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以待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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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5章 以待天時

  夜色沉寂下來,風就像不會停歇般的呼嘯拂過山麓,相距嘩嘩響動的林野外五里的原野上,腳步聲壓過低伏的青草,快速奔行。

  一道道的身影在穿過黑色的夜幕,偶爾亮起一絲火光,有人點看了下圖後,又連忙熄滅火焰,蘇代的聲音在漆黑的里悄聲響起:「照直往下,過了河就是河北軍的糧倉,趁其明日攻寨時,我們匿與附近,襲了他糧倉,將糧秣盡數燒毀,袁公之圍立解,到時彼兵心混亂,正好夾擊,大敗劉賊。」

  「太過冒險了,蘇兄!」圍攏的幾人中,貝羽深吸了一口氣:「我等好不容易拉起這點兵馬,你是要讓他們都盡折在這裡才甘心?劉儉又非等閒,豈能讓人劫了糧草,袁公主寨兵凶戰危,隨時都會被破……」

  蘇代激動的向前跨出步子,揮起袍袖,據理力爭:「糊塗!你也知曉兵凶戰危,如今大寨被圍,軍心定然頹喪,兵敗只在旦夕之間,哪有那麼多寬裕時間給你?只要偷襲點燃糧草,這邊火勢一起,大寨那邊眾軍士定會士氣倍增,奮勇擊退敵人。」

  「我等這是新拉起的隊伍,哪有實力與朝廷精銳對攻!」貝羽被激起凶性,大喊出聲。

  「伱這是顧惜羽毛!」

  兩人在荊州南郡昔日都是一方豪雄,平日裡彼此囂張慣了,此刻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

  就在此時,黑夜之中響起喊殺聲,隨後一名疾奔的斥候朝這邊來時,那名斥候伏在馬背上,被人攙扶下來,背上、大腿插著兩支箭,鮮血淋漓。

  「將軍,有騎兵……」

  話語還未說完,人就死去。

  蘇代勒了勒戰馬,周圍天光昏暗,隱約察覺到前方嗚咽的風聲里的動靜。

  「列陣,戒備!」

  他將命令極快的發下去,黑夜之中,一盞盞火光亮起來,形成一條黑色里的火龍。

  三千人的騎兵,在前方延綿鋪開了陣勢。

  蘇代和貝羽已拋開之前的怒氣,望著前方擺開的騎兵方陣,燃燒的火光下,對方那肅殺、凶戾的氣勢,就像凝固了朝他們撲來一般,看的心驚肉跳。

  「他們如何知曉我們過來……」

  「原野上,跑不過他們,只能打了。」

  他倆低聲說話的時候,呯的一聲從前方傳來,那是對方首位的一員將領將刀身拍在手臂小盾上的聲響,而且不止一聲,幾百上千的聲響匯集一片。

  呯呯呯……

  數千刀鋒,同時拍打盾牌。

  這聲音讓蘇代,貝羽乃至他們身後的三千兵馬感到頭皮發麻般的縮緊起來,那殺氣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隊伍中有人顫顫兢兢的想要後退時,幾千把刀鋒拍動下,浩浩蕩蕩騎馬慢慢邁動了蹄子。

  片刻,張燕將環首刀高舉,嘶喊出充滿殺氣的聲音:「殺——」

  「崩!」

  數千騎兵大聲齊呼的瞬間,鐵蹄加速狂奔,青草斷裂卷下馬蹄,大地都在震顫。

  衝鋒的前方,蘇代,貝羽等人也俱都拔出兵刃,在擺開的陣列中間,咬牙大喊出了聲音。

  「諸位兄弟,與我殺敵,原野上,我們跑不掉的,捨身一搏!!」

  夜風呼嘯,黑夜之中,到處都是肅殺之氣。

  一個時辰後,旌旗折斷,整個三千人的軍陣被張燕的黑山軍部打的千瘡百孔,直接在鐵蹄下崩潰,數千人瘋狂的四散逃亡,也有人被俘虜綁在了馬背上。

  ……

  子時,嗚咽的夜風拂過人臉,領間的毛絨輕輕撫動。

  空曠的原野上冷風卷過這邊,帶著夜間的野獸啃食屍骨的動靜傳來。

  劉儉取下兜鍪,讓冷風吹了一會兒,思緒飄飛。

  「袁軍似乎亂了。」

  一旁的郭嘉走到劉儉身後。

  「哈哈,未被我等打亂,卻是自己亂了。」

  劉儉道:「明日你再看吧……恐懼和絕望會傳染的,一旦沒有了戰意……」

  劉儉揮動的手指著遠方:「就如草原上、山麓中打獵一樣,都有不變的道理,獵物只有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才不會想著逃跑,要麼反抗到死,要麼蹲在地上任人宰割。」

  「袁軍有退路,無戰意,必潰無疑。」


  過得一陣,下方的營地里響起馬蹄聲,夏侯蘭騎馬從後營過來這邊,舉著兵器站到箭塔下大喊:「丞相,張燕領軍回來了,人也捉了好多!」

  話語落下不久,幾名騎兵朝這邊奔行,衝到箭塔下方才勒停了戰馬,嘭的一聲,捆縛的身影被丟下馬背,狠狠摔在地上。

  劉儉邁步下了梯子,站立在一根箭塔柱子那裡,望著地上一身血污的蘇代。

  騎士拱手:「稟丞相,張將軍正在整軍,讓屬下們先將這蘇代帶來,貝羽已死,此人請丞相發落!」

  「嗯,你們下去休息。」

  劉儉讓他們退下,拖著披風走到地上掙扎的身影面前,垂下眼帘:「無名鼠輩,焉敢造反?」

  「劉賊,設計俘我,我不服!」臉蹭在地上的蘇代,扭動身子抬了抬頭,目光怒瞪:「吾恨不能殺汝!狗賊!狗賊!」

  周圍,顏良,文丑,趙叡,呂威璜等十餘陡然大笑起來,蘇代有些愕然的看著他們,劉儉蹲下來,目光冷漠看著對方,嘴角卻是帶著笑意,語氣漸低:「還不錯,有錚錚鐵骨!不也枉是我大漢兒郎,可惜……我沒想過要招降你,而是要借你人頭一用。」

  「你的死,會讓袁軍的所有人感到絕望和恐懼……」

  下擺撫動,劉儉起身盯著蘇代大驚失色的臉,緩緩轉過身遙望遠方隱約亮著火把光的袁紹大營,抬起手時,一侍衛上前把地上的蘇代提了起來,他聲音像是寒冰般冷漠:「明日將此人首級拿到袁紹大營外,讓袁軍悉知其援軍已被滅,然後……再打。」

  「喏!」

  眾人齊聲喝道。

  ……

  夜色深邃,寂靜的袁紹大營內偶爾能聽到哭聲,在這樣混亂、死亡的氣氛下,士兵們難以安眠,偶爾有哭泣的聲音在黑夜裡傳遞,有人從夢中驚醒也跟著抽泣起來,夜裡有巡營的士兵緊張的走過帳篷,聽著隱約的哭聲,讓他們感到不安。

  帥帳內,袁紹從床榻上驚醒過來,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掛在床榻的佩劍!

  「誰人殺我……是劉德然!!」

  袁紹猛然四顧,接著便見守衛帳篷的侍衛匆忙向裡面探頭,但是看見是袁紹做噩夢之後,便立刻退了回去。

  袁紹深深吸氣,好半天終於平穩了下來。

  他自嘲的苦笑一聲。

  「想不到,袁某竟然也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噩夢,噩夢!」

  手輕輕拍打。

  「.……劉儉竟然成了我的噩夢,呵呵。」

  ……

  晨光呈金色,讓人迷醉在這樣的天氣里。

  肅殺的語氣落下,號角吹響起來,在地勢較高的地勢,劉儉的大纛迎風作響,一道身影騎馬被簇擁著靜靜的立在那裡,望去戰場。

  大旗下,劉儉等身邊數十近侍駐馬緩坡上,看著手持蘇代,貝羽,還有他們麾下主要司馬的首級的騎兵隊開始緩緩向前!

  另外還有他們兩人沾血的旗幟。

  袁紹大營內,很多士兵都看到了這一幕。

  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認識蘇代和貝羽,但是只要有一個人認識,那麼很快,大部分人就都會知道。

  而且,還有那兩面沾血的大旗,如此醒目,刺痛著袁軍士兵們的眼睛。

  營寨內所有人幾乎在這一刻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變得死寂。

  王威、鄧義接到消息趕過來,看到的瞬間,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後者看了王威一眼:「援兵斷了……徹底沒希望了!」

  王威咬牙,一拳砸在馬背,低聲壓抑:「去通知主公速來……」

  那親衛拱手,剛一轉身,看見不遠處一襲紅色披風的身形帶著一眾人大步流星的過來,王,鄧二將連忙拱手:「主公。」

  袁紹嗯了一聲,走近轅門,遠方的頭顱和旗幟映在了他的眼中。

  「主公,蘇代和貝羽的暗兵,沒了。」蒯良的話語低聲的在旁邊說了一句。

  身後繫著的披風輕揚了一下,袁紹臉色冷漠,只是垂著在身側的手掌,死死的捏緊,發顫。

  「主公,別打了,撤吧!」

  「主公啊,我們沒有勝機啊!」

  「主公,撤吧!」

  「主公!!!」


  袁紹閉上眼睛,轉身,沉默的走了回去。

  與此同時,寨外的河北軍陣列。

  延綿的旌旗下,軍陣安靜,偶爾有馬隊從無數人的視線前面跑過去,單調的馬蹄聲中,魁梧的將領提著一桿大刀朝中軍奔行,隨後下馬,徒步走到大旗下,朝馬背上一人,拱手:「丞相還在等什麼,如今人已殺了,開始攻寨吧。」

  說話的人是文丑。

  劉儉撫須搖頭,眯著眼帘望著袁紹的營寨,沉默片刻,方才道:「攻心之計,總需要時間發酵,豈能逼之太急,否則讓他們上下齊心,那就沒有任何意義……勿要急躁,我觀袁紹大寨兩日內定是保不住的。」

  話語頓了頓,他還是揮了揮手:「通知呂威璜,趙叡二人帶兵向前逼近十丈,做出恫嚇的姿態。」

  「是!」文丑拱拱手,轉身騎馬飛奔離開。

  又過了三柱香的時間,劉儉終於下令開始進攻!

  今日的這一次進攻和昨日區別不大,依舊是猛烈無比,但是袁軍的守備之勢,相比於昨日卻要差了許多。

  ……

  又是一日的攻伐,河北軍在留下了一地殘骸之後,果斷的撤走了。

  袁紹軍的士氣更加的低落!

  帥帳之外,今日前來請求袁紹撤兵的人更加多了。

  袁紹現在,只是一個人悶坐在帥帳之中,不許任何人進帳。

  不過,即使如此,帳篷外的人依舊是在一個接著一個的衝著帥帳內呼喊。

  那一聲聲「主公,撤兵吧!」

  猶如刀割一樣,一刀一刀的刮著袁紹的心。

  袁紹低頭看著桌案的酒爵,端起酒爵,猛然向著口中豪飲了一口。

  「主公!」

  一道聲音從營寨門口傳來,打斷了袁紹的思緒。

  「誰!不是說了,吾誰都不見嗎!」

  「主公不見末吏,然末吏依舊需冒死來見主公!」

  袁紹抬起頭,看到的是荀諶的臉。

  袁紹冷冷地哼了哼,隨手讓荀諶在旁邊坐下。

  相比於南陽郡,南郡的其他高門,荀諶身為潁川人,其主要利益倒也不是不在荊州,而起家族之中,也不似其他的荊州家族一樣,對袁紹支持甚大,所以在一定角度來說,荀諶家族在這場戰事中的損失或是獲利,都沒有那麼直接。

  「主公,事到如今,還是撤兵吧。」

  「啪!」

  袁紹猛然將手中的酒爵重重的落在桌案上。

  「連你都來勸我?你可知曉,這一次撤兵,代表什麼!」

  荀諶很是鎮定的說道:「這次撤兵,代表了十年之內,北方若無大亂,我南軍恐再無力北上與劉儉爭雄,只能是防守。」

  「既然知道,如何還來相勸!?替那些人做說客嗎?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

  荀諶苦笑道:「主公,難道您還不了解我嗎?荀某雖非頂尖人傑,卻也有操守,豈能容人收買來勸主公?」

  袁紹聽到這,頓時沉默了。

  「不錯,你說的是,是袁某出言無狀,委屈你了。」

  荀諶搖了搖頭,道:「主公啊,我之所以勸主公撤兵,是想告知主公,如今劉儉勢大,霸業已成,中原之地,短則難圖,需將目光放長遠些。」

  「依照如今的形勢,主公退守荊州,東連曹操,西結袁遺,與劉儉成鼎足之勢,雖進攻不足,但固守有餘!」

  「如今之勢,只能是聯合江東與益州固守南境,不讓劉儉南下相侵,然後以待天時!」

  「主公啊,這是我們唯一的道路了。」

  「主公不可與命爭也!」

  袁紹氣道:「偏安一隅,豈是袁某之做派?」

  荀諶嘆道:「確實不是袁公做派,然,這是大勢所趨啊,非人力所能爭也。」

  「況且,末吏適才說了,咱們此番撤退,乃是以待天時,並非是完全固守,只要時機一到,待北方有變,我們就可以找準時機,克復中原!」

  「只是這個時機需要靜心留意,或十年,或二十年……」

  袁紹聞言,長嘆口氣:「十年,二十年……」

  「天知道,袁某會不會有那麼長的壽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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