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釋奴令,漢兒不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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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3章 釋奴令,漢兒不為奴!

  「大人且慢!」

  胡昭後面追,沙鉉前面走,速度越走越快。

  沙鉉: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胡昭:長房的事跟老夫什麼關係啊,老夫快累死了。

  南昌城中。

  一向低調的胡家,竟追著錦衣衛從城東走到城西。

  胡昭早就累趴下了,被人用擔架抬著追。

  整個南昌城都知道了。

  用不了多久,南昌府謠言四起,胡儼後人向錦衣衛奴顏屈膝,毫無骨氣。

  胡家的名聲會受到影響。

  沙鉉也累得雙腿如灌鉛,倒不是故意領著胡昭滿城走,而是在想辦法自救。

  清洗胡家之事,他沙鉉都做不好,必然失去金忠的信任。

  「胡太公,要不借您頭顱一用?」

  乘涼歇息的時候,沙鉉忽然湊近躺在擔架上的胡昭。

  胡昭臉色急變:「大人。」

  「我胡家絕不敢阻撓錦衣衛辦案。」

  「您想查什麼隨便查。」

  「老朽讓您去胡家裡面查,想查誰就查誰。」

  他從擔架上爬起來,湊近沙鉉,開門見山道:「金提督對付我胡家,無非是覺得我胡家礙眼。」

  「我胡家願意交十萬兩認罪銀。」

  「然後全家閉門思過,金提督在江西一日,胡家就一日不出門。」

  「您看如何?」

  這是私相授受,私下談條件。

  沙鉉卻看著他的臉:「還是您的腦袋更實在。」

  胡昭眼淚流了出來:「去陪先父,雖是吾願,但對大人而言,並無益處呀……」

  「說人話!」沙鉉聽不懂。

  胡昭苦笑道:「那就明人不說暗話。」

  「金提督派您來,表面是查軍械案,實則是查走私案。」

  「胡家在南昌府有幾分人脈,必幫大人查個水落石出,胡家也願意主動繳納認罪銀。」

  「我們胡家也願意拆分出兩支,一支去廣西,一支去湖南。」

  「如此一來,金提督就看到了您的辦事能力,自然會大力提拔您的。」

  「而胡家,願意給您一份應得的孝敬。」

  一提錢,沙鉉眼睛一亮。

  可這錢有命拿沒命花啊。

  他想過所有自救的方式,好像都無效。

  「說句您不愛聽的。」

  「胡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您能逼胡家暫時低頭,但後果呢?」

  「您想想,您一死了之,金提督真就願意承擔後果嗎?」

  胡昭語氣充滿誘惑:「要不您暫且查著,派快船去湖口稟明金提督,南昌距離湖口也就兩天的路程,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

  沙鉉真的心動了。

  但是!

  他有選擇嗎?

  他想了一路,足足幾個時辰,他都沒想到,自己的活路在哪裡?

  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為兒子博一個未來!

  噗!

  沙鉉忽然抽出腰刀,一刀劈在胡昭的胸口。

  然後,踩著胡昭的胸口,就要剁下胡昭的腦袋。

  胡家扈從才後知後覺,把沙鉉圍起來,還不敢對沙鉉怎麼樣,因為人家是錦衣衛。

  他們敢對錦衣衛拔刀,就是造反!

  沙鉉明知必死,就等著胡家人砍死他呢,胡家人拔刀,他保證不反抗。

  結果,胡家扈從都不是傻子,沒人動彈。

  不止胡家扈從懵逼,錦衣衛也懵逼了,沙鉉這是往死裡帶啊。

  「走,去胡家!」

  沙鉉從殺了胡昭那一刻開始,就沒有選擇了。

  而消息傳到督撫府。

  馬瑾嚇了一跳:「這個沙鉉瘋了?」


  「壞了!」

  「金忠這是要用鮮血清洗江西,他等不下去了。」

  難道因為江西封鎖時間太長,皇帝沒耐心了?

  馬瑾坐鎮江西,眾所周知,江西境內錯綜複雜,督撫極難。

  金忠提出一個認罪銀項目,剛開始反對的聲音很大。

  認為錦衣衛不顧生民願景,強行奪取民脂民膏,連帶著把皇帝也給罵了。

  但金忠在廣信府,強制大家族析產錦衣衛雖一文不要,卻給了庶族希望,各大家族內的庶族都不太聽話。

  江西所有家族立刻閉嘴,覺得繳納認罪銀也不錯。

  然而,金忠又改變策略了。

  馬瑾現在猶豫,他若再去胡家,等於他本人站隊胡儼,金忠不會拿他怎麼樣,但坐在奉天殿上的皇帝,會怎麼想呢?

  他從基層被提拔出來,全靠陛下獨具慧眼,又委以重任,令他年紀輕輕督撫一省,都是陛下的恩情。

  說他不是帝黨,沒人相信。

  所以,他不能背叛自己的階層。

  「來人,準備車馬!」

  馬瑾站起來:「楊信在建昌府俘獲流民三十餘萬,本督撫要親自安置流民,江西一切奏報,送至建昌府。」

  他不敢在南昌府呆了。

  索性離開南昌府,隨金忠折騰去。

  而沙鉉提著胡昭的人頭,來到胡家。

  把刀架在胡錫的脖子上。

  追查軍械走私案。

  而消息已經傳至湖口,金忠臉上露出滿意之色:「沙鉉捨身取義,本督打算將他兩個兒子一女收為義子女,全他恩義。」

  「閆方,本督親自坐鎮南昌府!」

  「你在這九江府坐鎮!」

  「所有家族,按照家族產業規模,繳納兩倍認罪銀,不問緣由!」

  「然後家族析產,分成三脈,一脈移去湖南,一脈移去廣西,一脈留在本地。」

  「本督再派幾個人,去瑞州府、袁州府、臨江府、撫州府,按照一個標準執行!」

  「三個月內,所繳認罪銀送抵京師,不得有絲毫耽擱!」

  沒錯。

  金忠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催促他快些動手。

  他已經清理了饒州府、吉安府和廣信府,建昌府清理一半。

  等這幾個府清理完畢。

  他會親自坐鎮贛州府,再清理贛州府、建昌府和南安府。

  今年江水冰凍之前,必須全部犁清。

  「提督,那胡家……」閆方小心翼翼問。

  「既然做了,就要做絕!」

  金忠眸光凌厲:「留一支供奉胡儼香火,其餘人殺絕!」

  「但是,必須把證據搜集齊全,不能讓中樞挑出毛病來。」

  至於胡儼後人到底有沒有罪。

  並不重要。

  錦衣衛要用胡家,清洗整個南昌府,進而清洗江西北部。

  快刀斬亂麻。

  金忠登船,船上快速寫下奏報,送出江西。

  等朱祁鈺收到金忠奏報時,已是六月下旬了。

  胡儼家族以莫須有而被誅殺,在朝野上引起軒然大波。

  言官多上奏,請皇帝罷黜廠衛,嚴懲金忠、陳舞陽云云。

  民間更是失去了控制,各種報紙上辱罵金忠,大罵錦衣衛,在各地的錦衣衛都不太好過。

  連帶著東廠、都知監、巡捕營也吃了瓜落兒。

  「金忠,倒是能給朕惹事啊。」

  朱祁鈺如今和朝臣關係融洽,正是君臣勠力同心搞建設的時候,偏偏金忠給他搞出么蛾子。

  讓朝臣失去了安全感。

  胡儼是名臣呀,名臣的後人,卻遭到皇帝清算。

  能不讓奉天殿上的群臣膽寒嗎?

  這種事起了先例,以後誰還有好?

  連胡濙都不再支持皇帝。


  「銀幣兌換如何了?」朱祁鈺忽然問。

  「回皇爺,每天運去鋪面上的銀幣,剛發售就被搶兌一空,如今銀幣是供不應求。」

  馮孝沒明白,金忠和銀幣有什麼關係?

  「江西有多少銀子運入京師啊?」

  馮孝明白了,若無金忠供應銀子,銀幣根本沒辦法發行。

  「陳舞陽雖然有罪,但南直隸送上來多少銀子呀?」

  從王竑在奉天殿砍殺程通之後。

  這漕運,每天運都是銀子。

  如今戶部、內帑的倉庫,堆積如山的是銀子。

  按照金忠和王竑的密奏。

  總計能得到三億兩銀子。

  大明總共才有多少銀子啊?

  「皇爺,可外面那些士子並不知道朝堂的難處呀。」馮孝小心翼翼道。

  朱祁鈺冷笑:「既然不知道苦,就讓他們去受受苦。」

  「去把朝臣宣來。」

  馮孝磕個頭,立刻去宣。

  這個時辰,閣部重臣都在宮中辦公,聞聽宣詔,立刻進入養心殿。

  胡濙身體恢復如初,又開始處理朝政了。

  倒是于謙身體不太好,皇帝令其休沐,時間不限。

  「臣等拜見陛下!」胡濙等人跪下行禮。

  朱祁鈺緩緩抬頭:「還知道朕是皇帝呀?」

  朝臣心頭一跳,您為了保金忠,不至於這樣吧?

  「朕還以為,都忘了呢?」

  「陛下,您是天子,臣等就算忘記自己是誰,也不敢忘記您的身份呀!」胡濙苦笑。

  姚夔縮在後面,還是老太傅您來當出頭鳥吧。

  「金忠抓了胡儼的後人,天下文人竟戳朕的脊梁骨,這是何道理?」

  朱祁鈺不爽道:「金忠犯的罪,跟朕有什麼關係呀?」

  「當朕的刀口不利?還是當朕是軟弱之君?」

  「隨便唾罵朕?」

  金忠是您的奴婢,他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您,他犯了錯,當然找您嘍。

  「請陛下聽老臣一言!」

  胡濙苦笑:「老臣不說金提督所作所為之對錯。」

  「只說先胡公之功績。」

  「陛下心懷萬民,想讓天下百姓都讀得起書,並打算中樞投入很多銀錢,興辦教育。」

  「而先胡公,乃教育的先行者,是教諭中的楷模。」

  「陛下而今惱怒天下文人,為胡公後人發聲。」

  「這不就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嗎?正因先胡公教諭萬民,蠟炬成灰淚始干,才得道多助。」

  胡濙的意思是,皇帝想重視教育,就得為教育樹立一塊招牌,胡儼就是一塊金字招牌。

  金忠卻因為小利,把金子招牌給撕了。

  難道被唾罵不是應該的嗎?

  「那胡昭、胡錫,打造軍械,販賣於外,難道這樣的人,也能逃脫罪責嗎?就因為他的父祖是胡儼?」

  朱祁鈺先把屎盆子扣上。

  胡濙翻個白眼,這就是您玩賴了,金忠若真拿出證據來,也不至於朝野沸騰。

  關鍵金忠沒有證據呀,直接就殺人了。

  這是壞了規矩,所以人人自危。

  「諸卿,可知金忠今年會往中樞運送多少銀子嗎?」朱祁鈺見群臣不以為然,直接談利益。

  「陛下,不能因小利而失去人心呀!」

  姚夔高聲道:「金提督確實為國朝解了燃眉之急,但天地君親師,乃國之根本。」

  「若因小利,而放棄了根本,未來人心不附,大明日後如何存續?」

  他的話,引起朝臣的支持。

  錢重要,「義」更為重要。

  「上億兩銀子,在姚卿嘴裡是小利,那您去給朕弄這些錢來?」

  朱祁鈺陰惻惻道:「大明稅賦一年收入多少錢?」

  「養兵建城,根治黃河,改革幣制,哪樣不用錢?」


  「沒有錢,你姚夔告訴朕,朕能怎麼辦?」

  「陛下,老臣並未說錢不重要,而是說大義更為重要!」姚夔覺得皇帝在偷換概念。

  朱祁鈺就是硬犟:「胡儼是很多人的老師,是一代名臣。」

  「但他的名聲,就允許其後人胡作非為嗎?」

  「若是如此,當年楊士奇就不該致仕歸鄉,他兒子無非是老家殺了人,算什麼事呢?」

  又歪樓了。

  「陛下,這是兩碼事。」姚夔苦笑。

  「朕看是一碼事。」

  朱祁鈺冷冷道:「若金忠拿不出證據來,朕立刻下旨處死他,若拿出證據來,胡儼就抄家滅族!」

  朝臣猛然一驚。

  皇帝的根本目的,是對付胡儼的後人?

  不對呀,皇帝對付胡昭等人,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皇帝的目的是……文人!

  「民間倒是風氣開放,讀書認字之後,不為國朝效力,竟蠅營狗苟的辱罵君父!」

  「朕看是反了天了!」

  朱祁鈺目光陰冷:「他們能活著,是朕的先祖建立了大明朝,讓令其祖上活命!他們能認字,是朕庇護他們,給了他們好日子過!」

  「結果呢,不為朕賣命,反而暗戳戳地罵朕?」

  「當朕不會殺人嗎?」

  皇帝的目的,是天下文人啊!

  文官對抗皇權,靠的不止是手中的權力,還有天下文人的嘴呀!

  天下文人的嘴,永遠占據道德制高點上。

  不管皇帝做得對與錯,只要得罪了他們,他們就能用吐沫星子噴死皇帝,把皇帝噴成狗。

  朱祁鈺一直是收權。

  但文人的嘴沒法收起來呀,畢竟長人家嘴上,不能把所有人割了舌頭吧?

  「陛下息怒!」朝臣驚恐。

  其實朱祁鈺強勢,文臣並不絕望,因為朱祁鈺不是永生的,早晚會死的。

  只要文官不丟筆桿子,不丟天下文人的嘴巴。

  等朱祁鈺一死,文官集團就會再次掌權。

  皇權,是無法壓制天下人唇舌的。

  「朕沒法息怒!」

  朱祁鈺目光陰冷:「傳旨,改巡捕營為黑冰台,官職不變。」

  「由黑冰台掌握天下風聞。」

  「一經發現,有文人辱罵君父,一概……去邊疆服役三年。」

  「朕不是殘暴之君,不會處死他們,也不會褫奪他們參加科舉的資格,只是要管一管他們的臭嘴。」

  「讓天下文人,不要坐在家裡全憑想像,胡說八道!不知民間疾苦,不知邊疆之苦!」

  「責令他們去邊疆戍邊,可參與軍政大事,可任幕僚,可擔任基層軍官,可擔任基層吏員,不設限制。」

  「讓他們去看看,朕這個君父,當得容不容易!」

  「也看看,大明百姓活得多麼不容易!」

  「別一天就知道長個嘴,亂噴糞!」

  朝臣本來驚恐。

  後來竟變成狂喜。

  這是擴大文人權柄啊。

  文人若去邊疆歷練三年,去當武將的幕僚,或者深入基層,不止能博得名聲,還能參與實政。

  這樣一來,朝堂就增加一批可用之臣。

  同時,文人的權柄也在擴張。

  這哪是罰呀,這是獎賞啊!

  等等!

  這是仿唐朝制,唐朝很多文人,就去藩鎮節度使帳下擔任幕僚,難道皇帝不滿邊將,想在邊將隊伍里摻沙子?

  用文壓武?

  「陛下聖明!」朝臣都是人精,立刻看到其中的好處。

  「聽朕說完啊。」

  群臣在看皇帝,皇帝同樣在看群臣,他冷冷道:「這些人,只給一次機會,若還有第二次,本人五馬分屍,其家族,貶為匠籍,永世不得科舉!」

  「陛下已經給了罪人一次機會,他們若還不知悔改,再行處置也是應該的!」耿九疇站在皇帝這邊說話。


  姚夔欲言又止,王復給他使眼色。

  點到為止即可,不宜多說。

  「諸卿,到時候再有人屢教不改,可就別怪朕心狠手辣了。」

  朱祁鈺冷冷道:「江西諸多家族析產,根據錦衣衛奏報,這些家族竟比朕還有錢。」

  「可他們居然為富不仁,不肯接濟鄉里,也沒有搭橋修路,甚至,建昌府有流民三十餘萬,這些流民多是不肯做佃戶,逃逸成了流民。」

  「你們說說,是誰搶走了他們的田地啊?」

  朝臣不答。

  「朕替伱們說,就是你們保著的人。」

  「朕知道,你們的心思。」

  「無非是把朕熬死了,文官就會再次抬頭,畢竟你們沒有傷筋動骨,朕為了擴張漢民勢力,不停給你們擴大權力,助長你們的實力。」

  「朕活著的時候,你們蜷縮起來。」

  「但等朕死了,皇權就會丟掉的。」

  這話能隨便說嗎?

  朝臣嚇得不停磕頭。

  「不必解釋,朕看得通透。」

  朱祁鈺也無奈。

  這是制度問題,也是人心問題。

  從太宗皇帝重用文臣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文官亂政。

  漢人骨子裡好內鬥,文人和武人斗,皇帝和宗室斗,等武人沒了,文人和文人繼續斗,從來沒有停下的時候。

  「但你們想過嗎?」

  「朕和你們,共同掌舵大明這艘船。」

  「這艘船早晚有一天會沉沒的,等這艘船沉沒了,你們是想換個新主子呢?還是想修修補補,繼續維護這艘船呢?」

  這是個誅心的問題。

  誰敢說想換新主子呀,自然都得表忠心嘍。

  「朕能做的,就是讓這艘船航行的時間更久一些。」

  朱祁鈺認真道:「朕犁清大明,又析產大族,所為什麼呀?」

  「還不是減輕土地兼併,讓民間變得公平,安置更多的流民,擴張漢人的生存空間,使朝堂清明,百姓過得好一些。」

  「無非是讓這艘船,繼續行駛而已。」

  「呵呵。」

  「等朕這艘船沉了,換了新船,人家能重用你們嗎?」

  「你們只有在朕的手下,才是人;換了個主子,還能當人嗎?」

  朱祁鈺目光一閃:「姚夔,你說!」

  「老臣對陛下忠貞不二,對大明愛之深切,老臣願用一切,維持大明這艘船正常航行。」姚夔磕頭。

  「可你在保護這艘船上的老鼠。」

  「它們在啃食朕的船啊,在吸大明的血呀,在挖大明的根子呀!」

  「你姚夔家裡有多少錢?」

  「有上千萬兩銀子嗎?」

  「他們家卻有,不是一家兩家,江西很多大族,家裡都有幾百上千萬兩銀子!」

  「他們哪來這麼多錢啊?」

  「哪來的!」

  「是攢的嗎?朕是大明第六個皇帝,手裡才有多少錢啊?」

  「是怎麼來的?用朕說透嗎?」

  朱祁鈺忽然爆吼:「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殺嗎?不該殺絕嗎?」

  「天下流民上千萬人!」

  「連飯都吃不飽,他們會做什麼?造反啊!為了填飽肚子也得造反啊!」

  「可這些人,家裡竟然有幾百萬、上千萬兩銀子呀!」

  「若他們把銀子分出來一些,給百姓們吃一口飽飯,這天下會亂嗎?」

  「用朕當暴君,來殺人嗎?」

  「大明這艘船會沉嗎?」

  朱祁鈺目光凶厲:「諸卿,若大明這艘船沉了,朕怎麼辦?朕可以死,但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

  「太祖皇帝叱罵朕,朕該如何回答?」

  「太宗皇帝質問朕,朕該如何自述?」

  「你們告訴朕,朕要如何告訴朕的太祖父,朕的曾祖父,朕的祖父,朕的父皇!告訴歷代聖主,朕無能,把祖宗江山給丟了!」


  「朕不當亡國之君!」

  「也無顏當亡國之君!」

  「那你們說,朕該怎麼辦?」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站在胡濙的身前:「朕說,金忠殺得對!殺得好!」

  「誰敢讓朕當亡國之君,朕就讓誰十族滅亡!」

  朝臣嚇到了。

  這事竟上升到了亡國的份上,說明這件事沒的談,皇帝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意見。

  「傳旨!」

  朱祁鈺目光森冷:「江西所有大戶,家產有千兩銀子、丁口在十人以上的大戶,必須分家!」

  「以真實人口為劃分。」

  「算上婦人,丁口十人以下,拆分成兩家,一戶留在原籍,一戶移民廣西。」

  「丁口十到二十人者,拆分成三戶,一戶留在原籍,一戶移民至湖南,一戶移民至廣西。」

  「丁口二十人到三十人者,拆分成四戶,一戶留在原籍,一戶移民至湖南,一戶移民至廣西,一戶移民至廣東。」

  「丁口在三十人到四十人者,拆分成五戶,一戶留在原籍,一戶移民至湖南,一戶移民至廣西,一戶移民至廣東,一戶移民至福建。」

  不停遞增,拆分成六戶,七戶,八戶等等。

  增加貴州、雲南、甘肅。

  「拆分戶數後,必須析產,公平均分家產,錦衣衛負責監督,只要繳納認罪銀之後,錦衣衛不許拿一針一線!」

  朱祁鈺是移民,不是要吞沒其全部家產。

  只要把其家產,嫡脈、庶脈均分之後,再多家產,也是化整為零,再行移民過去,就把大家變成小家了。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真要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話,他這皇位就坐不穩了。

  朝臣沒人敢勸,也勸不了。

  「移民之後,土地重分!」

  「江西清理出來的百萬流民,家室尚在者,發回原籍,給均分田畝,免其五年稅賦。」

  「無家室者,遷入廣東、福建,多分田畝,建造房屋,免十年稅賦。」

  江西真是不清理不知道。

  楊信在饒州府、廣信府清理出近十萬流民,又在建昌府清理出三十餘萬,在贛州府清理出三十多萬。

  再加上其他府的流民,已經超過了一百萬人。

  這些人在戶籍上沒有的黑戶。

  「傳旨馬瑾,入冬內,必須妥善安置,安置好了土地,官府給他們種子,再借給他們一筆糧食,等自己種了地再分期還清。」

  朱祁鈺冷冷道:「告訴馬瑾,誰敢阻攔他,用朕的天子劍,殺之!」

  「移走的江西百姓,到了兩廣、湖南、福建,務必妥善安置。」

  「今年的京察,將此作為最重要的政績審查。」

  兩京十七省,今年報上來的,清理出來的流民就高達一千一百多萬人。

  目前以湖北、湖南、山東居多。

  但根據王誠上的奏疏,最多的估計是南直隸,他預計南直隸有超過二百萬到三百萬流民。

  這些流民也有丟了戶籍的佃戶。

  大明統計的人口數字,是不包括佃戶的。

  朱祁鈺預估現在活在大明境內的百姓,在一億以上。

  這讓他極為恐懼。

  五千萬人沒有戶籍,上千萬流民,若這些人造反起來,天下頃刻間傾覆。

  更令他驚恐的是,大明本就人多地少,他之前並沒覺得糧食多麼短缺。

  結果,統計出人口才知道,大明處於嚴重的糧食危機之中,他必須迫切的解決糧食問題,否則大明的巨額人口,就是一個火藥桶。

  「陛下聖明!」

  朝臣都沒想到,正生氣的皇帝,結果說起了政事。

  有點措手不及。

  「朕可一點都不聖明,若聖明,豈會流民遍地?」

  朱祁鈺冷冷道:「一千多萬流民啊,朕坐在奉天殿上,都是一身冷汗。」

  「爾等還在為胡儼伸冤呢!」

  「他冤枉嗎?」


  「江西那一千多萬流民,有多少是他胡家的功勞?」

  「這是活著的,還有多少死了的呢?」

  「他胡家頭上有多少血債?算得完嗎?」

  「若將這些公開,朕把胡儼的墓掘了,都不足為過!」

  朝臣臉色發苦,反正您一張嘴,說誰好誰就好,說誰壞誰就壞。

  「那些文人不是道德君子嗎?」

  朱祁鈺冷冷道:「朕欲發布廢奴令,凡是會說漢話之人,絕不為奴!」

  「不管以何種方式,只要為奴,收容之家,悉數斬首!」

  朝臣臉色急變。

  這可是大事啊!

  當年太祖皇帝曾下過政令,所以奴婢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家丁、是義子義女,不過換了個名號而已。

  「陛下,此事尚需三思啊。」胡濙苦勸。

  「那些文人自詡道德君子,為什麼枉顧朝堂法令?為什麼欺辱百姓,逼百姓為奴呢?」

  朱祁鈺冷笑:「朕看這些人,是對自己寬標準,對朕卻嚴加標準!」

  妥妥的雙標狗!

  你們能雙標朕,朕也能雙標你們。

  「朕決心已定,立刻傳旨!」

  「年底之前,天下人家釋奴,所有身契全部失效!」

  「若主家強留佃戶、家丁、義子義女者,該佃戶、家丁、義子可打死主家,免其罪責!」

  嘶!

  朝臣倒吸一口冷氣。

  這才是皇帝的反戈一擊。

  挖天下士紳的根子!

  天下士紳憑什麼掌握九成土地?不就是把百姓變成佃戶,好聽點說是佃戶,其實就是農奴。

  「陛下,此事實在太大了,尚需朝臣討論,不能一時之氣,就妄下結論啊!」

  胡濙苦勸。

  朝臣全都磕頭,紛紛苦勸。

  看看,朕挖你們的根子,不願意了吧?

  你們挖大明的根子,怎麼沒問問朕,開不開心、同不同意呢?

  朱祁鈺不說話了。

  朝臣對視一眼,只能胡濙來勸諫:

  「陛下,漢兒不為奴,是於國於民的好事。」

  「但聖明如太祖皇帝,也是循序漸進推行的。」

  「老臣只說幾件事,您釋放出來的奴隸,他們如何自給自足呀?哪來多餘的土地,給他們分地呢?他們如何活下去呢?」

  「還有,大戶人家釋放出佃戶,撂荒的土地如何耕種?不種土地,哪來的糧食呢?」

  「由小及大,若全國土地大規模撂荒,大明可就要鬧饑荒了。」

  「一旦鬧了饑荒,那些被陛下釋放的奴隸,反而會怨恨陛下,天下百姓也會人云亦云,怨罵陛下!」

  「陛下就好事辦成了壞事,豈不冤枉?」

  胡濙苦勸。

  朝臣也跟著說,貿然釋奴,弊大於利。

  想釋奴可以,必須保證先有充足的土地分配,還要保證土地不撂荒,同時,要保證大戶人家和奴隸的共同生計。

  王復忽然道:「陛下此舉,莫非是想用外奴,替代漢人?」

  議論紛紛的養心殿忽然一靜。

  皇帝說的是漢兒不為奴。

  沒說過,不允許大戶人家使用奴隸呀?

  胡濙臉色一變:「陛下是想用安南百姓,替代佃戶、家丁、義子義女等等?」

  「老太傅,朕在你眼裡,就是那等不知輕重的昏君嗎?」朱祁鈺反問。

  釋放奴隸,能是一句話的事情嗎?

  這裡面牽扯多大的利益。

  信不信,他發布政令,天下士紳都不會看一眼的,倘若強制推行,他的皇位頃刻顛覆。

  「老臣有罪,老臣知罪!」胡濙磕頭。

  關鍵您搞得太嚇人了!

  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當然就想到了,您想釋放奴隸,斷絕士紳的根子。


  這是了不得的大事。

  和皇帝共同掌舵的,不止朝臣,還有天下士紳。

  這些士紳好事辦不好,啃食大明的血肉,挖大明的根子,可個個拿手。

  「王卿最懂朕啊!」

  朱祁鈺冷冷道:「大明是成也士紳,敗也士紳。」

  「朕若是動了,你們還會支持朕嗎?」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

  所有官員,都是士紳的代表,他們家族就是當地最大的士紳,誰會損人利己呢?

  「釋奴令,勢在必行!」

  「漢兒不為奴,朕會詔令天下,令天下人都會說這句話,漢兒不為奴!永不為奴!」

  「但朕要改變祖制,允許百姓蓄養奴隸。」

  「但有一條,會說漢話者為漢兒,永不為奴,不許蓄養,蓄養者,於景泰十二年始,死罪!」

  現在是景泰九年,六月末。

  就是說,景泰十二年開始實行。

  用三年時間,給大戶抓捕奴隸的時間,也給漢奴適應新生活的時間,朝堂也要妥善安置。

  「奴隸來源,讓百姓自己想去吧,反正朕允許蓄奴,天南海北,有多是天生奴婢,那些賤婢,給他們一口飯吃,已是天恩了,大明為何不用呢?」

  姚夔欲言又止。

  「姚卿,說!」朱祁鈺道。

  「陛下,老臣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姚夔磕個頭,鄭重道:「您能以強權,壓制天下士紳大戶。」

  「但後世之君未必能夠。」

  「屆時,漢兒不為奴,怕是會成為一句空話。」

  「所以老臣建議,中樞不要更改祖制,只是民間默許即可,沒必要寫在律法之上。」

  就是說,別把事情做絕。

  給後人一個藉口。

  祖制這東西,在大明就是道德制高點,朝臣就是因為掌握了這個制高點,才處處拿捏皇帝的。

  姚夔這是站在皇帝角度思考問題。

  同樣的,他也不希望皇帝破壞祖制。

  「姚卿所言甚是。」

  朱祁鈺領情。

  他拿到皇權,就破了很多祖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能給後世之君留下太多祖制。

  祖制就是用來歪的,必須堅持下去。

  「說來說去,朕要鼓勵奴隸貿易興起。」

  朱祁鈺很直白道:「安南情況,諸卿應該知道了。」

  「安南正是雨季,廣西只抓了一批人,約莫五萬多人,正在犁平十萬大山的山路,已經打通了幾條道路。」

  「但奴隸也消耗光了。」

  「這些奴隸甚是好用,不必在乎死活。」

  「朕若有百萬奴隸,今年就能把整個漠北建造完畢,若有五百萬奴隸,一年內就能根治黃河。」

  用五百萬人的枯骨,換一條完美的黃河,不值嗎?

  太香了。

  「同理,安南人便少了,朕也能移漢民過去充實人口,安南就徹底變成朕的交趾了。」

  朱祁鈺想得挺美:「再也不會重蹈永樂朝覆轍了。」

  姚夔卻道:「陛下,奴隸雖好用,但也要吃飯的,若中原增加六百萬奴隸,要吃掉多少飯呢?」

  「而且,您釋奴令一出,必然釋放出大量人口。」

  「再加上清理出來的流民,老臣估計,會說漢話的人口要在一個億以上。」

  「這麼多人呀,怎麼填飽肚子?」

  有好處就壞處。

  相輔相成。

  朱祁鈺笑道:「若交趾、朝鮮能為中樞供糧,又能養活多少人呢?還有整個漠北,種糧、畜牧,能出產多少東西?」

  「姚卿,人多力量大,漢人經歷蒙元之所以不會被滅亡,就是因為漢人足夠多。」

  「等朕再清理出雲貴,又能釋放出多少耕地呢?」

  「等黃河根治,水系勾連完畢,關中、河南、北直隸、山東又成了大糧倉。就算中原多出了五千萬人口,那又如何?」


  「憑藉大明廣袤的土地,難道還不能供養這點人嗎?」

  「若不能!」

  「朕就帶著這些人,開疆拓土,去國外吃飯!」

  姚夔還要辯駁。

  朱祁鈺心意已決:「抓捕奴隸,也是漢化的過程,等過幾年他們會說了漢話,也就變成了大明百姓。」

  漢化,是把一個民族殺得變成少數,然後把剩下的人變成奴隸,令其說學漢語,快速漢化,最終等下一代徹底忘掉自己的語言和歷史,也就成了新漢人了。

  過了幾代人,就和漢人徹底分不開了。

  「好了,朕心意已決。」

  「由內閣草擬釋奴令,景泰十二年執行,這期間准許百姓抓捕非漢人奴隸。」

  「各地布政司給釋放出來的人口,分發田畝、農具、種子,甚至安頓家室、營生。」

  「若本地實在無地可分,可酌情就近移民,不可驚擾新釋放的百姓。」

  「景泰十二年正月初一始,所有身契,全部失效!」

  「抓捕的奴隸,朝堂會發放奴籍,漢人永不可發奴籍,永遠都不可發!」

  朱祁鈺非常堅持這一點,還要修繕律法,加上這一條。

  但釋奴,和人口爆炸、糧食短缺又矛盾。

  朱祁鈺也覺得無奈。

  抓捕外族奴隸之事,勢在必行。

  光靠朝堂抓捕奴隸,能抓多少呀?

  得讓天下百姓都去抓。

  奴隸行業會瞬間興起的。

  抓捕奴隸,也會促使海運興起,海運興起,海貿自然也就興起了,都是好事。

  「都起來吧。」

  跪了小半個時辰了,朱祁鈺才讓朝臣起來。

  皇帝借著發怒的由頭,辦了幾件大事。

  說來說去,還是皇帝賺了。

  「臣等謝陛下隆恩!」朝臣磕頭起來,揉了揉腿。

  「賜座。」

  朱祁鈺指著養心殿的邊牆:「以後在此設下一排座椅,朝臣可坐在這裡,和朕討論政事。」

  「偏殿內也設座椅,朝臣可坐。」

  朝臣一愣,皇帝這是在抬高臣權呀,是好事呀。

  只要皇帝不要說暴怒就暴怒,朝臣的日子就好過嘍。

  「臣等謝陛下體諒!」朝臣磕頭。

  「春日時,朕從各地採購一百二十萬棵樹苗,種在京畿,如今成活率如何?」朱祁鈺問。

  「回陛下。」

  此事本來歸農業司的,但農業司剛剛組建,所以由工部代管,工部尚書馬昂跪在地上,道:「成活尚可。」

  「以前京中毫無綠色,今年入夏之後,京中反而多了幾分鬱鬱蔥蔥。」

  「等過幾年,樹木長成後,京中就會恢復剛遷都時的景象。」

  馬昂的話,引起朝臣的同意。

  具體奏報,他會讓工部的官員送到養心殿。

  「諸卿要記住,大明庇護爾等,也要注意保護大明。」

  朱祁鈺一語雙關:「一草一木,百姓得利之後,必須進行保護。」

  「種樹之事,農業司要重視起來。」

  「每年都要種,整個北方都要種,尤其是河南、山東、北直隸、山西、陝西這些破壞嚴重的地方。」

  「要大規模種樹,保護水草,保護大明。」

  「還有就是水,必須要保護,不能隨意破壞,禮部要制定出一套章程來,保護水源。」

  朱祁鈺這番話有深意。

  朝臣聽著,像是在提點他們,不能吃著大明的,卻砸大明的鍋。

  「臣等知之!」朝臣叩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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