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掀起你的蓋頭來!紡織 刊刻皆可設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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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掀起你的蓋頭來!紡織 刊刻皆可設廠!

  「再把向宮中進春的攀附之舉,也給取消了,朕不要那些虛的!」

  除了各府打春外,還要向宮中進春,需要緞木、火焰寶珠、銀珠、翠花、紗燈等等,這些支出,也要均攤在老百姓頭上。

  「啟稟陛下,廢除迎春陋習乃善政也。」

  尹直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敢問陛下,從流民中徵兵,軍戶是否分田?」

  土地,是一個極敏感的詞彙。

  這裡面牽扯太多人的利益,朱祁鈺都不敢隨便觸碰。

  「你有何見解?」朱祁鈺問。

  尹直猶豫半晌,從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雙手高捧,跪在地上。

  馮孝呈上來,朱祁鈺皺眉。

  「王畿四方之本,今天下百姓固多窮困,而北直隸尤甚。」

  「其所征賦稅,比之南方雖稍寬,緣土地所產亦自貧薄,且密邇京師,路多衝要,中間外夷朝貢,往來絡繹,接遞夫役及砍柴、抬柴、養馬、京班皂隸、水馬二站諸徭役最為繁劇。」

  「近年有無籍之徒將小民產業捏作拋荒空閒,投獻勛戚之家,或強奪私室認為己業,或奏請公朝改為莊田,有司官吏明知產業已無,仍舊科派……使百姓流離道路嗟怨。」

  「你寫的?」朱祁鈺合上奏章,陷入思索。

  這尹直,究竟是胡濙的人,還是想藉機投靠於朕呢?

  奏章里,俱是針砭京畿之弊政,賦稅多樣又嚴苛,勞役過多,不惜民力,土地兼併厲害等等老生常談的話題。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京畿百姓生活苦呀。

  「啟稟陛下,是微臣所寫。」尹直以額點地,唯恐陛下震怒。

  蓋因聖君皆是大好喜功之輩,所謂盛世,不過粉飾出來的罷了,自古至今,真正盛世有幾何?

  他擔心陛下生氣之下,將他一腳踢去地方,永遠失去進入中樞的機會。

  「寫的不錯,但還不甚完全,也不夠細緻。」

  朱祁鈺看不出喜怒:「朕交給你個任務,將苛捐雜稅列出個條陳,呈上來給朕看,朕在大朝會上宣讀。」

  「可減免者,朕酌情減免;不能減免者,也儘量減少經手之官,儘量收到中樞,憐惜民力,讓其生齒繁衍。」

  尹直知道自己賭對了!

  內閣遞上來這篇奏疏,他就明白了內閣深意。皇帝想做聖君,內閣助力皇帝做聖君,那麼他只有變成賢臣,才能扶搖而上。

  「微臣遵旨!」他小心翼翼吐出一口濁氣,機會近在眼前,抓住了,就一步登天。

  朱祁鈺把奏章還給他:「尹直,伱準備得很好,這些東西是朕想看的。」

  「朕絕非因言獲罪之君,更非好大喜功之輩,汝當勉勵之,你便做朕的機要文書吧。」

  「微臣謝主隆恩!」尹直叩拜。

  他可不像王直、李賢等扭扭捏捏,直接認主。

  蓋因他沒有忸怩的資格,他只是個小小的翰林,翰林院如他這般的莘莘學子,如過江之鯽。

  揮退了尹直,朱祁鈺閉目冥思。

  胡濙等文官改變了策略,想用長篇累牘累死他,進春一事,不過投石問路。

  後面還有更多的難題,讓朕頭疼呢。

  不過也好,解決了問題,大明才能強大起來,朕才能橫掃漠北。

  繼續批閱奏疏。

  「沒有標點符號,看著真頭疼。」朱祁鈺不知道,這年代有沒有標點符號。

  「馮孝,去街上找幾本雜書,取回來朕看。」

  「回皇爺,經廠也印些雜書,奴婢去取些過來。」馮孝回稟。

  「可。」

  經廠隸屬於司禮監,是官方刻書廠之一。

  現如今國子監、欽天監、都察院、詹事府、太醫院、禮部、工部、兵部史局皆有刻書廠。

  但最大的就是經廠,市面上流傳的書本,因為註明「經廠」二字,所以被稱為經廠本。

  朱祁鈺想觸類旁通,琢磨著如何推行標點符號。

  晚間時,舒良回來稟報,孟州願意入宣鎮做探子。


  「再從那晚犯罪之人裡面,挑出一些有家眷在京的,統統派出去。」

  朱祁鈺目光閃爍:「朕要看清楚宣鎮,究竟是怎麼敗的?」

  「奴婢遵旨!」

  朱祁鈺道:「加快抄家的速度,東廠罪人的家,也由你來抄,查抄之物,銅錢放在內承運庫,銀子等貴重物品,拉進宮中。」

  「皇爺,已經裝滿了兩個宮殿了,奴婢擔心宮中有手腳不乾淨的。」舒良想放在東廠倉庫一部分。

  「無妨,在宮裡偷了也運不出去,肉終究在鍋里。」

  「在外面丟了,朕殺幾個人,又有何用?」

  朱祁鈺不放心宮外:「皇莊、皇店的太監、管事的查抄也要加快速度,宅子什麼的,分給流民……對了,流民手中有銀子,你直接賣給他們,用糧食換也成。」

  皇爺絕對死要銀子!連流民手上的都不放過!

  舒良應諾。

  「價格低些賣給他們,內城的宅子,總比外城的價格高些,價格你來定。」

  「總之儘快出手,流民中有銀子的,都弄過來。」

  朱祁鈺目光幽幽:「皇店取消雖好,但朕沒辦法明目張胆的收銀子了!」

  沒錯,皇店還有一個特殊功能,是代表皇帝在各地收稅,都稅司和宣課司收的稅賦入戶部,皇店收的稅賦則入內帑。

  「東廠願為皇爺收稅!」舒良跪在地上。

  朱祁鈺擺擺手:「東廠沒必要做,一個保護賦,差點讓東廠崩盤,你充當商戶保護傘算了。朕打算提拔司設監,為朕收取天下賦稅!」

  舒良目光黯然,權力當然越大越好。

  但司設監是個空架子,若能弄到東廠手中,他抿了抿嘴唇,不敢想太多。

  「但朕手頭上沒有機靈人,你來為朕舉薦個提督太監。」

  舒良眼睛一亮:「奴婢謝皇爺信重,奴婢以為龔晃可用!龔晃是您的轎夫,又是奴婢手下龔輝的親兄長,為人可靠、忠勇,是以奴婢舉薦給皇爺。」

  「龔晃可以,但他不懂經濟啊。」朱祁鈺也覺得他的八個轎夫,都是可用之人。

  「奴婢還有一個人舉薦,乃是東廠的胡長貴,他是珠寶掌柜出身,被奴婢吸納入東廠,辦事勤勉,懂經營,人也有野心,可為龔晃鞍前馬後跑腿。」

  舒良又舉薦幾個掌柜的。

  都是那天殺戮夜,收攏的掌柜,如今都掛職東廠。

  但東廠除了抄家外,其他的時候用不上這種人。

  「便這樣吧。」

  朱祁鈺頷首:「司設監下轄稅賦局,於全國各地,縣以上設稅賦局,為朕收取天下賦稅,龔晃為掌印太監,胡長貴等四人暫為……」

  「皇爺,他們皆奴籍商賈,讓他們入司設監,已經是皇恩浩蕩了,如何做得了官?」舒良神色不屑。

  「那便先在司設監跑腿兒吧。」朱祁鈺也想考校一番胡長貴等人。

  打發走舒良,他把龔晃詔進來。

  司設監就要代替皇店,名正言順收取商稅。

  讓他去宮外挑太監。

  處置完政務,朱祁鈺宣談氏覲見。

  談允賢過得十分不舒服。

  她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皇帝納為淑女。

  皇帝的霸道,讓她並不適應,但家中傳來消息,聽聞她被納入宮中,家裡彈冠相慶,雞犬升天,寫信來賀,告訴她要好好侍奉陛下云云。

  她嘴裡苦澀,父母兄弟並未考慮過她的感受,沒問過她是否願意。

  皇帝也並未詢問過她的意願。

  仿佛沒人在乎她的感受。

  天黑之時,乾清宮太監通知她覲見。

  因為她身邊尚無伺候的丫鬟,一切都靠自己,簡單收拾下,戴上惟帽,入勤政殿覲見。

  「怎麼還戴著惟帽呢?」

  朱祁鈺想摘掉,但談允賢微微偏頭,避開了朱祁鈺的手。

  顯然抗拒。

  「惱朕了?」

  朱祁鈺讓她起身,語氣輕快:「朕未經你同意,便納了你。朕是不是和姦邪權貴差不多?欺良霸善,強搶民女?是你們胡同里的惡霸?」


  他揮揮手,讓太監們退下。

  然後走進內堂。

  「臣女不敢。」談允賢無奈跟著。

  「不敢用的好,其實朕是天底下第一大壞蛋!」

  朱祁鈺坐在床榻上,笑著說:「朕每日收到的各種彈劾奏章,多如牛毛,朕明明知道,卻都不管。」

  「眼看著他們魚肉百姓,眼看著百姓受苦受難。」

  「朕全當沒發生過,嘴裡卻說著為百姓謀福的鬼話,拿億萬生靈做朕黨同伐異的藉口,呵呵,說朕最壞,倒也沒錯。」

  「陛下心裡是有萬民的。」談允賢輕聲幫朱祁鈺說話。

  「有嗎?」朱祁鈺反問她。

  談允賢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日壽康公主薨逝,您說的那些話,雖然無情,卻是知百姓疾苦的。臣女相信,陛下絕非嘴上說說,心裡是有百姓的。」

  「那你欣賞朕嘍?」朱祁鈺笑意盎然。

  「臣女不敢!」

  談允賢趕緊跪在地上,方才說了禁忌之話,壽康公主薨逝,陛下心中必有芥蒂,還有汪氏……

  「起來。」

  「朕確實壞,不肯將你放出宮去。」

  「朕記得你跟朕說你的理想,願為貧窮之人治病。」

  「但朕自私,見識過你的美貌後,便捨不得將你放出宮去了!」朱祁鈺神情坦誠。

  惟帽後的眼睛微微一亮,卻不想那日她的推脫之詞,被皇帝記憶猶新。

  只是,皇帝說話太露骨了。

  「你想為窮人治病。」

  「朕也想治這大明天下!」

  「可謂一拍即合。」

  「但僅靠朕與你之力,最多能治一隅之地,何談天下?」

  朱祁鈺笑道:「朕下設醫學局,為醫者頒發行醫證,定期考核醫術,提升醫戶地位,鼓勵秀才從醫,你覺得如何?」

  「陛、陛下此言當真?」談允賢驚呼,剛要跪下去。

  「別動!」

  朱祁鈺忽然道,談允賢聞言靜止,身體微微前傾。

  朱祁鈺的手,剛好能碰到惟帽。

  他輕輕將惟帽摘下來,露出一張嬌灩欲滴的面龐,白皙的嫩臉上帶著一絲俏皮。

  「呀!」談允賢驚呼一聲,俏臉通紅。

  她常年戴著惟帽,並不適應燭火光線。

  「朕所做這些,是為天下百姓,生病時能有醫者看。」朱祁鈺盯著她的小臉。

  她眼睛有些呆,並不顯得十分靈動。

  談允賢低下頭,剛要跪下。

  朱祁鈺順勢一拉,將她拉入懷中。

  「陛下不可!」談允賢十分抗拒。

  雖獲封淑女,卻尚未舉辦儀式。

  婚前這般,便是放狼的代名詞。

  傳揚出去,她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了。

  「朕這般做,也是有私心的,想以弘揚醫術為名,得到你的芳心。」朱祁鈺道。

  她雖年少,卻恰到好處。

  坐在皇帝的懷裡,談允賢身軀僵直,過於緊張之下身體微微發抖。

  耳朵後痒痒的。

  「陛下……」

  她輕輕呼喚一聲,聲音帶著幾分嬌柔,想推開,卻又不敢。

  皇帝給她的印象,多是面色陰沉,做事狠辣,所以心中害怕。

  「聽朕說,朕不能允你去民間做個醫婆了,這是朕的私心。」

  「聖人言,食**也,朕也是凡人,被你的美貌迷住了。」

  「但朕能讓你親手教導出無數醫婆,將醫學發揚光大!」朱祁鈺湊近了她的耳朵。

  談允賢想躲閃,但朱祁鈺不許她動彈。

  「你想不想名垂青史?」朱祁鈺問。

  「想!」

  談允賢腦子裡有好多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又丟到九霄雲外了。

  「那你留在宮中可好?」


  「陛、陛下!」

  「嗯?」

  朱祁鈺鬆開,認真道:「朕設醫學局,不止負責考核,還要教導醫者,內設醫學堂,把太醫院的醫學堂合併進去,就如國子監一樣,為國朝培養醫學人才。」

  「等醫學堂初具成效,朕就要設醫太學,在兩京十三省都設,醫學局設分局,掌管天下醫者。」

  「朕打算讓太醫院的太醫,入醫學堂擔任先生,教導生員,你想不想做醫學堂的祭酒啊?」

  「呀?臣女嗎?」

  談允賢眼神希冀:「婦人也能做祭酒嗎?」

  「當然能,婦人也可頂半邊天!」朱祁鈺認真道。

  「婦人也頂半邊天?」

  談允賢喃喃自語,淚水奪眶而出。

  她是女醫者,在京中行醫,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也就祖母寵她,才肯教她醫術,若換了其他人家,婦人是學不到祖傳之秘的。

  就算是學成了,她遭遇最多的也是白眼和非議,哪怕是她治好的病人,也會因她是女人,而嘲笑她不好好待字閨中,還笑話她嫁不出去。為此,多少個夜晚她偷偷抹眼淚。

  她也想著,快些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但又不甘心嫁給個平平無奇的人,而高門望族,又因為她拋頭露面而心有芥蒂,不允她做嫡妻。

  她的婚事就拖了下來,如今年過十七,踏破門檻兒的媒婆已經退去,她習慣了孤獨,並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再不濟就去做姑子去。

  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陛下卻說婦人也能頂半邊天!

  「唔!」

  正感動中的談允賢,嘴巴忽然被印住。

  但她腦子裡,還縈繞著陛下這句話,立刻反抗,皇帝吃痛,才放過她。

  「陛下,您龍體欠安,暫時還不、不能……」談允賢說不下去了,皇帝太**了。

  「不能怎麼?」朱祁鈺咂咂嘴,笑問。

  「不能**!」

  她轉過身去,俏臉紅透了。

  不知幾時,她居然坐在了龍塌之上。

  「朕何時要那啥了?朕一直和你說正經事呀,談女醫!」朱祁鈺滿臉無辜。

  「呀?」

  談允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卻又被陛下抓住:「既然談女醫如此急切,那朕便勉為其難吧……」

  談允賢急切地推開他,語句連珠,快速道:「不要!一來陛下龍體欠安,二來陛下與臣女尚未結禮,絕不可亂了方寸,還請陛下恕罪!」

  說著,便要跪下,急得額頭出汗。

  「哈哈哈!」

  「朕逗你罷了!」

  朱祁鈺拉著她的手:「朕懂女兒心思,雖封淑女,但朕也敬重於你,絕未將你視為妾室。」

  談允賢低著頭,不知為何,心中甜如蜜。

  「謝陛下。」

  「朕允你做祭酒,如何?」朱祁鈺一本正經問。

  談允賢趕緊點頭:「臣女同意。」

  「叫什麼?」朱祁鈺板起臉問。

  「臣妾!」

  朱祁鈺滿意地點點頭,拍拍自己的腿,談允賢卻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搖搖頭。

  「那朕不允你做祭酒了。」

  「呀?」

  她眼神有些呆,呆呆的眼中閃爍著失望。

  慢慢走過來,坐在皇帝身上。

  一副為了理想獻身的模樣。

  「朕也小心眼,可不許旁人看朕的愛妃!」朱祁鈺的手不老實了。

  談允賢心中失望,婦人也頂半邊天也是騙人的吧。

  「但朕打算從流民中,招一批願意從醫的婦人,以及一些幼童,由你來教導,教導他們從醫。」

  「地點朕都選好了,太醫院裡的醫學堂。」

  「你看如何?」

  朱祁鈺把臉埋在**里。

  「教導婦人和孩子?真的行嗎?」

  談允賢急忙回頭,腦袋磕到朱祁鈺的下巴:「陛下恕罪,臣女、臣妾莽撞了!」


  朱祁鈺揉了揉下巴:「看你平時慢吞吞的,做事斯條慢理,怎麼提到醫學,便這般急切?朕看你是故意報復朕呢!今晚留下侍寢吧!」

  「呀!」

  談允賢驚得跳起來,剛想逃出內堂,又嚇得返回來,像個受氣包一樣跪在門口。

  「朕便這般面目可憎嗎?」朱祁鈺長嘆一聲。

  「陛下龍體欠安,臣妾不敢影響陛下龍體康健。」她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不想伺候。

  「唉,暖衾薄地榻,夜半醒難平啊。」

  朱祁鈺長嘆一聲,仰著躺下:「那你退下吧,讓朕自己睡這寒冷的被子吧。」

  談允賢慢慢走過來:「請陛下起身,妾身為陛下暖被子。」

  「哦?」朱祁鈺立刻站起來。

  談允賢像小貓一樣進去,嘟著小嘴,像個受氣包一樣,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很冷嗎?燒著火炭呢?朕幫你暖暖!」朱祁鈺。

  「呀!」

  談允賢驚得坐起來,但朱祁鈺卻把她壓在身下。

  「不要呀!陛下!」談允賢急得哭起來,尚未成婚,若這般了,以後她抬不起頭不說,連兒女也要比人低一等。

  「別哭,朕就跟你開個玩笑。」朱祁鈺擦她眼淚。

  談允賢找准機會,驚恐地跑到門口,跪在地上,小臉緊繃著,臉蛋上掛滿眼淚。

  「起來吧,是朕莽撞了,莫哭了可好?」朱祁鈺覺得欺負受氣包,挺好玩的。

  不說還好,一說不哭,談允賢哭得更凶了,支支吾吾道:「您說過敬重我的,卻一點都不尊重我,嗚嗚……」

  說到委屈處,眼淚更多了。

  「朕逗你玩呢。」朱祁鈺走過來,試圖扶起她,她耍小性子似的甩開皇帝的手,接著哭。

  朱祁鈺蹲下來,看著她哭泣的模樣,竟忍俊不禁:「你哭的時候,好醜呀!」

  談允賢捂著臉,不讓他看,接著哭,哭聲還很大,十分放肆。

  「鼻涕都出來了,朕去給你找點紙,咦?朕出恭時用的紙呢,朕去找找,給你擦擦臉。」

  「不要!」

  談允賢用衣服直接擦臉,鼻涕抹在衣服上。

  朱祁鈺滿臉嫌棄。

  「我不想入宮了,陛下放我出宮可好?」談允賢接著哭。

  「朕也想出恭。」

  談允賢一愣,看到皇帝的肢體動作,登時捂上了眼睛,不忍直視。

  「你要是再哭,朕就讓你伺候朕出恭。」朱祁鈺實在沒轍了。

  轉瞬之間,談允賢收了眼淚,呆呆地看著地毯,嘴角還撇著,眼淚含在眼眶,仿佛隨時都能爆發出來。

  朱祁鈺蹲下,和她四目相對。

  談允賢以為皇帝真要出恭,下意識往後退。

  「你嫌棄朕?」朱祁鈺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沒有。」談允賢嘴硬。

  「那你伺候朕出恭。」

  「不要!」談允賢趕緊搖頭。

  朱祁鈺臉色發寒:「你個小小的淑女居然敢嫌棄朕?朕賜你夷三族!」

  哇!

  談允賢呆呆地看著皇帝幾瞬,直接哭了出來,顧不上美醜了,連連求饒,但皇帝不應。

  哭著哭著,她用衣服擦鼻涕眼淚。

  「哈哈哈!朕逗你玩呢!」

  朱祁鈺忽然大笑,旋即用商量的語氣說:「能不能別用朕的龍袍擦鼻涕,朕明天還要穿呢?」

  「呃?」

  談允賢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鼻子卻吹出個泡。

  她抽了一下,泡破碎了,趕緊用龍袍擦乾淨。

  這才意識到用的是龍袍,再抬頭一看,朱祁鈺整張臉黑如鍋底。

  「明、明天,臣妾為陛下洗。」談允賢小心翼翼放下,小手緊張地捏著自己衣角。

  「今天就帶回去洗。」

  「遵旨。」

  談允賢嘟著臉,回去的路上,想到自己的放肆,倏地笑了起來。


  「談淑女,皇爺讓您去承乾宮挑幾個婢女,您在家中有幾個貼身婢女,列個條子給奴婢,奴婢都宣進宮來,挑些得力地伺候您。」

  回永和宮的路上,幫談允賢挑燈籠的是費寵,也是皇帝轎夫出身:

  「奴婢很久沒見到皇爺這麼開心了,奴婢看得出來,皇爺是喜歡您的,請姑娘莫要辜負皇爺的喜歡。」

  「哦。」

  談允賢腦子懵懵的,從入宮開始,她便謹小慎微,卻不想,今晚過於放肆了,好在皇帝沒有真怒,否則她真是九族遭殃。

  皇帝那句話,若不是玩笑話,真誅了她的三族,她又能如何呢?

  念及至此,她不寒而慄。

  「臣女謝公公提點。」醒悟過來的談允賢,恭恭敬敬給費寵一禮。

  費寵閃開:「奴婢不過一介轎夫,哪敢受淑女的禮呢?」

  「臣女也不過區區醫者,何來高貴呢?」談允賢恭恭敬敬行禮。

  費寵坦然受之,又回了一禮。

  到了永和宮,談允賢忽然明白,在這宮裡生活,就該身不由己,今晚實在太放肆了。

  ……

  翌日,下了早朝。

  董賜於勤政殿覲見。

  朱祁鈺翻閱著三國演義,這是本書居然是禁書。

  和他一起是禁書的還有水滸傳。

  倒是刊刻精美,白棉質地,墨跡清晰,通篇趙體(趙孟頫),字跡清晰流暢。

  根據馮孝說的,這不是經廠本,經廠本用的是黃棉或竹紙,開篇便有錯別字,翻幾頁後更有大花臉,看不清字跡的頁面,所以馮孝特意取了本藏書獻上來。

  藏書沒有標點,但經廠本在句子末尾加一個圈。

  這個圈,應該是句讀(dou四聲),斷句的意思。

  閱讀起來,朱祁鈺還是讀經廠本更流暢些,雖然字跡難以辨認,錯別字特別多。

  朱祁鈺在宣紙上,寫下標點符號,簡單的逗號、句號、問號、嘆號、引號等。

  又在經廠本上標註幾頁,然後丟給馮孝:「送去軍機處,讓他們用一用。」

  無須解釋,那些把四書五經研究通透的翰林們,打眼便會。

  「都整頓完了?」朱祁鈺看向董賜。

  董賜看到標點,也是秒懂其中涵義,不敢廢話:「啟稟皇爺,大體收攏完畢。」

  「先說說,有什麼行當,適合婦人勞作的?」朱祁鈺問。

  「奴婢以為紡織最適合,一來不用拋頭露面,惹得滿城風雨;二來北方紡織遠不如南方,如今漕運皆在運輸米糧,北方反而缺布匹,所以奴婢以為可以賺銀子。」

  董賜說,如今江南的絲綢、山西潞綢、閩廣倭緞(天鵝絨)、四川蜀錦、山東柞綢,極具地方特色,又暢銷遠近。

  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

  足見大明紡織天下第一,沒有之一。

  做絲、棉、刺繡等行業,京畿沒有任何優勢。

  但北方寒冷,董賜以為可以發展棉紡織和毛紡織。

  雖說棉紡織有「楚中的江花,山東的北花,餘姚的浙花三朵金花」之說,但如今宣鎮、山東、京畿,都有災禍,急需棉織品,可以小賺一筆。

  而毛紡織集中在山陝一帶,品種有絨、褐、氈、裘等,品類單薄,百姓不認。

  董賜卻認為,京畿可大力發展毛紡。

  他認為毛紡處於初級階段,只要有合適的織機,便能紡織出更加保暖的衣服。

  朱祁鈺深深看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

  把工坊建起來,安置了流民中的女子,不提多少盈利,起碼是一條活路。

  「有心了。」

  朱祁鈺頷首:「紡織確實適合婦人,而且還能帶動北直隸的棉花種植,給民間百姓一門營生。」

  「毛紡更好,京畿離漠北近在咫尺,若研發出新的織機,利用上羊毛,說不定大明可用羊毛操控漠北呢。」

  「你手中有多少台織機,需要多大場地?」

  他並未多說。

  「回皇爺的話,奴婢收斂了京中全部紡織工坊,大概收到七萬八千餘台織機,但織機水平不一,奴婢尚未完全清點。」


  董賜回稟:「奴婢以為,可在朝陽設廠,一來工坊規模足夠;二來可緩解內城壓力。」

  「奴婢聞聽皇爺要規劃內城,擴寬馬路、多建坊市等,所以奴婢想將原工坊地帶空出來,交給皇爺。」

  董賜是會做太監的。

  知道內城寸土寸金,土地金貴,所以獻給皇帝。

  「你是有孝心的,這些地朕不白拿,建紡織廠的一應資金,都從內帑出,但朕就占八成股份,朕留出兩成,給工坊里的工人,女工也有,人人均分。」

  「皇爺,此舉絕對不行!」

  董賜難以置信:「她們本就是流民,皇爺安置她們,給她們錢賺,已經皇恩浩蕩了,如何再分股份?瘋了不成?給她們口飽飯吃就知足吧!」

  說完,他擔心忤逆皇爺,趕緊跪下請罪。

  「董賜,咱們是做生意,想多賺錢,就不能怕多投入。」

  朱祁鈺問他:「等饑荒過去,這些女工出工不出力,你又能如何?」

  「設下嚴厲刑罰,不聽話者鞭打,屢教不改者,殺!」董賜冷笑。

  這些女工的心難道是鐵石做的?要不是皇爺,她們早就凍死餓死了,豈能有錢賺?還不知道感恩?

  「董賜,近來你經常出宮,觀察過沒有?那些農戶,是給自己種田更賣力呢?還是做別人佃戶時候更賣力呢?」朱祁鈺反問他。

  董賜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奴婢明白了,皇爺是以利許之,令其勤快起來。」

  朱祁鈺頷首:「沒錯,但峻法也需要,列出個規章來,要求所有人遵循即可。」

  「初時由太監管著,等工廠進入正軌,便由女工管著。」

  「宮裡不插手,只派太監負責監督、定期查帳即可。」

  董賜不解:「啊?皇爺不擔心她們中飽私囊?」

  「所以每年要設下一個限額,達到了有獎勵,沒達到便用峻法。」

  朱祁鈺笑道:「貪污是永遠杜絕不了的,把太監放進去,貪得會更厲害!甚至,到內帑的錢會更少!」

  董賜傻傻點頭,他隱隱感覺,這工坊反而有利可圖。

  「織機也多淘汰一些,全都賣出去,便宜些賣給京中百姓,讓他們在家也能織布,鼓勵京中百姓在家中養桑樹,等幾年桑樹成材,便能養蠶繅絲。」

  朱祁鈺粗略計算一下:「留個六萬台就夠了,其他的都賣掉,半價賣給京內百姓,若有的家庭獨自支付不起,可兩家、三家合買一台,你不能嫌棄厭煩,交代下去,賣掉織機的銀子,留給工坊做流動資金。」

  「絕不可貴賣,朕會派人去查,不遵聖旨是什麼後果,你該清楚。」

  董賜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還有什麼行當?」朱祁鈺讓他起來。

  「奴婢以為刊刻,女子也可做!」董賜說的刊刻就是印刷。

  「說來聽聽。」朱祁鈺也想了解。

  「請皇爺聽奴婢慢說。」

  「據奴婢所知,經廠工匠共有1583名,有箋紙匠、裱褙匠、摺配匠、載歷匠、印刷匠、黑墨匠、筆匠、書匠、刊字匠等,合計一千六百餘人。」

  「經廠分三廠,有漢經廠、番經廠、道經廠,其中多以漢經廠為主。」

  「但奴婢問過民間的讀書人,都對經廠本嗤之以鼻,因為經廠本校勘不清,錯訛較多等問題,導致經廠本在民間口碑極差,銷量極低,藏書之家更不會藏經廠本。」

  「您可知,溪口書商,其工匠不足八百人,每日出產是經廠十倍,卻占據刊刻業半壁江山,暢銷兩京十三省,讀書人以買龍游書本為榮,藏書之家也競相購買收藏。」

  「奴婢對比過二者的書籍,同樣的黃棉紙,龍游商人的書本卻潔白堅厚,墨色黑亮,板式寬闊,行格疏朗,字跡工整圓潤,趙體行於行格之間,大黑口,雙魚尾,四邊雙旁,明句讀加圈,而且裝潢考究,多採用綾娟封面,包背訂裝華麗美觀。」

  說著,董賜獻上兩本,請皇爺對比。

  朱祁鈺翻閱,再和經廠本對比,經廠本直接扔垃圾桶吧。

  「這本肯定貴吧?」朱祁鈺發現龍游書商刊刻的書冊,比董賜吹噓的還要好一點。

  「皇爺說錯了,這本價格,只有經廠本的一半。」董賜輕輕道。


  朱祁鈺眯起眼睛:「誰在做經廠的提督太監呢?」

  「回皇爺的話,司禮監的情況,奴婢不知!」董賜嚇得磕頭。

  「哼!」

  朱祁鈺冷哼一聲:「馮孝,傳張永過來。」

  「你接著說。」

  「奴婢以為,婦人細心,若做工匠的話,肯定比男子做的更加細緻。」董賜其實是抄了很多刻板,想辦廠。

  「婦人確實合適,但讀書人未必願意買婦人刊刻出來的書籍啊!」朱祁鈺嘆了口氣。

  董賜一愣,心思電閃,旋即叩拜:「奴婢未想到此節,請皇爺恕罪。」

  「起來,你有這個想法是好的。」

  朱祁鈺目光閃爍:「婦人可願意學刊刻?」

  「願意,這些婦人多有家庭,為人勤勉,皆願意從工,但不願意與男子同室。」董賜斟酌著說,他可不敢說,婦人並不願意入匠戶,擔心惹得皇爺不快。

  反正一些流民罷了,他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給她們一口飯吃,就是皇恩浩蕩了。

  「都是大腳吧?」朱祁鈺問。

  「什麼都瞞不住皇爺,沒錯,都是農戶家的女人,就是笨拙些,卻願意學。」

  董賜這話說的就虛了,農戶家的都有想土地,誰願意做什麼工啊,入匠籍,拋頭露面的,哪有在家裡種田舒坦?

  估計董賜沒少嚇唬她們,才逼得她們入城、入匠籍,不要田土。

  「待朕清理了經廠,便把這些婦人招進經廠來,那些工匠放出去,給你做工,如何?」朱祁鈺道。

  董賜眼睛一亮,旋即想到了什麼,跪在地上:「奴、奴婢擔心朝堂反對,用女子刊刻,絕非喜事……奴婢以為還是換個行當的好!」

  「不必,朕不怕牝雞司晨,由得他們說去!不管怎麼說,經廠也敢整飭一番了。」

  朱祁鈺一直留著司禮監。

  是給張永練手,現在看來,要提前收了。

  「謝皇爺體恤!」董賜磕頭。

  「若入經廠,她們的男人也得找個營生。」

  朱祁鈺琢磨著,他要點亮科技樹,都需要用人,比如冶鐵、煤炭等行當,都需要用人。

  「就近找些宅子,那些商賈的宅子,空出兩個,改建成民房,給他們住。」

  朱祁鈺話鋒一轉:「宅子不是賜給她們的,是內帑貸給她們的,需要在經廠賺銀子,還清的。」

  「奴婢曉得。」

  朱祁鈺擔心他說明白,提筆寫下貸款條陳,沒有利息,十年還清房款。

  董賜看在眼裡,只能說皇爺想錢想瘋了。

  「像顏料、造紙都可設廠,朕都資金支持。」朱祁鈺想壟斷京畿商業。

  「回皇爺的話,顏料、造紙等廠,在京畿行不通的,京畿找不到合適的顏塊,造紙又是慢功夫,非一朝一日之功,這幾個行當,無法安置婦人。」

  董賜回稟。

  「那先這樣吧。」

  朱祁鈺讚賞道:「董賜,你做得很好,但要注意,多多提拔工匠,朕以後會提升匠戶的地位,告訴這些入廠的婦人們,她們不是匠戶,她們男人也不是,家人可以科舉、從軍,不被歧視。」

  「奴婢替她們謝陛下天恩!」董賜清楚,一個匠戶,就擋住了多少人之心。

  這些婦人,因為變成了流民,才願意變成匠戶的,哪怕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她們都不會的。

  朱祁鈺這番話,算是安她們的心。

  匠戶,那是下九流,是低人一等的!

  其實開多少廠不重要,還得扭轉人心,讓人認同,做匠戶也是光榮的。

  不能急,一點點來吧。

  朱祁鈺扭頭問馮孝:「張永還沒來嗎?」

  「回皇爺,馬上就到、馬上就到。」馮孝戰戰兢兢回答。

  「你先回去吧,就按照你說的做,朕支持你,銀子不用給朕省,敞開了花,刊刻廠也是一樣,皇家只占八成,工人占兩成。」

  「奴婢謝皇爺天恩!」

  董賜磕了個頭,歡天喜地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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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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