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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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滿都魯真的死了?

  朱祁鈺笑道:「如今馬行泛濫,良馬也賣不上好價錢了,如今均價40兩銀子一匹。」

  「開馬市的話,朕最多出30兩銀子一匹。」

  「別急著討價還價,馬匹運送也是成本。」

  「如今北方基本不缺馬,南方倒是有缺口。」

  「但運到南方去,開支在七八兩銀子左右,沒什麼賺頭。」

  「所以,大明只能出這個價格收購。」

  阿古眼眸黯然,價格太低了。

  牧人養馬也是有成本的,售出四十兩的話,基本不賺錢。

  再加上每年養馬都有死的,這部分折損成本並不低,所以這個價錢牧民可不願意出售。

  而且,交易是要上稅的,兩頭都要上稅,到牧民手裡更是寥寥無幾。

  在養不賺錢的時候,牧民更願意上馬去搶。

  漠北和大明的戰爭,更像是一筆經濟帳。

  宣德朝到正統朝,就是用經濟平了戰爭,邊境承平二十多年,最後爆發了土木堡之戰。

  「陛下,能否憐憫牧民,讓牧民有點賺頭。」阿古哭求。

  「恢復不了宣德朝的價格了。」

  「一方面當時大明缺馬,進購多少都能賣出去。」

  「現在不行了,前些年買的馬還能騎乘,根本不需要買新馬。」

  「另一方面,當時的價格,大明是虧的,是朝堂貼補。」

  「說句難聽的,大明是用錢買和平。」

  朱祁鈺嘆了口氣:「只能是這個價格。」

  韃靼打仗的目的,是想刮油水。

  戰場上沒得到的東西,憑什麼在談判桌上得到?

  「不過!」

  朱祁鈺話鋒一轉:「大明對韃靼的羊很感興趣。」

  阿古直接懵了,大明想吃羊肉?

  草原上羊不值錢呀,大明能買幾隻吃肉呢?

  「敢問皇帝陛下,大明以何價格買購?要買多少只?」

  因為草原羊肉味特膻,中原人吃不慣。

  一匹羊,市面價格1.3兩銀子。

  漠北羊價格要低一點,在1.1兩到1.2兩銀子之間。

  「每月收購十萬隻以上,價格700錢。」

  「要這麼多羊?」阿古眼中充滿懷疑,懷疑皇帝在耍他。

  明人對草原羊很牴觸。

  因為漠北羊肉味特膻,市面上的羊肉,是本地飼養的,膻味輕一些。

  但明人是羊肉最大的消耗國,宮廷朝堂食用、外交賜宴、賜宴羊酒等等,所用極為廣泛,就如宮中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羊肉。

  所謂羊酒,自古有之。

  功臣凱旋的賜宴、諸王誕辰賞賜、地方官員朝覲等都會以羊酒賜宴。

  本地養的羊肉質鮮嫩,但價格偏貴,官養羊不夠消耗,就要從民間採購。

  所以,漠北的羊以走私的方式,大量湧入大明境內。

  財帛動人心,朝堂三令五申也不管用。

  甚至養羊的司牲司都會主動走私,蓋因漠北羊價錢低,有賺頭。

  「每個月數目還有可能增長。」

  「但是,都要綿羊。」

  「山羊也可要,但價格只給500錢一隻。」

  明白了,皇帝是要用羊絨。

  宮中每年要制白羊毛襪、福殿惟帳、床張鋪陳等件,都要用上等羊絨,官養羊不夠,便在民間征羊毛。

  洪武年間,為了方便征羊毛,設下高額羊毛賦。

  但後來民間養羊人不堪重負,朝堂數次詔免。

  但民間我行我素,羊毛賦額不減反增,養羊人苦不堪言,這是筆糊塗帳,誰也查不明白。

  「陛下,羊毛可有新的用法?」阿古是聰明人。

  皇帝對綿羊興趣這麼大,肯定是有新用途啊。


  這大明和他以前見到的大明不一樣了。

  以前的大明,死氣沉沉,朝野上下醉生夢死,只做著天朝上國的美夢。

  現在的大明,朝氣蓬勃,皇帝親自下場談生意,皇帝不再是隨意哄騙的傻子,他對漠北的認識,似乎不比他這個漠北人差多少。

  這景泰帝,真是一代梟雄啊!

  阿古忽然不寒而慄,大明難道又要出朱元璋、朱棣那樣的皇帝了嗎?

  朱祁鈺也在打量他。

  伯顏的私生子,是個大才啊。

  要是能歸化成明人,為朕所用該多好。

  「談不上什麼新用法,只是朕喜歡羊毛製品,羊絨製得襪子暖和,朕喜歡穿。」

  您能穿一百二十萬隻羊的羊絨?

  那也費腳啊。

  「陛下,這價錢能不能提一提?」阿古管不了長遠的事,他想爭取最大的利益。

  「大侄子,大明是批量收購,價錢自然要低一點。」

  朱祁鈺笑道:「大明提前訂購了,總比牧民養了一年,到頭來找不到買家,自己吃了強吧?」

  「只要牧民養,大明就收,價格不能談了。」

  阿古眸中略微失望,跪伏在地上:「陛下叔叔,能不能用武器交易?」

  果然。

  韃靼眼饞大明把武器賣給女真和兀良哈。

  也想分一杯羹。

  朱祁鈺嘴角翹起:「大明的武器,可不便宜呀。」

  耿九疇立刻要說話。

  葉盛卻沖他搖頭,讓他安心吃飯,皇帝會處理好的。

  「價格總能談的嘛。」阿古眸中閃過驚喜。

  「只要韃靼出得起錢,什麼都能賣。」朱祁鈺笑道。

  「火器也能出售嗎?」

  韃靼夠貪心的呀,竟然圖謀大明火器。

  可滿都魯剛死,韃靼應該內亂啊,要火器幹什麼?去草原上放煙火玩?

  「當然能。」

  朱祁鈺笑道:「可是,漠北有鉛子嗎?沒有吧,你們買回去,除了打幾槍,過過手癮,還能有什麼用?」

  阿古一聽,火器真賣?

  「陛下叔叔,我們願意花高價多買鉛子。」阿古疾聲道。

  他心裡罵大明是傻叉。

  我們買了火器,就來搶你們,用你們的火器打伱們的人,搶你們的錢,驚不驚喜?

  「價格可會很高的!而且不用牛馬羊交易,要用金子。」

  朱祁鈺笑道:「銀子你們手裡不多,但金子肯定很多吧,讓你們那些貴族,都拿出來一些,多買鉛子是沒問題的。」

  阿古登時臉色一白。

  讓那些如蠢豬一樣的貴族,拿出金子?

  還不如殺光他們來得痛快!

  蒙人嗜金如命,貴族穿金戴銀,家家都有存金。

  但是,他們不會為了國事,放棄自家利益的,這是權貴階層的通病。

  「陛下叔叔,能不能用銀子交易?」阿古苦笑。

  「也行,一百兩銀子一個鉛子,你們自己決定買多少吧。」

  阿古瞠目結舌。

  這價格,貴得可怕。

  好像打出去的不是鉛子,而是金子。

  「大侄子,大明所有東西都是有價的,只要你拿得起錢,朕這龍椅都能賣給你。」

  朱祁鈺指著乾清宮的龍椅。

  嘶!

  朝臣倒吸冷氣,皇帝想錢想瘋了。

  看著充滿市儈的皇帝,阿古竟然心裡生出一絲好感。

  大明有這樣的君主,是臣民之福啊。

  他隱隱感覺,大明又要出一個聖君了,對草原民族而言又是噩夢。

  「外臣不敢僭越!」

  阿古卻在想,該買什麼東西?

  能迅速轉化成戰力的,掉頭來搶大明。


  「你是朕的大侄子,不算僭越,你要是感興趣,這張龍椅就賣給你了。」

  朱祁鈺笑盈盈,活脫一個市井商人。

  阿古可不敢要。

  「葉盛,你來負責和使團談。」朱祁鈺選擇葉盛,因為葉盛不拘泥,適合談生意。

  「微臣遵旨!」葉盛出班行禮。

  「這位是內閣閣臣葉公,乃是朕的肱骨,他一切都可做主。」朱祁鈺介紹葉盛。

  阿古吃了一驚,內閣的閣臣,那是大明金字塔尖的人。

  「外臣見過葉閣老。」阿古行禮。

  被第一次叫葉閣老,葉盛心裡有些飄飄然。

  他是新晉的閣臣,在內閣里名聲不顯,很多事都是由胡濙、張鳳、王偉拍板定了的,他只有旁聽的份。

  皇帝這是有意提拔他。

  「戰爭總要停下來的,邊貿也要開,人總得活著嘛。」

  朱祁鈺目光閃爍:「但是。」

  「問題不徹底解決,終究還會開戰的。」

  「早,或者晚,罷了。」

  「朕以為,大明和漠北的戰爭,是意.識.形.態的戰爭。」

  「漠北尊汗位,大明以皇帝為尊。」

  「漠北是議政制度,大明是中樞集權。」

  「漠北牧民逐水草而居,大明則建房種田為生。」

  「所以朕說,這是意.識.形.態的問題。」

  「想徹底停戰。」

  「只有讓牧民說漢話,用漢字,行漢文,將意識統一,漠北改用大明的制度,朕賜王爵,漠北做王,朕做皇帝。」

  「外使,你怎麼看?」

  阿古卻想說,為什麼大明不用韃靼的制度?

  那是倒退回去兩千年,回西周了。

  「外臣以為陛下所言有理。」阿古嘴上認同,心裡卻不認同。

  蒙人之所以沒被徹底漢化。

  是因為成吉思汗時代先接觸到了伊斯.蘭文明,以色目人的方式構建權力,所以蒙人被延遲漢化。

  但漢文化同化能力太強了,若北元再坐五十年江山,就會徹底變成漢人。

  「阿古,你是伯顏的兒子。」

  「又自幼學習漢文。」

  「應該知道,漢文化多麼璀璨,放眼世界,漢文化高於世界不止一層、兩層。」

  朱祁鈺自我陶醉道:「色目人那套東西,華夏戰國時期就玩爛了。」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包羅萬象,兼容並蓄,鑄造了不朽的漢文明!」

  「你是韃靼人。」

  「應該知道,你們的那一套,何其簡陋,何其差勁?」

  「朕令爾等學漢語,那是恩賜爾等,可知道?」

  阿古趕緊跪在地上:「外臣仰羨中原文化,在汗庭也以漢文為尊,是以陛下賜恩漢化韃靼,外臣是極為驚喜的!」

  這話就虛偽了。

  韃靼要是甘心被漢化,永樂朝就可以了。

  大明壓根就打不敗韃靼,韃靼憑什麼臣服?

  草原諸部臣服的是強者,而不是什麼文化,他們能認任何主子,只要主子足夠強就行。

  聽得出來敷衍。

  朱祁鈺目光微寒:「罷了,早晚有一天,韃靼人會知道,朕給他們指的明路,是多麼光明。」

  「滿都魯死了,韃靼怕是要陷入內戰了。」

  「阿古,你是個人才,不如留在大明,朕重用你。」

  阿古沒想到,皇帝公開招攬他。

  「謝陛下厚愛,外臣根在韃靼,不忍背叛韃靼。」阿古說得這話,聽著像漢人。

  朱祁鈺大笑:「你學漢話,根兒該在大明才對。」

  「朕也不是強人所難的皇帝。」

  「你不願意,便不提了。」

  「朕看你是個人才,不如朕支持你,做韃靼的太師,如何?」

  這才皇帝的目的!


  讓韃靼更亂!

  太師癿加死後,孛來以部落實力之強,硬當太師,滿都魯也拿他沒辦法。

  現在滿都魯死了。

  朱祁鈺想扶持阿古做太師,和孛來打對台戲。

  讓韃靼更亂。

  他也在試探阿古,滿都魯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阿古也為難了。

  蒙人可沒什麼忠誠可言。

  何況滿都魯只是一個平庸的大汗,沒有豐功偉績。

  誰會為一個死人放棄自己的前程呢?

  只要阿古不答應,滿都魯就是詐死,他也會永遠留在大明。

  可要是答應了,他只是個文官,在老營沒有兵權,如何執政呢?

  朱祁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噗通!

  阿古匍匐在地上:「謝陛下叔叔提拔,侄兒願意效仿伯父,做韃靼的太師!」

  他伯父是也先。

  「好,你有雄心,朕便扶持你!」朱祁鈺目光陰森地看向使團其他人。

  那眼神,仿佛要把除了阿古之外的人,全都留下來。

  「啟稟陛下叔叔,這些人多為侄兒的心腹。」阿古立刻道。

  「都是心腹?」朱祁鈺充滿懷疑。

  「確、確實有不是的。」阿古無奈道。

  「指出來,朕幫你處置了。」

  朱祁鈺就喜歡看自相殘殺。

  「陛下……」

  「難道你不想做也先?」朱祁鈺寒聲問。

  意思是說,你不讓殺,那滿都魯就是詐死,你在騙朕?

  「外臣不是這個意思!」

  阿古指了幾個人。

  入殿的使團總共十四個人,他指出了五個人。

  那幾個人對阿古破口大罵,但罵得是蒙語,需要翻譯。

  「才這幾個?」朱祁鈺不滿。

  「其他人都是外臣的心腹。」阿古說道。

  「你心腹倒是不少。」

  朱祁鈺給馮孝使個眼色:「殺了太血腥了,閹了留在宮裡伺候吧,他們幾個也都處理掉。」

  他指向阿古身後的所有人。

  什麼心腹不心腹的,都去死吧。

  「陛下,這些人都是外臣的心腹啊!」阿古高聲道。

  「朕不信!」朱祁鈺冷冷吐出三個字。

  阿古一愣,您到底是要扶持我,還是要害我啊?

  這些人都回不去,我的話,誰會信?

  「反正滿都魯死了,韃靼一片內亂,死幾個人沒人會在意的。」

  「再說了,你帶著好消息回去了,就韃靼那些蠢貨,估計會把你供起來的。」

  「這些人知道的太多了,不要帶回去了。」

  朱祁鈺像是長輩,在安慰晚輩。

  那您殺了可好?

  留著活口,後患無窮。

  看著使團的人被拖下去,阿古滿臉頹然,出使大明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費使團。

  三撥使團了,活著回去的就他一個人。

  「謝陛下叔叔恩典!」阿古含淚叩拜,謝叔叔不殺之恩。

  「放心吧,這些人不會回漠北了。」

  朱祁鈺臉上帶著笑:「你的所求,朕都滿足你。」

  馮孝卻帶著這些人出了殿,他通知都知監,對這些人嚴刑拷打,問清楚滿都魯是死是活。

  阿古低低啜泣,裡面真的有他心腹啊。

  可大明皇帝充滿懷疑,他不信任使團,之所以沒殺,肯定是嚴刑拷打,問清楚滿都魯是死是活。

  皇帝心思叵測,騙他難如登天。

  不過,這次出使也帶回去好消息,起碼能購買一批武器回去,用那些沒用的羊換。

  韃靼得到武器,就能把大明人變成兩腳羊,嘿嘿。


  阿古不停磕頭。

  「朕希望你掌權之後,漢化韃靼。」

  朱祁鈺目光閃爍:「朕會為你掌權,掃清一切障礙。」

  阿古愣神,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您能管到韃靼?

  「外臣謝陛下。」阿古磕頭。

  見阿古不好忽悠,朱祁鈺臉色不善。

  宴會落下帷幕。

  使團浩浩蕩蕩入京,就阿古一個人出宮。

  真的費使團。

  皇宮太監又添丁進口了。

  那些在外面苦熬著,想挨一刀就雞犬升天的人們,願望又要落空了,宮中壓根就不缺太監。

  朱祁鈺把重臣留下,馮孝匆匆進來:「回皇爺,人都招了,滿都魯好像真死了。」

  「怎麼是好像呢?」朱祁鈺問。

  「因為這些人親眼看見滿都魯在戰車上倒下,所以認定滿都魯死了,整個韃靼營盤,都是這樣認為的。」

  馮孝回稟完,悄悄退下。

  「假亦真時真亦假。」

  耿九疇緩緩道:「陛下,此事有詐!」

  「如何確定?」朱祁鈺皺眉。

  「微臣以為有三點:其一,滿都魯已經死了,是誰操縱汗庭,派使團來大明談判的呢?」

  「其二,那個阿古對火器很感興趣,您想呀,滿都魯死了,韃靼又成為一片散沙,要火器幹什麼?打內戰嗎?」

  「其三,您要扶持阿古做太師,阿古十分不情願,微臣研讀了元史,蒙人最是勢利無情,怎麼可能會眷戀一個死去的可汗呢?」

  「所以,微臣覺得,滿都魯的死,是詐死!」

  「誆騙於太保,希望於太保出城野戰。」

  耿九疇侃侃而談。

  「未必。」

  「人驟得高位,會有短暫的迷茫,阿古的反應,不能說明滿都魯就是詐死。」

  白圭反駁道:「滿都魯既是詐死,阿古也是被矇騙對象。」

  「你就沒想過,萬一咱們把阿古扣下來,對阿古嚴刑拷打,滿都魯的詐死不就人盡皆知了嗎?」

  「所以,就算滿都魯詐死,使團也沒人知道。」

  這話迎得幾位重臣點頭。

  「老臣同意白尚書的觀點,滿都魯詐死,知情者必定少之又少,阿古是不可能知道的。」

  張鳳道:「不管滿都魯是真死,還是假死。」

  「咱們乾脆以不變應萬變。」

  「只要咱們不動,韃靼就拿怎麼沒辦法。」

  他的意思是龜縮起來。

  這不符合朱祁鈺的想法。

  大明真正的敵人是喀喇沁部,飯要一口一口吃。

  與其在大寧浪費時間,不如快些讓于謙移鎮遼東,讓兵出長城,擊垮喀喇沁部。

  張鳳看向皇帝:「陛下,您為何要出售火器呢?」

  「兵甲,咱們缺錢,可以賣掉一部分次品。」

  「但火器是大明重中之重,萬一韃靼拿到了火器,對咱們下手了,該怎麼辦?」

  這話讓重臣全都頷首。

  火器不能輕易與人啊。

  「莫急。」

  朱祁鈺笑道:「火銃買得起,鉛子買不起,有什麼用?」

  「陛下的意思是?」張鳳似懂非懂。

  「軍器局生產出一批臭彈,打出去不響,還容易炸膛。」

  「有個老師傅把手都炸掉了。」

  「你們說說,這等次品,咱們留著幹什麼?」

  朱祁鈺忍俊不禁。

  他打算坑韃靼一把。

  張鳳張大嘴巴:「韃靼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採購這東西?」

  「確實呀,韃靼不是傻子。」

  「但這鉛子,防潮,便於運輸。」

  「是軍器局新研製出來的,用琉璃球包裹的。」


  「試用的時候效果不錯。」

  「可生產出一批,全是次品,根本不能拿上戰場去。」

  「朕砸進去海量的銀子呀!」

  朱祁鈺提起來就生氣:「就這一顆琉璃珠,造價800錢!」

  「這個軍器局,簡直不把朕的銀子當成錢。」

  「生產出來的全都是次品,朕沒處罰他們,就是讓他們吃一個月的豬食。」

  「乾脆,朕把這批東西,賣給韃靼,回回本。」

  啊這?

  朝臣全都目瞪口呆,難怪軍器局被禁衛輪值,油潑不進、針扎不進。

  原來還真研製出東西來了。

  防潮的鉛子,一旦真的推廣到軍中,火銃的局限性大大減小,說不定真能成為戰場上的決定因素。

  「為了搭配這種鉛子,軍器局還研製了新火銃。」

  「結果都不能用,全都是錢!」

  「全都賣給韃靼。」

  「朕想看看,韃靼人的命有多硬,鉛子炸膛會不會炸死他們。」

  朱祁鈺幽幽道。

  您不是說過嗎?

  韃靼是華夏苗裔,您怎麼能這麼坑自己人?

  坑得漂亮。

  「那韃靼要是試出問題呢?」張鳳有些擔心。

  「不可能,新火銃軍中都沒人會用,軍器局會安排好的,保准萬無一失。」

  朱祁鈺很有信心。

  他把火銃往火槍上引導,結果引導出個四不像。

  若是鉛子不炸膛,真能發射出去,威力是可觀的。

  所以他認為韃靼人會買的。

  反正韃靼不買,就賣給瓦剌、女真、兀良哈,總有傻子會上鉤的。

  錢是不能賠的。

  「陛下,那這是一錘子買賣呀。」張鳳道。

  「怎麼是一錘子買賣呢?」

  朱祁鈺滿臉訝異:「咱們的火銃,是高精準火銃。」

  「操作不當是會炸膛的,火銃手是要培養出來的,不是誰上來就會用火銃的。」

  「這要提前和他們說清楚,並且不建議他們購買,讓他們繼續買刀劍,玩刀耕火種去吧。」

  「如果火銃炸膛了,那也是他們操作不當啊,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如果他們真回來找。」

  「軍器局的人來操作,就能保證不炸膛。」

  「這能怪到我們嗎?」

  朱祁鈺十分無辜。

  結果發現張鳳等人很不解的樣子,朱祁鈺就知道對牛彈琴了:「罷了,明天朕親自帶著他們去買。」

  打發走重臣。

  朱祁鈺卻心裡有事:「馮孝,把使團送去兩個給于謙,讓于謙自己判斷。」

  馮孝應了聲:「皇爺,貴妃娘娘正在內宮候著呢。」

  「忙忘了。」

  朱祁鈺一拍腦門。

  「天色尚早,朕在院子裡轉轉。」身體大好,朱祁鈺反而畏懼了。

  「使團的事,你怎麼看?」朱祁鈺問馮孝。

  馮孝剛要跪下,朱祁鈺擺擺手:「閒聊,隨便說說。」

  「奴婢以為,滿都魯應該是詐死。」

  滿都魯死得太巧了。

  任誰都會懷疑。

  秦成也是這樣想的,認為是詐死。

  雖然理智告訴朱祁鈺,這是個陷阱,但他還是在想,滿都魯是真死了,就好了。

  「那個阿古不錯,若能留在大明,也是個干臣;若是回韃靼,扶持他做太師,用他牽制孛來也不錯。」

  朱祁鈺想布局漠北。

  但也就在心裡布局罷了。

  他的手還沒伸這麼長。

  「皇爺聖明。」馮孝跪下磕頭。

  朱祁鈺笑笑,轉悠一會,消消食,才走進內宮。


  內宮燭火昏暗。

  唐貴妃坐在床頭,像是剛嫁入府的新娘子,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但她姣好的面容配上精緻的妝容,如一株盛開的牡丹,眨著睫毛看向皇帝。

  「臣妾給陛下請安。」唐貴妃盈盈跪下。

  朱祁鈺扶住她,輕輕攬著她的纖腰:「愛妃,今夜沒有臣妾和陛下,只有夫婦二人。」

  「謝陛下。」

  唐貴妃千盼萬盼,就等著這一天呢。

  皇帝沒有辜負她。

  第一個臨幸的是她。

  能不能懷上兒子,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語氣有些哽咽。

  「愛妃,這段日子經歷得太多了。」

  朱祁鈺坐在床榻之上:「過年時,朕忽然就病重了。」

  「那場病,至今朕都覺得詭異。」

  「你是知道朕的,身體如何,你最清楚。」

  「怎麼可能說病就病了呢?」

  「緊接著,漠北王就攻打東華門,試圖奪門政變。」

  「然後就是一路到現在。」

  「經歷了太多坎坷,朕的心啊,一直都放不下來。」

  「今天談氏告訴朕,身體大好了。」

  「朕都不敢相信。」

  「年初時,朕病得快要不行了,沒想到朕苟延殘喘,活了下來不說,身體還能好。」

  說到動情處,朱祁鈺落淚。

  唐貴妃幫他擦擦:「陛下萬壽安康……」

  「別說那些漂亮話,朕能活到四十歲,就是上天保佑了。」

  唐貴妃要捂住他的嘴。

  「愛妃,朕說的是真的,大明皇帝活過四十歲,可難嘍。」

  朱祁鈺見她滿臉不解,問:「知道朕為什麼會病嗎?」

  唐貴妃嚇了一跳:「難道另有隱情?」

  朱祁鈺點點頭。

  唐貴妃要跪下。

  朱祁鈺拉著她:「今天只有夫妻,沒有君臣,朕和你說說貼心話。」

  「請陛下告訴臣妾,臣妾一定要將害您的人抓出來!」唐貴妃嚇壞了。

  朱祁鈺抓著她的手:「你想過沒有,皇祖父多大歲數崩逝的?父皇又是多大歲數沒的?」

  唐貴妃掰手指頭算算,忽然捂住小嘴。

  「你再算算,朕多大歲數就病重了。」朱祁鈺目光幽幽。

  「陛下,是、是誰?」唐貴妃難以克制地震驚。

  朱祁鈺搖搖頭:「不知道。」

  「您不是清洗太醫院了嗎?」唐貴妃惶恐問。

  「你覺得會是太醫嗎?」朱祁鈺反問她。

  唐貴妃搖搖頭:「太醫殺您,得不到什麼好處的,可聖母和漠北王,就不一樣了。」

  「那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漠北王才是正朔呢?」

  「朕就不是?」

  朱祁鈺眸光深沉:「那些人為什麼支持漠北王呢?朕沒給他們好處嗎?」

  「漠北王蝸居南宮,卻能操縱天下,你不覺得很扯嗎?」

  「他們的背後,有推手。」

  朱祁鈺幽幽道:「朕殺陳循時,就覺得陳循的力量,比想像中的大太多了,山東大澇、宣鎮被瓦剌攻打。」

  「區區一個陳循,真有這麼大能量嗎?」

  「那些把陳循捧到高位上的,是誰呢?」

  「陳黨!」唐貴妃脫口而出。

  轉瞬意識到不對。

  曾經的陳黨,都成為了帝黨,倘若真參與了謀害皇帝,怎麼可能安之若素呢?

  這背後肯定還有人?

  會是誰呢?

  「朕也不知道。」

  「朕也想將他們找出來。」

  「不然,朕活不了多大歲數的。」

  朱祁鈺神情悲愴:「若朕沒了,我們的孩子也保不住的,皇位還會回到漠北王那一支去。」


  「朕也找不到為什麼?最近總有不好的預感。」

  他用力地抓著唐貴妃的手。

  「所以,你要幫朕!」

  唐貴妃一愣,急聲問:「臣妾怎麼能幫助陛下?」

  「幫朕盯著後宮。」

  「如今這後宮,龍蛇混雜,混亂不堪。」

  「當初你不願意唱黑臉,朕不得已,把皇太后請出來,讓她震著後宮。」

  「可她的心,會向著朕嗎?」

  朱祁鈺搖搖頭:「不會的,朕不是她的兒子,朕是她的仇人。」

  「所以,這後宮裡,你必須幫著朕,看嚴了!任何意外都不能有!」

  「愛妃,能做到嗎?」

  唐貴妃忽然一顫。

  皇帝在考校她的能力。

  這是入主中宮的標準。

  一定要是皇帝的賢內助,才能入主中宮。

  「臣妾願意豁出性命,保護陛下!」唐貴妃無比鄭重。

  「朕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朱祁鈺抓著她的手:「你和朕同甘共苦過,咱們夫妻攜手並進,相許白頭。」

  唐貴妃不停點頭。

  「愛妃,為了朕、為了以後的孩子,你要改變了。」朱祁鈺看著她嬌艷欲滴的面容。

  「臣妾為了陛下,能做任何事。」唐貴妃做保證。

  「愛妃,朕要和你生個兒子!」

  朱祁鈺壓了上去。

  「臣妾恭請聖恩!」唐貴妃滿臉期許,這一天終於等來了。

  她一定要懷上!

  看著皇帝的面容,她眼淚情不自禁地流出來。

  「怎麼了?」朱祁鈺問她。

  「臣妾太激動了。」

  「正如您說的,這一切來之不易。」

  唐貴妃眼中含淚:「初登大寶時,一切來得那般容易,所以我們都不珍惜。」

  「但今天,您苦心造詣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臣妾也艱難地掌控著後宮。」

  「才知道那一切多那麼不容易。」

  「才會這般珍惜!」

  「陛下,臣妾要多多幫陛下生兒子!」

  唐貴妃主動起來……

  翌日,早晨。

  朱祁鈺神清氣爽的運動。

  唐貴妃出奇的沒有起來,聽命婦說,之後要睡得時間長,躺的久受孕概率變大。

  她早就醒了,但就是不肯起來。

  朱祁鈺簡單用飯後上了早朝。

  今日早朝事少。

  一個多時辰下朝。

  朱祁鈺宣阿古來:「朕剛好要去軍器局,你也同去,看看大明的火器。」

  軍器局占據了原來的司禮監,在萬歲山旁邊。

  被禁衛團團圍住,不許出入。

  皇帝浩蕩的鑾駕隊伍進入軍器局,軍器局上下跪迎。

  「都起來吧。」

  朱祁鈺走下御輦,目光掃視一周,確定禁衛近在咫尺,才看向工匠:「你是張六吧?」

  張六從人群中擠出來,跪在地上:「皇爺還記得奴婢?」

  「你那套亮銀盔甲打造得不錯,朕很喜歡。」

  朱祁鈺笑道:「你的那些農具,做得也很好。」

  張六趕緊謝恩,不敢居功。

  「有功便要賞,有過便要罰。」

  朱祁鈺環視工匠:「朕當初建軍器局的時候,就這般告訴過你們。」

  提督太監萬功在身邊伺候。

  「但是!」

  朱祁鈺話鋒一轉:「軍器局的成果,讓朕很不滿意。」

  「非常不滿意!」

  這是實話,多長時間了,軍器局卻毫無動靜,連個防潮的鉛子,都批量製造不出來。


  工匠說,琉璃珠製造時,是手法的問題,個別工匠才能拿捏精準,導致臭彈。

  軍器局上下都跪在地上。

  他們都是匠人,能一睹天顏已經是八輩子積來的福氣了。

  但皇帝發怒。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

  萬功也跪在地上,不停請罪。

  「朕以為,敞開了糧餉供應給你們。」

  「你們能讓火器突飛猛進呢。」

  「結果,就研製出來一把新火銃,和這種鉛子。」

  「威力雖然有所提升,也有防潮、便於運輸等等好處,但是造價太高了,不宜在軍中推廣。」

  朱祁鈺話鋒一轉,先罵後夸。

  萬功有點傻眼,那把火銃送到宮裡的時候,皇帝大發雷霆,讓太監抽了他十鞭子,罵他無能,又讓研發的人吃一個月的豬食。

  怎麼還推廣呢?

  萬功小心翼翼看向馮孝。

  馮孝給他使個眼色,他頓時明白了。

  「皇爺,此事不宜宣揚。」萬功表情謹慎。

  朱祁鈺哼了一聲:「把配備給軍中的火銃拿來幾杆。」

  「奴婢遵旨!」

  朱祁鈺看向阿古:「就按照葉盛出的價格,想買多少買多少,只能用現銀買,不接受牲畜。」

  「陛下,您說的新火銃價格幾何?」進了軍器局,阿古像個好奇寶寶一樣,什麼都想看看。

  這裡面實在神秘。

  韃靼派來的密探,壓根近不了此地十里範圍內。

  聽說這裡面是研製新火器的。

  本來他想進來參觀,被葉盛嚴詞拒絕。

  是他求了好長時間,答應原有價格上,給一成的回扣,葉盛才願意請示皇帝,最後同意他進來參觀的。

  大明還是老樣子,處處吃拿卡要。

  「問了你們也買不起。」

  朱祁鈺淡淡道:「這種新火器,重點是鉛子,主要防潮,便於攜帶,漠北風沙大氣候乾燥,用不上的。」

  可皇帝越說,他越有興趣。

  阿古反覆追問。

  朱祁鈺讓人拿一把新火銃來,讓阿古去靶場試銃。

  「陛下,萬一阿古不上鉤怎麼辦?」葉盛全程作陪,他有點擔憂。

  「不買新火銃,舊的不賣。」

  朱祁鈺發現阿古胃口很大啊,從大明採購一萬套兵甲、一萬口鐵鍋、四萬把彎刀等等。

  葉盛不明白,但他腦筋活躍,很快就想明白了。

  「陛下,韃靼胃口太大了,微臣擔心他們收到貨後,就會把刀劍指向大明。」葉盛充滿擔憂。

  「這不明擺著滿都魯沒死嘛!」朱祁鈺倏地笑了起來。

  葉盛一愣,立刻明白了。

  是啊。

  滿都魯要是死了,哪個部落能一口氣吞下這麼大的訂單?

  這是滿都魯詐死。

  就算騙不出于謙,也想從大明購買大批武器,然後用這武器攻伐大明。

  「陛下聖明!」葉盛磕頭。

  差二百字沒到一萬字,明天多補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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