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爹,求求您,愛女兒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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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爹,求求您,愛女兒一次!

  荊州王王妃被帶到杜英府邸。

  諸王被宣入宮中,諸王暫住府邸具備錦衣衛封鎖,不許出入。

  巡捕營營丁持曹吉祥手令,把人提出來。

  杜氏雖沒見過這般陣仗,但還是保持端莊儀態。

  年過五旬的她,內宅里的風浪見慣了,身上培養出上位者的儀態,高貴典雅。

  進了杜英府邸,穿過花園,進入正堂。入目的全是人頭,她的至親家人,都躺在血泊里。

  而她的老父親,渾身是血,還活著。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杜氏沒被血腥場面嚇到,而是怒沖沖走到曹吉祥面前。

  「原來是荊州王王妃,本督見禮。」

  曹吉祥站起來行禮,規矩不可廢,扭頭看了眼營丁,厲喝道:「還不見過王妃!」

  巡捕營營丁全都跪下行禮。

  杜氏拂了拂衣袖,盡顯王妃儀態,寒聲道:「我家郡王,雖被降爵,那也是姓朱的!豈是爾等狗奴欺辱的?」

  這話說得十分難聽。

  但曹吉祥得受著。

  他應聲道:「王妃教訓的是。」

  「荊州王乃皇族,天潢貴胄,本督乃天子家奴,自然不敢欺辱。」

  「但敢問王妃,您是荊州王府的人?還是杜英的家人呢?」

  曹吉祥問。

  「大膽!」

  杜氏厲喝:「本王妃嫁給了荊州王,難道就要和母家斷絕關係往來嗎?親生父親、嫡親兄長都不能認了嗎?哪來的規矩!」

  「王妃教訓的是。」

  曹吉祥笑呵呵道:「本督敢問王妃,杜英可是王妃親父?」

  「廢話!」杜氏厲喝。

  「那杜英造反,王妃可是杜英九族之一?」曹吉祥凌厲爆喝。

  杜氏臉色一變,驚異地看著老父親,又看了眼曹吉祥,士氣一軟:「可、可有證據?」

  「若無證據,本督會如此行事嗎?」

  「王妃沒看到這遍地鮮血嗎?」

  曹吉祥慢慢站起來,盯著杜氏:「請問王妃,杜英造反,你參與多深?參與多少!」

  造反?

  杜氏一怔,嚇得踉蹌幾步,驚慌失措地搖頭:「什麼造反?本王妃什麼也不知道,你個狗奴可不能污衊荊州王府!」

  張口一個狗奴,閉口一個狗奴。

  曹吉祥目光一陰,咱家是皇爺的奴婢,不是你荊州王府的奴婢!

  「本督說的就是,謀逆造反!」

  「王妃!」

  「是不是荊州王欲圖謀朝篡位呢?」

  曹吉祥逼近杜氏,目光陰冷:「您荊州王王妃,也不想當郡王王妃,想做母儀天下的皇后了呢?」

  「所以才鼓譟伱的親生父親,杜英,為你在京中招兵買馬,鍛造兵器,欲圖謀反呢?」

  「沒!沒有!」杜氏瘋狂搖頭。

  她怕了。

  荊州王地位尷尬。

  遼王一脈,本就招皇帝煩,不然也不會被皇帝降格為郡王。

  但荊州王在京師這段時間,閉門不出,不敢和人接觸,就擔心被皇帝抓住小辮子,徹底開革出玉碟。

  沒想到,鍋從天上來。

  「那你為何要保杜英呢?」曹吉祥逼視她,一寸一寸逼近她。

  噗通!

  杜氏維持不住大家風範,狼狽地坐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曹吉祥,語氣凌亂:「我家王爺沒造反,沒有造反!」

  「那杜英招募的私兵,是給誰用的?」曹吉祥問她。

  杜氏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仗著荊州王妃的身份,欺辱本督?」曹吉祥將她的話,原封奉還。

  杜氏知道自己錯了!

  張狂也要分人的,這個曾經漠北王的鐵桿,已經成為景泰朝新寵。


  曹吉祥根本就不將荊州王府放在眼裡。

  甚至,還視為眼中釘。

  「曹、曹公公……」杜氏想修補關係。

  啪!

  曹吉祥狠狠一個耳光抽在她的臉上:「你叫本督什麼?」

  身為荊州王的王妃,養尊處優。

  竟被曹吉祥,一個在他眼裡狗奴的太監,扇了一個耳光!

  一個耳光,她臉上撲的脂粉簌簌而落,臉頰高高腫起。

  但她不敢怨懟。

  更不敢生氣。

  反而,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叫了一聲:「曹大人!」

  認慫了!

  「少跟本督攀關係!」

  曹吉祥冷笑:「杜英蓄兵謀反,你作為杜英的女兒,必然也參與其中!」

  杜氏滿臉驚恐,疾聲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杜英謀反,和荊州王府有什麼關係呢?」

  「求大人一定秉公查明啊!」

  她瞬間拋棄了親生父親。

  「王妃,剛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曹吉祥怪笑:「你跟本督說,親生父親,您能不認嗎?」

  他模仿杜氏的語氣,學的惟妙惟肖。

  「不認了,不認了!」

  杜氏扇自己耳光:「是本王妃錯了,本王妃錯了!」

  杜英嗆出一口鮮血,目光悲愴。

  這就是他的好女兒。

  「賤人!」

  曹吉祥冷哼:「連親生父親都不認的賤人!」

  「本王妃是賤人,是賤人!」杜氏不停磕頭。

  「堂堂荊州王王妃,卻對一個太監,奴顏屈膝,王妃,您這是要陷本督於不義啊!」

  曹吉祥閃開身子:「您這大禮,本督可受不起!」

  杜氏渾身一僵,慌亂之中忘記了禮法。

  啪!

  曹吉祥又狠狠一個耳光抽在她的臉上:「國朝禮法,你身為荊州王王妃,難道都忘了嗎?」

  「本督雖是巡捕營營督,但也是宮中的太監!」

  「是皇爺的鷹爪走狗!」

  「本督就親自教教你禮法規矩!」

  啪!

  曹吉祥反手又一個耳光落下。

  杜氏生生受了兩個耳光,腦瓜子嗡嗡響。

  她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

  就該一直端著王妃的架子,曹吉祥反而拿她沒辦法。

  因為,曹吉祥根本就沒有她的把柄。

  所以引誘她主動犯錯,把柄送上來。

  這回好了。

  把柄雙手奉上。

  「說說吧,你們父女是如何串謀,蓄養私兵,打造軍器的?」

  「從實招來!」

  曹吉祥冷冷問:「還有誰,是你們的同謀?」

  杜氏搖頭,說不知道。

  到了這一步,她只能先保自己了。

  婦人,根兒在夫家這邊,她的兒子是嫡長子,未來是要繼承王爵的,富貴萬年。

  「你爹知道啊!」

  曹吉祥慢慢坐在椅子上,笑呵呵說:「王妃,只要你能撬開你爹的嘴。」

  「本督會如實上稟皇爺,大功加身,皇爺說不定喜悅之下,晉升你家王爺的王位。」

  「否則呀,參與謀反,是什麼罪,王妃想必是最清楚的!」

  杜英兩眼一突!

  這曹吉祥還有半分人性嗎?

  讓他的親女兒,逼供他!

  杜氏身體都在抖,這一刻才明白,她能從錦衣衛手中提出來,就是因為杜英謀逆,她是同罪。

  曹吉祥搞不定杜英,就讓她來逼供親爹。

  還誘惑她,只要弄出口供,不但不追究她的罪,還可能讓荊州王,復爵遼王。


  她心裡生出一絲希望,等荊州王百年之後,繼承王位的是她的兒子啊。

  她膝行過來:「爹,您就說了吧!」

  杜英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啊!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饒了我吧……」

  杜氏看向曹吉祥。

  曹吉祥沖她笑了:「你覺得沒有證據,本督會把時間浪費在他的身上嗎?」

  「爹,說了吧!」

  杜氏磕頭:「您不看我,看墭兒的面子上,您就說了吧!」

  杜英嗆出一口血,還是不說話。

  「墭兒從小就跟您親近,他是要繼任王爵的人啊!」

  「您不能害他呀!」

  「您不能那麼自私,為了保住杜家,不顧王府的死活啊!」

  杜氏嚎啕大哭:「爹呀,說出來吧!女兒求求您了!」

  杜英仍一言不發。

  滿臉悲戚,仿佛在說,我真的不知道啊,要我說什麼啊?

  「您從小就偏心!」

  「不疼愛女兒!」

  「為了您的富貴,把女兒嫁去了王府!」

  「你知道,女兒在裡面受了多少委屈,您知道嗎?您想過嗎?」

  「沒有,你只在乎杜家的興盛,從來不在意女兒在夫家過得好壞!」

  「您的心怎麼這麼狠呢?」

  杜氏雙目泛紅,晶瑩淚珠流下:「現如今,女兒終於熬出頭了。」

  「孩兒長大了,頗有才能,女兒就等著墭兒繼任王爵,女兒好享幾天清福!過幾天好日子!」

  「可您不讓啊!」

  「您不允許啊!」

  「不讓女兒過好日子啊!」

  杜氏淚水洶湧:

  「您從小就對女兒狠心。」

  「從小就輕視女兒。」

  「老了,老了,卻要讓女兒給你陪葬!」

  「憑什麼啊!」

  杜氏擦了把眼淚,面容兇狠,抄起一根鐵簽,抓起杜英的手,狠狠扎進指甲縫裡面!

  杜英痛得慘叫。

  「說!」杜氏大吼。

  鐵簽扎得很深,戳到了骨頭。

  杜氏抽出來,握緊鐵柄,使勁扎杜英的手掌。

  杜英痛得往回縮。

  但杜氏手力氣極大,使勁拽著他的指頭,瘋狂戳他的手掌,鮮血暴涌。

  動作嫻熟,輕車熟路。

  「說!」

  杜氏瘋了,瘋狂扎。

  杜英痛暈過去了。

  但杜氏還在發瘋似的扎,動作熟練,不知道在哪練的。

  親爹被扎暈了。

  她反而上頭,要直接戳死親爹。

  「你個老厭物!」

  「為什麼還活著!」

  「老而不死是為賊,你就是老賊!」

  方興立刻拉開她,杜英肚子裡有秘密,不能輕易死了。

  她把鐵簽丟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仿佛鐵簽在手,他是修羅。

  丟了鐵簽,她就是佛陀。

  啪!啪!啪!

  曹吉祥鼓掌:「精彩。」

  「王妃做事夠狠。」

  「但杜英卻遲遲不招供。」

  「本督的時間是有限的,再等下去,天就徹底黑了。」

  曹吉祥請杜氏起來:「王妃,只要你能證明,謀逆之事都是杜英所做下的,和荊州王府沒有半分關係,本督就向皇爺說情。」

  杜氏眸光變得狠辣。

  曹吉祥嫌棄她做作,那就不裝了!

  她一把揪起親爹,把他腦袋往地上磕,把人活脫脫痛醒。

  杜英眸中悲戚。

  完全沒想到,一向端莊賢淑的女兒,怎麼變成了這樣的毒婦。


  為什麼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杜英說話斷斷續續的。

  「爹。」

  杜氏鬆開了他,撩了撩黏在臉上的秀髮,鮮血染在臉上,更添幾分魔意:「女兒知道,從小您就疼愛二哥。」

  「當年,二哥的母親是妾。」

  「您為了她,毒死了大婦,扶她為正妻。」

  「從此,二哥也成為了嫡子。」

  「但您厭惡大哥,女兒看在眼裡,大哥也知道。」

  「這偌大的家業,大哥是沒份的,其他哥哥也都是沒份的,你都會留給二哥的。」

  「因為你最疼愛二哥,也疼愛二哥的孩子們。」

  杜氏倏地笑了,笑容如惡魔:「可在來的路上,女兒看見了二哥的人頭。」

  「來人,把我二哥的人頭,捧進來!」

  「讓我爹,再看最後一眼!」

  杜英嗚咽,似哭似笑。

  「你喜歡二哥,也最喜歡他的兒孫。」

  「曹大人,我二哥的兒孫,可還有活著的?」

  「拖進來殺,讓我爹看著!」

  杜氏徹底撕下偽善面具,暴露本性了。

  從她進入王府的那一刻,哪來的善念,有善念的早就成了王府里的孤魂野鬼。

  杜英搖頭,他不想看啊。

  到了這個份上了,就給我個痛快吧!不要折磨我了!

  「爹,您還記得我娘的樣子嗎?」

  杜氏慢慢站起來,抓過來一個青年,幾鐵簽扎死。

  那青年不甘心的眼神,死死盯著杜英。

  杜英想轉過頭去不看。

  那是他最喜歡的孫子啊。

  但杜氏卻按住他的腦袋,讓他看著。

  「您不記得了吧?」

  「女兒就知道,您從來沒在意過我們娘倆。」

  「我娘長相不出眾,娘家也不出眾,還是商戶出身。」

  「您納她,圖的就是她家的錢財。」

  「所以您不疼愛她。」

  「順帶著,也不疼愛我!」

  「女兒都清楚。」

  杜英想閉上眼睛,但杜氏卻抓起他的眼皮子,讓他盯著他最疼愛的孫子。

  杜氏語氣幽幽,訴說著往事。

  「當初,您想攀龍附鳳的時候,家中待字閨中的,只有我和妹妹。」

  「若論樣貌,我趕不上妹妹。」

  「妹妹不止長得好,又是嫡女,是大婦生的,年齡又比我小,又會讀書,您從小就疼愛她。」

  「整個家中,都圍著她轉,她是家中最受疼愛的孩子。」

  「我和她只差了一歲,但境遇,天壤之別。」

  「不管怎麼選,入王府的,也不可能是我。」

  「女兒知道,當時您已經給女兒挑了個軍戶。」

  「但是,定親之後,妹妹不幸。」

  「一次意外,被茶湯燙到了面部,那嬌嫩的臉頰呀,被燙得全是血泡,整張臉毀了,後半生也毀了。」

  「您知道,王爺不會看上一個壞了臉的女人!」

  「但王府是不能退婚的,中樞批准的事情,不可能再變。」

  「所以您就逼女兒頂替妹妹,嫁入王府。」

  「爹,這些您都忘了嗎?」

  杜氏把杜英的腦袋搬起來,俯視著杜英的臉:「爹,您知道妹妹是怎麼被茶水燙的嗎?」

  杜英呆呆地看著女兒。

  在他心中,七女兒隨她親娘,從小信佛,最是善良,為人端莊大方,窈窕淑女,有容人之量。

  可是,他知道的女兒,和女兒口中說出來的自己,簡直是兩個人。

  女兒口中的自己,簡直是個惡魔!

  而她口中的妹妹。

  就在臉蛋被毀後,墜井自盡了。


  「孽畜!孽畜!」杜英抬起被扎爛的手掌。

  但杜氏卻抓住他的手掌。

  使勁撅!

  杜英的手指頭被掰斷,一根、兩根……

  「女兒也不想入王府啊,都是您逼的!」

  「是您逼的!」

  「憑什麼,一家的親姐妹,為什么妹妹就能過上好日子!」

  「女兒卻要嫁給一個武夫?」

  「她從小什麼都有,哥哥姐姐寵愛她,您也疼愛她,女兒呢?只有一間冰冷孤寂的房間,什麼都沒有!」

  「女兒什麼都沒有!」

  嘎巴!

  杜英的五根手指,全都被掰斷。

  「女兒想獲得富貴,只有這一條路啊!」

  「沒有選擇啊!」

  「爹,從小到大,您從未愛過女兒。」

  「您能不能在您死之前,愛女兒一次?」

  杜氏語氣輕柔,帶著哀求:「說了吧,為了女兒,為了墭兒,也為了您自己,不再受這皮肉之苦,說了吧,好嗎?爹!」

  杜英不停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拿頭撞地,整個人都快瘋了。

  對付一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打他罵他,而是用他至親的人,折磨他。

  「接著殺!」

  「殺到他說為止!」

  杜氏比曹吉祥還要狠。

  這些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啊,是她在王府裡面的支柱。

  可是,杜氏殺他們,竟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孽畜!孽畜!」杜英在咒罵。

  但杜氏卻扯住他的下嘴唇,使勁往下扯,生生撕開,厲吼:「說!」

  杜英快被折磨死了。

  卻還是不肯吐口。

  「那女兒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反正您心裡也從來沒有過女兒!」

  杜氏目光森然:「爹,您從來沒懷疑過妹妹是怎麼自盡的吧?」

  她衝著親爹,笑了。

  杜英一呆,旋即嚎啕大哭。

  作孽啊!

  但還是不肯說。

  曹吉祥面露思索,杜英不要自己的家人,也不顧荊州王府死活,他在保誰呢?

  這裡面,一定藏著更大的秘密。

  曹吉祥重新梳理一遍。

  他發現杜英,是宋虔的招供,宋虔說他將京營里流出來的軍械,送到杜英府邸。

  抓住杜英,找到一個占地面積極大的地下室。

  裡面有鍛造工具,有人對著官軍射箭。

  曹吉祥就武斷推定,有人造反。

  很可能陷入一個誤區。

  范青說,這座地下室建造有些年了。

  如果是為了造反,是不是應該早就動手了?

  按照地下的規模,一年就能出產幾千把兵器,煉個幾年估計有幾萬把了。

  但還沒造反,兵器去哪了?

  可能從一開始,他們的切入點就錯了!

  這不是造反用的地下室,只是一個地下兵工廠!

  「等一下!」

  曹吉祥讓杜氏停止動刑,問杜英:「你到底在保護誰呢?」

  「那地下室里的生產的兵器,不是用來造反的。」

  「而是用來替換掉朝堂給京營發的武器。」

  「用劣質的武器,替換掉朝堂發給兵卒的制式武器。」

  「對嗎?」

  「那調包出來的武器,去哪了?」

  曹吉祥從這個角度思考,反而豁然開朗。

  但是,他說出來就後悔了!

  這種事一直都存在,一旦揭開,不知道砸了多少勳爵的飯碗。

  杜英眸中閃過難以置信。


  「那你為什麼不敢說話呢?」

  「你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敢說。」

  曹吉祥不是吃素的,舉一反三,看透了這件事。

  「說明,你的背後,比本督官職大,所以你害怕報復。」

  曹吉祥冷冷道:「所以你在想,熬過本督這一關,進了詔獄,就會有人救你,所以你打死也不招。」

  「若招了,你反而會被誅九族,不招,反而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杜英吐出一口血,把臉龐對著地面。

  「看來本督說對了!」

  曹吉祥面露驚恐,完了,把軍中的天給捅破了!

  若這個地下室生產的是劣質軍械,替換掉朝堂發放的優質軍械,那麼波及面,會是極大極大的。

  憑他曹吉祥的腦袋,絕對扛不住。

  曹吉祥凶厲地掃視一圈:「全都殺了!」

  杜英轉過頭,哭著搖頭,像是在哀求曹吉祥。

  「營督!」方興拱手問。

  「痛快點,都殺了!」

  曹吉祥身體有點發軟,他肩膀太窄,扛不住這麼大的事啊!

  再審下去,他本人就要被廠衛審訊了,下場估計比杜英還慘。

  「我說!」

  杜英嗚咽道:「只求大人給我杜家留一條血脈!」

  「本督不聽!」

  曹吉祥面容猙獰:「快去殺!」

  方興不明所以,立刻執行。

  「我說,我說……」

  杜英艱難爬過來,抱住曹吉祥的大腿,斷斷續續道:「這宅子是江浙商人的,不是我的……唔!」

  「本督不聽!」

  曹吉祥捂住他的嘴,使勁磕他的腦袋:「本督不聽!」

  拼命磕。

  鮮血迸濺……

  那是天大的事!

  他扛不住!

  皇爺肯定不想節外生枝,不想揭開這般秘密!

  不想的!

  一定的!

  杜英腦殼爛了,兩眼凸起,死死瞪著曹吉祥,充滿了不解。

  之前我不說,你千方百計逼我說。

  現在我想坦白了,你在怕什麼?

  曹吉祥面容猙獰。

  杜氏呆呆地看著狀若瘋魔的曹吉祥,驚恐的後退。

  猛地,曹吉祥看向她:「你聽到了什麼?」

  「本王妃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聽到!」杜氏不停搖頭。

  她畢竟是藩王的正妃。

  當曹吉祥分析透徹之後,她就知道,這件事捅破天了。

  杜英死也不說,說明背後的人比曹吉祥官位高太多了,他寧願死,也不敢說出來。

  因為他說出來,他十死無生;

  他不說,反而有一線生機。

  結果,曹吉祥愛動腦子,把事情真相給看破了。

  「大人放心,本王妃死也不會露出去一個字的!」

  杜氏面色發白,撲的脂粉全都被汗水浸透,露出又黑又黃的面孔。

  難怪荊州王不喜歡她呢,皮膚暗沉,人也善妒,身材還走樣了,誰會喜歡這樣的婦人?

  曹吉祥鬆開了杜英。

  杜英不停翻白眼,眼看就不行了。

  「只有死人,才能不會泄密!」

  歘!

  曹吉祥抽出腰刀,一刀劈在杜氏的腦門上,鮮血迸濺。

  杜氏吃痛之後,並沒死,掙扎著往門外跑。

  曹吉祥衝上去,一攮,對穿。

  杜氏嘔出一口鮮血,回頭看向曹吉祥:「你擅殺王妃,朝堂不會放過你的!」

  她沒想到,自己會是這個下場?

  本以為王妃的身份,是護身符呢,當真相戳破後,反而成了催命符。


  換了宅子,但她還是下意識看了眼水井的方向。

  「反賊之女,本督可殺得!」

  曹吉祥抹了把臉上的血:「要怪就怪你父親,杜英吧。」

  杜氏抓著門的手,慢慢垂下。

  她的父親杜英,親眼看到她死去,竟倏地咧嘴笑了一下,大快人心啊。

  但是,他的眼睛逐漸變得無神。

  鬆開刀。

  曹吉祥吐出一口濁氣:「方興,把現場處理一下。」

  他頭也不回的出了正堂。

  看著黑沉沉的天空,他心情憋悶。

  「營督,為什麼要殺人滅口?」

  湯賢小聲問:「若聖上追查起來,此事不好交代呀。」

  「交代什麼?」

  曹吉祥怒視他一眼:「長沒長腦子!現在是什麼關頭,皇爺願意節外生枝嗎?能查嗎?」

  他這般果決,就是斷定皇帝不會揭開蓋子的。

  反而,揭開蓋子的人,一定會受到懲處。

  「可、可也要拿到口供再……」湯賢不明白。

  「蠢貨,閉嘴!」

  曹吉祥驚恐道:「口供什麼的重要嗎?只要查,是誰做的,很難查嗎?」

  「真拿到了口供,反而是大禍害!」

  「那口供,是催命符!」

  「他不死,後面的人是不會安心的。」

  「不然,見不到明天太陽的人,是你,是本督!」

  「蠢貨,明白了嗎?」

  曹吉祥深呼吸,恢復冷峻。

  湯賢似懂非懂。

  曹吉祥吩咐道:「把事情做絕,都殺光,出了府咱們繼續查。」

  還查?

  湯賢更懵了。

  「蠢貨!」

  「要是不查,他後面的人,就會以為咱們拿到了口供!」

  「動動你的狗腦子!」

  曹吉祥急聲道:「你想沒想過,皇爺派出宮,有多少人?」

  「有多少是勛臣?」

  「又有多少勛臣是皇爺的心腹!」

  「你說說,在皇爺心裡,咱們重要,還是勛臣重要?」

  「蠢貨!」

  「只要咱們不查了,就會有人殺了咱們。」

  「連皇爺,都不會為咱們伸張正義的!」

  曹吉祥腸子都悔青了:「本督就不該蹚這渾水。」

  「處置商賈多爽啊,想殺就殺,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這朝堂上的人,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咱們鬥不過的!」

  「唉,歸根結底,咱們是漠北王的人,不是皇爺的鐵桿,現在為皇爺賣命,靠的是皇爺的憐憫。」

  「一旦有人在皇爺面前,給咱們上眼藥,誰都別想活!」

  曹吉祥直接抽自己兩個耳光:「本督真他娘的蠢!」

  湯賢有點明白了。

  調包軍械,真正的幕後大老闆,就在朝堂上。

  曹吉祥開罪不起的人物。

  甚至,連皇帝都不敢輕易揭開蓋子。

  「營督,那個宋虔要不要……」湯賢問。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殺了!」

  「標下遵令!」湯賢讓人去殺了宋虔。

  宋虔是杜英案的源頭,杜英都死了,宋虔留著有什麼用?

  「營督,接下來怎麼辦?」湯賢問。

  「接著查!」

  曹吉祥不想理這蠢貨,和他弟弟湯序比起來,湯賢實在爛泥扶不上牆。

  「標下遵令!」

  湯賢卻不動彈。

  曹吉祥直接踹他一腳:「查和杜英有關係的一切人!」

  這還用教?


  演戲都不會,當什麼官!

  在地下室。

  陳韶把衣服脫了,露出健壯的身軀,渾身布滿汗珠,實在太熱了,他讓兵卒取了幾次水。

  「范青說得沒錯,地下室里沒有茅廁。」他解手後,說。

  說明,這些人不在地下室里長待。

  因為地下室不通風,建茅廁的話容易滋生細菌,容易得傳染病。

  這夥人明白醫理,規避瘟疫。

  說明這地下室存在很久了。

  「總兵大人,標下數過了,共有十四間鍛造室。」梁健過來稟報。

  梁健是梁瑄的次子。

  跟隨陳韶一段時間了。

  「標下粗略估算,這個地下室一天就能製成一百多口刀。」

  陳韶一驚:「這麼多?」

  制刀造劍也就罷了。

  還製造弓弩、鎧甲,這問題就大了。

  「回大人,標下在一間鍛造室的風箱裡,找到了這個。」梁健拿出來沒被燒燼的半片紙。

  陳韶招收,讓火把遞過來。

  他借著火光看,這是一張鎧甲的圖紙。

  轉瞬,他臉色大變:「這不是兵仗局裡的圖紙嗎?」

  「你在哪發現的?」

  梁健躬身道:「回大人,在第八號鍛造室里發現的,標下將所有鍛造室,從南到北依次編號。」

  這圖紙生產的是制式裝備。

  只有軍中,才會生產制式裝備的。

  「還有什麼發現?」陳韶問。

  梁健搖頭:「這夥人動作乾淨利落,咱們在攻入地下室的時候,都被打掃過了。除了這張剩下一角的圖紙外,標下什麼都沒發現。」

  「只是……」他沉吟。

  「只是什麼?直說!」陳韶盯著半角圖紙分析。

  肯定不是現在裝備的鎧甲。

  上個月換裝的鎧甲,是兵仗局新推出的棉甲。

  這鎧甲像是永樂朝的制式呢?

  但他好像在哪看見過?

  「只是標下的推測,那些零散在地上的刀劍,像是我軍裝備的制式武器呢?」梁健回稟。

  經他這一提醒。

  陳韶立刻想到了,他兄長陳塤就穿過圖上的鎧甲。

  這是明軍制式鎧甲圖紙!

  「不對呀,要是私軍的話,沒必要按照朝堂制式生產。」

  陳韶皺眉:「制式裝備,繁瑣、不易使用。」

  「生產的目的,是為了防範軍械貪腐。」

  「私兵沒必要生產制式裝備啊。」

  「不對勁!」

  陳韶喃喃自語。

  梁健小聲道:「大人,您說這工坊是不是專門生產制式裝備啊?」

  「什麼意思?」陳韶抬眸。

  梁健有點不敢說,他叔父是梁珤,極得皇帝看重。

  父親梁瑄,叔父梁瓚,都去了漢州都司。

  整個梁家蒸蒸日上,他擔心這番話,讓梁家失去皇帝的恩寵。

  「此地沒有外人,直說。」陳韶道。

  「大人,您與標下家中,俱是勳爵世家,該知道,每年朝堂更換的裝備,都未必夠數……」

  梁健沒敢說透。

  陳韶卻明白了:「你是說軍備調包?」

  梁健垂頭不語。

  陳韶卻臉色一變,萬一真是軍械調包,那就是大水衝垮龍王廟了。

  他家也參與了!

  整個勳爵世家,全都在裡面占股的!

  甚至,朝堂上的武官,都分到一份,邊將也有份,宮中的太監也分潤到了好處。

  這是個潑天的案子啊!

  他陳韶揭開,就是自絕於勛臣。

  咕嚕!

  他艱難吞了口吐沫:「你真是這麼認為的?」


  「標下不敢欺瞞大人!」梁健也冷汗涔涔,之前沒往這方面想。

  現在想到這裡,頓時不寒而慄。

  「大人!」梁健吞了吞吐沫。

  「撤,撤出去!」

  陳韶不敢查了。

  梁健卻小聲道:「大人,事情已經鬧開了,若虎頭蛇尾,陛下那裡如何交代?」

  是啊!

  內帑沒收錢啊!

  皇帝不知道啊!

  作為皇帝的鐵桿心腹,若不稟報皇帝,就是對皇帝的背叛。

  可要是稟告,他就自絕於勛臣!

  陳韶心亂如麻。

  偷瞄了眼梁健。

  如果他敢不稟報,梁健會不會捅他一刀?

  「梁健,你在這裡守著,本官夤夜入宮,稟明陛下,再行決斷!」陳韶不敢隱瞞。

  范青還在追查。

  正如他所料,京師中的糞工,忽然間人間蒸發了。

  「本指揮使的追查方向沒錯!」

  范青沒辦法打開城門。

  他又返回地下室,從地下室里尋找出口,從出口上去追查。

  結果,卻被梁健擋住了。

  「為什麼?」范青不解。

  「范大人,此案事關重大,總兵大人已經入宮請示陛下了,請大人耐心等待。」梁健對范青印象不錯。

  范青皺眉:「那伙賊人,極有可能已經逃離京畿了。」

  「請大人稍等片刻。」梁健道。

  「梁大人,借一步說話。」

  范青和梁健進入一間鍛造室。

  「究竟發生了何事?」

  范青急聲問:「梁大人,本官的調查方向是正確的,京中的糞工消失了很多。」

  「只要咱們連夜出城去追,那伙賊人必然落網。」

  梁健苦笑,落網才是大麻煩。

  「范大人,你聽標下一句勸,此案事關重大,不要查了!」梁健勸他。

  范青不是傻愣子,反而是極聰明的人。

  梁健是梁珤的堂侄。

  陳韶,那是皇帝的心腹。

  連他們都不敢查,足見此案牽涉之大。

  「梁大人,這地方和京營有關係吧?」范青一直在琢磨,若這夥人若是私兵造反,為什麼建造很多年了,一直沒有造反呢?

  梁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點頭。

  范青眼睛一亮。

  他分析得正確。

  此刻。

  奉天門,門下,朱祁鈺會見陳韶。

  他已經收到了曹吉祥的稟報。

  曹吉祥可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和依仗。

  所以將所調查的一切,包括猜測,全都寫成奏章,急報送入宮中。

  「軍械調包,你知道嗎?」朱祁鈺盯著他。

  陳韶是遂安伯,他兄長陳塤土木堡殞命,陳塤無子,就由其弟陳韶襲爵。

  準確地講,李瑾、陳韶、沈淮三將,都是宋偉舉薦的。

  他們算西寧侯一脈。

  陳韶渾身一抖,不敢說假話:「微臣知道!」

  朱祁鈺撐開眼眸:「為何不報?」

  「陛下,此事乃約定俗成,各家都收到了錢,收錢就是同贓,微臣不敢稟明陛下,微臣有罪!」

  陳韶不敢說些大道理,直接說實話。

  不想斷了財路。

  也不想斷了和勛臣的關係。

  朱祁鈺冷哼一聲:「這生意誰在主持?」

  陳韶鬆了口氣,這番回答算過關了。

  他清楚皇帝,只要說實話,皇帝就不會怪罪。

  「原來是王驥。」

  陳韶老實回稟:「現在是誰,微臣不知道!」


  「不知道?」

  陳韶磕頭:「微臣真的不知道,因為從正月奪門之後,微臣就再也沒收到過這筆錢。」

  就是說,景泰八年之後,再也沒收到這筆錢。

  「沒收過?」朱祁鈺問。

  「微臣有爵位擔保,絕不敢欺瞞陛下!」陳韶磕頭。

  「就沒催過?」

  朱祁鈺問。

  陳韶苦笑:「微臣家裡只是小股,微臣又親自領兵,不敢吸兵血了,微臣想著,不給也就算了。」

  見朱祁鈺遲遲不說話。

  陳韶咬牙道:「陛下,微臣是這樣分析的。」

  「說來聽聽。」

  「您將軍器局、兵仗局封閉管理,導致軍械皆從兩局出來。」

  「軍中又進行新的改革,改團為軍。」

  「您嚴厲打擊喝兵血、缺額、以老弱替代青壯等行為,導致軍中風氣大變。」

  「所以這貨潛藏勢力,沒法在軍中獲利,所以才沒給微臣家送上一份。」

  陳韶這是變相吹捧皇帝呢。

  但這是扯淡。

  管得再嚴,只要有利益牽扯,就會屢禁不止。

  「那你怎麼解釋正在打造的兵器呢?」

  朱祁鈺嗤笑兩聲。

  「聖明天子在朝,魑魅魍魎,自然無從遁形。」陳韶撿好聽的說,他提心弔膽,真怕皇帝不再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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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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