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名單里的秘密,先帝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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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名單里的秘密,先帝的死因!

  原來,從永樂朝開始,京師就有了養鴨子的傳統。

  京師的鴨子全身羽毛潔白無瑕,叫白河鴨,或叫蒲鴨。

  正統朝曾在玉泉山散養白河鴨,還獨創了填鴨之法。

  所謂填鴨,就是把粥狀飼料用手工填入鴨食道內,快速催肥鴨子的辦法。

  但到了景泰朝,因為飼養價格高,又髒又臭,原主不喜歡吃鴨肉,所以就不再玉泉山養殖了。

  「你可知鴨絨?」朱祁鈺問那養殖戶。

  養殖戶這輩子連知府都沒見過,第一次見到皇帝,緊張可想而知:

  「回、回皇爺,鴨毛中最精華的就是鴨絨。」

  「用來做衣服的。」

  朱祁鈺詫異,難道羽絨服早就有了嗎?

  「如何做衣服?你跟朕說說,不要害怕,就是說說家常。」朱祁鈺安撫他。

  他支支吾吾說不明白。

  另一個養殖戶說:「皇爺,羽毛都賣給大戶人家的。」

  「聽說是用來做衣服和被子。」

  「小的家中貧困也用不起呀,也不知道是怎麼做成衣服的!」

  馮孝卻知道,就是用鴨毛做的白色羽衣,有些貴人是穿的。

  鴨絨則挑出來,做成一副被子,或做成褥子。

  鴨絨褥子比較常見。

  朱祁鈺心裡有譜了。

  給兩個養殖戶一兩銀子當做賞賜,就打發他們兩個出宮。

  「馮孝,去針工局,挑兩個手巧的繡娘,宣過來。」

  朱祁鈺又道:「對了,讓尚食局挑出幾斤鴨絨出來,朕要用。」

  「奴婢遵旨!」

  馮孝立刻去辦。

  朱祁鈺則看著董賜說:「天快黑了,陪朕吃完晚飯再出宮。」

  「奴婢謝皇爺恩典!」董賜跪下謝恩。

  「你說,讓國人穿如毛衣般的短衣,如何?」朱祁鈺忽然問。

  「啊?」

  董賜吃了一驚:「皇爺,毛衣雖短,但是內衣,不露出來的,若都穿短衣,豈不成了胡人?」

  難怪明朝沒有羽絨服呢。

  羽絨服特別長的話,羽絨會往下堆,穿幾次就都掉下面去了。

  而且,鑽毛問題特別嚴重,很難解決。

  「其實毛衣可以更短一點,護住前胸即可,給兵卒織的話,可以沒有袖子,方便操練。」

  朱祁鈺腦洞大開。

  「皇爺,您感覺到沒有,毛衣穿幾天,就變得特別硬,特別扎。」董賜小聲道。

  因為不能軟化。

  朱祁鈺卻沒感覺到:「馮孝,朕有幾件毛衣?」

  「回皇爺,您一共有六件,被洗壞了一件,已經補上了。」

  馮孝回稟:「您每天換一件,換下來的都要清洗。」

  所以朱祁鈺感受不到。

  「董公公說得沒錯。」

  「毛衣穿兩天便扎得慌。」

  「清洗需要很小心,否則就會洗壞。」

  「奴婢的一件浣衣局洗後袖子斷了。」

  「還有一件穿著時候沒問題,結果走路的時候,忽然就開線了,害得奴婢鬧了個笑話。」

  馮孝笑著說。

  就是說,毛衣是消耗品,造價可就提高了。

  「技術需要進步啊,何時大明的毛衣能和絲綢一樣,有口皆碑,暢銷全天下,才證明毛衣成功了!」

  說話間,尚功局司制引領著四個針工局女工進殿。

  「朕打算做一件羽絨服,用鴨絨填充,能做嗎?」朱祁鈺直接問。

  「回皇爺,能做的。」司制劉氏是女工出身,心靈手巧,才一步步爬到了尚功局的位置。

  宮中大部分宮女被放出去,她卻被特意留下,因為她一手極為漂亮的針線活,宮中無出其右。

  朱祁鈺走到案前,提筆畫了個衣服樣子。


  短衣,貼身式的。

  「以前有做過這種羽絨服嗎?」朱祁鈺問。

  「回皇爺,奴婢小時候見過母親做過。」

  「但這種衣服不經穿,稍微一動彈,就會開線、斷線,羽絨就會鑽出來,很是浪費。」

  「又不易清洗,渾身鼓鼓囊囊的,很不美觀。」

  「所以,民間皆將其賣掉,賺些錢買匹布製衣才好,所以奴婢母親便不再做了。」

  劉司制沒敢說,還有股揮之不去的鴨屎味,貴人是不會穿的。

  製成褥子,躺在上面也難受。

  就像蹲在鴨圈裡一樣,味道難以忍受。

  朱祁鈺笑道:「有困難解決便是,鴨子能扛過冬天,靠的就是這身羽毛,若能它的羽毛為人類所用,百姓的冬天就好熬了。」

  「皇爺憐憫百姓,乃社稷蒼生之福!」

  劉司制年過五十了,她宮外沒有家,想得個安穩晚年,就得尋個靠山,最好的靠山,不就是皇帝嘛。

  「伱尚功局也無甚事要做。」

  「就由你領著針工局的織工,把這羽絨服製成。」

  「你說的問題,你來解決。」

  「製成之後,每人都有大賞,有家人的還可封官,沒家人的朕封她們做女官!」

  大明越來越冷了。

  想繼續開拓北方,就需要足夠的保暖措施。

  而且,鴨子渾身是寶啊,吃蟲子,能下蛋,肉好吃,羽毛能製衣。

  只要羽絨服能製成,就讓百姓家裡全養鴨子、大鵝,過幾年就都能穿上棉衣服了。

  「奴婢為皇爺效命,肝腦塗地,不圖回報!」劉司制磕頭。

  朱祁鈺臉色一緩:「朕記得,朕剛入宮時,你就在宮中伺候,入宮多少年了?」

  「奴婢十二歲入宮,距今已有四十二年了。」

  劉司制磕頭。

  「宮外可有親人?」

  「回皇爺,老家有個侄子,前些年總跟奴婢要錢,也不知道孝敬奴婢,近幾年便斷了聯繫,至今便沒有親人了。」

  朱祁鈺頷首:「你把羽絨服研製出來,朕封你命婦,宮中給你養老送終,不讓人欺負你。」

  這就是劉司制想要的。

  她磕頭道:「奴婢必為皇爺效死命!」

  打發走劉司制。

  朱祁鈺繼續處置奏章,很多地方今年秋收不理想啊。

  希望今年沒有人餓死。

  「皇爺,廣東急報!」門外有太監送進奏章來。

  朱祁鈺接過來一看,是歐信的求救信。

  「去把逯杲宣來。」

  該讓緹騎出京了。

  與此同時。

  曹吉祥正在審問袁彬。

  對朱祁鎮忠心的人有很多,但最忠心,只有袁彬。

  但朱祁鎮對得起所有幫過他的人,唯獨對不起袁彬。

  也許是因為,袁彬見過他最醜陋的一面。

  所以朱祁鎮可以給任何人富貴,唯獨不給袁彬。

  在漠北當俘虜的時候,袁彬一直陪著朱祁鎮,照顧他、開導他、還幫他捂腳。

  要論忠心,袁彬當屬第一。

  無出其右。

  此刻,他被五花大綁地綁在刑架上,但沒什麼外傷,只是精神非常差勁。

  三天沒睡覺了。

  「袁百戶,最近本督學個好辦法。」曹吉祥笑意盈盈。

  袁彬撐開眼皮子,面露嗤笑:「不讓我睡覺嗎?」

  曹吉祥本來是漠北王的人。

  結果呢?

  背叛了漠北王,成為皇帝的狗。

  這種人是他袁彬不齒的。

  曹吉祥嘿嘿怪笑:「有請袁百戶的母親。」

  袁彬的父親叫袁忠,是錦衣衛校尉,正統四年,其父病重辭職,袁彬襲職。


  一個老婦人被押著,慢慢走進來。

  袁彬已經三天沒睡覺了,猛地看到母親進來,眼珠子瞪得溜圓:「你要幹什麼?曹吉祥,你非要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嗎?」

  「本督哪裡下作了?袁百戶是不是想多了?」曹吉祥讓人端進來一匹木驢。

  「曹吉祥,你還是不是人!」

  若親眼看到五旬老母坐在木驢上,他袁彬還有何面目存活?

  袁彬玩命掙扎,不停嘶吼:「你要報復我,就沖我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叫一聲,就他娘的隨你曹吉祥的姓!」

  吐沫星子隔著幾尺,噴到曹吉祥的臉上。

  「本督可沒你這麼混蛋的兒子!」

  曹吉祥怪笑:「才剛開始,你媳婦王氏還沒來呢!」

  袁彬啊啊啊厲叫。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大笑。

  「老太太,請吧。」曹吉祥指了指木驢。

  袁彬母親臉色慘白。

  上刑她不怕。

  但當著兒子的面,上這種刑罰,她真想一頭撞死。

  「別想著死,想想你的小孫子,你老袁家就這麼一根香火呀,斷了可就斷子絕孫了。」

  曹吉祥拍拍手。

  一個營丁拎著個孩子進來。

  「啊啊啊!」袁彬母親撕心裂肺痛哭。

  「曹吉祥,槽你娘!」袁彬目眥盡裂,青筋暴流。

  「本督的娘已經死了,可你袁彬的娘就在這裡呀,若袁百戶喜歡這口,那本督也能滿足你!」

  曹吉祥怪笑。

  他就喜歡折磨人。

  「啊啊啊!」袁彬怒吼。

  「老太太,千萬別讓本督的人動手,他們都是爛人,什么娘們都喜歡。」

  曹吉祥打量一番:「也許,他們也喜歡歲數大的呢?」

  袁彬母親撲倒在地:「兒啊,他們要什麼,給他們吧,讓他們給咱們娘倆一個痛快吧!」

  袁彬怔怔地看著,大腦停擺。

  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出來。

  他的忠心,在一點點瓦解。

  「娘給你磕頭了,娘求求你了!」老婦人懂什麼忠義呀,她就不想丟人。

  若這樣死了,去了那邊,她也抬不起頭的。

  民間人都知道,人死的時候什麼樣,去陰間就是什麼樣子,死前的記憶還會反覆重放。

  「娘!」

  袁彬真是冤枉。

  他能扛過最毒的打,卻抗不過朱祁鎮的背刺,也扛不住母親的哭求。

  「我說!」袁彬招了。

  深夜時,名單送入宮中。

  朱祁鈺在乾清宮睡覺,毛選侍伴駕。

  「陛下,出了何事呀?」毛選侍睜開眼眸。

  「無事,你睡吧。」

  毛氏是毛勝的孫女,乖巧懂事。

  跟著爬起來,伺候皇帝穿衣。

  「你繼續睡吧,朕過會兒就來。」

  朱祁鈺褻衣外面罩上常袍。

  走去前殿,大殿裡燒著炭火,十分暖和。

  賀知恩跪在地上:「皇爺,巡捕營急報。」

  他身上寒,不敢衝撞了皇爺。

  馮孝過來取走密奏,送到朱祁鈺手上。

  是名單!

  朱祁鈺瞳孔微縮:「怎麼有他?」

  石璞!

  他竟然是宣宗皇帝埋在朝堂里的暗探,他是宣宗皇帝的人。

  最可怕的是,各個王府里都埋了釘子。

  這就導致了由各王府衛隊組成的鎮國軍,成了個篩子,什麼消息都往出漏!

  如果名單在手,他收拾宗室,豈用這麼麻煩?

  「這麼多人嗎?」

  朱祁鈺本以為,宣宗皇帝就埋了幾個暗探。


  可沒想到,他在宮裡宮外,埋了這麼多人,多達三百多人!

  「難怪朕當了八年皇帝,說被奪門就被奪門。」

  「這皇宮,這天下,從未被朕掌握過!」

  「漠北王藏得太深了。」

  朱祁鈺超級後怕。

  幸好他當時夠狠夠絕,清理皇宮,把所有人全都趕出宮,這才躲過了算計。

  那時的皇宮,里里外外,超過上百個探子。

  整個皇宮,就是個篩子。

  只有死路一條。

  他把所有人趕出宮後,局面才逐漸掌握在自己手中。

  「馮孝,讓許感按著名單去抓,放出去的宮人也都抓回來,嚴審!」

  馮孝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名,被嚇到了。

  好在這些人,基本上都被放出宮了,宮女被嫁出去了,太監都被打發去南京了。

  即便有星星點點在宮中的,也被敢去做粗使活計了。

  宣宗皇帝在主要部門,都安插下了釘子。

  然後用這些釘子,監聽天下。

  這份名單,傳給了朱祁鎮,所以朱祁鎮能用這份名單,在南宮照樣監聽天下,尋覓機會,一舉翻盤。

  「不對呀,都是官署的人,沒有商賈啊。」

  朱祁鈺皺眉:「讓曹吉祥再審,名單不全。」

  「請老太傅入宮,朕有秘事相商,派攆架去接。」

  他也沒了困意。

  三百多人的名單,還不全呢。

  通過這三百多人,不知道還會挖出來多少。

  這時,太監符淵來報:「皇爺,毛選侍問您,何時安枕?」

  「讓她先睡吧,朕稍後便去。」

  朱祁鈺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把燈吹了,別浪費蠟燭。」

  「去取一套明納紗繡雲紋護膝,老太傅膝蓋不舒服,等他離宮時拿給他。」

  馮孝打發人去取。

  這時,攆架回來,胡濙在門口咳嗽一聲,進了乾清宮,跪在地上行禮。

  「深夜叨擾老太傅,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朱祁鈺睜開眼睛:「老太傅,近火盆些,莫要受了傷寒。」

  「陛下,老臣從外面進殿,身上陰寒,莫要衝撞了陛下,是以老臣在這裡即可。」

  胡濙恭敬道。

  「再搬一盆火炭進來,給老太傅取暖。」

  該省的要省,不該省的地方不能節省。

  「老臣謝陛下隆恩。」

  朱祁鈺又慢慢閉上眼睛:「把大殿點亮,然後就都出去吧。」

  乾清宮前殿重新燈火輝煌。

  伺候的宮人全都退出去。

  朱祁鈺走過來,把名單遞給胡濙。

  「這是?」胡濙觸目驚心。

  「這是先帝留下的暗探名單。」

  朱祁鈺道:「老太傅,可還記得您和石璞爭執的事嗎?」

  「自然是記得的。」

  胡濙苦笑:「當時老臣和石尚書在城外安撫民夫,石尚書言語中露怯,老臣稍加試探,便發現其人不對勁。」

  「奈何當時情況緊急,只能避重就輕。」

  「陛下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呢?」

  胡濙以為,石璞被趕出京,已經是受了懲罰了。

  沒必要再追究了。

  「您看看名單里有誰。」

  胡濙真沒細看,細看之後,竟看到石璞的名字。

  「石尚書是先帝的人?」

  胡濙明白了。

  皇帝疑心又起,所以找他密談。

  「以前是先帝的人,現在是漠北王的人。」

  難怪京畿雲聚百萬民夫。

  工部竟然不知道呢。

  石璞就是在裝傻,想火中取栗。


  幸好朱祁鈺足夠警覺,沒有被他得逞。

  「之前老臣就發現他怪怪的,老臣戳破他時,他反咬老臣一口,把水攪渾,事後又絕口不提,真是大奸似忠啊。」

  其實。

  胡濙早就復盤過石璞了。

  石璞是永樂九年的舉人,正統初年被重用的。

  這個期間,積累治政經驗的同時,也在尋找門路,而宣宗皇帝恰恰是永樂九年被立為太孫的。

  很有可能,這枚釘子是太宗皇帝留給宣宗皇帝的。

  難怪朱祁鎮復辟後,石璞得了句「純臣」的美譽,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壞了,他去浙江,浙江的暗探就查不出來了!」

  「浙江沒有暗探,整個江南都沒有暗探。」朱祁鈺道。

  「不可能!」

  胡濙語氣堅決:「宣宗皇帝曾想再下西洋的,不可能……」

  他止住話頭,因為朱祁鈺目光閃爍地看著他。

  就知道,你個老東西有秘密!

  胡濙嘆了口氣:「陛下,老臣是臣子,哪敢置喙皇帝呀!」

  「這只是朕與你之間的私密談話。」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說完了就過去了,朕不會怪罪你的。」

  朱祁鈺又加了一句:「先帝不會怪你的。」

  胡濙嘆了口氣,知道不說不行了。

  退後兩步,跪在地上:「陛下,宣德九年,宣宗皇帝想再下西洋的!」

  「實錄為何沒記載?」朱祁鈺問。

  「只是有這個念頭。」

  「一來是船隊需要休整;」

  「二來是洪保和王景弘還沒回來。」

  「需要等他們回來,預計是宣德十年,進行第八次出海。」

  胡濙說道。

  第八次下西洋?

  「可宣德十年正月就出事了,天塌了!」

  胡濙哽咽道:「此事便就此擱淺,再也無人再提,實錄也就沒有記載。」

  「就算先帝駕崩,正統朝照樣能下西洋啊,為什麼不下呢?」朱祁鈺問。

  這是逼胡濙做出選擇。

  「不能下!」

  「陛下,天下清理乾淨之前,老臣勸您,打消出海的念頭!」

  「否則老臣也護不住您!」

  胡濙交實底了。

  果然,跟出海有關係。

  難道單純的因為錢嗎?

  不。

  因為出海損害的是士紳的利益,哪怕士紳跟著船隊屁股後賺錢,他們也會堅決反對朝堂出海。

  原因很多,歸根結底就是:階層下降。

  一來,導致士紳社會地位下降,海商地位提高,地位不保。

  二來,市場上錢變多了,士紳手裡的錢貶值了。

  三來,下西洋皇帝吃獨食,漸漸脫離了士紳的掌控,而且士紳會被新崛起的海商階層取代,會像門閥一樣被踢出歷史長河。

  四來,人心思變,一旦海上容易討生活,他們家裡伺候的家丁丫鬟,就都有了別的心思;甚至種田的佃戶,也想去海上討生活。

  五來……

  原因實在太多了,不勝枚舉。

  所以,準備第八次下西洋的宣宗皇帝暴斃身亡了。

  本來掌握天下的宣宗皇帝,不至於如漠北王一樣,剛提起下西洋就鬧出了土木堡。

  還有一層重要原因。

  宣德九年九月。

  宣宗皇帝巡邊回京,認為天下私役甚重,想要徹底整頓軍中。

  導致勛貴驚懼,拋棄了宣宗皇帝。

  皇帝連基本盤都丟了,死得不冤。

  而宣宗皇帝把這些密探交給朱祁鎮,是不是說明,他已經猜中了結局,所以希望用這些釘子,保護朱祁鎮。

  那宣宗皇帝親生母親,張太皇太后又扮演什麼角色呢?


  她執政七年,從未提過下西洋。

  而勛貴的快速墮落,私役成風;

  軍隊戰鬥力迅速下降;

  文官逐漸掌權;

  都是從她執政開始的。

  她是意識到宣宗皇帝的錯誤,開始用放開私役來彌補勛貴嗎?也用海上的利益換取文官的妥協嗎?

  還是說,她根本就是個壞的!

  「朕有了孩子,卻有了致命弱點,對嗎?」

  朱祁鈺慢慢退回椅子上,目光深邃。

  「陛下,您做事太直白了,旁人不用猜,就知道您的心思。」

  胡濙苦笑:「您心思純粹,不代表天下人都純粹。」

  想當皇帝,就得比天下人更聰明;

  比天下人更陰損;

  比天下人更壞,才是好皇帝。

  「胡濙,朕裝了七年,也想做一個守成之君。」

  「想快快樂樂地做一個昏君。」

  「起碼讓朕享受個幾十年吧?」

  「趙構還享受幾十年快樂呢,朕不配嗎?」

  「結果呢?」

  「朕想做昏君,他們也不同意呀!」

  「非得讓朕死!」

  「那朕還有什麼選擇呢?」

  不裝了,攤牌吧!

  朱祁鈺緩緩道:「既然朕不管做什麼都會死,為什麼不轟轟烈烈地去死呢?」

  「帶著他們所有人去死!」

  宣宗皇帝的死,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必須抓一頭,打一頭。

  絕不能兩邊全得罪。

  他想整飭士紳,就必須抓住武勛的心,同時,還要和文官做妥協。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至理名言。

  「陛下,您不能總將不吉利的話掛在嘴邊。」

  「風馬雲車,肅焉徘徊。」

  「神靈無處不在,您要要多說吉祥的話,神靈聽到會生氣的。」

  胡濙苦笑道:「只要您不開海,就有緩和的餘地,不礙事的。」

  說白了,勛貴也收了海商的賄賂。

  一旦皇帝強行開海。

  瞬間就會被勛貴拋棄。

  什麼軍功階層,全都會背叛皇帝。

  朱祁鈺就成為孤家寡人了。

  也怪七下西洋做得太絕了,不給朝臣、百姓一點甜頭,導致朝堂、民間都反對開海。

  就算朱祁鈺想承諾,誰會信呢?

  得慢慢來啊。

  「就算想開海,沒個十年也做不到啊。」

  朱祁鈺苦笑:「說這些太早了。」

  那您還整飭江西和廣東?

  這不就是要開海的兆頭嗎?

  胡濙嘆了口氣,只要沒有大建遠洋的海船,就是有緩和餘地的,應該有的。

  一旦興建海船,士紳和皇帝必有一戰,拳拳到肉,必有一方倒下。

  「老太傅,您說先帝埋了這麼多釘子,為什麼還是駕崩了呢?」

  這才是朱祁鈺最想問的。

  宣宗皇帝廠衛抓得這麼嚴,怎麼還把自己玩死了呢?

  他也大肆組建廠衛。

  會不會重蹈覆轍?

  胡濙磕個頭,回稟道:「陛下,人心難測啊。」

  忠心,也是有個度的。

  就是說,他既然重用武勛,就要不斷讓渡利益給武勛,讓武勛滿意,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大殺特殺。

  「那親情,也不可信嗎?」朱祁鈺在問,張太皇太后是暗殺先帝的人嗎?

  宣宗皇帝可不是朱祁鎮。

  他掌握著天下,就算士紳極度厭惡他,釘子反叛他,也不可能一招制敵的。

  宮裡一定有內應,這個內應級別極高,能讓宣宗皇帝乖乖聽話的那個。


  這宮中真有兩位,一位是薨逝的張太皇太后,另一位就是聖母皇太后。

  前者是獲利最大的那個。

  陛下,您瘋了吧?

  張太皇太后是宣宗皇帝親母啊,虎毒尚且不食子!

  胡濙驚得張開了嘴巴,趕緊磕個頭:「請陛下切莫他想,宮中風平浪靜,沒有人敢暗害先帝的!」

  「風平浪靜,先帝卻忽然暴斃。」

  朱祁鈺在掂量,胡濙是不知道呢,還是不敢說呢。

  倒是有一個人,能給他答案。

  「罷了,不說先帝了。」

  胡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也不咳嗽了,風寒被嚇好了。

  「老太傅,您說這些釘子能為朕效命嗎?」朱祁鈺問。

  「陛下。」

  「這些人本就該為陛下效命的,只不過他們是被漠北王操縱了而已。」

  「您只要找到他們,他們必然會樂意為您效命。」

  胡濙討個巧。

  這種人,是不能留的。

  但他不說。

  「可朕不放心吶。」

  朱祁鈺幽幽道:「罷了,既然老太傅求情,那就嚴審之後,將這些人組織起來,為朕出使西域吧。」

  您才是真狠啊,自己不殺,丟去西域給您賣命,累死他們。

  「您認為名單還缺多少?」

  胡濙凝眉:「老臣以為,先帝龍馭賓天之前。」

  「心心念念的一是開海,二是整頓私役。」

  「所以南浙商賈中必然有釘子,還有就是勛貴府中。」

  和朱祁鈺猜的差不多。

  袁彬夠聰明的呀,拿出一部分沒用的人。

  把重點部分留下來。

  而在巡捕營。

  曹吉祥雙目發赤:「去,把袁彬的母親提出來!」

  袁彬也被提出來:「營督,名單我已經交上去了,我知道的也都說了,您還要幹什麼呀?」

  他三天沒睡覺,被丟回囚牢,就睡著了。

  當他看見,自己的母親也被抓出來時,整個人都崩潰了。

  「幹什麼?陪你好好玩玩!」

  曹吉祥又被皇帝申斥,心裡憋著一股邪火。

  袁彬母親被除了衣衫。

  站在袁彬面前。

  袁彬閉上眼睛,悽厲慘叫。

  老太太想撞牆自殺,卻被營丁抓回來,按在木驢上。

  「扒開他的眼睛!讓他看著!」曹吉祥厲喝。

  「你他娘的不是人!不是人!」袁彬眼球充血,眼珠子差點迸出眼眶。

  「本督是太監,就是個賤種。」

  曹吉祥嘿嘿怪笑:「等你的母親表演完畢,就輪到你的妻子了,嘖嘖,你的妻子長得不怎麼樣,但妾室長得不錯嘛。」

  袁彬嗷嗷厲嘯。

  回應他的,是他母親的慘叫聲,和羞辱至極的哭泣聲。

  「我什麼都交上去了,為什麼還要如此對我?」

  啪!

  袁彬話音方落,曹吉祥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還敢胡說?交什麼了?」

  「名單啊!」

  啪!

  曹吉祥又一鞭子抽過去:「你他娘的還敢騙本督?」

  啪啪啪!

  他玩命似的抽。

  袁彬根本不怕嚴刑拷打。

  「把他妻子拉出來!」曹吉祥怒不可遏。

  袁彬卻愣住了:「不、不可能的,是在我家地板下三尺的匣子裡,上面有個櫃,你是不是找錯了?找錯了?」

  「本督把你家全都翻遍了,掘地三尺,就找到一個匣子!」

  被騙了!

  袁彬瞪圓眼睛,被騙了!

  他被漠北王給騙了!


  漠北王給他的名單,就是有缺的。

  原來,他一直都被漠北王利用了,自己卻不知道。

  袁彬慘笑:「我說,我只有這一份名單,你信嗎?」

  曹吉祥氣瘋了:「挑幾個髒東西進來,讓他們享受享受百戶大人的妻子!」

  嘭!

  卻在這一刻,袁彬的母親趁著營丁鬆懈時,狠狠撞向了牆壁,頭破血流,一命嗚呼。

  「娘!娘啊!」袁彬嘶吼。

  整個人都瘋了。

  然後崩潰大哭。

  袁彬的父親,袁忠,就是先帝挑好的暗探。

  他袁彬從生下來那一刻開始,就註定要效忠於皇帝的,所以漠北王挑了他做護衛的。

  從生下來那一刻起,父母就教導他忠君報國,不斷灌輸。

  他做到了。

  受了很多很多苦,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使命。

  但,今天,他受到了第二次背刺!

  他效忠的那個人,第二次拋棄他了。

  第一次拋棄他,他能理解。

  但漠北王卻給了他一張不全的名單,踢他出來當替死鬼,他根本理解不了。

  為什麼啊?

  在漠北一年,他極盡照顧;

  回京六年,他備受屈辱;

  他圖什麼啊?

  奪門夜裡,他沒有參與,所以躲過一劫,但他為了漠北王做了一件又一件驚險的事。

  結果,得到了什麼?

  母親被蹂躪至死!

  妻子還在慘叫。

  他也快命喪黃泉了!

  這就是他的結局嗎?

  「哈哈哈!」

  袁彬慘笑:「為什麼?為什麼?」

  但你能背刺我,能出賣我,但我不能不忠!

  他將舌頭放在牙齒下,使勁用力。

  下輩子,絕不做這樣的人……

  啪!

  曹吉祥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想死?沒那麼容易!」

  「說!真名單在哪?」

  曹吉祥不打他,而是讓人提他的兒子進來。

  「我手裡只有這一份名單!」袁彬哭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一個小孩子,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被……

  袁彬卻被綁著,看著這副慘劇。

  這才是人間最殘忍的事情。

  「真的,真的!」

  袁彬哀求:「營督大人,求求您,不要讓我兒子看了……太、太殘忍了!」

  「你還知道殘忍?」

  曹吉祥指著他兒子:「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袁彬一兒一女。

  他最害怕的是,他那個不滿十歲的女兒啊。

  她的笑容那般純真。

  「真的,我手裡只有一份,沒有其他的了!」袁彬想死都不行,只能忍受著這一切。

  憤怒在他胸口積蓄。

  這種做什麼無濟於事的無奈感,快要把他點燃了。

  而在湖北,孝感。

  年富正在此地巡視莊稼收成情況。

  兩湖都被減免稅賦。

  但百姓太少,需要大量人口填充。

  諸王被強征入京,倒是釋放出一批人口來,但遠遠填不滿湖北。

  押解銀子的船隊,需要沿途運送補給。

  這點事本來不用年富親自做的。

  但年富收到了朱儀的信,對狼兵很有興趣。

  皇帝昭告天下的聖旨,都收到了,廣西土兵被稱為狼兵。

  船隊在淪河與馬溪河交匯口的港口停泊。


  年富騎馬趕到時,天已經擦黑。

  朱儀請他登船,雙方見禮後。

  「押解銀兩入京,本官不便下船,還請年督撫莫要見怪。」朱儀道。

  寒暄一番後。

  「成國公,廣西有多少人口,湖北都能吃下來。」年富胃口夠大的。

  湖北連年遭災,年年叛亂,導致原本富庶的湖北,如今一片荒涼。

  「督撫大人,狼兵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朱儀苦笑道:「說不定在湖北下船,會霍亂湖北呢。」

  「那不怕,咱湖北媳婦長得漂亮、又賢惠能幹,娶上一個,保准他們都不想要爹娘了。」

  年富哈哈大笑。

  來湖北小半年,年富一直在安撫流民。

  但湖北匪盜甚多,他手裡沒足夠的兵力,只能一點一點剿,怕是剿十年都剿不完。

  所以非常眼饞狼兵。

  朱儀忍俊不禁:「陛下既然賜名為狼兵,就是希望他們離開廣西,填充各省。」

  「如今廣西平定,方總督也著急把這些燙手山芋送走。」

  「本官看湖北天氣轉涼了,若安置人口過多,怕是徒耗錢糧啊。」

  年富倒是高看朱儀一眼。

  難怪這位能從皇帝屠刀中逃過一命,的確有兩把刷子。

  「成國公所言甚是。」

  「那本督撫就跟你直說了,湖北衛所兵實在爛透了,難以為戰。」

  「所以本督撫缺兵,狼兵是最好的選擇,足夠本督撫平定多如牛毛的土匪了。」

  年富很難啊。

  朱儀卻道:「年督撫可別把狼兵想得太美好,這些兵確實能打仗,但禍害老百姓起來,那是一個比一個狠。」

  「一旦被中樞知道,怕是您也要吃瓜落兒。」

  「還是需要有強兵壓著,不聽話的就直接殺,殺到他們怕了為止。」

  「否則呀,他們可個個是刺頭兒,什麼都能幹得出來,根本就不是人,都是畜生。」

  年富撫須而笑:「謝成國公提醒。」

  朱儀才想起來,皇帝能把一省交給年富,說明此人是極具才能的,這點小事人家會不懂?

  「倒是本官班門弄斧了。」

  「哈哈哈,成國公好心提醒本督撫,本督撫自然領情的。」

  年富心情不錯,提議小酌一杯。

  朱儀也饞酒了,軍中不許飲酒,他很久沒喝了。

  「押運銀兩極為重要,不敢飲酒啊,還請年督撫見諒。」朱儀拱手笑道。

  「可惜了。」

  年富問:「這船上可有一萬人?」

  「有的。」

  「等成國公回程時,能否將這一萬人留下大部分人給湖北?事後必有重謝。」

  年富是真缺人啊。

  看見個人,眼珠子都發藍。

  「重謝不敢當,請年督撫上書給陛下,陛下允諾即可。」朱儀不擔心年富鎮不住這些土人。

  「成國公爽快!」

  年富喜笑顏開,心裡盤算著,有了七八千狼兵,再從衛所兵里優中選優,湊齊一萬兩千人。

  就能把城池附近的山頭先剿了,明年再剿偏遠的。

  最多兩年,湖北就沒有匪類了。

  把這些匪類變成農戶,湖北也就安定下來了。

  正聊著呢。

  有傳令兵匆匆進來:「大人,江上好像有江匪!」

  朱儀登時皺眉:「可看清楚了?」

  「天黑了,看不太清楚,但聽聲音是沒錯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

  朱儀看向年富。

  「不對呀,這附近的江匪,都被清掃了呀,本督撫親自打得這一戰啊。」

  年富立刻意識到:「莫不是你從江西帶來的?」

  這話提醒了朱儀。

  朱儀看向年富帶來的人,眼神懷疑。


  「放心,都是本督撫的人,絕不是探子。」年富十分肯定。

  「那他們可真能忍啊,出了江西這麼遠,才敢過來?」

  「本官還以為他們有什麼特殊能耐呢,原來只是劫掠啊!」

  聽朱儀這口氣,像是早有準備啊?

  「哈哈哈,不瞞年督撫。」

  朱儀笑道:「出港之前,本官就和金提督約定好了,本官船上的銀子,就是誘餌,釣他們上鉤而已。」

  年富卻覺得朱儀有些輕敵。

  「若是江匪,必善水戰,狼兵戰鬥力雖強,但在江上雙腿發軟,如何打仗?」

  年富沒說錯。

  船隊之所以這麼慢,就是因為有土兵暈船厲害。

  雖然從廣西過來,也是行船。

  但土兵就是暈船。

  真要打水戰的話,十個土兵都打不過人家一個水鬼。

  「這不是靠岸呢嘛……」

  朱儀話音未落。

  就有傳令兵匆匆進來:「大人不好了,有船支被鑿沉了!」

  朱儀臉色微變:「剛報的,沒靠近船隊的嗎?」

  年富一拍腦門。

  水戰當然先派水鬼來鑿船啊,這點常識都不懂?

  這朱儀就是個草包!

  「快,召集孝感衛所的兵卒,快!」年富臨危不亂,心裡琢磨著,如何把敵人引上岸,利用狼兵的優勢。

  可朱儀卻跟傻了一樣,好像還在樂。

  這蠢貨……

  年富都不想吐槽他了。

  地圖更新了,打仗地圖,重新劃分的地圖,包括作者在漠北起的名字,都更新了,在彩蛋章里,以後寫到一地,我就先把地圖更新出來,之前沒想到,抱歉。前面缺的地圖,這幾天作者都會補全的。欠一千字,記著呢,後面會補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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