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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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聽沒聽到朕的聖旨?毒害賢妃者!秘密

  乾清宮的宮人還在編組中,所以給了奸細可乘之機。

  但是,聖旨下達下去,乾清宮人人自危,奸細是冒著被抓的風險,把消息傳遞出去的。

  金忠把宮人全都召集起來,讓他們互相舉報。

  雖然扯出來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還是鎖定了幾個人。

  「動刑,審!就算不是奸細,恐怕也是別人安插在乾清宮裡的眼線!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朱祁鈺目光閃爍:「剩下的,立刻編組!金忠、馮孝、許感,你們親自去辦。」

  三個人一起辦,也是制衡。

  坐在西暖閣里,朱祁鈺閉著眼睛琢磨著,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

  等他睜開眼睛時,馮孝在身邊伺候著。

  「幾更了?」

  「剛過申時。」馮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來溫水和痰盂,給皇帝漱口。

  「查出來了嗎?」

  「鎖定了四個人,正在嚴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結果。」馮孝又取出放在食盒裡的湯藥,食盒裡層有炭火,溫著的,他小心翼翼試了水溫,才端過來給皇帝。

  喝了藥後,朱祁鈺舒了口氣:「弄點吃的,別弄糕點了,粥也成。」

  「奴婢親自去弄!」馮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無毒。

  朱祁鈺讓人把奏章搬過來。

  負責搬奏章的叫劉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監,金忠挑他的時候,他正在門口學狗叫,他因為有口吃的毛病,沒少被欺負,金忠挑了他來御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時候格外賣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邊。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離的太監叫董祥。

  劉恩不敢說話,擔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厭棄。

  朱祁鈺拿起奏章看,問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爺!」

  劉恩緊張地結巴:「奴、奴婢從小就被賣了,被乾爹送進了宮、宮裡,奴婢也、也、也不記得家是哪的!請、請皇爺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結巴越著急,越著急反而越結巴,卻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問題,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個耳刮子。

  「莫緊張,慢些說,就不結巴了。」

  朱祁鈺安慰他:「跟你乾爹還有聯絡了嗎?」

  「謝皇爺恩典!」

  劉恩把語速降慢,就聽不出來結巴了:「幾年前乾爹死了,就沒聯絡了。」

  「看看,這樣說話不就不結巴了麼?」

  朱祁鈺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邊伺候吧,乾清宮沒有什麼大規矩,你只要永遠記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夠了。」

  「皇爺的恩典,奴婢一輩子也不敢忘!」

  劉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頭。

  「董祥,你是朕身邊老人,多帶帶他。」朱祁鈺囑咐一句,就讓他們退下了。

  奏章看得頭疼,通篇都是廢話,效率低下。

  而且,內閣送來的奏章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讓朱祁鈺生氣的是,連賑災用的款子都要報告,寫奏章報上來,等著中樞批覆,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擱了多少事,送回的時候災情都結束了,災民都死光了,還賑個屁災了!最後款子還用了,用給鬼了?

  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實已經開始腐爛了,必須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何入手啊。

  「宣楊守陳、林鶚、劉吉、丘濬、尹直、劉珝等人到乾清宮來,朕要見他們。」

  內閣不同意精簡奏章,就先從翰林院開始。

  這是他來大明,做的第一件實事!

  「皇爺,太后宮裡傳話來,請您過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監董賜低聲進言。

  朱祁鈺正在奮筆疾書,不曾分心,等他寫完才應了一聲。

  他不會苛責宮人,只要宮人忠心辦事,他就不會因為小事發脾氣,哪怕董賜進言的時機選的很不好,影響了他的思路,他也沒生氣。


  「金忠?」朱祁鈺下意識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爺,金公公在外面辦事,奴婢請他過來?」董賜小心翼翼道。

  朱祁鈺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麼?」

  「奴婢叫董賜,是馮公公提拔奴婢到御前伺候的。」董賜跪在地上。

  「起來吧,在乾清宮伺候沒多大規矩,只要你對朕忠心,朕就會給你想要的。」朱祁鈺這話說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爺的,皇爺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董賜很聰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鈺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絲毫不覺得疲憊,批閱奏章才是皇權,太祖時連京城裡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驚人外,也說明他對全國的恐怖控制力。

  批閱了一會,咸安宮的宮人又來催。

  馮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裡端了上來,等著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鈺才去咸安宮。

  御輦停在咸安宮門口。

  咸安宮裡宮人熙熙攘攘,還開火做了飯食,朱祁鈺眸子一陰,寒聲喝道:「清.宮!」

  「皇爺?」董賜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辦!」

  朱祁鈺讓御輦停下,董賜咬著牙去清理咸安宮的閒雜人等。

  「誰給你的膽子敢來咸安宮鬧事?」

  連仲被七八個太監伺候著,前呼後擁的走出來:「來啊,把他按住,打!敢在咸安宮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小太監撲上來把董賜給按住,直接八了衣服開打。

  董賜卻不求饒,咬牙忍著。

  「連公公,好大的威風啊!」卻在這時,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

  連仲張嘴就要罵人,抬起頭卻猛地一顫,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魂兒都要嚇丟了:「皇爺!皇爺開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不斷磕頭求饒。

  心裡卻把董賜給罵慘了,你倒是說自己是皇爺派來的啊,咱家怎麼知道你是哪個宮裡伺候的太監啊?該死的董賜,把咱家害死了!

  「連仲啊連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為你是老實人,真沒想到啊,你居然比朕還威風?」

  「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這宮中的主人!」

  「瞧瞧這架勢,前呼後擁的,帶的人比朕都多!」

  「怎麼?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鈺語氣冰冷:「來人,按著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鈺萬分生氣,朕下的聖旨,咸安宮卻帶頭不遵聖旨,這是在打朕的臉嗎?

  連個奴婢都敢踐踏朕的聖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萬個膽子!

  「皇爺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是豬油蒙了心,借皇爺、太后娘娘的勢,再也不敢了,求皇爺開恩啊!」

  連仲哭嚎著求饒,叩頭如搗蒜。

  劉恩卻一腳把他踹翻,直接按著他。他可不認識什麼連仲不連仲的,他只是皇爺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監懷恩端來一把椅子,朱祁鈺端坐,目光陰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連仲的身上,連仲慘叫個不停。

  咸安宮的太監驚恐地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董賜穿上褲子,爬過來跪在地上,咬著牙愣是沒哭。

  「讓你受委屈了。」朱祁鈺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是個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爺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賜叩首謝恩。

  董賜做事不懂規矩,若換了許感去清.宮,肯定不會像他那樣橫衝直撞,而是先跟連仲商量,聽取連仲的意見,起碼不會和連仲搞僵了。

  不過,朱祁鈺就喜歡不講規矩的太監。

  「你親自執刑,打他!」朱祁鈺冷眼盯著連仲。


  這個連仲,已經連續兩次犯了錯誤,上一次耽擱了舒良查找里庫寶物,他網開一面,如今還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當朕不會罰你?

  「連仲,可有不服?」朱祁鈺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連仲哭嚎著回答。

  「看來心有怨氣啊,接著打!」

  朱祁鈺冰冷道:「連仲,這是你第二次犯錯了,上一次你耽擱了舒良追查里庫藏寶,朕對你網開一面,沒處置你,也沒調查你。那是朕對你的信任!可你不拿著當一回事!」

  「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攔清.宮,朕只打你二十杖!讓你長長記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斃!沒得商量!」

  「連仲,別怪朕沒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鈺苦口婆心,就因為連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絕,兔死狐悲,讓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連仲慘叫,淚如雨下。

  「別哭了,像個娘們似的,朕讓人清.宮,你為何阻攔啊?」朱祁鈺問他。

  連仲神情無辜,說的話也很無辜:「這些都是在咸安宮伺候的人啊,若清.宮,誰來伺候太后娘娘啊?」

  「朕的身邊都沒這麼多人伺候!」

  「太后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嗎?」

  「朕的聖旨你沒接到嗎?裝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鈺暴怒:「清.宮!」

  「朕看誰敢攔著!攔者殺無赦!」

  連仲哭個不停,董賜動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吳太后。

  宮人擁簇著吳太后出來,看見朱祁鈺打她的宮人,先是氣憤,隨即換上歡喜的笑容,故意不提這茬:「皇兒,快進母后的宮裡來,母后叫人去做栗子糕,馬上就好。」

  朱祁鈺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行禮,然後問她:「母后,朕的聖旨,您收到了嗎?」

  吳太后打了個激靈,皇帝不叫她母親,稱她為母后,又自稱朕,這是要跟她翻臉啊。

  「皇兒,這……」

  「回答朕的問題!」朱祁鈺一點面子都不給吳太后留。

  兩次了,問題都出在咸安宮中!

  這就是他縱容吳太后的結果!

  他認吳太后母親,是圓母子之情,不是讓她興風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邊,朝堂如火,朱祁鈺不可能把時間耗在內宮裡。

  所以他要清.宮,各宮留下有數的宮人,把宮中打造成鐵桶,任何風聲都傳不出去。

  這樣,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親的人身上!

  這是愛嗎?

  吳太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鈺森冷的目光盯著,吳太后驚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為何不辦?」朱祁鈺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是,是……」

  吳太后說不出來什麼,想說軟話卻又說不出來,她是皇帝的親生母親,皇帝的聖旨她憑什麼要聽?

  本來母子間的事情,好說好商量也就罷了,為什麼當著所有宮人的面,打她這個太后的臉?

  皇帝要幹什麼?不要母子.情分了嗎?

  她索性也生氣了,直接撒潑:「皇帝把宮人都打發出去,誰來伺候哀家?這咸安宮中本身宮人就不多,哀家已經用習慣了,皇帝憑什麼打發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后是不聽朕的聖旨了?」

  朱祁鈺陡然厲喝:「好!是不是有人進了讒言?離間朕與你的母子關係?是他?」

  他隨便指了一人。

  「許感,殺了他!」

  許感從禁衛手中接過刀來,朝著那太監走了過去。

  唰的一刀,瞬間見血!

  「啊?」吳太后驚呼一聲。

  她親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雖然這一幕她曾經見過,但、但已經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嗎?」朱祁鈺又指了一個宮女。

  「殺!」

  噗!

  一顆宮女的頭顱飛上了天,她臉上還帶著驚訝和不解。

  那顆宮女的腦袋滾到了吳太后的腳下,她嚇得後退數步,愈發驚恐。

  「太后!朕問你,沒聽到朕的聖旨嗎?」朱祁鈺語氣加重。

  「聽……」

  噗!

  吳太后話音未落,朱祁鈺又指了一個人,許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還沒死透,眼睛死死瞪著她,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又殺了,又殺了!

  吳太后渾身都在抖,傻傻地看著皇帝。

  而這時,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宮中的依仗。

  「哀家知錯了!哀家知錯了!」吳太后萬分驚恐。

  最讓她恐懼的是,皇帝下一個指的是她!

  眼前這個皇帝,仿佛變成了以前的那個人,沒有感情,不認她這個母親的……

  她忘記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后叫朕什麼?」朱祁鈺仍不肯放過她。

  「皇兒,不,陛下!」

  吳太后渾身都在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她不敢再幻想,太后的懿旨要高於皇帝的聖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后,朕是天下共主,朕的聖旨,沒有任何人能夠違背,包括你!」朱祁鈺冷冷道。

  「是,陛下!」

  吳太后軟軟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后累了,扶太后回宮,其他人,都打發出去,經過甄別後,再回咸安宮中伺候太后!」

  朱祁鈺語氣不善:「常山伯吳岸,無功於社稷,屢進讒言於太后,離間天家骨肉,朕厭惡之,褫奪爵位,收回世券,開革一切職位,全家貶謫雲南,無詔不得回京。」

  猛地!

  吳太后渾身一顫,吳岸是她的親弟弟啊!是皇帝的親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面子不說,居然褫奪了親舅舅的一切,他要當孤家寡人嗎?

  可她敢說什麼?

  若她回頭多說一句,皇帝會把咸安宮變成冷宮!她信的!

  皇帝還是她的皇兒嗎?

  朱祁鈺面容不變,心中幽幽一嘆。

  本來他是有心緩解和生身母親的關係,維繫親情。奈何她實在太愚蠢了,處處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於朝局十分不利,對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測,今天這一出,說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過難關,朕再向她請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吳岸不能留了,這個舅舅一定會成為陳循打擊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實在不乾淨,必須貶謫出去。

  把外戚都貶謫出去了,他才會變的無懈可擊。

  唐興、杭昱、吳岸,非但幫不了他的忙,還處處壞事,必須要廣納嬪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還有哪個宮沒清理乾淨呢?」朱祁鈺問許感。

  「幾個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宮。」許感小聲道。

  還有太妃活著?

  朱祁鈺記得先帝駕崩後,殉葬了十幾位妃嬪,宮中還有太妃娘娘?

  「回皇爺,還有幾位。」許感說出幾個名字。

  朱祁鈺沒印象,因為他是先帝駕崩時才被接入宮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宮中有多少妃嬪,他登基後,也懶得管後宮,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駕崩多年,她們怎麼還苟活於世?為何還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鈺目光一陰:「先帝等她們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該託夢罵朕不孝了,請太妃們去伺候先帝吧。」

  許感嚇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們自感苟活於世,愧對先帝,內心不安,已經了此殘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鈺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記錄的那張,由許感吞進肚子裡。

  「那些伺候他們的宮人,忠肝義膽,追隨太妃娘娘仙逝,給他們立個碑吧。」朱祁鈺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許感跪下。

  這時,趴在地上的連仲忽然出聲:「皇爺,太后娘娘心思單純,都是永壽宮那位攛掇的,是那個葉尚宮,跑到咸安宮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氣不過,不願意打發走宮人的!」

  「永壽宮?皇太后還是不安分啊!」

  朱祁鈺目光一陰,看向許感:「許感,一起辦了!天黑之前,還沒出宮者,殺!」

  「奴婢遵旨!」許感臉上露出惡笑。

  朱祁鈺目光落在連仲身上:「你沒有第三次機會了,珍惜吧。」

  「奴婢謹遵皇爺教誨,絕對沒有第三次了!」連仲爬起來不斷磕頭。

  返回乾清宮,朱祁鈺忽然一拍腦袋,忘了吳太后叫他去是幹什麼了。鬧成這樣,返回去也是熱臉貼冷屁股。

  「董賜,還能走嗎?代朕去看看王誠……算了,晚間朕親自去吧。」朱祁鈺也惦記王誠的傷情,奈何實在抽不開身。

  「替朕記著點。」朱祁鈺跟董賜說。

  「奴婢遵旨!」

  御輦進了乾清宮,張永在門口候著,見到御輦,他大禮叩拜。

  「回來了?」朱祁鈺語氣淡淡。

  「奴婢做錯了事,求皇爺恕罪!」張永知道了朝堂發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張供狀鬧的。

  「無妨。」

  朱祁鈺走進西暖閣,見張永沒跟上來:「起來,進來吧,外面冷。」

  「謝黃爺隆恩!」張永磕個頭才站起來,貓著腰跟進來。

  「那個張斌是什麼情況?」朱祁鈺問。

  「奴婢把軍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來嚴刑拷問了,剛開始張斌不招供,不知道為何,張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還以為是奴婢的手段,讓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計了!」張永如實回答。

  「那個張斌呢?」

  「招供後,熬不住刑死了。」張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還是被暗害了?查過最近接觸張斌的人了嗎?」朱祁鈺問。

  「查到了,是錦衣衛里的,奴婢也審了他,是他給張斌傳遞了消息,但他只是收錢辦事,線索斷了。」張永欲言又止。

  「說說你的看法。」

  「奴婢猜測張斌是王喜的人。」

  張永道:「奴婢收到聖旨緝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門達、劉敬的人,嚴刑拷打,咬出來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黨羽,奴婢也藉機接掌了一部分錦衣衛。」

  「但這些罪人咬出來的,也有無辜的人,他們自知必死,就隨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頭大。」

  「奴婢順著線索深挖,卻還是找不到王喜。」

  「這個王喜,在錦衣衛里經營十餘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後,他的人完全隱藏起來,奴婢也束手無策。」

  「所以奴婢猜測,張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鈺皺眉。

  這個王喜真是神通廣大啊,在正統年間,就收買了艾崇高,在朕的藥里下毒。

  如今又操縱乾清宮眼線,救了張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時候,他來個離奇死亡。

  真是一個充滿奉獻精神的偉大的人啊。

  朱祁鈺隱隱猜測,王喜和張軏有關係。

  「等審出來,就知道了。」

  朱祁鈺戳戳眉角,如今最難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誰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錦衣衛里的人。

  「給金忠傳口諭,讓他把懷疑的人,全都趕出錦衣衛,只要懷疑就趕出去!門達、劉敬的同黨,也不要審了,他們只會越咬越多,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快刀斬亂麻!這件事就告一段落,讓他快點掌控錦衣衛!」

  朱祁鈺站起來踱步,目光閃爍:「張永,朕用你提督司禮監,是迫不得已。」

  張永渾身一顫,跪在地上:「皇爺讓奴婢去死,奴婢都絕無二話,何況是做位極人臣的內相呢?謝皇爺給奴婢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他說的輕鬆,其實他更清楚,司禮監是個火坑,跳進去容易把自己燒死。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來:「進了司禮監,多做多看少說,受了委屈也要忍著。」

  「你雖是掌印太監,但未必就能說了算。」

  「必要的時候,朕允許你忍讓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誰欠你的,朕早晚幫你討要回來!」

  「張永,朕欠你的啊。」

  張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鈺拉著他,又反覆囑咐幾句,才讓他離開。

  「詔曹吉祥來。」朱祁鈺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進來跪下行禮。

  讓他分析分析。

  「回皇爺的話,那個王喜一定是張軏的人!您千萬不要小瞧了這個張軏,他老謀深算,是太上皇的謀主!」

  曹吉祥善於抓住機會,憑藉自己的見識和謀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賞識。

  「那你說,他為何在朝堂上向朕發難?」

  朱祁鈺像是在考校他,其實他想了很久,都沒想透徹,畢竟是皇帝,得要臉。

  「奴婢不敢揣測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為,這是以退為進,他和常德公主的醜事曝光,擔心皇爺您對他動手。所以以退為進,儘快離京。」

  「離京?」朱祁鈺一愣,又中計了?

  他把張軏趕出京,正中其下懷?

  「皇爺,他越早離京,對您越有利。」

  「英國公是勛貴里的巨頭,在京營中的影響力無與倫比,而故興定郡王的嫡長子張忠有殘疾,庶子張懋又名不正言不順,其實英國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張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張軏行此計,一方面是擔心常德公主醜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面是遠離朝堂漩渦,奴婢猜測,陳首輔的要有大動作,很有可能會涉及到勛貴!」

  「所以,張軏提早一步離京,遠離了漩渦,保己謀身。」

  朱祁鈺瞳孔一縮。

  是啊,今天早朝時的陳循太冷靜了,如暴風雨前的平靜。

  而張軏像察覺到天象變化的鳥,出京躲著去了。

  真是個聰明人啊!

  而曹吉祥還欲言又止。

  「說出來。」朱祁鈺很想聽聽他的真心話。

  「奴婢認為,張軏著急離京還有一層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誅九族的大事,所以用這些事來遮擋皇爺的視線……」曹吉祥不敢說了。

  內承運庫的銀子!

  連給太上皇提供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攤開來說,唯獨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觸動心弦的大案特案!

  「傳旨盧忠,組建緹騎後,去查內承運庫的銀子,從張軏入手!」

  朱祁鈺看了眼曹吉祥,留著他朕算對了。

  倘若興安沒自殺,該多好。

  可惜了,如此聰明人不為朕所用。

  「皇爺,審出結果了!」馮孝匆匆進來。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著聽聽。」

  這話聽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爺歡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為參與叛亂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慘狀,他真的不寒而慄。

  同時他也清楚,皇爺留著他,是讓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漢殲去咬漢殲,沒毛病。

  馮孝瞥了他一眼,滿臉不滿,而曹吉祥不敢放肆,畢竟馮孝是皇爺跟前的紅人,他該彎腰的時候,就得彎下腰。

  「傳遞消息的是司設監的太監,叫潘展,以前給皇爺撐過華蓋,近兩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宮裡伺候。」

  朱祁鈺瞳孔微縮:「這個潘展,朕有印象,奪門那天,他也跟著朕,對不對?」

  「皇爺好記性,皇爺殺朱煥,他被嚇暈了。幸好他沒繼續跟著皇爺,否則可就不堪設想。」

  果然,這宮裡還有反裝忠,必須要搞連坐制度,貫徹到底。


  以後不止乾清宮搞,整個內宮都要搞!

  「他怎麼說?」

  「潘展招供了,是他給王喜通風報信的,您在乾清宮裡一舉一動,也是他傳出宮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麼神通,能買通朕身邊的太監?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頭上栽,讓朕查無可查。

  噗通!

  馮孝忽然跪在地上:「還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說!」

  「說!」朱祁鈺臉色陰沉下來。

  「關於賢、賢妃娘娘……」

  猛地,朱祁鈺站起來:「把他拖進來!朕親自問他!」

  賢妃的死,和這個潘展有關係?

  曹吉祥嚇得跪在地上,馮孝趴伏著身體,不敢抬頭。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潘展被拖了進來。

  他還能喘氣。

  「潘展,是你毒害的賢妃?」朱祁鈺聲音森寒如冰,賢妃是他心裡的一根刺。

  而真正讓他恐懼的是,這後宮裡,有人能隨意戕害皇帝、嬪妃,讓他極為不安。

  「回皇爺,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給奴婢一個痛快吧……」潘展連跪下都做不到了,渾身血淋淋的,每一塊好.肉.了。

  「告訴朕實話!」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鈺瞳孔一縮!

  秦尚服?

  是吳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她為什麼要毒殺賢妃呢?

  「你為何知道?」朱祁鈺盯著他。

  「奴婢不止幫王喜辦事,也,也幫其他人辦事……」

  原來是雙料間.諜!

  「去傳秦尚服!」

  剛才朱祁鈺差點錯殺了她,幸好沒殺,原來毒害賢妃的真兇,和她有關係啊!

  「秦尚服為何要殺賢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賣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這麼說,他不是間諜,只是個消息掮客。

  「你倒賣過多少消息啊?」朱祁鈺坐回軟塌上。

  「沒有幾次……」

  「說實話!」朱祁鈺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記不清了!」潘展嗚嗚痛哭。

  朱祁鈺登時就怒了:「朕哪裡對不起你了?你倒賣消息來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麼罪啊?」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只是倒賣消息,沒想到那麼多啊!奴婢只是貪財,只是貪財啊……」潘展哭嚎著。

  「無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鈺目光如刀:「拖出去,凌遲!和他有關係的人,全部斬首!一個不留!」

  「奴婢這就去辦!」馮孝爬起來,驚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殺一輪,乾清宮不知道能剩下幾個了。

  原本以為乾清宮的太監,和他共赴生死,應該可以信得過,結果還有潘展等四人。

  後面還會不會又?

  朱祁鈺有點殺魔障了。

  等宮人退出去,他頹然坐在軟墊上,長嘆口氣:「必須要有兒子了,沒有兒子,這種情況就永遠也杜絕不了。」

  「現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為朕沒兒子,他們的權勢無法延續下去。」

  「但有了兒子就不一樣了,就能保證他們世代榮華富貴,也就不會出這麼多二五仔了。」

  「這該死的身體,什麼時候能調理好啊!」

  朱祁鈺心焦。

  這時,秦尚服被帶來進來。

  她是他們母子入宮時,先帝親自挑選的宮娥,所以吳太后一直引為心腹,從未懷疑過她。

  「知道朕為何喚你來嗎?」朱祁鈺聲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滿臉坦然:「皇爺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給賢妃娘娘開的藥,所以來問詢奴婢吧。」


  「你倒是誠實,說吧,為何害死賢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驚,直接跪在地上:「皇爺,奴婢絕對沒有害過賢妃娘娘啊!」

  「奴婢承認,是奴婢偷偷給賢妃娘娘開的烏香,因賢妃娘娘疼痛難忍,數次加大了烏香的劑量。」

  「但從未害過賢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問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給賢妃娘娘開藥的,而且皇爺,奴婢是太后的人,是您的人,怎麼會陷害賢妃娘娘呢?」

  「還在狡辯?潘展呢?讓他們兩個對質!」朱祁鈺不信她的鬼話。

  秦尚服絲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對質,但請皇爺去哄一哄太后,回宮後太后一直在哭,請皇爺顧念母子親情……」

  「夠了!說你的事!」

  朱祁鈺大怒:「你以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烏香之毒,使賢妃慘死,朕就看不出來了?」

  「你不怕和潘展對質,又依仗著太后的勢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對你用刑,朕記得你宮外尚有老母活著,這些年朕對你仁至義盡,賜你多少寶物,保你家族興隆!如今你背棄於朕,朕就要拿回來賞賜你家的東西!」

  「來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進宮中來,由她親手斬殺!」

  「啊?」秦尚服驚呼一聲。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爺,您是明君,如何隨心殺人?您證明不了奴婢謀害了賢妃娘娘,卻拿奴婢的家人威脅奴婢,是逼著奴婢承認嗎?皇爺,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關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個奴婢講證據嗎?」

  朱祁鈺還真拿秦尚服沒辦法。

  她是太后宮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應該不是奸細,偏偏她是毒害賢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乾淨利落,朱祁鈺就耍無賴。

  「去辦!」朱祁鈺懶得廢話。

  秦尚服氣得渾身哆嗦,方才皇帝在咸安宮大開殺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瞞不住了。

  本想回宮就自盡,卻不想回宮後太后哭鬧個不停,大罵皇帝,她正安慰著,就被宣進西暖閣,她就知道完了。

  「皇爺,您讓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額點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賞奴婢一個全屍,皇爺,奴婢求您了!」

  看著她,朱祁鈺長嘆口氣:

  「秦尚服,你照顧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這一步。」

  「可賢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這根刺,朕心難安啊。」

  朱祁鈺目光閃爍:「秦尚服,你告訴朕實話,朕可以不罰你,也可以就此揭過,當再也沒發生過。」

  「朕很清楚,賢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只是要一個真相。」

  「說出來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卻緊緊閉上眼睛,叩首不說話。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宮女吧?」

  「朕還記得,朕第一次入皇宮時,是你領著朕與太后進的乾清宮。」

  「這些年你做事勤勉,無數次勸諫太后,沒讓太后釀成大錯,這裡面都是你的功勞,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來,朕第一個念頭是不相信的,因為你不會殺賢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這件事和太后有關係吧?」

  朱祁鈺揮揮手,讓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軟塌上,手攥著劍,距離秦尚服很遠。

  「說吧。」

  「求皇爺賜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說。

  朱祁鈺目光閃爍:「告訴朕吧,賢妃究竟知道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讓太后派你動手的?太后是擔心朕去見賢妃,賢妃告訴朕嗎?」

  「皇爺別逼奴婢了!」

  啪!

  朱祁鈺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說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驢,別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詔進宮,讓你挨個殺!朕沒跟你開玩笑!秦尚服!」


  「賢妃娘娘偷聽到了太后的秘密!」

  秦尚服滿臉絕望,終於咬牙說出來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賢妃娘娘疼痛難忍,派人告訴奴婢,奴婢給她送了烏香過去。」

  「服用後,她疼痛緩解,身體也舒服了。」

  「她以為奴婢給她調製烏香,是太后娘娘憐憫她。」

  「所以她非要親自向太后娘娘道謝,奴婢拗不過她,便陪她回到咸安宮。」

  「恰逢聖母皇太后派徐賓來請太后娘娘去仁壽宮坐坐!」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聖母皇太后的關係,您一清二楚。」

  「但徐賓逼著太后娘娘,還威脅娘娘。」

  「恰好賢妃娘娘也在咸安宮中。」

  「所以,賢妃娘娘就聽到了秘密!」

  朱祁鈺一愣,他其實一直都沒想通,那晚吳太后為什麼會出現在仁壽宮中?

  這麼多年了,一向桀驁不馴的吳太后,為什麼如此懼怕孫太后呢?

  她在怕什麼呢?

  顯然跟這個秘密有關係!

  賢妃也因為這個秘密,才惹來殺身之禍!

  雖說兒子不能知道母親的往事,偏偏朱祁鈺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麼秘密,讓孫太后拿捏吳太后半輩子!

  甚至,也因為這個秘密,逼得太后去她的兒媳!

  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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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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