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陛下待朝臣,如慈父般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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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陛下待朝臣,如慈父般溫暖!

  「諸卿能不能交上來啊?」

  群臣叩拜,稱能。

  朱祁鈺目光淡淡:「家中的名玩字畫,也不必拿出去典當,京中也沒有什麼典當行了,折價送到內帑來即可,若宅子不要了,地契同樣送過來,朕統統都收下!」

  「諸卿也不必擔心住房問題,如蕭愛卿借宿妻舅之家,豈不丟了朝堂的臉?」

  「去朝陽挑一塊地,朕給你建造一所宅子!」

  「乾脆!」

  「在朝陽城劃出一大片土地出來,作為官舍,京中百官、以及外地入京辦事官員,都居住在此!」

  「官舍設在城門附近,由蒯祥親自建造,放心,朕不收爾等銀子!內帑出錢修!」

  「再修建一條從朝陽門,直通午門的官道,這條官道不許百姓行走,修得寬一些,可並排通行四輛馬車,轎夫、馬車的錢,由你等自掏腰包,戶部便不出這筆錢了。」

  朱祁鈺想一出是一出,嘴上是建官舍,其實是減少戶部開支!

  還有一點,就是城裡的宅子貴,住在朝陽城的都是泥腿子,房價低廉,置換給皇帝,皇帝可就賺大了。

  至於修建房屋,也花不了幾個錢,用的都是流民,材料也都是就地取材,至於想建好宅子,那抱歉,只能你們自己掏錢了。

  「陛下,京中百官本就俸祿極低,若連僱傭轎夫、馬車的錢也有官員自己支付的話,恐怕真的不夠生活了!」林聰高呼道。

  林聰仗著是皇帝走狗,開始在皇黨下面,暗戳戳地組建林黨了。

  這些人,誰都不安分。

  王文和林聰在內閣里涇渭分明,連話都不說,互相較勁。

  但他說的沒錯。

  轎夫、車夫是役,是京中人丁要承擔夫役,宣德元年規定,緊急情況,給辦事官員派5名夫役。

  但這條規定,演變成官員可隨意徵召夫役,多的徵召二三十人伺候,這些夫役,都是京中百姓,不管農忙農閒,被徵召了就得來幹活,否則就要被處罰。

  「那便走,早起半個時辰,溜溜達達就到了,若住在城裡的就更近了,早起一會,晚上別應對那些鶯鶯燕燕了,都這麼大歲數了,身體要緊。」

  「安全也不必擔心,朕會在官舍外,設下巡捕丁,按時巡邏,若不放心巡捕丁,就派九門提督府的兵丁,保證治安安全。」

  「朕絕非差夫役那點開支,只是剛才老太傅上奏疏,勸朕減免柴夫役,所以朕就心血來潮,先免了京中的轎夫役。」

  「戶部的開支,朕也不是惦記,這筆錢朕給伱們存著,由計相把每個人的全都統計好了,等爾等告老還鄉時,戶部一次性發放,當做養老銀,是朝堂體恤爾等為國靖忠的一點心思。」

  「當然了,爾等在戶部攢了多少養老銀,朕的內帑再備上一份,從內帑出雙倍的錢,一起發放下去。」

  朱祁鈺難得大方一次。

  但細琢磨這事啊,以皇帝的暴戾,這朝堂上有幾個人能活到告老還鄉啊!

  漂亮話被皇帝都說了,真給假給的,誰能說什麼?

  「臣等謝聖上隆恩!」

  百官不情不願的謝恩,誰會嫌錢多呀?

  以後還要花轎夫的錢,肉痛啊,以後再開發出個「夫敬」的名目,讓地方官承擔唄。

  朱祁鈺也想提高俸祿,問題是沒錢呀,內帑收到現在,也沒超過六百萬兩,還多是珠寶古董等物,一時半會沒法變現。

  反正大明官員來錢渠道多,也不差這點俸祿。

  「諸卿,下朝時去領些米糧回家,算朕的一點心意!」

  胡濙等狂翻白眼,你都欠了我們幾個月工資了!還有臉說一點心意?

  等他們知道,皇帝的一點心意,就是半斤黍的話,都是含眼淚回家的,這玩意餵豬豬都不吃!可皇帝卻當好玩意兒賞給他們!還讓他們感恩戴德!

  「閣部尚書留下,其他人退朝!」

  見百官退下,朱祁鈺讓侍衛關門,李賢頂著張豬頭渾身一抖,皇帝不會親手殺死我們吧?

  「給諸位愛卿賜座!」

  朱祁鈺讓馮孝把于謙上的密揭傳給他們看。


  密揭和軍報是一起送來的,到宮門口時轉交給太監,太監分兩份,密揭直接送到朱祁鈺手裡。

  密揭說得十分詳細,詳細分析了三戰之敗的原因,損失情況,軍中情緒等等,以及于謙對宣鎮的猜測。

  于謙也猜測,是宣鎮百姓走漏了情報。

  甚至懷疑宣鎮商賈。

  「於少傅真乃國士也!」胡濙讚嘆。

  于謙連吃兩次大敗,總共損失人數還不到兩萬人。

  楊信和于謙比起來,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的。

  順風倒打勝仗容易,打敗仗卻能保住有生力量的才是真名將。

  「諸卿,那一張白紙,未必能騙出來多少人!」

  「朕打算授權給于謙,清洗宣鎮上下!」

  「宣鎮不乾淨,就不會打勝仗!」

  「再敗下去,韃靼、兀良哈也會咬大明一口的,屆時大明必敗無疑。」

  「所以,朕要行暴戾之法,把宣鎮當局,全部殺掉!」

  咕嚕!

  朱祁鈺話音方落,閣部重臣皆吞了口口水。

  陛下是真夠狠啊。

  動不動就殺光,考慮過後果沒有?

  官員與官員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您就不擔心兔死狐悲?強如太宗皇帝,殺了方孝孺,最後不也乖乖向文官低頭了嘛!

  「陛下,沒必要清理官場,清理商賈倒是可以。」胡濙說完就後悔了!

  中皇帝圈套了!

  皇帝哪裡是想殺官兒,就是想殺商賈,殺雞取卵!

  要錢!

  皇帝真是窮怕了,滿腦子都是錢。

  問題是他們還不能勸,以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勸諫皇帝,如今他們被皇帝一腳踢進屎坑裡,大家都髒了,誰也別勸誰,你們是貪官,朕是暴君,一丘之貉。

  「朕派東廠、錦衣衛去,立刻出發,宣鎮一切商賈皆可殺!」朱祁鈺立刻下旨。

  「不可啊陛下!」

  胡濙趕緊跪下:「陛下,宣鎮商賈在本地經營數百年,盤根錯節,關係絕非尋常。」

  「倘若陛下行殺戮之事實,最多殺個幾家,剩下的多家必然聯合起來投降瓦剌。」

  「到時候於少傅在宣鎮維持的好局面,可就徹底毀了,以前商賈只是偷偷使絆子,若徹底叛國,豈不瞬間打到了北京城?」

  「韃靼、兀良哈瞄準機會,撕咬大明,北方可就徹底守不住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

  「一旦宣鎮丟了,河北門戶大開,京畿拿什麼守?」

  「請陛下三思!」

  胡濙急聲磕頭,林聰等人也跪著磕頭。

  「嗯,放過他們太可惜了。」朱祁鈺吧嗒吧嗒嘴,有點可惜了。

  山西、河北的商賈,都是大肥羊啊,來個殺雞取卵,朕有兵有錢,直接馳騁漠北,蕩平草原。

  看見皇帝這般模樣,閣部重臣全都翻白眼。、

  您不是窮怕了,您是想錢想瘋了。

  「陛下,肉爛在鍋里,終究能吃到的。」胡濙笑道。

  「也對。」

  朱祁鈺頷首:「老尚書有什麼辦法,清洗宣鎮?朕要讓瓦剌人變成瞎子、聾子!」

  「陛下釣魚的辦法就很好,等抓到名單,就送給于謙,于謙自然會處理妥當的。」

  胡濙說道。

  于謙的辦法,無非是殺幾個挑頭的,然後再威逼利誘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徹底壓下來。

  糊裱匠永遠比破釜沉舟容易。

  若早就行厲法,宣鎮商賈敢給瓦剌人當耳眼?

  「老臣想不通,宣鎮商賈為何要叛國?」胡濙長嘆口氣。

  朱祁鈺看向李賢。

  李賢比較尷尬,晉商是他門下走狗,雖說就當了幾天吧,也黃泥掉褲.襠了。

  「可能是利益驅使,山右商賈樹大根深,在全國商貿繁華之地皆有分支,如京中就有主脈和支脈之分。」


  「丁口之多,殺之不絕。」

  「他們以邊貿為生,自然和瓦剌權貴私相授受,恐怕也有被脅迫之意吧。」

  李賢話沒說完,就看見皇帝面色陰沉,不陰不陽道:「李閣老是不是也有幾分不得已啊?」

  「老臣絕對沒有啊!」李賢真想扇死自己,禍從口出!

  非親非故的,幫著晉商辯解什麼啊!

  自己都不知道什麼原因,被皇帝忌諱呢,怎麼還幫著商賈說話呢!

  「那怎麼如此了解晉商之心態呢?」

  「是不是也和晉商一般,倘若遇到點小挫折,就賣國求榮啊!」

  「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是什麼血?」

  「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

  「知不知道,何為家國!」

  朱祁鈺忽然暴怒:「李玠,進來,掌嘴!」

  李賢瞪大眼眸,皇帝就是故意針對他嘛!

  別人說錯了話,他最多罵兩句,怎麼到我身上,直接掌嘴?

  偏偏還讓親兒子來打!您有完沒完了!

  殿門推開,李玠很無奈的走進來,站在父親面前,揚手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還別說,挺爽的。

  打小您就偏心,偏心兄長,明知道宮裡是虎窩狼穴,不許兄長入宮,卻逼我進宮!

  陛下讓兒子打您,兒子心裡是真的解氣,謝陛下隆恩!

  「因為一點利益,就能賣國了嗎?」

  朱祁鈺怒喝:「這些商賈,統統該殺!」

  「朕跟你們交個實底,這次參與的商賈,統統誅十族!」

  「不止殺光他們,朝堂上誰敢為他們求情,朕就誅誰的族!」

  胡濙等人全都跪下。

  「都起來,你也出去!」

  朱祁鈺讓李玠出去,話音一緩:「李賢,朕給你個機會,快點和晉商摘清關係,等到瓦剌退去,就是朕清洗宣鎮之時!」

  「可別怪朕沒提醒你,到時候牽連到了你,朕親手剁了你!」

  「還有,朕的真心話,只跟爾等說了,若宣鎮商賈聞風而逃,朕惟你李賢試問!」

  「臣遵旨!」李賢心裡苦啊,關鍵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皇帝。

  林聰陷入思索,皇帝如此排擠李賢,那是否該打擊他,贏得聖上歡心呢?

  「官舍之事,朕也非心血來潮,更絕非看上爾等的大宅子,朕富有天下,區區幾座宅子,能動得了朕的心?」

  朱祁鈺不悅:「再說了,朕要了你們宅子,能幹什麼?以後不是照舊賞賜給其他朝臣嗎?左手倒右手,有什麼意思?」

  林聰沒琢磨透皇帝什麼意思。

  但王文卻立刻跪下:「陛下,老臣願意去朝陽住!」

  「朕說了,不是強搶爾等住宅!」朱祁鈺有些惱怒。

  「陛下,請聽老臣一言。」

  王文無比鄭重道:「老臣身體不行,醫者建議老臣多多運動,對身體有好處;再者,那宅子老臣住了快十年了,什麼景兒都看膩了,不如換一所新宅子,只求陛下將宅子建的大些,老臣愛玩,願意養些花花草草,惟請聖上同意!」

  王文是聰明人啊。

  起個帶頭作用。

  連內閣閣老都主動讓出了宅子,朝中官員誰不掂量掂量?

  「老臣也願意搬去朝陽去住!」林聰立刻跪下,但終究被王文捷足先登了。

  王文瞥了他一眼,論懂皇帝心思,還得我王文。

  岳正、薛瑄等自然跪下請求搬走。

  陸陸續續的,所有人跪下求皇帝允准,他們都要搬去朝陽新官邸。

  「爾等是讓朕落個涼薄的罵名啊!」朱祁鈺大怒。

  王直一愣,難道拍馬腿上了?

  「臣等生活奢侈,貪污成風,是用宅子抵押貪污所得,與陛下何關?」

  林聰高聲道:「倘若民間傳出陛下丁點罵名,老臣第一個不允許,陛下愛民如子,對待朝臣如慈父般溫暖,為臣等操心建宅,養老體恤,此聖君在朝,何人敢說出丁點錯來?」


  胡濙作嘔,老夫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竟這般會拍馬屁?

  「朕真如慈父嗎?」朱祁鈺多少有點占人家便宜的意思。

  「啟稟陛下,您是天下間最溫暖慈祥的父親!」林聰高聲道。

  其他人也跟著高呼。

  叫得那叫一個肉麻,若皇帝允許,他們能直接喊出一聲「爹」來。

  朕可沒有這麼老的兒子。

  朱祁鈺沾沾自喜:「哈哈哈,林愛卿懂朕啊!」

  「放心,在朝陽,朕給你們圈大一片地,給你們建宅,宅子肯定比內城的大。」

  「因為宅子初建,未必能做到美輪美奐,但也不必著急,江南進獻上來的精美石料,朕都優先賜給爾等。」

  「朕聽說遼東盛產木料,便讓雲南土司、遼東女真進獻木料入京,就以建宅的名義催,以朕的名義令其進獻!」

  本來皇帝的話說得挺好聽的,可聽著聽著,變成了聖上下旨催?這是逼獻啊!

  和宋徽宗進獻花石綱有什麼區別?

  偏偏人家是皇帝要進獻的,大明可倒好,是大臣要求各地進獻的!

  陛下,您可放過我們吧!

  「陛下,奇石、木料就不必了,臣等自己想辦法!」胡濙趕緊攔住皇帝,再出什麼虎狼之詞,史書上可就要把他們噴死了。

  他偷偷瞄了眼起居郎,起居郎正在奮筆疾書。

  完了!

  名聲臭了!

  「自己想辦法?爾等有什麼辦法?朕為爾等建宅,自然要建的美輪美奐,豈能讓朝臣受苦呢!」

  朱祁鈺這話,把胡濙整不會了。

  林聰卻跪在地上:「陛下,臣等為國為民,一心奉獻,豈能在乎是何住處?哪怕是住在豬圈裡,吾等也安之若素;倘若心中沒有家國,就算住在豪華的府邸內,心裡也難免發虛!臣等請求陛下,以節約為主,萬萬不可隨意圈禁耕地,傷民害民啊!」

  還得看林聰!

  論懂朕的心思,還得是林聰,王文差了點。

  胡濙一拍額頭,皇帝也太摳了,連點地都不肯賜!

  「林閣老珠玉在前,恐怕會令朝臣競相效仿。」

  朱祁鈺臉上露出了笑容:「住處還是要寬敞些,爾等拖家帶口的,也不容易,而且朝堂也得要臉,爾等的宅子,也是朕的顏面不是?想要多大的,你們和蒯祥商量,朕不過問了,等宅子建成,朕親自去拜訪!」

  陛下您能不能大度一點!

  連宅子大小,都要管!

  甚至,還不明說,讓朝臣去猜。

  伺候這樣的皇帝,太難了!

  出了宮中,胡濙見林聰和王文,互不對付,嘴角莫名翹起,朝堂上只剩下皇黨,皇黨就會分裂,人之常情。

  皇帝為何大費周章建官舍?

  為了方便監視?

  還是真貪圖內城的宅子?

  只是,皇帝讓兒子抽老子,這招實在太狠了,如今京官的庶子,都在宮中做侍衛。

  今天抽了李賢,明天還不知道誰倒霉呢!

  反正這朝堂不會太平嘍。

  ……

  朱祁鈺心情不錯。

  「回皇爺,萬功在宮外候著,等待求見。」馮孝低聲道。

  「宣進來吧。」

  很快,萬功等人覲見。

  萬功帶來十餘個工匠,皆是手藝頂級的工匠,有鐵匠、木匠、製造兵甲的、打造刀劍的、製造弓弩等工匠。

  見禮後,萬功向朱祁鈺介紹這些人。

  跟鐵匠張六聊了才知道,如今軍中開始仿製倭刀,而且,已經開始用豎爐煉鐵了。

  「高爐?」朱祁鈺以為是高爐煉鐵。

  其實並不是。

  豎爐是方口的,用鹽和泥砌成,靠山穴而築,或用巨木匡圍,爐膛呈梯形,還有專門的鼓風器,叫活.塞式鼓風器。

  張六解釋一番,朱祁鈺懵懵懂懂。

  「此爐煉出來的鐵,質量如何?」朱祁鈺問。


  「摧金斷石,極為堅韌!」

  「可是鋼?」朱祁鈺問。

  「回皇爺的話,軍器局裡也用炒鋼之法,用石頭砌爐,以磁鐵礦為燃料,螢石為助燃劑,將鐵礦石還原到水滴狀態的生鐵,再把生鐵炒成熟鐵,反覆炒制,便可成鋼。」

  聽完張六的話,朱祁鈺真沒想到,這個時代的煉鋼技術,這般先進了?

  「可是皇爺,磁石難尋,鐵石也緊缺,而且炒鋼需要大量工匠共同協作,成本偏高,是以很少裝備軍中。」

  這個張六倒是有些見識。

  朱祁鈺微微頷首:「不合格的多不多?」

  「若是炒鋼的話,不合格的頗多,但都能重複利用。」張六道。

  「朕給你足夠的工匠,足夠的材料,你一天能打造出多少把刀來?」朱祁鈺問。

  「這個……」

  張六粗略算了算,能打造上百把來。

  「不錯。」

  朱祁鈺笑道:「朕若讓你用廢料,打造出一批農具來,可行?」

  「只要有足夠的鐵礦石,小的什麼都能打出來!」

  朱祁鈺對他很滿意。

  他打算詳細拆分軍器局,下轄鐵器科、木器科、兵甲科、弩箭科、盾牌科、馬科、雜科七科,便讓這個張六做個管事。

  他又詳細了解了兵甲、弩箭等製作過程。

  但這些的基礎,就是鐵。

  「諸君!」

  「朕從你們的眼睛裡,看到了希冀!」

  「是不是想從匠戶,變成民戶?想讓自己兒子參加科舉啊?」朱祁鈺高聲道。

  所有嚇得跪下。

  「不必害怕,想就是想!」

  「朕今天給你們吃一顆定心丸,這軍器局裡,朕只設掌印太監,其他官職皆由工匠擔任!」

  「朕也可賜你們民籍!」

  「讓你們的子孫,參加科舉!」

  一聽這話,張六等人都傻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跟張大堅差不多。

  「朕說的不是虛話!」

  「以三年為期,朕想看到大明軍隊全部裝備著鋼刀、鋼甲,弓弩威力大後勁小易攜帶,盾牌豎起來,敵方弓箭射不穿!」

  「朕的要求一點都不高!」

  「鐵礦石等原料不用爾等擔心,錢糧也是內帑出了,朕只要看到成果!」

  「三年之後,只要爾等完成朕之所願,朕就賜爾等民籍!」

  「非但賜籍,朕還會賜下符牌!」

  「朕之符牌,可非一般人可賜的,饒是金忠、舒良等立下大功,也只是賜下一枚銀符!」

  馮孝端上來一隻銀符。

  「三年之後,朕會將此符,賜給你們當中,功勞最大的那個!」

  「此符尚未正式頒發,頒發此符者,形同免死金牌,會將姓名、功績鐫刻其上,令其世代敬仰!」

  嘩!

  工匠們驚呼出聲。

  誰願意當這匠戶?誰不願意做官老爺呢?

  「爾等對新軍器局,滿意嗎?」

  自然是非常滿意,在太液池旁邊,沾著聖上的龍氣,豈不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知道朕為何將軍器局放在這裡嗎?」

  「因為朕要提高匠戶的地位!」

  「你們挨著的就是宮牆,和朕、和閣部在一起辦公,何其榮耀!」

  「雖為匠戶,卻絕不低賤!」

  朱祁鈺扭頭看向馮孝:「將這句話寫下來,刻在軍器局牆上,讓匠戶們都看看,這是朕的態度!」

  馮孝支吾,這話也太白了吧?

  你寫文言,匠戶看得懂嗎?

  去找翰林院,潤色潤色,刻在牆上。

  「小的敢不效死命!」張六嘭嘭磕頭。

  「不要三分鐘熱血,做匠從藝,拼的是時間、是耐力,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朱祁鈺話鋒一轉:「朕等得,你們便做得,但絕不可偷奸耍滑、浪費時間!」


  「朕對爾等厚待,絕非縱容!」

  「若被朕知道,誰藉機偷奸耍滑,拿朕的良言當做耳旁風,甚至手腳不乾淨者,一律誅九族!」

  「你們應該都知道,朝臣被朕殺了多少!」

  「朕勸爾等,千萬不要用脖子碰刀子,吃虧的是你們!」

  「小的們絕對不敢!」張六等人瑟瑟發抖,連連磕頭。

  又勉勵萬功幾句,下令軍器局打造一批農具出來,才打發走他們。

  「皇爺,您要是把匠戶都放走了,以後誰來當工匠呢?」馮孝著急。

  太祖為何設下戶籍,不就是擔心,有朝一日,老百姓日子過好了,都擠破腦袋去考科舉,誰會做工匠的活兒呢?

  朱祁鈺喝了口茶,笑容盎然:「那你說說,太祖時這些工匠從何而來?」

  「多是罪臣家眷,以及漠北諸族的俘虜……」

  馮孝明白了。

  其實朝堂真不缺工匠,先不說漠北,就說湖廣、雲貴,遍地都是土司,若造反的話,完全可以抓來做工匠啊,做幾年漢化完畢了,再放出去做民籍。

  「皇爺聖明!」馮孝跪在地上。

  「這次李震就抓了數千俘虜,押解入京,正好全部打入匠籍。」朱祁鈺沒說,這是對華夏苗裔,大可網開一面,等對待異族的時候,可就不是干幾年就放出去了!

  「奴婢遵旨!」

  馮孝壓低聲音道:「回皇爺的話,白圭、李實、朱英等人已經到了京畿,應該很快便能入京。」

  「到了京中便宣來,朕有話叮囑。」

  朱祁鈺溜達一會後,便開始批閱奏章。

  最近幾天,奏章數量增多,多為長篇累牘,都是說些弊政的,貼黃里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能把奏章送到他這裡。

  他看得也頭大。

  這大明,真是個四處漏風的屋子啊,想補,都不如一腳踹塌了舒坦。

  忽然,他眉頭皺起來:「不是說過了嗎,打春陋習取締了?宛平縣為何還打春了?」

  「馮孝,宣劉吉進來!」

  貼黃最後,標註上自己的名字。

  劉吉戰戰兢兢進來。

  「啟稟陛下,這是宛平知縣張芳昨日遞上來的奏疏,說宛平縣百姓認為不打春,今春不吉利,擔心今年收成不佳,所以知縣張芳無奈之下,只能打春,呈上來這道奏疏,也有請罪之意。」劉吉說道。

  「花了多少銀子?」

  「上面沒有詳細數目,微臣不知道!」劉吉道。

  「哼!」

  朱祁鈺冷笑:「百姓不同意,他張芳天天住在百姓家不成?百姓有什麼想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花了多少銀子,又遮遮掩掩的,把朕當成司馬衷嗎?何不食肉糜?」

  劉吉低著頭,不敢應答。

  「這張芳是哪年進士啊?」朱祁鈺語氣一緩,實在沒印象。

  「啟稟陛下,此人乃正統十二年舉人。」

  「舉人?當了京畿知縣,不容易啊!舉主是誰啊?」朱祁鈺又問。

  「微臣不知。」

  朱祁鈺看向馮孝,馮孝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他是哪裡人?」

  「山東兗州府人!」

  朱祁鈺眼皮子一抬:「山東的?宣進宮裡來!朕親自問他一問,百姓為何如此愛戴他,有什麼心裡話都跟他說呢?」

  「劉吉,你親自去傳旨,也暫當幾天宛平知縣。」

  朱祁鈺沉吟:「朕給你御史之官,去宛平縣查一查,這個張芳是什麼來歷?也看看,宛平百姓,生活如何?連夜就去,快些!」

  「微臣遵旨!」劉吉知道,皇帝要動手了。

  朱祁鈺目光閃爍:「連京畿的知縣,都不聽朕的命令,那更遠的地方呢?是不是也都照常打春了?」

  「馮孝,河北巡按使在哪呢?」朱祁鈺又問。

  「奴婢不知,奴婢這去問都察院。」

  「直接下旨給都察院,讓各地巡按使,查一查,哪些縣城,不聽朕之命令,還在打春!查實後,稟報上來!」


  朱祁鈺目中寒光一現,有人找死,就別怪他無情了。

  他繼續批閱奏疏。

  「啟稟皇爺,巡撫年富的密揭傳來……」費寵小跑著進來。

  朱祁鈺低著頭,伸出手。

  費寵趕緊放在皇爺的手裡。

  朱祁鈺檢查下封泥,才打開密揭。

  年富本來應該入京的,被臨時調去宣鎮,幫李秉分擔壓力來著。

  「這個年富!」

  朱祁鈺面露不滿,竟然把于謙給彈劾了。

  他彈劾于謙專擅之罪;還彈劾分守太監韓允中飽私囊,和本地商賈來往過密等罪;又彈劾宣府參政、軍中坐營等官員貪腐府庫之罪。

  還說,宣鎮非朝廷之宣鎮,而是個別人之宣鎮。

  這話聽起來大逆不道,卻說的很對。

  只是不合時宜。

  宣鎮三戰三敗,當務之急是收拾軍心,不可節外生枝才對。

  「其人過於剛直啊!」

  朱祁鈺對年富的彈劾十分不滿。

  不過,年富有一個點說的很對,宣鎮上下都爛了,包括楊信,都在貪污。

  但大明缺的是打勝仗的將軍,哪有文臣武將不貪的,貪了就貪了,只要能辦實事便可。

  「把尹直叫過來。」

  等尹直進來,朱祁鈺把密揭給他看。

  「陛下,臣以為年巡撫句句屬實,朝堂當清查宣鎮!」尹直跪在地上。

  朱祁鈺皺眉。

  尹直卻說:「陛下,倘若中樞明知貪污,而視而不見,豈不助長了小人之風?萬一,那些商賈,擅自揣測中樞的深意呢?」

  朱祁鈺一愣。

  這尹直看得夠透的,沒錯,那些商賈,說不定就等著看中樞什麼舉動呢?

  那朕便迷惑爾等!

  「傳旨,讚揚年富忠直之舉,叱責于謙、楊信等人,再派錦衣衛清查宣府!」

  「陛下聖明!」

  都是做做樣子,名單已經出京了,估計很快就有動靜了。

  他已經讓東廠、錦衣衛隨時準備,出發宣鎮了。

  晚間。

  見了白圭、耿九疇等人。

  這些人陸陸續續入京的,朱祁鈺逐個面授機宜。

  接連兩天,他都在接見入京的官員。

  ……

  金忠和舒良碰面。

  兩個人面帶冷色,遠不如在宮中時關係親密。

  如今東廠發展得如火如荼,錦衣衛雖奮起直追,卻不如東廠勢力大。

  因為京中拓寬道路,強拆民宅時,東廠和錦衣衛沒少爆發矛盾,幾次甚至刀劍相向。

  兩個人的關係,急轉直下。

  「舒公公,宣府的事,誰也容不得半點馬虎,耽擱了皇爺的差事,誰也討不到好去!」

  金忠率先開口:「咱家打算派心腹管堯帶隊,入駐宣鎮。」

  舒良冷哼一聲:「皇爺的差事,咱家自然不敢怠慢,但是東廠和錦衣衛尿不到一壺裡面去,各走各的,得到什麼功勞,就各憑本事!」

  「你敢違背皇爺旨意?」金忠皺眉。

  「自是不敢的。」

  舒良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咱家只是不想讓錦衣衛拖後腿!」

  「你!」

  金忠大惱。

  舒良不就是比他早放出宮的嘛!才有了今日的權勢!

  若皇爺先放他金忠出宮,他金忠比他舒良強一萬倍!

  「好!那便分頭行動,你東廠也別掏我們錦衣衛的便宜!」金忠氣哼哼出了東廠。

  回到錦衣衛大發雷霆,告訴管堯,這次任務,一定要完成得漂亮!

  被東廠壓一頭的滋味,實在難受!

  「廠公,您和金公公關係如此之僵,恐怕不好吧?」龔輝小心翼翼勸諫舒良。

  舒良瞥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宣府有咱們的人,這次大功必然屬於東廠,憑什麼被錦衣衛分潤了去?」


  「有了東廠,錦衣衛根本就沒必要存在了!」舒良打發龔輝,快些帶人出京,別被錦衣衛搶了先。

  京中的東廠、錦衣衛連夜出京。

  而遠在宣府的于謙,已經收到由東廠送來的證人,以及拷問出來的名單。

  來宣鎮近一個月了,于謙鬚髮凌亂,頗有幾分悲涼。

  他叫來楊信、蔣琬、朱儀等人商議。

  然後設下宴會,把宣府商賈齊聚一堂。

  以軍糧不足,欲從宣府商賈手中買些糧食為名。

  在宣府經商的,多為晉商。

  別看京中的晉商被除名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倘若皇帝肯將家業還給晉商們,晉商肯定感恩戴德,反正每一家主脈、支脈一大堆,死了一支就死了一個對手,何不美哉?

  經營糧商最大的當屬張家、吳家、黃家三家。

  這張家就是張仁孝家族,平陽張氏。

  在宣府做主的叫張志懷,輩分比張仁孝、張仁禮兄弟還大了一輩兒。

  他一身儒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讀書人,而非商賈呢。

  從京營大軍入駐宣府後,他便有心結交于謙,以及京中勛貴,畢竟家中生意在京城很多。

  直到數日之前,得知家族被滅門,他第一反應是事露了,快逃吧。

  晉商三十多家,商量了半宿,決定送宣府第三場大敗。

  就有了于謙第三敗。

  今天,收到于謙的請帖,言辭懇切,想從商賈手中買糧。

  「早這般聽話,不就完了嗎?」

  張志懷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但他喜歡讀書,讀書多的人都壞。

  他擔心宴會有詐,自己不去,攛掇其他商人參加。

  十幾家本地商賈,以吳興領頭,參加了這場宴會。

  于謙略有失望,都是些小商戶。

  張、吳、黃三家主要人物都沒出現,派個吳興小蝦米來參加。

  「元帥,不如末將率軍,直接抓來就算了!」楊信心急。

  他那場大敗,讓其極為恥辱。

  如今知道是商賈做主,迫不及待報仇。

  「不行,容易打草驚蛇。」

  于謙眸中寒光閃爍:「他們擔心軍中有詐,所以不肯來到軍中,這場宴會先這般,給他們些甜頭,後日去城中設下宴會,本元帥親自赴宴,看看誰不給本元帥面子!」

  「元帥危險啊!」蔣琬低聲提醒。

  「怕什麼的?宣府尚在我軍手中,沒什麼可怕的!」

  于謙連敗了兩場,心裡壓著火呢。

  「諾!」

  過了兩日,于謙親自在城中設宴,廣邀本地商賈。

  請帖中恩威並施,逼他們前來。

  張志懷心中猶豫,打發家丁去探查,確定于謙沒率軍入城,真心誠意想和商賈做買賣,他才微微放心。

  為了自身安全,他帶了二百多家丁,把酒樓圍得水泄不通。

  不止他,宣府商賈,總共帶了上千人。

  于謙等人身著便服,出現在醉仙樓上。

  「這些狗商賈,可真謹慎,四周都是他們的人!」楊信罵罵咧咧。

  他雖然年紀不大,卻從小在軍中打滾,活脫一個混不吝,和蔣琬截然不同,蔣琬是儒將,楊信卻十分粗魯。

  但楊信同樣身出名門,真論軍中士卒的愛戴,還當屬楊信。

  可此二人自小便打熬力氣,都是猛漢。

  帶的十幾個扈從,也都是身強力壯之輩。

  「越怕越說明心中有鬼!」

  于謙淡淡一笑,上了樓,青梅煮酒,細品慢飲。

  張志懷等人姍姍來遲。

  他反覆確定,又派人去觀察軍營,發現大營里確實沒有異動,又留下人看著城門,萬一有大軍入城,立刻稟報。

  自以為做到萬無一失了。

  很快,便觥籌交錯起來。

  「於少傅,您當真是天下楷模……」張志懷好聽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拋。


  于謙臉色平淡:「張先生也是老當益壯,如此年紀尚在外奔波,難怪生意做的如此之大。」

  「不敢不敢。」張志懷笑逐顏開。

  讀書人心眼就是多,他雖然捧著于謙,卻分心聽著門外,他吩咐過家丁了,倘若有大軍進城,便敲門為號。

  酒過三巡。

  于謙忽然看向張志懷:「張先生總外門外看什麼呢?」

  「擔心本元帥摔杯為號?刀斧手衝上來,將諸位砍殺?」于謙倏地笑起來。

  本來還熱烈的場面,忽然一僵。

  有幾個商賈,尚且舉著酒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手一抖,酒灑在菜上。

  「於、於少傅,您此言何意啊?」張志懷心中惴惴。

  「就開個玩笑,你這麼緊張幹嘛?」于謙輕笑。

  楊信和蔣琬可勾了勾嘴角,從來沒見過於少傅開玩笑,真沒想到,於少傅也願意逗人玩。

  「沒、沒緊張啊!」

  張志懷尷尬笑笑:「在下敬於少傅一杯!」

  他趕緊倒了杯酒,但手哆嗦,酒倒不進杯子裡,不斷往外面溢。

  于謙抓住他的手。

  張志懷更是渾身一抖,酒壺差點丟出去。

  「怕什麼呀?」于謙握住他的手,張志懷想抽回去,卻意外發現,于謙的力氣實在太大了!

  大得驚人!根本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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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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