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打土豪分家產,自發鴿命也是利益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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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打土豪分家產,自發鴿命也是利益驅使的!

  陳應看著這些骨肉至親,平日裡叔伯大爺叫得親切,落井下石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

  他做夢都想不到,他這個一心為家族謀福的陳家族長,到底哪做錯了!

  悲傷到了極致,陳應索性什麼都不管了:「分吧,都分了!」

  他讓帳房把主宗的帳本拿出來。

  帳本足足十幾口箱子。

  但陳家人不厭其煩,一筆筆核對,先計算出陳家主宗現有的家資,帳上約莫一百多萬兩銀子吧。

  算上各家支脈,滿打滿算,240萬兩左右。

  這個數字比沙鉉預料中的少。

  「陳家不可能就這點銀子!」

  一個中年人指著帳本喝問:「就我知道的,比這個數多了不知道多少!」

  「老六,你說話講點良心,帳本上的錢,就是我家的全部家資!」陳應臉色微變。

  陳老六和陳應是一個太爺爺的,已經分成另一宗了。

  「家主大人,家裡那點事,非要讓我當著錦衣衛的面,都抖落出來嗎?」

  陳老六冷笑:「反正我小門小戶的,不怕錦衣衛大人們笑話。」

  「我陳六這一宗,也參與了走私海商。」

  「反正我家也繳了認罪銀,沒什麼不能說的!」

  「我家只是陳家區區支脈,去年就分了12萬兩銀子。」

  「他主宗兩頭通吃,拿貨價和出貨價都是他們定的,吃多少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根本不可能就這點家資!」

  「老少爺們評評理,咱們陳家這麼多房,繳了認罪銀後,還湊出一百多萬兩呢!」

  「他主宗,吃了三十多年海上的生意,就拿出來一百多萬兩?」

  「大夥說說,你們誰信?」

  「反正老子第一個不信!」

  「他主宗拿出來餵狗的錢,都比這多!」

  陳六這麼一起鬨。

  陳家人全都說不信:「前年他家閨女大婚,百里紅妝,花的錢海了去的,他家怎麼可能就一百多萬兩銀子?」

  「他家幾個混小子,送進勾欄瓦舍的錢,都比這個多!」

  「主宗怎麼可能沒錢?」

  「他們就是拿仨瓜倆棗打發咱們走!」

  「憑什麼啊?都是姓陳的,主宗的錢也是咱們的錢!錦衣衛大人已經說了平分,為什麼不能平分?」

  陳家人直接鬧騰起來。

  互相嚷嚷著,把陳家的底兒都漏了。

  陳應急了:「你們也說了,我家幾個兒子都是敗家的,家業再大,也扛不住他們敗啊!」

  「伱們不信帳本,大可以進我家裡去搜!」

  「找到的,都歸你們!」

  啪!

  有個人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臭雞蛋,狠狠砸在陳應的臉上。

  陳應正說話呢,雞蛋摔在額頭上。

  蛋液順著臉頰滑到了嘴上,陳應吐了一口蛋液:「誰扔的?」

  「還沒分家呢?」

  「老夫還是你們的家主!」

  「侮辱家主是什麼罪?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陳應氣炸了!

  你們是不是真傻啊?

  當著錦衣衛的面,數錢!

  忘記了梅林費氏是什麼下場了?還是忘記了饒州府商賈什麼下場了?

  老夫這是在救你們!

  反正你們去廣西,那地方人窮地貧,憑這些錢,足夠成為當地大戶了。

  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啊?

  「陳家主好大的威風啊。」

  沙鉉冷幽幽道:「你雖是陳氏的家主,但也輪不到你私設公堂,有事說事,不可威脅他人。」

  陳應指著臉上的雞蛋液:「大人,那砸我的人,是不是應該管管?」

  「以後不許扔了。」


  沙鉉十分敷衍。

  這就完了?

  陳應只能自認倒霉,用絹帕擦了擦。

  然後丟在地上,這絹帕可是上等的絲綢!

  「我家就在那裡,想去搜的,隨便去搜!」陳應毫不畏懼。

  啪!

  又一枚臭雞蛋,砸在陳應的臉上。

  「你全都藏起來了,我們搜個寂寞啊!」有個人捏著嗓子喊的。

  陳應咬著牙。

  反正是雞蛋,臭的雞蛋也是雞蛋。

  除了有點疼之外,也不埋汰,生吃也是可以的。

  乾脆唾面自乾。

  「陳四石,你捏著嗓子,老夫也能聽出你的聲音!」

  陳應找到陳四石,指著他:「老夫行得正做得直,藏什麼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主宗的家當,有什麼可藏的?」

  「現在分給你們,還不滿意?」

  可是。

  他叱罵的時候,下面竟傳來鬨笑聲。

  沙鉉後退幾步,捂住了鼻子。

  他抽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一股臭味。

  額頭上有什麼湯兒滴落。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有點咸,還很臭。

  伸手一摸,才發現,砸他額頭上的哪裡是雞蛋的,而是糞球!

  不知道哪個淘孩子,把雞蛋敲個小口,蛋液吃掉了,然後灌進去屎,拿出來往陳應腦袋上砸。

  「誰幹的!」

  陳應暴跳如雷。

  他也是讀書人啊,什麼時候也和屎尿屁打交道了?

  人群里一片鬨笑聲,那陳四石壞笑道:「家主大人,這不是糞球雞蛋,是天罰!」

  陳應不想理他,拂袖而走:「你們願意信就信,不信拉倒!」

  給你們臉了!

  今天有錦衣衛撐腰,明天錦衣衛還給你們撐腰嗎?

  咱們的帳,以後慢慢算!

  啪!

  陳應剛剛轉過頭去。

  又一枚糞球雞蛋狠狠砸在他後腦勺上。

  糞湯灌進脖領子裡,頓時渾身散發著臭味。

  「到底是誰幹的!」

  陳應轉過頭,仰天長嘯!

  但是,回應他的,卻是十幾個糞球雞蛋。

  鋪天蓋地朝著他砸了過來。

  他來不及躲閃,打他滿身都是。

  渾身是屎。

  陳家人一片鬨笑。

  「大人,錦衣衛就這般毫無作為嗎?」

  陳應嘶吼:「我陳家繳了認罪銀,也願意拆分成兩宗,家產說平分就平分!」

  「我陳家順從到了這個地步,錦衣衛還讓我怎樣?」

  沙鉉笑道:「陳先生稍安勿躁,此事乃你陳家家事,錦衣衛不方便插手啊。」

  「本官可在此向所有人保證,用本官的性命保證。」

  「陳家繳了認罪銀之後,錦衣衛絕不拿陳家一針一線,一個銅板也不會拿!」

  「爾等可以放心!」

  陳應瞬間傻眼,你向誰保證呢?

  告訴旁支別脈,可以放肆打我是不是?

  他往台階下一看。

  果然。

  各宗的人,一個個眼睛都綠了,恨不得將他陳應千刀萬剮了不可。

  「你們要幹什麼!」

  陳應見各宗的人往台階上聚攏:「全都後退,後退!」

  這裡是祖祠。

  不能帶家丁進來,而且他也礙於錦衣衛,不敢做得太過分。

  結果,錦衣衛拉偏架,他倒了霉了。

  「陳應,我們敬著你是家主,對你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違背。」

  「但你也不能把我們當傻子吧?」


  「錦衣衛大人已經說了,家產平分。」

  「你憑什麼把家族的共有財產藏起來?」

  「只拿點雞零狗碎打發我們?」

  陳老六挺身而出:「今天,要麼你主動把全部家當拿出來;」

  「要麼你們這一支移民去廣西,宅子裡的東西,歸我們支脈所有!」

  他這番話,惹得旁支別脈附和。

  主宗有幾個人反對,卻架不住支脈人多啊。

  在這裡站著的,都是支脈主事的,就有三四十個人,散布上饒各地的支脈人數,姓陳的估計在三萬人以上。

  主宗滿打滿算也就幾百個人,拿什麼跟人家抗衡?

  「先別激動,聽我說,聽我說!」陳應抹了把臉上的屎。

  顧不得臭味了。

  現在事情大條了,必須控制住。

  雖然同姓陳,但主宗一直打壓支脈,吸支脈的血,濡養自身,這樣才能保證主宗永遠獨大。

  還要不停打壓支脈的野心,讓支脈臣服。

  今天支脈敢借著錦衣衛的勢造反,明天就敢借著縣尊的勢跟主宗討價還價。

  所以,這種風氣,一定要打壓下去。

  但陳老六卻嚷嚷道:「聽個屁啊,老子打死你!」

  衝上去就是一拳,把陳應撂倒了。

  然後,旁支別脈的人一擁而上,三十幾個人,衝上去毆打陳應。

  陳應慘叫沒幾聲,就沒了聲音。

  其他主宗的人見狀,紛紛逃命。

  旁支別脈士氣大漲。

  「咱們的祖宗,都姓陳!都是從這個大院裡分出去的!」

  「憑什麼咱們被分出去!」

  「他們卻占據祖宅啊?」

  「占了就占了,現在朝廷做主,給咱們一條活路,可他們主宗卻以勢壓人,欺負咱們欺負慣了!」

  「今天,咱們就把主宗給拆了!」

  「咱們當主宗!」

  陳老六吆喝著。

  旁支別脈的人跟著起鬨。

  所有人偷偷打量沙鉉,發現沙鉉事不關己,站在角落裡,和屬下說說笑笑。

  頓時心中大定。

  有人回去喊人,有的拖著陳應的屍體,往主堂的方向走,跟主宗的人討一個說法。

  還有的人,四處尋寶,抓著人就問,家主把銀子藏哪了!

  一時之間,陳家亂鬨鬨一片。

  「大人,事情大條了。」番子低聲道。

  「把門看好了?」

  沙鉉就要讓陳家人鬧,鬧得越大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

  這樣才能殺雞儆猴,才有震懾效果。

  「楊總兵派了位千戶來,率軍八百人,已經進城了,整個城池就在咱們手中。」番子回稟。

  「那就沒問題了,看熱鬧吧。」

  陳家旁支別脈,走到了主堂。

  以前,他們都沒資格進入大堂之上的,都是跪在院子裡回話,這是古往今來的規矩。

  今天終于洋氣了一把!

  進了大堂!

  還拖著一具死屍,是陳家家主陳應!

  陳老六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踩著陳家家主陳應的屍體,頓時有種高高在上,掌控天地的感覺。

  掌控整個上饒陳氏的感覺,太舒服了。

  但是,主宗的家丁,卻把院子給圍住了,帶頭的是陳應的弟弟,叫陳度。

  在祖祠時,家丁不許進入,所以陳應勢單力孤,被打死了。

  陳度趁亂逃跑,聚攏一百多個家丁,將主堂團團圍住。

  「錦衣衛大人就在院外,你們要公然造反嗎?」陳老六很會扯虎皮。

  「我看你陳老六才是造反!」

  陳度怒喝:「那是家主的位子,是你能坐的嗎?」

  陳老六渴望能搜出點東西出來,不然他也沒法收場。


  正僵持的時候。

  有家丁來報,說旁支別脈的人正在攻打府門。

  「衝進去,殺了他!」

  陳度當機立斷。

  必須快速平亂,否則才是後患無窮。

  錦衣衛就在院子裡,他不敢把弓弩拿出來,但一百多個好手,對付幾個旁支別脈的清貴老爺,沒什麼難度。

  可是。

  沙鉉出來拉偏架了:「誰也不許殺人,知道了嗎?」

  陳度眸中充滿怒氣。

  只要長腦子,就知道錦衣衛在偏幫旁支別脈,想從主宗里敲出好東西來。

  不然怎麼會放任旁脈打死了陳應。

  眼看著就要抓到陳老六的時候,沙鉉又出來阻止。

  他現在都懷疑,陳老六就是沙鉉鼓動的。

  「大人放心,殺人犯法,草民不敢知法犯法。」陳度無奈低頭。

  很快,陳老六滿身是血被拖出來,他朝著沙鉉伸出手:「大人,救命啊!」

  陳度卻擋在沙鉉面前:「大人,陳家並未殺人。」

  「陳老六涉嫌殺死家兄。」

  「草民會將其送去縣衙,請縣尊大人主持公道。」

  言下之意,殺人案,不歸錦衣衛管。

  沙鉉並不在乎,笑著道:「只要不死人就行。」

  陳度有點搞不清楚,沙鉉到底在幫誰。

  可家丁來報,旁支別脈的人打進府邸了,死了十幾個家丁,已經衝進來了。

  「請大人去主持公道!」陳度向沙鉉求助。

  「本官隨你去看看!」沙鉉並不拒絕。

  這些旁支別脈,雖然姓陳,但也僅僅姓陳罷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特別優秀的孩子,能進陳家族中的書堂學習,能得到家族的培養。

  普通人,芸芸眾生,只是姓陳而已,連進這陳家大宅的資格都沒有。

  但誅九族的時候,大家都得一起遭殃。

  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這就是宗族支脈的現狀。

  他們打進了陳家。

  根本不是想找主宗算帳,而是滿院子搜羅金銀財寶。

  就跟土匪進村一樣。

  看到什麼都搶,連院門口的石墩子,都被人搶走了。

  然後挖地三尺,四處找銀子。

  「不要搶了,不要搶了!」

  有幾個主宗的在阻攔。

  結果,被人用石墩子狠狠砸爛腦袋,倒在血泊之中。

  甚至,還有人闖入內宅,騒擾女眷,很多女眷遭殃。

  陳度看著這些族人。

  有很多人他都認識呢,有年底族祭時見過面的;

  有的在城裡開了家小鋪,平時七公子七公子的稱呼他;

  有的和他品詩論畫,七哥七哥叫得親切。

  此刻,卻全都化身成了禽獸。

  在偌大的主宗祖宅里,打砸搶……燒殺擄掠!

  「你們還是陳家人嗎?」

  「這是你們的根兒啊!」

  「你們要幹什麼啊?連的自己家人也搶嗎?」

  「小六,你別跑,你是城南開鞋匠鋪的小六!你拿的是什麼?那是祖上傳來的書啊!給我放下!」

  陳度看著滿目瘡痍,難以置信。

  嘭!

  小六發現自己被認出來了,快速跑過來,用抱著的書籍,狠狠砸陳度的腦袋。

  書也不要了,快速往別的地方流竄。

  「哈哈哈!」陳度愴然慘笑。

  然後,森然地看著沙鉉:「錦衣衛就什麼都不管嗎?」

  「管,是要管的!」

  沙鉉也在等,看看這些人能不能挖出銀子來。

  陳家一定藏了海量的銀子。


  錦衣衛收了認罪銀,就不能再抄家了,只能來一招打土豪分家產,讓陳家人自己來找。

  沙鉉給番子使個眼色。

  下面的人假模假式的維持秩序。

  但陳家大宅湧進來上千人,憑著幾十個番子,根本就管不住。

  甚至,連主宗的家丁都叛逃了,開始跟著搶。

  整個大宅,徹底亂了。

  也超出沙鉉的預想,他也低估了人心險惡。

  好在,大宅亂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派人去調兵了,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在大門外了。

  「大人,發現銀子了!」有番子快速來報。

  沙鉉眼睛一亮:「在哪發現的?」

  「具體有多少?」

  「快去調兵,把整個宅子包圍,誰也不許拿出去東西!」

  邊說邊走:「帶著本官去,快!」

  「一個兄弟眼尖,看見有人把銀子夾在褲襠里。」

  「銀子墜得慌,走路姿勢怪異。」

  「搜查才發現,裡面都是銀子。」

  「剛開始問他還不說,但那兄弟發現了幾個人,褲襠里都有銀子。」

  「就知道陳家藏銀的地方被發現了。」

  番子邊走邊稟報。

  沙鉉抽出腰刀,高高舉起:「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

  正搶劫的時候,誰管沙鉉說了什麼啊。

  歘!

  沙鉉揮刀,先劈翻一個。

  「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沙鉉厲吼。

  可是,陳家旁支別脈的人正紅著眼呢,看見沙鉉殺人,嘶吼道:「把他們都殺了!」

  「搶了錢,咱們去山上逍遙去!」

  「反了他娘的!」

  那人拿著把刀,根本不怕沙鉉。

  招呼一聲,十幾個漢子放下手中的東西,拿著刀衝過來。

  沙鉉只帶著三個人,他有刀,對方也有,立刻處於劣勢。

  「本官再說一遍,把東西放下,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沙鉉舉起刀,目光森然。

  「傻鳥!」

  那漢子一身家丁打扮,人高馬大的,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

  舉著刀衝過來。

  和沙鉉對拼一刀,竟把沙鉉劈得跪下。

  這漢子力氣太大了。

  沙鉉自知不敵,正當那漢子獰笑著揮刀斬落的時候,噗的一聲,箭矢扎入身體的聲音。

  他怔怔地看著扎透了的箭尖,傻傻的回過頭去。

  卻看見二十幾個訓練有素的兵卒,舉起弓弩,對著他們掃射。

  「卑職張曉,見過大人!」

  一個百戶快跑過來,單膝跪地。

  沙鉉真想抽他一個耳光,你射箭的時候,考慮過我們三個人的感受了嗎?

  稍微射偏一點,我們也得死!

  「無妨。」

  沙鉉還得用人家,只能暫且壓住怒氣:「帶著人跟本官走!」

  他舉起繡春刀,喝令所有人趴下。

  喊三聲後,不趴下的,全部射殺。

  一路走一路喊一路殺。

  楊信派來千戶樓祜,率領八百人,幫助沙鉉控制局面。

  他們來到一個花園裡,根據指認,就在這裡面找到的銀子。

  花園的假山,其實是塗了層土的銀山。

  整個假山,都是銀子做的。

  「大人,也就一百多萬兩,不可能就這點。」番子粗略估算後,大失所望。

  既然藏了一處,就說明陳家還有藏銀子的地方。

  沙鉉看著這座銀山,眼現貪婪之色。

  陳度步履蹣跚的穿過一道道院落。

  府中的大亂基本上已經平定了,遍地都是屍體,活著的人也趴在地上,分不清是誰。


  整個宅子,被江西軍和錦衣衛霸占。

  已經找到了三處藏銀子的地方,合計五百萬兩左右。

  而錦衣衛沙鉉,和千戶樓祜,百戶張曉等人在曾經只有家主才能坐的正堂里喝酒玩樂。

  陳度慢慢跨入正堂。

  蹣跚地走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沙鉉的面前:「大人想要幹什麼,陳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大人,別殺了!」

  沙鉉醉眼迷離:「陳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官怎麼聽不懂啊?」

  「大人想要財,就請拿去。」

  「若看上陳家哪個婦人,就納了走。」

  「若看上草民這一介皮囊,也請拿了去!草民絕不眨眼睛!」

  「只求大人,不要折騰陳家了!」

  陳度嚎啕大哭。

  這一場殺戮,陳家人心四分五裂,元氣大傷。

  藏的銀子沒藏住。

  家主陳應死了,家主的威嚴也徹底崩塌。

  甚至,陳家旁支別脈,死了的幾百個人,整個陳家大宅,充斥著血腥味。

  「陳先生此話從何說起啊?」

  沙鉉喝了口酒,緩緩道:「這叛亂,是你陳家人招惹起來的,你陳家人自相殘殺。」

  「也是你,請本官幫你陳家鎮壓叛亂。」

  「怎麼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反倒怨懟本官了呢?」

  說這裡面沒有你錦衣衛使壞,鬼才信呢!

  「大人,喜歡什麼,盡情拿去。」陳度身心俱疲。

  樓祜兩眼放光,能從陳家撈一筆,比他打十年仗賺得都多。

  「提督大人鐵令,一個銅板,本官也不敢收。」

  沙鉉冷冷道:「此事,終究是你陳家分配不公引起的,和我錦衣衛,毫無關係。」

  「當然了,這酒菜錢,錦衣衛和你結算的,不會差你家一個銅板的。」

  「陳先生若有事,就請自便;若無事就一起喝幾杯?如何?」

  陳度不願意和他沙鉉說話。

  他沙鉉還不願意和你陳度說話呢。

  一切都是你陳家咎由自取,怪得了誰?

  陳度失聲痛哭:「大人,你們究竟要幹什麼啊?」

  「移民,平分家產!」

  沙鉉肅然道:「這是提督大人的鐵令,誰敢不遵?」

  他語氣微緩:「說來說去,此事都是那個陳應過於貪婪引起的。」

  「本官已經說過了,繳了認罪銀之後,陳家的家資,錦衣衛一個銅板也不會動,不會要。」

  「既然是分家,就得公平公正。」

  「此事終究是你主宗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明日繼續分。」

  「直到所有人滿意為止!」

  「反正提督大人定的時間是十五天,已經過去六天了,還剩下九天,你們自己掂量著辦!」

  沙鉉語氣斷然,沒有能繼續談的跡象。

  其實,不怕官貪,就怕官不貪。

  不貪的官往往索求甚多。

  陳度心中戚戚:「若超過時間,會是什麼下場?」

  「滿門抄斬!」

  沙鉉放下酒盅:「陳先生,再奉勸你一句,別跟提督大人耍花樣,看看那吉安府、饒州府,是什麼後果?」

  「好了,大人既然無心吃飯,就去休息吧。」

  「明日天亮,召集陳氏各宗,繼續析產分家!」

  陳度身體一晃,撲倒在地上。

  意思就是,在九天內,做不到所有人滿意的分家,那麼整個陳家十幾萬口人(包括女眷),都得死?

  真應了那句話: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坐在飯桌上的樓祜竟覺得脊背發涼。

  換做是他,從陳家敲點油水,對上面糊弄糊弄,此事就過去了,何必如此較真呢?

  可聽沙鉉的意思,不敢不較真。


  這個金提督,遠在弋陽,竟有如此威勢?

  陳家的亂象,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

  說什麼的都有,有說錦衣衛在陳家大開殺戒的,也有說陳家人互相殘殺的,還有說是匪類劫掠陳家。

  反正都是銀子惹的禍。

  上饒各家,心中戚戚,晚上睡覺都不敢閉眼睛,生怕錦衣衛找他家的麻煩。

  而在宮中。

  朱祁鈺新納了個女人。

  正新鮮呢。

  她爹可有點意思,為了開宗立派,竟然將女兒送入宮中伺候,還被皇帝看中了。

  她爹是陳獻章,進士沒考成,曲線救國,當皇帝的老丈人。

  陳獻章已經放棄了考取進士,他的心思在理學開宗立派上。

  但論理學功底,上有老師吳與弼,下有師兄胡居仁、婁諒等人。

  他想出頭,怕是得苦熬十年。

  為了悟道,乾脆將女兒送入宮中伺候,曲線救國,免除悟道,直接開宗講學,若運氣好,說不定被皇帝直接封聖。

  朱祁鈺還真看上了他年僅十三歲的女兒。

  當然了,重點是理學宗師的名頭。

  有皇帝襄助,陳獻章在理學上的地位,怕是要拔高到和朱熹、陸九淵、王陽明這個層次上。

  他女兒也有意思,和皇帝聊天時,也經常聊理學的典故。

  從十三歲女孩嘴裡說出來的理學典故,多少有點滑稽。

  但皇帝納了陳獻章的女兒,陳獻章的口碑竟在文人當中日漸崩塌,好像曲線救國策略失敗了,還被皇帝拖進了臭屎坑。

  進入四月,春耕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朝堂時時刻刻關注,而各地也已經陸續動工了,按照去年的慣例,給一個銅板的工錢。

  熱河、寧夏繼續建城。

  各地騰出地方,安置人口。

  治水司還在論述,從哪修,如何修,從哪開始,都是個大問題,計劃在景泰十一年,破土動工。

  作為治水司的主官,吳復應該沿著黃河走一遍,反覆論證才可以做出決定。

  奈何吳復太老了,只能坐鎮中樞。

  而能主持治理黃河的官員,要麼資歷太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要麼資歷夠了,人卻沒有精力去地方走一走了。

  教育司也開始籌建,在京畿建一所,從蒙學開始,到國子監的連讀學校,準備將朝陽學社、國子監都納入其中。

  同時,講武堂今年要擴招了。

  閣部異常繁忙,所有部門都忙。

  朱祁鈺卻忙裡偷閒,到講武堂轉一圈,又去朝陽學社看看。

  「皇爺,董賜求見。」

  從講武堂回來,朱祁鈺就提筆寫章程。

  講武堂設置時候,目的簡單,是培養忠於他朱祁鈺的人才。

  現在,則需要培養對大明有用的人才,讓軍事人才層出不窮,不停湧現的武將培養機制。

  所以有些東西要改一改。

  還要說服朝臣,限制武人的同時,發展武學。

  「宣進來吧。」朱祁鈺也不抬頭,繼續寫。

  大明是有武學的。

  但早已經荒廢了。

  王朝最擔心武人亂政,所以最忌培養武人,導致王朝越往後,名將越摻水,到了王朝末期,壓根就找不到名將可用了。

  他打算將武學和講武堂合併。

  先從頂層架構,然後改革基層軍官的境遇。

  建立從上到下的武將培養機制。

  董賜捧著托盤進來。

  「奉茶。」

  在養心殿沒太多規矩,算是一個比較寬鬆的政治場所。

  朱祁鈺繼續寫。

  勾勾寫寫,寫了半個時辰,才放下筆。

  又看一遍,才覺得略微成型,還需要請朝臣來反覆論述。

  「等久了吧?」


  朱祁鈺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坐在軟塌上,馮孝給揉揉肩膀:「什麼事?」

  「皇爺,奴婢獻寶來了。」

  說著,將托盤裡的銀幣獻上。

  朱祁鈺拿在手心裡,確實有分量,放在嘴上一吹,銀子的迴響聲嗡嗡的十分悅耳。

  「好銀幣啊!」

  朱祁鈺遞給馮孝,讓宮人都看看。

  好像缺了點什麼?

  上面沒有字,光禿禿的。

  「皇爺,這一枚銀幣是一兩銀子,其實只用了七錢銀,加入了新金屬,硬度增加了,但還是會上鏽。」

  董賜介紹著新銀幣。

  這銀幣比袁大頭要重一點大一圈,袁大頭一枚銀幣相當於七錢銀子。

  「是用機器壓出來的?」朱祁鈺彈著玩。

  「回皇爺,用的就是裴木頭製成的水壓機,用水力碾壓出來的,人力是不能仿製的。」

  水力壓幣技術是元朝就有的,具體是從哪傳來的,還是元朝時國人發明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成本多少錢?人力成本多少錢?火耗多少?」

  朱祁鈺每一枚都吹了。

  都能吹出響來。

  「皇爺,成本和製成官銀的成本差不多。」

  「火耗嘛,稍微大了一點。」

  「因為官銀雜質比較多,但成色是不能和銀幣比的。」

  董賜回稟,詳細解釋具體成本,以及製作的流程。

  朱祁鈺認真聽完,頷首道:「能否在上面印上畫?」

  「能呀。」

  銅錢上都有面值,有模具就可以。

  印畫也是同理,製成模具就可以了。

  「這樣吧,用朕的頭像,做銀幣的封面。」朱祁鈺道。

  噗通!

  董賜嚇傻了,跪在地上:「皇爺,這是大不敬啊!誰敢看您的容貌啊!這是大不敬啊!」

  宮人也都嚇傻了:「求皇爺收回成命!」

  「皇爺,朝臣面君,也不敢抬起頭來,直視您的容貌,那是大不敬之事啊,皇爺!」

  馮孝不停磕頭:「求皇爺收回成命!」

  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朕只是說笑而已,能不能做到啊?」

  「能,能的。」

  董賜擦了擦臉上的汗,皇帝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嚇死寶寶了。

  「按照現在的生產標準,一天能壓出多少銀幣來?」

  「皇爺,若是工人足夠的話,一天能壓出一千枚來。」董賜回稟。

  「太少了,你讓裴木頭多多做機器,朕會改寶鈔司為銀幣司,開始壓幣。」

  說干就干。

  用銀幣取代銀錠,勢在必行。

  董賜小心翼翼道:「皇爺,若大規模壓幣,可以調整配方,降低銀子的數量,這樣就能有盈餘。」

  「那還能吹響嗎?」朱祁鈺問。

  董賜搖了搖頭:「這是最低標準了,低於七錢數額的銀幣,是吹不響的。」

  「那就沒必要了。」

  「能吹響,也是防偽的方式。」

  「而且,這個價格造銀幣,是沒什麼賺頭的。」

  「想來民間私造偽鈔的機率大大降低。」

  防偽的問題,一直是大問題。

  朱祁鈺非常重視。

  又說了一會,朱祁鈺就打發董賜走了。

  第二天早朝上。

  「鑄新幣,取代銀錠,勢在必行。」

  四月京師,草長鶯飛。

  朱祁鈺換上了單衣,坐在奉天殿龍椅上。

  清風徐來,十分涼爽。

  朝臣拿著銀幣,品鑑了一番。

  都覺得這銀幣比銀錠美觀,關鍵是能吹響,看著就高級。


  只是人都是掛念老物件,總覺得以前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銀幣。

  「陛下,鑄幣的火耗,怎麼算呀?」耿九疇可不想讓戶部承擔。

  之前就提過。

  鑄幣沒問題,但火耗誰來承擔呢?

  「內帑承擔。」

  朱祁鈺難得大方:「朕會想將內帑、戶部里的銀子,全部鑄成銀幣,然後就下詔取消現在天下通行銀子。」

  其實,大明的官方貨幣,沒有銀子!

  官方貨幣是寶鈔,約等於擦屁股紙了。

  但朝堂收稅,卻要收銀子。

  「然後,准許天下百姓,拿著現銀,來兌換銀幣。」

  「先一地一地實行。」

  「在京畿先換,收上來的銀子,再鑄成銀幣,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時間,讓天下間,都用銀幣。」

  朝臣頷首。

  雖然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但並不急功近利,給任何事物都能留下充足的實行時間。

  耿九疇問:「敢問陛下,以什麼比例兌換?」

  「一比一,一兩銀子,換一塊銀幣。」

  這個數字非常公道。

  可以說皇帝太有良心了。

  耿九疇卻道:「陛下,當用一塊銀幣,換一兩二錢的銀子!」

  「耿尚書想什麼呢?」

  白圭反駁道:「如此精湛的銀幣,該換1兩五錢銀子才行!」

  朝臣覺得換二兩也合理。

  畢竟費勁巴力鑄幣,目的肯定是賺錢的,美其名曰:收天下之銀入中樞。

  朱祁鈺以為自己夠黑的了,沒想到站在奉天殿上的,都是髒心爛肺的。

  朕還是太善良了,

  「諸卿,換一兩銀子,正合適。」

  朱祁鈺道:「朕也不希望鑄新幣,卻給民間百姓增添負擔。」

  等價兌換,不賠不賺。

  「陛下!」

  于謙出班,跪在地上,高聲道:「陛下當用一枚銀幣,換二兩銀子!」

  「否則,陛下的銀幣,根本無法發行下去!」

  「必然中道崩殂!最後不得不廢止!」

  于謙語不驚人死不休。

  胡濙在家中靜養,很長時間不上早朝了。

  朱祁鈺皺眉:「邢國公,這是何意?」

  「敢問陛下,算上內帑,朝堂有多少錢,能有一億兩嗎?」于謙問。

  等江西的銀子全運入京師,差不多是有的。

  不然朱祁鈺不敢鑄幣。

  「那陛下以為,民間會有多少銀子呢?」于謙又問。

  登時,朱祁鈺驚出一身冷汗!

  于謙說得沒錯。

  若平價兌換銀幣,銀幣瞬間就會被擠兌死。

  必須用銀幣,高價兌換銀子,把民間的銀子先收上來,才能確保銀幣平穩發行。

  過程要慢,必須有足夠的庫存,等著民間百姓來清兌。

  這樣政策才能實行下去。

  「微臣保守估計,民間銀子,在二十億兩以上。」

  「若全都拿出來通兌朝堂發行的銀幣。」

  「最多一天時間,朝堂所有的銀幣,都會被兌走。」

  「然後,朝堂無銀可用,會是什麼後果?」

  天下金融系統崩潰。

  大明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所以,用銀幣替代銀子,是個技術活。

  要穩要慢,還得盈利。

  最重要的是,維護金融系統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還要請問陛下,國朝自太祖皇帝開始,為何要發行寶鈔呢?」

  于謙自問自答:「蓋因大明銀、銅數量稀缺,不夠數量在民間通行。」

  「所以不得不用寶鈔替代銀子。」


  「自太祖皇帝至今,大明嚴重缺銀子。」

  「陛下既然發行銀幣,就要把從太祖皇帝開始,欠下的所有銀子,都投入到市場去。」

  「微臣保守估計,市場上需要五十億枚到一百億枚銀幣!」

  這不是危言聳聽。

  市場上的銀子,一直處於嚴重通貨緊縮的狀態,甚至民間很多在用以物易物,布匹什麼的都算成錢。

  甚至胡椒粉,都是錢,能夠當做結算貨幣。

  全都因為朝堂沒有足夠的銀子通行。

  大明通貨膨脹,是從美洲白銀大肆湧入大明開始的,而現在美洲白銀,尚在探索階段,還沒有流入大明,更沒有泛濫。

  現在,仍處於嚴重錢荒狀態。

  嚴重到了極致,非常嚴重。

  朱祁鈺站起來,躬身一禮:「謝邢國公提醒,朕受教了。」

  邢國公磕頭,連說不敢。

  「既然如此,銀價就暫定為一枚銀幣,兌三兩銀子,以後酌情下調。」

  因為現在兌銀子的,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來兌,都是世家大族,吃他們的、榨他們的油,朱祁鈺心裡舒坦。

  「陛下聖明!」

  于謙磕頭。

  其實,就算定一比十,該兌的還會兌。

  人家不差這點錢,轉頭就剝削回來了。

  「邢國公請起。」

  「朕欲改寶鈔司為銀幣司,加班加點,開始趕製銀幣。」

  「下個月起,所有官員的俸祿,都改發銀幣,按照原俸祿計算。」

  這可是大好事啊。

  等於漲了三倍工資。

  朝臣謝恩之後。

  朱祁鈺又道:「朕想將自己的頭像,烙印在銀幣之上,讓天下百姓瞻仰朕的尊容,諸卿意下如何?」

  瞻仰尊容?

  說的好像是死人吧?

  有這樣形容自己的嗎?

  但讓朝臣真正懵逼的是,皇帝把自己的人頭像放在銀幣上?這皇帝莫不是腦子秀逗了吧?

  陛下,您要是被挾持了,就眨眨眼。

  不用眨了,有這種奇怪想法的,準是您自己。

  「陛下乃天顏,如何能被凡夫俗子直視?難道陛下要逼天下臣民自盡嗎?」

  于謙剛站好,又跪在地下。

  整個奉天殿朝臣都跪在地上:「求陛下收回成命!」

  殿外的百官也聽說了,皇帝要把自己的人頭像烙印在銀幣上,這是一個正常想出的點子嗎?

  一個個都傻了。

  然後跪在地上,山呼海嘯,求陛下收回成命。

  朱祁鈺坐在丹墀上,也傻眼了,朕就靈光一現,至於反響這麼大嗎?

  不讓放就不放唄。

  想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都不讓。

  這個皇帝當得憋屈。

  還沒地方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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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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