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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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又是熟悉的場景,又是熟悉的尖叫。

  祁妙已經記不清,現在是第幾次在醫院裡這樣驚醒了。她滿頭虛汗地從病床上彈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著。

  連帶著消毒水味兒的空氣都變得格外清新。

  守在床邊的雲艷輝立馬關切地坐了過來,輕聲問:「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妙妙?」祁妙雙目失神地望著前方,直到女警的手放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恍惚著恢復了焦距。體溫似乎也從那個鬼氣森森、陰冷刺骨的環境中緩了過來,慢慢回暖。

  雲艷輝也看出了她的變化。

  抬起手,貼了貼她的額頭。

  「沒之前那麼燙了,氣色也紅潤了不少。」祁妙後知後覺地問: 「……我發熱了?」一開口,嗓子裡有灼燒般的疼痛感,聲音也啞得不行。

  「啁。」

  雲艷輝眼裡滿是擔憂,「醫生說,你這症狀很像是受風寒後感冒。而且,小談警官開車送咱們過來的路上,你躺在我懷裡都一直凍得直哆嗦。」

  她有些意外,看了看四周,問:「……談警官也來了嗎?」

  「來了。」

  雲艷輝指指門外,「他出去打電話了。」

  又解釋道:「我是想著,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前幾次暈倒他都在場,可能比我多了解一些,就喊上了他。·

  祁妙點了點頭。

  這一動彈不要緊,卻發現自己的腦袋還是很沉重,輕輕晃一下都有明顯的暈眩感。……完了,那她還怎麼複習備考啊!

  祁妙有些崩潰。

  她低下頭左找又找。

  手錶睡覺前就被自己摘掉了,談警官留給她的手機也沒帶來。雲艷輝看她神情焦急,便問:「怎麼了?」

  「小雲警官,現在幾點了?」

  「下午六點二十五。」

  祁妙更加崩潰了。

  雲艷輝看出了她的想法,溫柔安慰道: 「妙妙,少複習一下午影響不了高考成績的,身體健康才最重要。」

  道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但也有句廣為流傳的至理名言——

  臨時抱佛腳,總比不抱強。

  她可是剛獲得堪稱武林秘籍的學霸筆記,萬一押中了幾個考點,那不就賺大發了嗎?這麼一想,祁妙就更生氣了。

  那個一直喊她「姐姐」的小女鬼……

  冤有頭,債有主,我又沒得罪你,你幹嘛非得纏著我啊!

  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雲艷輝站了起來,「是要去洗手間嗎?」

  祁妙低頭滿地找鞋,咬牙切齒,「回家,我要學習!」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就不怕你學習的時候,家裡邊再鬧鬼嗎?」

  祁妙望過去,就見談靳楚倚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她咬了咬乾澀的唇,莫名有些委屈。

  一開口,瞬間就帶上了哭腔。

  原本清脆的嗓音變得微微沙啞,聽起來更招人心疼了。

  她說:「……談警官,雲警官,咱們A市有沒有什麼比較靈驗的寺廟或者道觀?帶我去上柱香吧。」

  還眼睛通紅地、對著兩位信仰唯物主義的人民警察請求:

  「……跳大神兒的也行,那個小女鬼好煩啊,躺床上一閉眼她就出現,我睡個覺都不敢睡,真的快受不了了……」

  雲艷輝聽得心一顫,張開胳膊摟住了她。

  身為警察,她可以親手抓住罪犯,替人伸張正義,懲惡揚善。可面對發生在這個小姑娘身上的靈異事件,她卻只能束手無策。甚至連幫她分擔憂慮都做不到。

  談靳楚那雙素來淡漠的眼睛裡,也閃過一絲波瀾。他一步步朝這邊走了過來,最後,蹲在了小姑娘的身前。

  然後抬起手,揉了揉她低垂的腦袋。「妙妙,知道醫生還說什麼了嗎?」

  祁妙抹掉頰邊的濕意。淚汪汪地看向他。

  「醫生說,你這次又出現了瞳孔渙散的症狀,跟之前吃完菌菇後致幻的情況非常相似。」

  她皺了皺眉,嗚咽著開口:「……可是,我是昨晚回家後才吃的野菌子啊,按理說也該消化掉了才對……」


  談靳楚搖頭笑了笑。

  「不光是昨晚。」

  他提示,「想想你凌晨還吃了什麼?」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開始仔細回憶,「………晚上你帶我喝的排骨湯,然後我就暈倒在了王老闆的店裡,醒來是在病房,凌晨回去……」

  她緩緩瞪大了雙眼: 「回去路上,我背《氓》的時候,還吃了一碗小餛飩!」

  「嗯。」

  談靳楚拿出手機,示意,「剛才我已經跟王老闆打電話核實過了,她說,當時給你買的小餛飩,是羊肚菌鮮蝦餡兒的。」

  雲艷輝也反應了過來。怪不得…….

  她下午把談靳楚叫來家裡來的時候,他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祁妙,輕輕扒了扒她的眼皮後,

  問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中午給她吃的是什麼?」

  而此時此刻,祁妙咬著唇,有些發懵,又有些懊惱。她惱的當然不是好心好意接送她的王老闆。

  畢竟,正常人怎麼可能會知道,野菌子對她而言,居然有著這麼邪乎的功效。她只是在惱她自己,高考在即,這也太不注意飲食了!談靳楚則輕笑著打趣她:

  「你怎麼回事兒啊,小同學?不光吃不出來排骨是豬肉,現在就連餛飩餡兒里的蘑菇也吃不出來了。」

  祁妙:「……」

  她嘴巴一撇,又開始掉眼淚了。

  「別哭了,別哭了。」

  他安慰道: 「跟你說這些,其實是想告訴你,這件事兒,並不是在鬧鬼。」還在抽抽搭搭的小姑娘也怔了一下。再抬起頭,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談警官,你的意思是說……」

  談靳楚點頭,「嗯,這是一樁命案。」雲艷輝聽完也蹙起了眉。

  她抓起鑰匙,當即就道:「小談,你在這兒守著妙妙,我回局裡一趟。」

  談靳楚卻說:「不用了雲姐,你回家好好休息就成。劉姐跟張哥都在單位,我剛才也已經給他們倆打過電話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祁妙,站起了身,正色道:

  「你放心,我們從現在就開始調查全國近來發生的幼童命案。」她仰著小臉,問道: 「好調查嗎?」

  談靳楚頓了兩秒,實話實說, 「不好調查,掌握的線索太少,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條,死者性別為女,其他的……」

  「其他的,」祁妙看著他,神色凜然。「我知道。」

  雲艷輝心裡更酸澀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沒關係的,妙妙,都這麼害怕了,咱們就不要再去回想了,只管交給我們就好。」

  祁妙聞言搖了搖頭。

  她此時的眼神,談靳楚很是熟悉。

  和昨晚在她家裡的時候一樣,執拗又堅定。

  為了幫他們警察找操場埋屍案的線索,毅然決然地吃下了野菌子炒臘肉。現在亦是如此。

  她抿了抿唇線,然後鄭重開口:

  「談警官,雲警官,能麻煩你們幫我找幾張白紙和一支筆嗎?」雲艷輝猶豫了一下,可對上她的灼灼的目光,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好。」

  小雲警官轉身出了病房,沒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

  她給祁妙遞來一沓A4紙,還墊著一個醫生們查房時用的文件夾板。「筆是原子筆,只有一個顏色,能用嗎?」

  「能。·

  祁妙雙手接過。

  雖然她沒有系統地大量練習過原子筆畫,但自幼打下的美術功底極其紮實。一幅素描相而已,完全不在話下。

  於是,談靳楚和雲艷輝便站在病床邊,親眼看著——小姑娘先是閉上雙目,抿著唇,眉頭緊皺。

  似乎又被腦海中的畫面嚇到,連卷翹的睫毛都在發顫,胳膊更是一個勁兒地哆嗦。可再睜眼,握著筆的手落在紙上後,她就跟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下筆又穩又快,全神貫注地盯著紙面,有生命力般的線條便一道接一道地出現。起形、鋪大色、揉暗部、強調關係、整體調整……原子筆尖在紙張上飛快地摩擦出「刷刷刷」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塗改,幾乎一氣呵成。最後,祁妙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


  「……畫好了。」

  雲艷輝聞言接了過來。

  剛看一眼,卻險些沒拿住文件夾板。同樣受到震驚的,也包括一旁的談靳楚。

  因為——

  淡藍色的原子筆,竟然繪出了一副極其逼真又恐怖的、血淋淋的慘象。

  畫上的小女孩兒幾乎看不出人形。

  左邊腦袋不知道被什麼硬物、給生生砸出了一個稀巴爛的大洞。

  從頭皮到鼻樑骨全沒了,剩下的半張臉,也被噠噠的血漿……甚至是腦漿,給糊成了一片。但因為祁妙的畫技極高,忍著頭皮發麻的恐懼感,仔細辨認,還是能夠看出——畫上的,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女幼童。

  頭髮細軟,額頭飽滿,還有……一隻孤零零的下垂眼。

  正處於換牙期,上門牙掉了一顆,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小豁兒。

  一切的細節,讓談靳楚這個見慣了血腥命案場面的刑警,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再看向病床上的祁妙,心情變得更是複雜。

  原來……

  她今天接連兩次霊夢,目睹的,都是這樣的畫面。大功告成的畫師本人也閉上了眼。

  一片黑暗中,祁妙仿佛又能聽到,那一句句奶聲奶氣的「姐姐。」再睜開,她的視線又落回了那幅困擾她的夢魘上。

  祁妙想,人不能白占便宜,你個小鬼都叫我這麼多聲姐姐了……

  那姐姐怎麼也得幫幫你。

  有冤申冤,有仇報仇。

  有什麼遺憾未了的話,那咱們也去探一探。

  她輕聲開口:

  「談警官,雲警官,我跟這個小妹妹……就拜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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