來來往往的,全都是醫生。今天繼續做檢查,輸液吃藥。

  其中一位會中文的醫生姐姐告訴她,這是二療前的過渡方案,能夠幫她調理身體,回去後更好地接受化療。祁妙喊住了她,擔憂的問道:

  「另一艘遊輪上的談警官呢?他現在怎麼樣了?」醫生想了想,回答她:「只要你還活著,那個人就不會死。」

  說完便轉身走出了病房。

  登船的第三天,依舊按部就班地輸液和吃藥。

  但在中午的時候,黑客小孟來病房裡看她了。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推門後,還攙扶著一位步履蹣跚的女人走了進來。祁妙立馬繃直了背,神情十足警惕。這個女人……給她的感覺非常詭異。

  不僅僅是因為她戴著副大墨鏡,手裡還提著一籃橘子。

  更因為,祁妙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這是她闖了幾度鬼門關才有的直覺。墨鏡阿姨的面容也很是猙獰,臉頰、下巴遍布疤痕。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給劃爛的。她站在病床前,一開口,竟然自帶電音。這是……聲帶被割除了?

  她說:「不好意思,墨鏡我就不摘了,因為兩隻眼球都沒了,怕嚇到你。」小孟吐槽道:「你已經嚇到她了,正哆嗦得厲害呢。」

  祁妙:「……」

  她不敢吱聲。

  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墨鏡阿姨:「您的眼睛……是生病了嗎?」


  墨鏡阿姨沒有回答,她微微一笑,牽動了唇角邊的兩條蜈蚣般的長疤:「妙妙,你應該聽說過我。」

  祁妙愣住,「……對不起,我好像沒印象。」女人放下橘子,提醒病床上的小姑娘:「還記得,那個裝傻裝了很多年的周明理嗎?」「這個我記得,他是指認陳想和陳愛民父子的證人。」

  「對。」

  墨鏡阿姨由小孟扶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摸出一顆橘子剝皮。「那他提到的,在馮警官家裡看到的兇殺現場,你還有印象嗎?」

  祁妙微微瞪大了雙眼,「難道……您就是當年守在馮警官身邊,保護她的那個人?」墨鏡阿姨點了點頭,「是我。」

  她剝橘子的手上也儘是傷痕。

  「只不過,在那次事件之後,我就離開了她,先一步去了蒲干。」

  「是去那裡避風頭嗎?」

  畢竟,按周明理所言,這位阿姨可是殺了滿滿一院子的人。「不是避風頭。」

  她笑了笑,「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以啊瑪蕾阿姨,」小孟樂道,「你一個蒲干人,中國諺語倒是說的越來越溜了。」祁妙更驚訝了,「您是蒲干人啊?」

  「對,我是組織從蒲干其中一個犯罪園區里救出來的,13年再度回去那裡,也是為了解救其他園區里同樣遭受磨難的人。」祁妙盯著她的墨鏡,黑漆漆的鏡片上,有自己的倒影。

  「所以,您的眼睛就是在那裡受的傷嗎?」

  「不是。」黑客小孟吃著橘子替她回答。

  「她的左眼眼球,是自己親手摘掉的。」

  「啊?」

  祁妙接橘子瓣的手一頓,十分不解:

  「……為什麼要自己摘掉?」

  那得多疼啊。

  「為了安裝義眼呀——好吧,其實就是個攝像頭。」

  小孟自豪一笑,「我姑姑給她設計製作的,完全騙過了園區裡的那些電詐團伙了呢!」

  墨鏡阿姨也跟著笑笑,「嗯,安裝了義眼,我在園區里就可以拿到更多的情報,也方便取證和信息傳遞。」「那右眼呢?」祁妙輕聲問。

  「右眼,是在我暴露之後,被園區的那些瘋子們報復,給挖掉的。」女人的電子音說得輕描淡寫。

  至於她是如何大難不死,脖子上插著一把尖刀,遍體鱗傷之下,還能從園區里逃出來的……一概不講。她似乎並不在意自身遭受到那些痛苦。心心念念的,似乎只有曾經追隨過、守護過的馮月君。

  「妙妙,你應該猜到我的來意了吧?」

  祁妙遲疑了一瞬,隨後咬著唇點了點頭。墨鏡女人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你在幻境中,有沒有看到……馮警官是怎麼死的?」「沒有。」

  祁妙手裡攥著涼絲絲的橘子瓣,「我只看到了談老前輩跟她在客廳對話的那一幕。」

  女人懇求:「那我能請你幫一個忙嗎?」

  「吃菌子通靈是嗎?」

  「對。」

  墨鏡阿姨抬起手,解下了戴在脖頸間的那條紅繩。原來,繩子上還拴著一節細細的小骨頭。女人把它托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眼中滿是珍視。

  「我找了很久很久,最後只在她遇害的那條路上,找到了這節手指斷骨。」祁妙沉默不語,低著頭,從她手中接了過來。卻被黑客小孟一把搶走。

  她叉著腰,柳眉倒豎,呵斥道:

  「祁妙你瘋了?!」

  「你碰了馮月君的手指骨,就相當於跟死者直接發生接觸,屬於通靈的第三種情況,再吃下蘑菇的話,不就跟死者共感了嗎?」小孟狠狠地戳在她腦門兒上:

  「怎麼著,你還想體驗一遍被人亂刀凌遲的滋味兒啊?!」祁妙抿著唇,臉色蒼白。

  她現在只想……無條件地配合這些組織成員,保住談靳楚和那93個人的命。小孟冷哼一聲,懶得點破她這點心思。

  又轉過頭去,怒斥那位墨鏡阿姨:

  「瑪蕾,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過來找人家小姑娘,不就是想知道誰對馮月君動過手嗎?哼,你要是真有本事,再跑回去蒲干園區,把那伙人全給砍死不就得了?」「是啊,我沒本事。」


  墨鏡阿姨反唇相譏:「小孟女俠神通廣大,你有本事,你幫我查出來啊。」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看著就要吵吵起來。祁妙一陣頭大,腦瓜子嗡嗡的,又開始想吐了。

  最後還是霓虹女醫師走了進來,輕聲細語、禮貌客氣地將兩人都給轟了出去。她站在門邊,還說了句蹩腳中文:

  「打擾我的病人休息,真是不可饒恕啊。」

  祁妙:「……」

  於是,第三天就這麼吵吵鬧鬧地過去了。

  登船的第四天。

  一大早,金髮碧眼的毛姐就刮著陣香風,來到了祁妙的病房裡。

  「妙妙,今天感覺怎麼樣了?」「好多了。」

  祁妙還殷勤地給毛姐遞上了剛剝好的橘子,甜聲打聽道:

  「另一艘船上的談警官呢?」

  「他好著呢,知道了你在這邊接受治療,還向我們道謝來著。」

  她聽得愣了愣,心中有些酸澀。

  正氣凜然的刑警,在這種情況下,向一幫犯罪分子們放緩了態度。

  「好啦好啦,馬上就要上島了,不用擔心他。」

  毛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將手中捲成桶的畫紙遞給了她。

  「來看看我剛剛在甲板上完成的畫吧。」

  祁妙接過,展開一看,瞬間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幅海上日出圖,用色極為大膽,將景象描繪渲染得絢爛又壯麗。

  其中還蘊含著撲面而來的勃勃生機。

  太陽從海中升起,世界迎來新的一天。

  祁妙無法點評這幅畫的技巧。

  她只能在心中暗自感嘆:

  不愧是天生就藝術細胞拉滿的毛子!種族天賦嫉妒不來啊。

  毛姐還不好意思地承認:

  「……那段引起你們關注的動畫短片,其實也是我畫的,刻意模仿了霓虹國的某位知名大師,但還是有點兒拙劣。」祁妙:「……」

  凡爾賽呢,是吧?

  您讓我一個應試教育下熬出來的美術生,如何接茬啊?毛姐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很開心地提議:

  「妙妙,今天天氣很好,外面的風景也非常漂亮,我帶你去夾板上畫畫吧?」「好啊好啊。」祁妙也跟著開心起來。天天悶在遊輪病房裡,人都快抑鬱了。

  海風輕柔吹拂,祁妙坐在輪椅上,身前是支起的畫架。旁邊端坐的就是藝術大佬,這種壓力比她在聯考考場上還要大。於是乎,祁妙神情專注,使出了十成功力。兩個多鐘頭過去,她終於長呼一口氣。

  然後悄咪咪偏過頭,去看毛姐的畫板。

  下一秒,就被人家隨意揮灑兩筆就溢出畫紙的靈氣,給打擊到無地自容,恨不得當場把自己的垃圾給撕了。毛姐還在安慰她:

  「你還不到18歲,畫成這樣已經非常不錯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

  祁妙一時間有些忘形,忍不住給大佬展示了一手藝考中學來的色彩技法——「暴雨梨花針」。

  這回輪到毛姐沉默住了。

  看樣子,她似乎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撒過的善意謊言。

  祁妙迎風破大防。

  「……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心裡有些不舒服,我先躺躺。」「哈哈哈哈哈哈……」毛姐放聲大笑。這天晚上,祁妙在接受繪畫大佬的指點後,受益匪淺。

  臨睡前,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毛姐,你為什麼會加入這個組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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